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刺客風雲》第六章 申初 · 4

徐賓這個建議,等於是讓張小敬來接管整個靖安司,為第二個中樞。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李泌冷冷道。

這個人剛立了個小功,就狂妄到了這地步。

長安十二時辰小說徐賓鼓起勇氣道:“樓傳至總司,總司再傳至張都尉,周轉時間太長。

我們能等,突厥人可不能等。

事急從權啊!”“你對張小敬倒真有信心。”

徐賓急切道:“這家夥是我見過最執著也最值得信賴的人,假節給他,一定如虎……哎哎,添翼。”

這話本來說得氣壯山河,可被結打斷了氣勢。

李泌縱然滿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若不信他的能耐,也不會用他。

只是假節一事,非同兒戲,他可還是個死囚犯哪。”

“您在賀監面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徐賓話一出口,意識到自己太孟浪了,額頭沁出汗水來,連忙收斂口吻,“哎哎,在下的意思是,張都尉就在現場,他對局勢的判斷,總比躲在殿裡看文書的我們要準確些。”

李泌心道,難怪這人一輩子不能轉,實在是太不會說話了。

他揮手讓徐賓退下,回過頭盯著沙盤:“張小敬、崔在什麼位置?”檀棋連忙接過月桿,把代表崔的赤俑擱在南邊昌明坊,把張小敬的灰俑推到永安通規的位置。

可以看到,靖安司的主力分散在南北兩端,隨在突厥狼衛後的,只有一個張小敬。

那灰俑立在沙盤中,看起來無比重要,卻又無比孤獨。

李泌只沉了三息,便發出了一道命令:“第三街所有樓,給我盯住附近車馬,三十息一回報!”他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先報給張小敬,現在一切消息,確保他最先知道。”

周圍的主事都愣住了,都看李泌,可李泌沒打算解釋。

徐賓口才欠佳,但他有句話確實沒說錯:我們能等,突厥人可不能等。

姚汝能一路追著張小敬向北疾馳,忽然聽見不遠樓有鼓聲響起,是定式傳文!他抓韁繩,在馬上側耳傾聽。

這個定式太罕見了,他要努力想一下,才能回憶起冊子裡對應的暗號。

“假節樓?!”姚汝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會讓這個死囚犯瞬間變全長安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可他不敢耽擱,連忙驅坐騎和張小敬並排,把這個新任命說給他聽。

張小敬臉上毫無興,只是單單地評論了一句:“李司丞到底是明白人——你現在就跟樓說,讓他們盯牢寬尾的馬車!”這些突厥人搶的是蘇記車馬行的馬車,這些車是用來長途運貨,車尾的木軫寬厚耐用,而在長安城行走的車子,尾軫普遍尖窄如燕尾,以方便走街串巷。

這兩者之間的區別,車馬行外的人,一般還真不知道。

樓上的武侯分辨這麼細微的差別,有點強人所難,可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分辨狼衛馬車的辦法。

姚汝能從馬背上子,手執兩面紅、黃小旗,略帶稽地開始比畫。

等到他把命令傳出去,兩人已過了延福永平的路口。

這條街越向北,街上的人就越多,過節的氣氛越發濃烈起來。

在街坊兩側,許多皂小工爬在竹架上,正忙著用竹竿挑起一盞盞彩燈,上元春絹一條條垂下來。

下面東一群、西一簇的百姓靠在樹下,一邊仰頭觀瞧,一邊指指點點。

耍繩子的西域藝人在唱唱跳跳,賣蒸餅、石榴水的小販行走其間,各食肆也紛紛出攤賣起魚酢、羊酪和烤駱駝蹄子。

甚至還有一群年手持月杖,就地在街角打起了鞠球,塵土飛揚,每一球,幾個旁觀的羯鼓手就拍鼓點,比天子打球還神氣。

這一派升平熱鬧的景象,看在張小敬和姚汝能眼中,卻是格外沉重。

如果不盡快抓到突厥狼衛,這一切都將墜地獄。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街被這些人得只剩中間一條狹窄的路,騎馬而過尚且不易,更別說車馬了。

