《法醫秦明》第292章
第一案 幽靈鬼船
時間很貪婪——有時候,它會獨自吞噬所有的細節。
——卡勒德‧胡賽尼
1
夜已深了,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船頭的那一個忽明忽暗的破舊電燈泡讓趙汪洋獲取了一些亮。
在這一無際的湖面之上,就像是陷一個巨大的黑,左右無援、深邃無比,不知道哪裡才是邊際。好在現在導航技發達,趙汪洋知道,再往東航行七公里左右,就是碼頭了。
龍番湖是周圍漁民們賴以生存的母親湖,他們的溫飽、他們的存款,都是從湖裡的水產上來的。龍番湖南北三十多公里寬,東西六十多公里長,水域面積近兩千平方公里,湖中島嶼聳立,水產富。
因為龍番湖主要用作水產品的輸出,所以對自然風還並沒有開發和宣傳。很有人知道,在這個經濟並不發達的龍番市的腹地,還有著這麼一片麗的自然風。沒有旅遊業的涉足或者說是擾,龍番湖周圍的漁民們還過著比較清靜的水邊生活。捕魚,打圍養蚌,圈養螃蟹、龍蝦,了海面上那樣的自然災害,漁民們過著富足而平靜的生活。
除了週末和節假日,一些本市的居民會到湖邊采采風,這裡很會見到大批擁的遊客。周圍沒有工廠、城區,湖面也未被污染。這也是現代化社會中,難得的一片淨土。
趙汪洋是漁民村的小康戶,他不僅在湖邊承包了一大片螃蟹養基地,還在其中一座湖心島上開闢了一片桃園。他的爸爸在臨終的時候告訴他,等政策開放了,一定要找一個小島來種桃樹,龍番湖湖心島小山上的土壤最適宜桃樹的生長。他不知道父親是怎麼知道這個的,而且他也表示質疑:喜旱不喜澇的桃樹怎麼會在湖心島收?但遵命是中國人慣有的傳統。所以在政府開放湖心島承包的政策之後,趙汪洋第一個去領了一個小島。
剛開始的三年,湖心桃園套進去了趙汪洋的全部家當,這讓他質疑起父親的決定。不過第四年,桃園開始產出桃子的時候,他才知道父親的這個果真是個傳家寶。桃子又大又甜,皮薄多,可謂桃子中的上品。他不僅收回了全部本,還在第一個收穫年就大賺了一筆。很快,龍番湖的幾十座湖心島上,全部被人效仿種上了桃樹,以至龍番湖桃子了龍番湖水產之後的又一大品牌。
初春,是桃花盛開的季節,龍番湖桃花了一個景點。雖然沒有開發宣傳,這個景點並不著名,但是對龍番市本地人來說,這裡絕對是一賞心悅目的唯之地。利用航拍技鳥瞰湖面,水面波粼粼,湖中繁花點點,一座座紅的小島煞是好看。
因為船隻是被政府嚴加管控的,所以也沒有多遊客可以到桃花島上去近距離接這些。但是島主們總還是擔心有遊客潛上小島破壞桃林,或者是初春多變的天氣對桃樹造損害。於是,就有了一週兩看的規矩。
昨天刮了一天的風,趙汪洋的桃林有幾棵桃樹被刮得有些東倒西歪了。他下午登島,一邊埋怨著兩名聘用的工人同時請假,一邊獨自忙碌到夜幕降臨。說來也真是倒霉,他正準備起航返回碼頭的時候,湖面上突然開始起風。這樣的風級,他的那艘快艇肯定是招架不住的。於是,他只能獨自在島上等待大風的平息。
大風終於在深夜裡平息下來。趙汪洋打開了船頭的電燈,發快艇向東岸的碼頭駛去。很快,還有七公里就抵達碼頭了,天氣還算不錯,這讓趙汪洋放下心來。
雖然不用擔心被怪風掀翻,但對四周的黑暗,趙汪洋還是有些心悸的。以往來島上幹活,趙汪洋總會帶上那兩個雇來的幫工,人多也就不怕了。這次,他一個人航行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即便是個五尺男兒,也難免有些害怕。
可是沒想到,越害怕,還就真的越看見不想看見的東西。
或者說,趙汪洋今天真是背到家了。
他看見遠,彷彿有一點燈火正在閃爍。若若現,極其詭異。
這麼晚了,除了自己這個倒霉蛋,還會有誰在航行?而且,看燈火的高度,肯定不是他駕駛的這種快艇,而應該是一艘有一定高度的貨船。
最讓他到不解的是,燈火距離他不遠,但是他完全聽不見發機聲。
為了驗證這一點,趙汪洋關掉了自己快艇的發機,豎起耳朵聽著。除了水波漾產生的有節律的啪啪聲之外,毫無聲,安靜得嚇人。
誰會在深更半夜把船開到湖中央,然後關掉船上的發機,隨浪顛簸?這深邃如黑似的湖面,四周不著邊際,不僅危險,而且恐怖。
難不,這是鬼火?
