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容初的這個念頭剛冒出來, 就噗通掉進了水里。

怕水, 平時不止一次地設想過要是掉水里該怎麼辦。可現在預備的那些什麼憋氣大法, 踩水技巧本一點沒用。

甚至連撲騰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迅速被水波包圍。窒息帶來巨大的恐懼，什麼也看不見。下意識想呼喊, 可一張口，更加洶涌的冷水就灌了進來……

不過好在這種覺并沒有持續很久。容初很快就覺得渾都輕飄飄的, 覺不到江水的涌和冷意, 也沒有想要求救的意識了。

聽見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喊, 卻又不確定喊的是不是。初榕……

初榕是誰？

好像又有點搞不清楚自己是誰了……

還聽見有人在爭吵：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你們不要過來！”

“我們分開吧！宴岑，我信錯你了……”

宴岑……

噩夢中不斷下沉的無助并沒有出現, 意識消散之際，覺到有道強勁的力量將自己托起，又拉著離開幽暗漫長的黑隧道……

再次努力睜開眼睛時，跳進視野的是一對又大又圓的眼睛, 瞳仁出奇的黑亮。

容初瞪著那雙距離過近的大眼睛懵了兩秒, 后知后覺嚇出一哆嗦。

居居趕直起來, 驚喜出聲：“媽咪！媽媽醒啦！媽咪你終于睡醒了嗚嗚嗚……”

容初這才反應過來, 剛才跟臉臉的大眼怪，就是的小豬崽子。

撐著床坐起來, 迷迷糊糊的, “這是哪兒啊……”

“家里呀。”居居立刻清脆答道。

“媽媽你不記得了嘛？爸爸說，說豬豬很小的時候，媽咪也在這里的！”

容初了眼睛, 抬眸打量四周。

這間臥室的裝修跟平層的風格差不多，但要更致考究一些。無論是跳躍火苗的壁爐，還是桌上一看就是收藏品的擺件，都彰顯格調。

“媽咪！”居居不知道從哪兒拿回來個保溫杯，正兩手抱著往容初這兒走。

這個保溫杯大得出奇，小短拿得有些吃力，但還是很努力地給媽媽送來了。

“媽咪喝！”豬豬把保溫杯放到床邊，“爸爸說，生病就要喝藥藥。豬豬生病喝藥藥——”

他仰頭看容初，很認真地強調：“仙生病了也要喝藥藥！”

容初輕輕笑出聲來，點頭道好。

擰開那個巨大的保溫杯，立刻聞到濃熱的姜湯味。

容初扭頭看兒子，“這是……你爸爸做的麼？”

居居使勁點點頭。

容初又抬眼看了一圈——不見男人的蹤影。

捧著杯子剛抿了兩口，床頭上的手機嗡嗡大響。容初看到屏幕上經濟人的名字，接起來“喂”了一聲。

“你醒了？”修衍松出口氣，“現在覺怎麼樣？”

“還好。”容初了下邊，“沒什麼事兒了。”

其實有點不好意思，拍個照也能把自己拍河里去，然后還暈過去了……估計修衍以前也沒帶過這樣的模特吧？

容初覺得自己簡直是“事故質”，不知道公司私底下會不會也這樣腹誹……

輕輕咳了下，“你是什麼時候去那兒的？是工作人員救我上去的麼？”

“我到的時候，你已經被救上來了，辛虧救得快……”修衍頓了下，“是宴總，宴總下水救你上來的。”

容初怔住。

“他……”

“我不在現場，是聽助理說的。你掉下去后，現場立刻就了，工作人員竟然一時沒人敢下去！結果宴總不知道從哪兒出來的，直接從岸邊跳下去了。他可是真牛啊，居然那麼快就游到你跟前去了……”

容初微微張著瓣，不知道自己是太驚訝，還是震撼。

捧著保溫杯，盯著裊裊上騰的白氣愣了好久。居居突然蹬著小短爬上床，手里還著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卡通湯匙。

小人兒見媽媽停下不喝了，就抓著自己的小豬佩奇勺，舀了一小勺姜湯送到容初邊。

容初瞇眼笑了下，滋溜一下喝掉姜湯，又了小豬的小手。

“宴總下去了，他那邊的保鏢司機也趕下水了。哎，這家雜志社也太不靠譜了！他們的工作人員一點應急素質都沒有！也多虧宴總在，不然救援人員和救護車也不會來得那麼及時……”