突厥狼衛只要繼續向北,只會越來越堵,別想把速度提起來。

這時一陣低沉的蜥皮鼓聲響起,穿過這一片喧鬧聲,清晰地傳兩人耳中。

兩人神俱是一振,姚汝能飛快地分辨一下方向,朝東側樓看去。

“前方崇賢坊南,馬車兩輛!北行!”這時就現出假節的好了。

若等樓傳回靖安司,再傳過來,目標早就移到不知哪裡去了。

姚汝能大聲喊著“靖安司辦事,讓開讓開!”,兩人一抖韁繩,撞開幾個跳參軍戲的俳優,置一路叱罵和尖於不顧,迅速沖了過去。

他們很快就看到了那兩輛馬車,正不徐不疾地走著。

姚汝能有心表現,一馬當先擋在前頭,喝令車夫停下,亮出靖安司的腰牌。

可很快他就傻眼了,這是一個來自的小樂隊,馬車上堆的全是樂和舞,是為了某家貴人的生辰表演而來。

就在這時,另外一通傳文進:“長壽待賢,寬尾車三輛,西行。”

長壽坊和待賢坊在朱雀門街西第四街,按說不在他們預估的第三街路線上。

姚汝能這次不敢擅專,看向張小敬。

張小敬一揮手:“追過去看看!”現在第三街非常擁堵。

突厥狼衛非常有可能先向西稍微繞一下,再從懷遠坊折回來。

兩人扔下驚慌的戲班子,橫著向西狂奔而去。

東西向的街道,比南北向街道相對暢通一點。

馬蹄翻飛,在大路上留下一長串匆忙的蹄印。

他們很快就抵達了長壽待賢街口,附近樓及時地把最新態通報過來:三車剛轉向北邊。

這和張小敬的估計完全一樣。

他面一凜,抄出手弩,讓姚汝能把煙丸握在手裡。

他們向北又跑了大概一百步,姚汝能忽然道:“是那個!”在不遠的街口,有三輛馬車正停在路口,馬頭斜斜向東。

它們都是一樣造型,輻長大,尾軫寬厚,車廂裡裝著幾個大桶,上頭用草簾子苫住。

他們沒有前進,因為一隊從北邊過來的廂車,正在笨拙地東轉。

街口太小,若是兩隊馬車對向而來,轉向同一個方向,必須依次通過。

這隊廂車四角掛著六角鑾鈴,彩板紗幕,旁邊還有幾個高頭大馬的護衛,想必是幾家貴胄眷結伴在西市買完東西,回返東城。

按照《儀制令》的通規矩,賤避貴、去避來。

那三輛馬車什麼旗都沒掛,份低下,只能乖乖讓行。

張小敬打馬提速,迅速接近。

這三輛馬車是斜向而停,所以從後方能看清車夫的側影,獨眼裡很快映出一張悉的面孔。

正是這個人,在修政坊用刀旋掉了他的,然後挾持著聞染逃掉了!就像是有應似的,張小敬一接近,他也鬼使神差地轉過頭來,兩人恰好三目相對。

麻格兒先是陷一瞬間的驚愕,旋即大喊一聲。

三輛車裡鑽出五六個狼衛,用水瓢和木盆潑出一大片漆黑的石脂油,然後一個人把松枝火把丟下去,地面登時燃燒起來,形一道不算太高的火牆。

看來他們對靖安司可能的追擊,已經有了準備。

張小敬並不畏懼,可是馬匹卻發出一聲驚恐的聲,前蹄高抬,怎麼也不肯躍過去。

趁著這個當,三輛馬車猛然啟,不顧前方廂車還在轉向,惡狠狠地撞了上去。

以正面撞擊脆弱的側面,廂車立刻被轟隆一聲撞翻在地。

一時間,車眷的尖和轅馬嘶鳴混雜在一起。

周圍的護衛全蒙了,長安城裡何曾見過這等窮兇極惡的車夫?有護衛還要扯住韁繩理論,麻格兒殺大發,掏出匕首,狠狠地捅死三名護衛和一個眷,然後讓馬車後退幾步,朝前再頂。