趙汪洋也是個大專生,知道「鬼火」產生的原理。鬼火一般都是在墳墓之間產生,因為人骨骼含有磷,磷與水或者鹼作用時會產生磷化氫,磷的燃點很低,當達到燃點時,形的有無焰的火稱為鬼火。不過,這寬廣的湖面之上,哪兒來的磷?
繞開它,趕回家吧。趙汪洋這樣想著。
不過,好奇心驅使著他,把控著船頭,低速向燈的方向駛去。
一百米開外,一艘小貨船的廓逐漸清晰了起來。影影綽綽之中,可以勉強辨別,小貨船的甲板之上沒有貨,燈是位於甲板末端的駕駛室裡發出的。
不過,燈之下,並沒有看見駕駛貨船的人員。
趙汪洋看見只是一艘普通的貨船,而不是其他什麼奇怪的東西,略安心。他把手中的強手電朝小貨船上照了幾下,畫了幾個圈,大聲喊道:「有人嗎?船怎麼停這兒了?」
聲音被湖浪聲覆蓋了,並沒有傳出去多遠。
趙汪洋繼續接近小貨船,逐漸看清了貨船的模樣。這是一艘很是破舊的小貨船,船壁都已經生鏽,船頭也沒有什麼他認識的符號。貨船於靜止狀態,隨著湖水的波而漾著。
趙汪洋站在快艇裡,踮起腳來看貨船的駕駛室。
駕駛室裡的燈暗淡,忽閃忽閃的,但是足以看清楚,駕駛室裡空空如也。整艘船上寂靜無聲,在這片漆黑的湖面上安靜地漾。
甲板上沒人,駕駛室沒人,人去哪兒了?趙汪洋很是納悶。誰會把船停在這裡?難道是之前那陣怪風吹斷了貨船的纜繩?如果是大風颳過來的,怎麼會正常地開著燈呢?而且,把一艘船從碼頭吹到七公里以外,也太誇張了吧?
趙汪洋有些蒙,怔怔地站在快艇裡考慮自己要不要上船去看看。
他的大腦飛快地轉著,卻第一時間想到了小時候聽到的故事。
他不會撞見了「幽靈鬼船」吧?
傳說七十多年前的龍番湖上,曾經有一對人駕駛著漁船在捕魚,遭遇了一艘日本人的巡邏艇。日本人攔停了漁船,在船上侵犯了貌如花的孩,又將這一對人殘忍殺害。後來,那對人的家人在湖面上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船的影子。不過,從那以後,經常有夜航的漁民們,會看到一艘漁船的影子,在湖面上漂漂。每次它一出現,湖面就會刮怪風,還曾經掀翻了幾條船,死了不人呢。村民們認為是那對人冤死後化為厲鬼,專門索人命,於是稱它為「幽靈鬼船」。
趙汪洋一直認為,那是老人們編出來的故事,為了不讓年輕人夜裡航行發生危險。絕對不是真事兒。
不過,眼前的這一切,為何和傳說裡的事極為相似呢?
他剛開始種桃樹的時候,就有人阻止他,說桃樹是很邪門的,別人都不會把桃樹種在家裡的前院。如果把桃樹種在湖心島,這片湖裡,肯定會出現邪門的事。十幾年來,他也沒撞見邪門的事,這些印象也就慢慢淡了。不過,當他看見自己無法想通的怪現象的時候,這些言語又重新湧進了他的腦袋。
趙汪洋在冷風中打了個寒戰,他覺自己全的皮疙瘩都起來了。想登上貨船去一探究竟的念頭,瞬間沒了。
他拉快艇發機的拉索,準備發快艇離開這艘邪門的貨船。突然,他彷彿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夾雜在拉拉索的嘩啦聲和湖水啪啪的漾聲之間,格外刺耳。
他抖著停下拉拉索的作,側耳辨別聲音的來源。
不錯,那聲音正是來源於貨船的甲板之上,仍在繼續。嗡嗡的,一陣一陣的,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彷彿有著節律。那聲音像是某個人被矇住了口鼻正在,又或是什麼東西發出的獰笑,或者說像是某種怪正在低吼。
甲板上沒人哪!
哪兒來的聲音?
