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刺客風雲》第七章 申正 · 5

他對奢侈品有著天然的直覺,一進門就注意到:這個人臉頰上的是絞銀翠鈿。

花鈿本的材質並不算貴重,但能把細銀絞出翠鳥羽的質,這手藝起碼得值幾十匹細綾布;而頭上那尾楠木簪,造型雖樸素,但那木質紋理如一黃金線,勻稱湊,一便知是上品金楠木。

這兩樣東西落在凡夫俗子眼中,或許只是“值錢”二字。

可在元載這樣的行人眼中,卻能從細品出上品門第的氣度。

一個香鋪老板的兒,穿金戴銀有可能,但絕不可能擁有這樣的飾品。

元載趨過去,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說聲“告罪”,輕輕啟開王韞秀的雙,溫地把麻核取出來。

下一個瞬間,憤怒至極的聲音從嚨裡滾出:“狗殺材!我讓我爹把你們的狗頭都砍下來!”如果可以這樣小說“果然……”元載在心裡暗道,這等頤指氣使的口吻,哪裡是平民百姓家養出來的。

他不急不躁地問道:“敢問令尊名諱?”王韞秀冷笑:“雲麾將軍的名字,你的耳朵也配聽?”國民老公帶回家小說一聽這個,元載倒吸一口涼氣。

雲麾將軍是武階散裡的從三品,四位大將軍之下最高的位階。

整個長安,不,整個大唐能有這頭銜的人,不超二十人,個個不是重臣就是顯貴。

封大倫的手下,肯定是抓錯人了。

是抓錯了,而且還抓回一個燙手山芋。

估計封大倫自己還沒查看過,不然早該發現這個致命錯誤。

雲麾將軍的家眷也敢綁架,十個熊火幫都不夠死!元載不對封大倫有些怨恨。

他犯下大錯,怎麼把我也牽扯進來!這人已經認定自己與熊火幫合謀。

的脾氣,不太會聽解釋,一旦放回去,只怕會瘋狂報複——我他媽可是什麼都沒幹啊!真是無妄之災啊!幸虧元載剛才當機立斷,一發現份有疑,先把門關上了,留下了一轉圜的餘地。

按照常理,元載應該趕告訴封大倫,讓他立刻放人,賠禮道歉……可元載意識到,這對自己並不利。

他的腦子在飛速盤算,怎樣從這個險惡的局面,甚至說,有沒有可能反手榨出點好來?元載出寒微,他篤信一句箴言:“功名苦後顯,富貴險中求。”

局面越險,富貴越多,全看有無膽識去搏。

他靠著對機遇的極度敏和執著,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這些思緒說來冗長,其實只在元載腦子裡轉了一瞬。

他思忖既定,俯對王韞秀臉一沉,低聲喝道:“閉!”王韞秀不由得怔住。

從小到大,可從來沒人敢對這麼講話。

正要發作,元載強橫地出手,捂住:“你想不想活著出去?想不想再見令尊?”王韞秀的眼神一愣,趕點頭。

元載這才松開手,語氣嚴重:“你如今陷極度險境,只有我能救你出去!聽懂了嗎?重複一遍!”王韞秀哪裡肯聽,拼命搖頭。

元載嘿然冷笑,起作勢要走。

嚇得連忙喊道:“我說,我說!”元載回來,冷冷不吭聲。

王韞秀生怕這最後的機會溜走,勉強小聲地重複了一遍:“只有你能救我出去……”最後一個音微微上挑,帶著疑

元載暗自松了一口氣。

王韞秀是個大小姐的驕縱脾氣,只能用更強的口氣頂回去。

肯複述自己的話,說明這個策略已經初步奏效。

他用指頭夾住麻核,重新塞回裡:“聽著,接下來,我要的是絕對服從。

如果你有一次違背,我就立刻離開。

如果你同意,就點點頭。”

王韞秀別無選擇,只好同意。

“放心吧,你今日遇到我元載,便不會再到任何傷害。”

元載斬釘截鐵地說道。

王韞秀的子停止了發抖,經曆了這麼多折磨之後,神幾近崩潰,陡然聽到這樣的話,不啻天籟。

恍惚中,覺這人說話的口吻,好似父親一般,全是命令語式,無比強,卻又帶著深深的關切。

好了王韞秀,元載起重新拉開門,迎面封大倫正往門裡頭邁。

元載沉著臉攔住他:“封主事,你我的禍事來了。”