張小敬一看坐騎已不堪用,翻下馬,雙手護住臉部沖火牆穿了過去。

後的姚汝能一看判明了敵蹤,毫不猶豫地扔出煙丸,然後刀撲了上去。

和黃的煙霧糾纏一,直上天際。

張小敬穿過火牆後,眉頭發都被燎著了,皮生疼。

他顧不得拍滅,勉強睜開獨眼,看到麻格兒那輛車已經頂開了側翻的廂車,向東邊移

後面兩輛車也相繼加速,準備逃離。

跑兩步,跳上那輛側翻的廂車頂上。

眷正要從裡面鑽出來,卻被張小敬一腳踏到腦袋上,慘號一聲又回去了。

護衛們紛紛發出怒吼,可有前車之鑒,都不敢過來。

張小敬站在車廂上,利用高度向前高高躍起,恰好落到第三輛車的車尾

那寬大的尾軫提供了一個絕佳的落腳之

車上的一個狼衛探出頭來,用一短木矛沖他捅過來。

張小敬用腋窩一夾矛桿,左手發弩頂著他太,直接了個腦漿四濺。

這時另外一個狼衛也撲過來,張小敬把弩扔開,俯把停車時用來固定的三角軔石抱起來,狠狠楔他的眼窩裡。

那狼衛慘一聲,被他一腳踢下飛馳的馬車。

張小敬毫不停留,他踩住車廂狹窄的邊緣,手扶著那幾個大桶朝車前挪去。

前方的車夫覺大事不妙,回頭正要反抗,一把鋒利的障刀已經從後面劃過,幾乎切開了他半個脖頸。

這一連串作,如電石火,間不容發。

張小敬掃了一眼,發現車上沒別人了,手起刀落,把前方轅馬的繩索全部斬斷,然後跳上馬背,去追第二輛車。

這輛車沒了力,緩緩停了下來。

後面姚汝能趕到,可又不敢離開。

車上裝了好幾桶猛火雷,隨時可能發。

他只好先放了一枚煙丸,呼的部隊及時跟上,然後朝前方看去,看到張小敬已經和第二輛車平齊了,高抬胳膊,蹺起大拇指。

這不是稱贊,而是一個事先約定好的暗號。

張小敬要立刻通知靖安司,在前方德懷遠街口拉起封鎖線,疏散民眾。

事到如今,張小敬沒辦法保證截下每一輛馬車,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

馬匹畢竟比馬車要快許多,張小敬很快就追近了第二輛車側面。

狼衛們這次沒用長矛,而是扯下苫布,改用石脂潑澆。

黏稠的從馬車上飛灑而下,這玩意只要扔個火把就會出事。

張小敬不敢太過靠近,只能隨不舍。

可以看到,馬車上裝著五桶猛火雷,占了車板一半面積。

這五桶若是開,只怕這一條街都沒了。

這兩輛發狂的馬車毫無減速的意思,前方傳來一連串的民眾驚呼,攤販和行人被紛紛撞翻在地。

他們已經接近西城最繁盛之地,距離李泌劃出的那條死線不遠了。

張小敬一咬牙,用障刀狠狠刺了一下馬背,轅馬一聲悲鳴,朝前一躍。

第二輛車的狼衛立刻又拼命潑石脂過來,卻發現那馬匹突然側橫,馬背上的人卻不見了。

原來張小敬拼命把馬頭撥轉,自己憑借高明騎迅速吊在另外一側,用巨大的馬為盾牌擋住了石脂。

借助敵人這一瞬間的失神,張小敬手矯健地翻過馬背,朝馬車上跳去。

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上一次幸運了,尾軫上正好站了一個狼衛,兩人重重撞在一起,一起倒向車廂中部,一時間撞得那幾個大木桶東倒西歪。