容初垂睫聽著，只偶爾輕輕應兩聲。掛掉電話后，很輕地吁出口氣，出神一般半天沒有作。

記得自己在欄桿上時，岸邊的男人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

他……

“仙媽咪？”居居偏著腦袋看，大眼睛溜溜的，“媽媽，你是不是在害怕呀？”

容初：“嗯？”

“媽咪不要怕！”居居拍了拍自己的小脯，“下次，下次豬豬也會救你的！”

“豬豬就biu——”小人兒手舞足蹈地比劃，“跳下去，就把媽咪救上來啦！”

容初忍俊不，“你會游泳嘛？”

“會的呀！”居居說完想起什麼，下床蹬著小跑了，沒一會兒他又抱著一堆東西回來。

“媽媽你看，”居居獻寶一樣，把懷里的東西嘩啦攤到容初面前，“這些都送給媽咪！”

容初一看，全是小孩學游泳用的，有浮力臂圈，小救生圈，還有潛水鏡之類的。

“這個——”居居指著救生圈，再次向媽媽保證，“豬豬就帶著這個去救媽媽！豬豬很會游泳的！”

容初輕笑，止不住的窩心。

有時候也會想，自己到底是攢了多的福氣，才能生出個這麼乖巧心的天使小寶貝兒哦。

孩子對母親親近和意也是天生的嗎？

不算是個好媽媽，可這個小天使，怎麼會這麼自己呢？

容初一把攬過兒子，在他白鼓鼓的臉蛋上親了親。

“居居，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媽媽啊？”

居居嘿嘿笑著還沒說話，門口就有一道磁音替他回答了：“那是隨我。”

容初扭頭，看見宴岑正端著杯子走過來。

大概是看到和孩子剛才親有的一幕了，男人的表也很和，薄勾出極淡的淺笑。

“爸爸！”居居趕向爸爸邀功，他舉起佩奇的小勺子，“爸爸你看，豬豬喂媽媽吃藥藥了！”

“嗯，居居真棒。”男人低低贊道。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床側，一邊還試探般看了容初一眼，似乎在擔心會不會把自己踹下去。

容初只是有點不自然地在被窩里挪了下，并沒有別的作。

——聽完修衍剛才的那些話，也沒法一腳把他踹下去啊……

宴岑也明顯覺到了容初的緩和，他又彎了下邊，很聲的：“覺好點兒了嗎？”

今天他也下水了，現在應該是剛洗完澡不久，稍稍傾時，容初立刻聞到男人上淡淡的冷杉香氣。他的頭發也不像往前一樣一不茍，幾縷發垂在前額，化了鋒利的五。

容初看著男人的頭發，覺得這個腦袋應該跟居居一樣的綿好rua……

有點僵地了下脖子，“沒，沒什麼事了。”

宴岑點點頭，突然毫無預兆地揚起一只手，覆上了容初的額頭。

容初渾僵住，一下子沒有躲開。

這個男人，連手都帶著一種貴氣，骨節分明，力量十足，五指是不染春水的潔凈白皙，冷白如玉的頎長手掌，覆上來時卻是溫熱敦厚的。

“還好，沒有發燒。”宴岑喃喃低語，手收回來時不知道有心還是無意，指尖蜻蜓點水般劃過容初的臉頰。

容初的后背立刻起了細微的小疙瘩，偏開臉，又往后撤開一小段距離。

宴岑的手在半空中頓住，緩慢落下。

良久的沉默。

尷尬，還有點微妙的曖/昧……

半晌，宴岑先低低開口：“你怕水？”

容初怔了一下，僵地點點頭。

“就之前那次……從海里被救上來后，才這樣的。”盡量輕描淡寫道，“醫生說這也算PTSD，正常。”

淡淡一句“正常”，殊不知，又不聲不響地在宴岑的心上扎了一刀。

他現在才很遲鈍地意識到：三年前的那場意外落水，居然給留下了這樣大的影。

聽到剛才昏迷時的含糊低喃，宴岑只覺得，那一字一句都是對自己的控訴。

是他害掉進海里。

是他害傷，失憶，甚至還有了心理障礙……

今天渾，瑟又無助的樣子，他愧責心疼到無以復加：三年前也是這樣瑟無助，傷痕累累麼？

——那都是拜他所賜。

或許PTSD的不是水，而是他。

宴岑虛虛閉了下眼睛，開口時磁音低啞：“對不起。”

容初愣了下，輕微揚眉。

“為什麼道歉？”