封大倫一愣,不知他何出此言。

元載側過半個子:“你看看,這是聞染嗎?”封大倫探頭一看,臉一變。

屋子裡躺倒的那個人,和聞染居然半分不像。

元載又道:“你再仔細看看。”

封大倫也是個見慣奢華的人,掃過幾眼,立刻認出那銀花鈿和楠木簪子的不凡之,臉登時鐵青。

元載打了個手勢,讓他出來說話。

封大倫趕倒退出來,把門關好。

幾個小混混湊過來,卻被封大倫一人一腳狠狠踹倒。

這些遭瘟的蠢材,肯定是中途弄丟了聞染,不知綁來了誰家眷充數!他正要喝問詳,元載在一旁冷冷道:“封主事,先別管這些,得想想該怎麼補救才是。”

封大倫的額頭沁出汗水,忙不迭地解釋:“我現在就去問清楚,趕放走……”“如果你真這麼做,可就真是大禍臨頭了。”

封大倫也是聰明人,只消元載一點,立刻就明白其中利害。

長安城裡那些貴人家眷,可從來不懂什麼仁恕之道。

前腳放回去,後腳私兵就趕圍過來。

永王生涼薄,可不會對他施以援手。

前有張小敬逍遙法外,後有貴人虎視眈眈,封大倫覺得今天真是糟了。

“要不……滅口?”封大倫忽然想到這個可能,口而出。

元載同地看了他一眼,這黑幫老大好歹也是九品印在腰,怎麼考慮事全是盜匪的路數?他拍拍封大倫肩膀:“封兄莫要孟浪,滅口是斷然不能的。

在下想到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既能收拾掉那個張小敬,遂了你的心願,也能把這個燙手山芋順順當當送出去,全無後患。”

說完之後,他瞇起眼睛,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元載已經盤算清楚了,要牢牢把握住這次機會,玩一局大的。

玩得好,這將為他仕途目前最大的一次機遇。

封大倫抓住一救命稻草,大喜過:“元老弟,敢以教我!”元載道:“若行此計,你須得把去年張小敬那案子如實告訴我,一五一十,不得有半點瞞。”

“呃……那元老弟能保證萬無一失?”“絕不會失。”

元載笑了,笑聲裡充滿自信。

封大倫沒留意,元載並沒說主語是誰。

張小敬、檀棋、姚汝能三人離開皇城之後,立刻趕回德坊。

每個人都是滿腹疑,一路上都沒有任何談。

此時臨近燈會,街上的氣氛已十分濃烈。

德懷遠街口,剛才沖突的現場已經打掃一空,現在被幾個茲戲子所占據,箜篌調高,琵琶聲亮,周圍聚攏了一大群看熱鬧的民眾,載歌載舞。

不久前的那次,只是短暫地打斷了一下居民們的興致,就像一個落水中的墨點,一下子便被稀釋無形,了無痕跡。

他們穿過人群,走到德坊的坊門口,發現徐賓正斜靠在坊門旁的旗桿,朝這邊張

徐賓一看到張小敬,驚喜莫名,沖過去攙住他的胳膊,臉上的褶皺都快激得抖下來了。

他們離開皇城的靜,顯然已被樓傳回了靖安司。

徐賓第一時間跑出來迎接老友。

張小敬雙手用力拍了一下好朋友的肩膀:“老徐你在司中等候便是,何必在坊門迎候?”徐賓豎起食指,在邊比了一個手勢:“噓,我是專門來等你們的,哎哎,隨我來。”

看他那神神的樣子,似乎有機之事要商談。

姚汝能道:“那我先攙檀棋姑娘回司中,你們私談。”

徐賓晃了晃腦袋:“你們兩個也一起去……哎哎!”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一拍腦袋,趕,催促著快走吧。

在半路上,張小敬扯住他的袖子:“友德,你先告訴我,王韞秀找到了嗎?”他一直惦記著聞染,差被突厥人當王韞秀挾持走,至今下落不明。

徐賓搖搖頭,說李司丞把它列為第一要務,靖安司發大批幹員去搜尋,可至今還沒任何好消息。

“不過也沒任何壞消息,沒人找到。”