車夫看來經驗富,立刻讓轅馬向左邊來了一個急轉。

張小敬一下子控制不了平衡,子歪斜著朝外倒下去。

其他兩個狼衛撲過來,對著他口狠狠推了一下。

就在子摔下車的一瞬間,張小敬急中生智,手裡一抖,一條如蛇長影飛了出去。

這是牛筋做的縛索,乃是京城不良人捕盜用的裝備。

老資格的不良人,扔出縛索如臂使指,連茲雜耍都自歎弗如。

張小敬為不良帥,手藝自然更是高明。

這縛索平時纏在右手手腕,需要時,只要手臂一抖,即可飛出。

張小敬落地的瞬間,縛索那頭已經死死纏在了馬車側面的吊柱。

馬車依然奔馳著,他抓這邊的索柄,死死不松手,整個人背部地,被馬車生生拖著往前跑去,留下一長條目驚心的拖痕。

車上的狼衛掏出匕首,拼命要割斷縛索,可惜這繩索太過韌,一時半會兒本切不斷。

車上的人甩不開他,但他也沒辦法再次爬上馬車。

拖出去三四十步,張小敬衫背部已經被磨破了,背脊一片模糊。

他忽然用另外一只手在地上一撈,抓住了半塊青磚,順著去勢勾手一砸。

那磚頭劃了一條漂亮的弧線,正中前方右側轅馬的眼睛。

那馬猝然驚,拼命向右邊靠去,帶著另外一匹也跟著躁起來。

車夫如何拉扯喊都控制不住,整個車子不自願地向右偏轉。

此時他們正在懷遠坊和西市南牆之間的橫向大街上,前方街道右側坐落著一個巨大的燈

高達六丈,底部搭了一個鎮石木臺,上部是一個呈輻狀的碩大竹架,外面糊著繡紙和春勝圖案。

幾個皂小廝攀在上頭,用竹竿小心地把一個個大燈籠挑上去。

這輛馬車收不住勢,以極高的速度一頭撞到燈的底部。

這一下去勢極為猛烈,兩匹轅馬撞得腦漿迸裂。

區區木制燈哪裡支撐得住這種力度,只聽得嘩啦一聲,整個架子轟然倒下來,上頭的小廝和十來個碩大的魚龍燈、福壽燈、七寶燈劈裡啪啦地砸落,全都落在了馬車上。

車上的幾個狼衛就這樣被燈架子死死住,彈不得。

在劇烈的沖撞下,車後的幾個大木桶嘰裡咕嚕,全都滾了出來。

張小敬在馬車撞之前,就及時松開了手,沒被馬車拖這次撞中。

他躺在地面上,手掌一片模糊,背部也鑽心地疼。

還沒等他爬起來,這時一悉的味道飄鼻中。

不好!張小敬面大變,俯拖起一個昏迷的皂小廝往外拖,一邊拼命對聚攏過來的老百姓大喊:“退開!退開!退開!”猛火並不是一個可靠的引火,稍有便可能起火。

那幾個木桶經過剛才那一系列追逐撞,本來就危如累卵,如今被這麼狠狠一撞,桶口猛火已醒,隨時可能引燃石脂。

要知道,這幾個大桶,比剛才那貨棧裡的量多了何止五倍……那些老百姓不知利害,還在圍著看熱鬧。

張小敬見警告無效,急之下從腰帶上解下一枚煙丸,狠狠朝人群裡丟過去。

煙丸一,可讓那些民眾炸了窩,眾人不知是什麼妖邪作祟,驚呼著朝後頭避去。

張小敬耳聽得後似有靜,立刻撲倒在地。

與此同時,一聲轟鳴從後傳來,熱風大起。

不過這轟鳴不似在貨棧裡那樣炸裂,反而接近於火上澆油後火苗子上躥的呼呼聲。

張小敬手肘支地,小心地扭過頭去,看到眼前五個大桶變了五團耀眼的火團,五道熊熊烈焰舐著碩大的燈,紙燈籠和紙皮最先化為飛灰,然後整個大竹架子、馬車和附近的幾榆樹也開始燃燒起來,不時有劈劈啪啪的竹子裂聲,像是新年驅邪的竹。

那冒著黑煙的火焰直躥上天,比坊牆還高,牆外一側已被染一片目驚心的黑

至於在燈下的人,除了被他力拖出來的一個小廝外,其他肯定是沒救了。

但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猛火雷的一個大問題是,即使有猛火為引,炸的功率仍舊不高。

更多時候,不是引發石脂炸,而是簡單地把它點燃。

狼衛放在車上的,一共有五桶石脂,大概是因為封不夠好——所以才會一路滴滴答答地灑落——居然一個都沒開,全都了自行燃燒。

這樣一來,雖然火勢依舊兇猛,但呈現的是蔓延之勢,威力大減,否則張小敬和這半條街的人都完蛋了。

開酸疼的手臂,躺在地上大口大口息。

剛才那一番追擊雖然短暫,可耗盡了他全部的力。

最後一輛麻格兒的馬車越跑越遠,肯定是追趕不及了,只能寄希於靖安司在前方及時布下封鎖線了。

火勢如此之大,很快就驚了懷遠坊的武侯鋪。

二十幾個披火浣布的武侯急急忙忙趕了過來,手持濺筒和麻搭,還有人扛著水囊。

今天上元燈會,諸坊武侯鋪都接到命令,隨時要應付火警,準備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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