他張了張，無從解釋。

直到今天，他才真切地親眼看到，自己給帶來過什麼樣的傷害。

他的這句道歉，晚了三年。

而且，到現在還沒想起之前的事。

要是知道自己是怎麼意外落海的，會不會……

容初審視般看了男人兩秒，緩聲開口：“三年前我落海之前，我們吵得很厲害，是麼？”

宴岑一震，結重重一沉。

“你，你想起來了？”

容初只著他，沒有回答。

今天落水后，腦海中劃出好些破碎又陌生的片段和聲音……那就是的過去麼？

知道能讓掉到海里的事，必然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但能想起來的那些畫面和聲音，竟然無一例外都是抑的，激勵的，難過的。

但是怎麼回事，依然是一團模糊……

挑起貓眼，別有意味地試探：“那你是想我記起來，還是想我記不起來？”

宴岑深深看著，眸底好像有什麼一下子碎掉了。

他牽起角，低低開口：“我希你能想起來，又希你就這樣，什麼都不記得了也好……”

——他希能記得曾經有多喜歡自己。找回自己的依和，他們是不是也就可以回到從前了？

可他也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他，那些沒來得及解釋的誤會和怨懟，那些錯誤的針鋒相對……

宴岑有個很深刻的直覺：如果真的想起那些，他們可能連現在這樣，相對而坐的機會都沒有了……

容初不聲響地打量著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一下子疲憊頹然了不，就連下頜上的青胡渣都重了一層。

“榕榕。”宴岑重新抬眸看，黑眸深刻帶，好像落水的人在無聲地呼求。

“以前的事你要是想起來了，你生氣嗎？”他尖輕滾，“你還會……原諒我麼？”

容初盯著男人看，“你做了什麼事，需要我原諒？”

不等男人回答，的語氣又倏地冷然，“我該生氣就生氣。同樣，不值得被原諒的，我當然也不會原諒！”

宴岑眼眸瞬黯。

容初心里憋悶更甚，說不上是氣自己想不起來，還是氣男人在這兒一直閃爍其詞。

剛才對他下水相救的那點溫和慨，也隨之消散。

容初冷著臉，猛地用力將被邊扯向口。

宴岑下不穩，一下子從被面上了下去。

他也立刻領會到人的不悅和防備，很自覺地起站起來。

“居居，走了。媽媽要休息了。”

居居在被子旁邊不彈，很小聲的：“豬豬要跟媽咪睡……”

“你要自己睡。”男人沉聲，“爸爸不是告訴過你了麼？小朋友要自己睡。”

豬豬拽著容初的被子角不撒手，“爸爸騙人！別人小朋友都是可以跟媽咪睡的。”

他噘起小，“可爸爸為什麼說，只有爸爸才能和媽咪睡！”

宴岑：“……”

容初：“……？”

居居扭頭看了眼媽媽，小噘更高，“哼！爸爸就是想和媽咪睡，才騙豬豬的！”

宴岑：“……”

他確實是想……

可人家不讓啊。

居居已經鉆進了容初的被窩，抱住親媽的胳膊，一副耍賴到底的架勢，“豬豬才應該和媽咪睡！”

他出一只小胖手揮了揮，“爸爸，你也去找你的媽媽吧！”

宴岑：“……”

容初忍不住嗤笑出聲，看了床邊的宴岑一眼，也沒說話，只輕給居居蓋好了被子。

宴岑自然明白了的意思。他若有似無地嘆出一聲，撈起榻邊的一條毯，轉往外走。

男人材高大，可容初就是從那個背影里……看出了些許落寞。

走到門口宴岑又轉。

“你要還想洗熱水澡，東西已經準備好了，都是你習慣用的。這房里的任何東西，你隨意用。”

他頓了下，“反正本來就都是你的。”

容初沒有應聲。

帶上門前，又聽到男人很低聲的：“我就在門外，有事我。”