徐賓只能如此寬道。

德坊除了京兆府的公廨之外,還有慈悲寺、常法寺、勝寺等廟宇,分布在坊中四角,可謂是佛法繚繞。

徐賓帶著他們七繞八轉,最後繞到了位於十字街東北的慈悲寺。

這個慈悲寺頗有來曆。

在隋末,有一個曇獻的西域僧每日在此救濟窮人。

後來高祖定鼎,於善行,為他立下此寺,以“慈悲”為名。

所以慈悲寺的大門常年敞開,逢年過節都會施粥賜食,門口常聚有破落窮困的百姓。

今日上元節,慈悲寺門前例行分發素油子。

這是上元節長安必備的小食,用球,油煎炸,香味十足。

許多居民早早就等在這裡,幾個知客僧站在臺階上維持秩序,暫時不允許遊人寺。

為首的僧人看到徐賓,口宣一聲佛號,什麼都沒問直接放行。

張小敬心中一,看來徐賓早有準備,不像是臨時起意。

他們穿過寺門,越過鐘樓鼓樓,從大雄寶殿的西邊繞至側院。

在與漕渠相連的蓮花放生池旁邊,立著一簡陋的禪院草廬。

草廬後頭槐樹林立,頗為幽靜,槐樹林後約可見一道青磚矮牆。

張小敬計算了一下方位,發現這牆的另外一側,應該就是靖安司的大殿所在。

靖安司用的是孫思邈的舊宅,恰好與慈悲寺一牆之隔。

這可真是奇怪,徐賓繞這麼一個圈子,到底是要做什麼?徐賓沒做解釋,只是弓著腰,一直催促走快些。

待得他們走近草廬,看到一個人站在放生池邊,負手而立。

“公子。”

最先出聲的是檀棋。

懷著滿腔委屈,眼睛潤起來。

很快收住了眼淚,驚訝地發現,短短半個時辰沒見,李泌像是變了一個人:面蒼白,雙目布,眉間的皺紋又多了幾道,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既深且長。

這副模樣,大概只有一夜愁白頭的伍子胥可比。

檀棋知道公子力大,可究竟什麼樣的力,能讓他迅速變這樣?心中一痛,正要開口,李泌一抬手,示意先不要作聲,把視線轉向張小敬:“甘守誠怎麼放你們走的?”張小敬把現場況描述了一下,李泌瞇起眼睛:“張都尉你不愧是五尊閻羅,連右驍衛都敢一把火燒掉。”

張小敬笑了笑:“未能報答朝廷對在下的恩萬一。”

檀棋臉一變,這登徒子的話近乎謀反了。

看向公子,李泌卻沒有任何反應,一揮手,示意幾人進草廬。

檀棋覺,公子的鋒芒似乎有些渙散,有氣無力,仿佛剛剛經曆了一件極為艱難的磨難。

草廬裡只有一個坐榻和幾個團,藤架上擱著幾本佛典。

在草廬正中的位置,擺著一臺三階水,一看就是剛搬過來的,正好遮擋住了後頭的一尊盧舍那法像。

幾人跪定,都不說話,每個人都等著李泌的解釋。

李泌負手站在窗外,有意讓自己的臉避開其他人視線:“我適才找到了甘守誠,跟他打了一個賭。

若他趕回衛署時,你們還在重門之,那任憑他置;若你們已出重門——哪怕只邁出一步,他也不得做任何追究。”

張小敬聽得明白,這還是和那封拘押文書有關。

文書裡既然沒提人犯的明確名字,那麼便了一柄雙刃劍:右驍衛捉了人,可以不認;但如果人跑了,他們也沒法去追。

這其中的分界線,恰好就在右驍衛的重門。

重門之,衛署為大;重門之外,便與衛署無關了。

可是甘守誠並不是好相與的,他既然要討好李林甫,又怎麼願意跟靖安司打這麼一個賭呢?“你是怎麼說服他的?”張小敬問。

李泌看著窗外,長長歎息一聲:“不是我,是賀監。”

張小敬獨眼一瞇:“咦?他居然肯答應幫忙?”李泌道:“我剛才去拜見賀監。

賀監聽說右驍衛私自扣留功臣,氣得病癥發作,當場不省人事。

我和他的養子賀東,去找甘守誠討說法。”

他簡單地講述了一下之前與賀監的會面過程,在場的人俱是一驚。

賀監已是八十六歲,這麼一氣,只怕八命不保。

可再仔細一想——雖則這麼說有些不恭——賀知章的病發,比他本出面更有效果。

要知道,天子十天前還專門為老人設帳送行,聖眷深重。

若天子聽說賀知章被甘守誠的魯莽活活氣死,發下雷霆之怒,一個區區右驍衛將軍可接不住。

甘守誠和張小敬沒有深仇大恨,只是賣李相一個人罷了。

為了這點利益,他可不願意去扛害死賀知章的黑鍋。

所以在李泌咄咄人之勢下,外加賀知章的兒子在旁邊相助,甘守誠終於不願地做出了讓步。

此事說來簡單,其中鉤心鬥角之,也是極耗心神。

李泌的手指角,喃喃說了一句突兀的話:“自古華山,只有一條路。”