趙汪洋被這突如其來的怪聲嚇蒙了,他一個踉蹌跌倒在快艇之中。隨著他的跌倒,那怪聲似乎更加強烈了,而且彷彿帶著甲板的震,離他越來越近。
趙汪洋抖著、掙紮著爬了起來,快艇因為他的劇烈作而東搖西晃。他竭盡全力站穩在快艇上,拼了命似的拉拉索,終於拉著了發機。他掉轉船頭,開足馬力,瘋了似的向碼頭方向駛去。
背後的嗡嗡聲仍在繼續,夾雜在發機的轟鳴聲中,刺激著趙汪洋的耳朵。
「我跟你說,一個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絕對不會喊『鬼啊鬼啊』什麼的。」大寶蹺著二郎,著他微微凸起的肚皮,說,「第一反應絕對是掉頭就跑!這我算是驗驗證過了。」
「真有你的,度個月,去鬼城玩。」我搖了搖頭,翻著手中的卷宗。
「刺激嘛!」大寶探過來,低聲說,「我跟你說啊,他們都說了,有效的神刺激,會增加孕的概率。」
「去你的,迷信!」我抬眼看了看對面的陳詩羽,用卷宗敲了一下大寶的頭。
陳詩羽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中的那本《語者》,像是沒聽見我們的談話。
「一天到晚鬼啊鬼的,低級趣味,能不能換個話題?」林濤朝牆邊了子,假裝在整理鬢角的頭髮。其實我知道他是為了適時堵上自己耳朵的時候,不被我們注意。
「怎麼著?懷上了?」韓亮從門外進來,看起來剛把什麼東西裝進了休閒西裝的口袋裡。
「這你都聽得見?」大寶一臉滿足的表,往座椅背上一靠,「難道你的還能比我的靈?」
「喲喲喲,看你這表,還真是中了?」韓亮壞笑著問。
大寶搖頭晃腦,一副揚揚自得的表。
「嘿嘿嘿,正經點行不行?」我正道,朝陳詩羽那邊努了努。
陳詩羽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目一直沒有離開桌上的小說,手把擋住視線的一縷頭髮捋到耳後。
「沒不正經啊!」韓亮攤了攤手,說,「大寶和寶嫂那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這是在祝福他們早生貴子呢!」
「有你這麼祝福的嗎?你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吧,單狗。」林濤好像還沒有從剛才大寶敘述的鬼城裡的景裡走出來,聲音巍巍的。
「哈哈!一對單狗!」韓亮走到林濤邊,摟住他的脖子說,「要不然,咱倆湊一對兒算了。」
「去去去,我幹正經事兒呢。」林濤拿著一張國有資產登記表,正在逐一核對小組的勘查裝備登記造冊有沒有或者錯誤。
「對了,對了,那個鬼城還有一項,我剛才忘了告訴你們。」大寶說。
「又來!」林濤皺著眉頭,漲紅了臉,又開始擺弄起鬢角的頭髮。
「這個還是比較帶勁的。」大寶一臉神的表,「坐一艘船,進一個山,那船還在軌道小河裡晃啊,晃啊。周圍啥也看不見。我有經驗了啊,我就防著從上面吊下來一個什麼東西著臉,或者突然一陣燈,眼前就是一個吊死鬼什麼的。結果你猜怎麼著,還是把我嚇了一跳,你猜那嚇唬人的東西藏在哪兒?你猜!」
丁零零。
突然,指令電話急促地響起。
林濤哎呀一聲,跳了一下。
我按住電話柄,笑著說:「你不是說,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不會發出聲嗎?林濤這就現說法,打你臉!」
林濤窘迫地看了一眼陳詩羽,陳詩羽冷笑了一下。
「龍番湖派出所昨天晚上接到110指令,說是湖中央有怪異的燈火,靠近察看,發現是漂著一艘沒有人駕駛的貨船。接警後,派出所申請特警支隊水上大隊支援,調集了巡邏艇進行尋找。不過在報警人所稱的事發水域沒有發現。經過派出所和特警隊的連夜尋找,由無人機最先發現了貨船的蹤跡。今天早晨,特警巡邏艇將貨船拖回碼頭,特警登船檢查時,發現貨船裡有。」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的男聲,僵地唸著傳真文件,「貨船裡的,市局法醫經過檢驗,認為該案存在問題,拿不準,需要你們前去支援。」
「有頭緒嗎?」我習慣地問道。
「啊……啊?什麼頭緒?」對方一陣茫然。
我搖搖頭,對指揮中心總是更換新手表示不滿,於是詳細地解釋道:「市局有沒有說,這有沒有確定是或者不是一起命案?如果是命案,有沒有偵查方向?」
年輕的男聲可能是聽出了我的不耐煩,有些張起來。他嘩嘩地翻著傳真文件,說:「啊,嗯,這上報的材料寫得很簡單,嗯,好像沒說。」
「龍番湖,湖面中央,有人看見無人駕駛的船,特警去找了一夜才找到船。檢查見有,無頭緒。」我掛斷了電話,一邊簡短地和大家說著況,一邊招呼著大家準備勘查材出發去現場。
「龍番湖每年都有水漂,但是基本都是排除他殺。」林濤說,「那裡人,又和諧,又沒有什麼經濟實和娛樂場所,倒是很有命案發生啊。即便有個別命案,也都指向明確,市局就理完了。我們工作這麼久了,還沒去龍番湖出過現場吧?這案子能有什麼問題呢?」
「不管,出勘現場,不長痔瘡,走,出發!」大寶道。
「湖面中央?無人駕駛的貨船?」韓亮問道。
「是啊,指揮中心給的信息也就這麼點了。」我說。
「難道船是在湖面中央?」韓亮說。
「嗯,昨晚被人發現的。」我點了點頭。
「啊,難道是幽靈鬼船?」韓亮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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