房里的線稍暗，容初靠在床頭，盯著墻邊的梳妝臺又出了神。

男人對過去三緘其口，可他越不肯說，的好奇和疑慮就更甚。

他們以前到底是什麼樣的關系？經常吵架麼？

又為什麼會掉到海里……

容初吁出口氣，又給已經睡著的小豬蓋了蓋被子，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來。

這是……他們之前住過的地方，那會不會還留著些東西，看了之后能想起來什麼呢？

容初很快發現，這間房里，都有人，或者人生活過的痕跡——這個人無意就是。

無論是梳妝臺上的化妝品，還是浴室里的香氛，都是常用的牌子。帽間里那些堆的，未拆封的首飾和包，也都是Lare的高定和特制款……

但這些東西并沒有給任何頭緒。

容初在偌大的房里轉了一圈，又一無所獲地坐回到床頭。手端水杯時，這才看到床頭柜上有一個倒扣著的相框。

銀的邊框看上去有點舊了，像是有人經常抹挲，邊角都泛出圓潤的磨損。

容初把相框翻出來，看清照片后，心里一。

這比那次看到居居相冊上的三人合影，還要讓震。

是他們兩人的合照，四宮格，類似于拍立得的畫質。

前兩格照片，是勾著男人的脖子嘟向他索吻。青靈，他和現在的樣子差不多，眉目冷淡又持重，對的投懷送抱毫無反應。

第三格的照片里明顯不高興了，抱著臂偏頭不看男人，噘時那個嗔的撒勁兒，是絕對不會出現在現在臉上的。

邊的男人長眼睨，角微微勾起，似笑而非。

最后一張照片……就被他抱到上接吻。

靜態也能看出有多熱烈，不堪重負般躺倒在男人懷里，眉梢眼角上都是嫵的和竊喜，兩只小手攥在他口，長不自覺掛在他上，擺都快褪掉大半……

也從沒見過晏岑這幅模樣，強勢又…….氣滿滿。他結實的膛住，一手掐著的腰，另一只手箍上后腦勺，修長的手指深發，強制般讓和自己接吻，俯親下去時下頜用力收，高聳的眉骨都在泛紅，得不得了……

容初看得臉上上都開始發熱，心跳也快得不正常。

啪地趕把那個相框扣了回去，視覺到污染一般使勁了自己的眼睛。

……可剛看到的那些畫面，依然往腦袋里面鉆。

扭頭看見居居，容初沒由來又想到別的：就是因為總那樣，所以才……木倉走火出這麼個小豬吧？

他們是在哪兒有的居居？不會就是在這里吧？這個房間，甚至就在現在的這張床，他們……

腦海中，奇怪的畫面又增加了。

容初趕使勁晃了晃腦袋。

怎麼會聯想到那些啊！？

不干凈了……

這不是想要記起來的記憶啊啊啊！

**

這晚，容初睡得很不踏實。思緒又多又，頭腦反而更加清晰，久久無眠。

直到旁的小豬哼哼唧唧扯出鼾聲時，睡意才慢慢襲來。

半夢不醒之際，好像覺到有手掌覆上自己的前額，又溫地輕的臉頰和頭發……

再睜眼時，天大亮。

邊的豬崽崽不見了，床頭給留了一堆玩車車和絨玩偶。保溫杯里的姜湯換了新鮮的甜羹，依然溫熱冒著白氣。

容初喝完羹湯，晃悠悠走到門口。一推門，腳下差點被絆一跤。

一張塌擺在臥室門口，差不多是著門框放的。

盯著這張擺放不宜的塌看了兩秒，后知后覺想起男人昨晚的話：

“我就在門外，有事我。”

容初：“……”

所以，昨晚他就是在這上面睡的麼……

容初看著明顯比男人短了一截的塌，還有皺的白毯，心里好像有滾熱的小氣泡咕嘟咕嘟上騰，滿滿漲漲的微妙。

手機開機完畢，經久不停的震聲打斷了容初的思緒。

垂頭，看到未讀的紅點一個接一個蹦出來，最上面的正是睡短塌守夜的男人：

【我送居居去兒園，下午你再帶他回去。先好好休息。】

容初并沒有休息的空檔。接了個修衍的電話，便匆匆離開這棟讓心慌意的豪宅。

也沒讓宴岑的司機跟，自己打了個車先回家。下了車又急匆匆往大廈里走——

“初榕！”

容初剎住腳步，扭頭向，看到個有點悉的面孔……

這不就是第一次撿到居居那回，來這兒接孩子的那個人麼！

陳姝羽款款走過來，笑容跟上次一樣得。

“或許現在該你，容初了？”

容初對并無好，只淡淡收回目，“有事？”

陳姝羽但笑不語，“我只是沒想到，我們真的還會再見面。”

角上揚，眼里卻沒有笑意，“更沒想到你居然是容氏的小兒……”

容初已經邁開長，“我還忙，失陪。”

“等一下！”陳姝羽立刻道。

見容初腳步未停，趕又提高聲音：“我聽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難道你不想知道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麼？”

容初定住腳步。

陳姝羽對著那個高挑的背影，出了滿意的微笑。

慢慢走向容初。

“三年前，你和宴岑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生下居居？最后又怎麼會落海失蹤——”

“這些事，難道你不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