檀棋、姚汝能聽到這裡,無不膺歎息。

他們冒著風險潛衛署,已做好了孤立無援的準備,原來李泌也一直在外頭奔走,從未放棄。

兩邊拼盡全力,才奇跡般地把張小敬撈了出來。

可張小敬為何不能回靖安司呢?李泌嘖了一聲,出一臉不屑:“甘守誠吃了這個癟,可不太甘心。

他放出話去,不許張小敬你公開出現在靖安司,否則他會以欽犯之名再次將你拘押——真是小家子氣。

所以我只能找慈悲寺住持,尋了個與靖安司一牆之隔的草廬,徐賓會暫時負責兩邊聯絡。”

“反正張都尉沒什麼機會留在草廬裡,權當哄甘將軍消氣了。”

姚汝能挲著團,諷刺地說。

一想到堂堂右驍衛將軍為了挽回面,像小孩子一樣耍無賴,眾人都笑起來,氣氛總算輕松了一點。

張小敬沒有笑,他以肘支膝,手托著下正陷沉思。

他不是在想突厥人,而是在想李泌。

張小敬當不良帥時,經手了太多案子,聽了太多供詞。

李泌這一番敘述,其中矛盾抵牾之甚多。

賀知章一直反對用張小敬,怎麼會因為這件事而氣得暈厥呢?當時在屋子裡的只有李泌與賀知章,賀知章突然病發,然後李泌出來宣稱是右驍衛氣壞了老人,從頭到尾,只有李泌一個人的說辭。

賀知章真正病發的原因是什麼?在那間屋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古華山一條路,如果想上去,就得有覺悟排除掉一切障礙。

這是什麼意思?張小敬盯著李泌充滿的雙眼,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辦案,有些事,不必弄得太明白。

於是張小敬雙手抱拳:“李司丞曾言,不惜一切代價阻止突厥人,果然是言出必踐。”

李泌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沒多做解釋,淡淡反問道:“不知張都尉是否也仍像當初承諾的那樣?”“自然,否則也不會回來了。”

張小敬道,“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神裡都看到一些東西,心照不宣。

禪院之外,忽然有鳥鳴響起,兩人同時呵呵苦笑起來。

“好了,閑聊到此為止。

我們已經浪費半個時辰在蠢材上,說正事吧。”

李泌敲敲榻邊,其他幾個人連忙把直。

他把關於猛火雷數量的疑問,盡數說與張小敬。

張小敬點點頭:“英雄所見略同。

我從河裡爬出來時,本來就想提醒李司丞這一點——從貨棧規模來看,突厥人掌握的猛火雷數量不是太多,而是太

他們一定還有一個更大的計劃,正在實行。”

李泌看了眼徐賓,徐賓連忙起道:“哎哎,今天街上的人實在太多,是東、西二市附近就有幾百輛畜力和人力車,全城街道的車子數量不下萬輛。

樓,本不可能追蹤到突厥人運送猛火雷的板車。

如今又被……哎,被右驍衛耽擱了半個多時辰,只怕,只怕已經運到了他們想要的地方。”

“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李司丞可曾覺察?”張小敬的聲音變得凝重起來,“我總有一種覺,突厥狼衛背後,還有其他人。”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草原上的可汗,還用你說!”草廬裡人,檀棋也變得大膽起來。

張小敬卻搖搖頭:“不,我是說在這長安城。”

他用指頭在團前的灰塵裡畫了幾道:“你們想想,突厥狼衛找崔六郎要長安坊圖,因為他們對長安不悉,對不對?”李泌沉著臉,沒說話,可手卻一下下拍著榻邊。

“可咱們回想一下這一路的追查。

突厥狼衛之前已潛伏有大量人手,既有萬全宅,也有集結用的貨棧,還能聯絡到外地的貨運腳行——別的不說,單是昌明坊那個廢棄貨棧的選擇,就極有眼

位置,距離鬧市不遠,且有兩個出口,便於掩人耳目運送大宗貨

有這種眼的人,對長安一定非常悉,還用得著再去找坊圖嗎?”姚汝能試探著猜道:“也許他們是想讓計劃執行得更確一些?”“如果突厥狼衛是想讓猛火雷在城中引發混,長安繁華之地就那麼十幾坊,哪裡需要什麼坊圖,駕著馬車往北沖就是了。”

張小敬端起一杯清水,一飲而盡。

姚汝能想了一下,確實如此。

猛火雷的威力太大,不需要確地放到什麼地方,隨便扔過去就是一片。

“突厥狼衛整個的計劃,給我一種強烈的覺,它似乎由風格截然不同的兩部分人組:一部分人對長安城十分悉,人脈頗廣,甚至能在懷遠坊的祆祠提前半年安線;還有一部分人對長安城十分陌生,不得不臨時求助於坊圖,還搞了一次倉促的突擊。”

稍微停頓了一下,張小敬豎起了一指頭:“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突厥不過是一個草原上的破落戶,哪有能力獨立越千裡跑來長安,搞如此的襲擊?”聽到這裡,李泌的眼神陡然尖銳起來,循著張小敬的思路,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推論:“那張都尉你的結論是,有人在幫他們?”張小敬把杯子重重擱在地面上,苦笑道:“恐怕……除了狼衛,我們要面對一個更強大的敵人,這個敵人對長安非常悉,突厥狼衛只是他們的一把刀、一枚棋子。”

這一句話說出來,草廬裡陷可怕的安靜。

可以聽得見,每個人的呼吸聲都變得重。

突厥狼衛居然只是一個開始?還有一個更強大的敵人?這個消息足以讓所有人眼前一黑。

此前李泌雖然有所覺察,可沒有張小敬想得這麼遠。

他越想越覺得合理,但越合理就越發心驚。

究竟是什麼敵人,要假手突厥人來毀滅長安城?大唐的敵人很多,可這麼兇殘又這麼狡黠的,實在是麟角。

李泌的腦海裡甚至閃過一悔意。

如果賀監還在的話,以他的朝堂經驗,說不定能看出更多東西。

他自嘲地擺了擺頭,把這些七八糟的思緒趕開:“徐賓,現在有什麼進展嗎?”徐賓糾結了半天,最後只吐出兩個字:“沒有……”突厥狼衛覆沒之後,大部分人覺得大事已定。

除了王韞秀之外,其他調查都是例行公事的收尾,調查人員不會太上心,更不可能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李泌下令督促他們重新檢查,張小敬卻攔住了他:“沒用的。

如果是那個神敵人,不會給我們留下任何可追查的線索。”

李泌有些氣惱地站起來,在草廬裡踱來踱去。

好不容易幹掉突厥狼衛,卻又冒出一個神敵手。

現在明知他潛在長安腹心,卻全無痕跡。

他就像是一條蜥蜴,甩掉了狼衛這,直接遁深深的迷霧之中。

“沒有線索,那就出線索!所有人使勁查!之前突厥狼衛在西市跑了,後來不也找出一條路了嗎?”李泌對徐賓喝道,他付出這麼大代價,可不能在這裡就放棄。

徐賓額頭的汗水,又一次翻檢手邊的文書,試圖在裡面找到一點稍微好點的消息。

他看了半天,勉強抬起頭來:“只有一個……哎哎,勉強算是線索吧……我們抓到了曹破延。”

旁邊張小敬一愣。

他記得在昌明坊沖突中,自己親手刺死了曹破延,怎麼他又複活了?李泌先是大喜,這曹破延可是狼衛的重要人,一定知道些消息;隨後又很生氣,抓了這麼重要的人,徐賓為何不早稟報?徐賓把眼睛湊近文書,看了幾次,抬起頭苦笑道:“哎哎,之所以沒稟報,是因為我們發現他時,他已是重傷彌留,沒有問話的價值。”

一個狼衛自願開口,實在是太難了。

何況曹破延奄奄一息,沒法用嚴刑拷打。

也難怪靖安司沒把這個當一件有價值的事。

“要不,讓我去問一次話吧。”

張小敬活了一下指頭,任由殺氣洋溢出來。

李泌疑道:“他現在可不住你五尊閻羅的手段。”

“撬開一個人的,並不一定得用強。”

張小敬的獨眼瞇起來,“何況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聲清脆的響聲,從圍牆隔壁的靖安司大殿水傳來。

旋即慈悲寺的大鐘也訇然響起,由近及遠,諸坊的鼓聲和鐘聲次第響起,恢宏深遠,響徹整個長安城。

萬千盞燈籠同時舉燭,行將黯然的天空重新變亮,彩明耀,火樹銀花。

酉時已到,長安城一年一度最盛大的上元燈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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