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再醒來時, 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里。頭頂的白照在冷冰冰墻壁上, 消毒水味彌漫在四周。

眨了眨干的眼睛, 發覺四肢沉重無力，微微偏頭就看到坐在一旁沙發上的賀南方。

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男人一直默默在旁邊看著。

兩人的目淺淺地對視上。

李苒腦袋有點空, 睡了將近一天，初醒后意識遲鈍，眼神也有點呆。

被冷白的床單包裹，的發垂散在枕邊, 致的臉頰更是瘦的沒一點贅，睜大的眼睛的模樣安靜又乖順。

——這副樣子落在男人眼里，每一都是惹人憐的。

賀南方見醒過來，從沙發上站起, 可人還沒靠到床前，就見李苒漂亮的眼睛重新閉上, 然后背向他轉過頭去。

一副不想見到他的樣子。

男人的作僵在半空, 他著李苒, 出一副“你還有氣跟我鬧？”的表。

李艾在外面聽到這邊的靜，連忙放下手里的事進來。

一過來就見到他老板一臉不悅的樣子, 刻意不去這微妙的氣氛：“我去醫生。”

醫生很快過來，做了一番簡單的檢查, 很隨意道：“人醒就沒事了。”

說完這句話就收拾準備離開，轉見后面站著個材高大的男人。

——滿臉都寫著對他醫水平的懷疑……

醫生轉回去，口氣嚴肅許多：“病人生病征已經穩定,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注意飲食清淡，補充足夠營養。”說完，見后的人偏移開，給他讓出一條路。

醫生走后，病房陷詭異的靜謐。

李苒是懶得搭理人，不想看到他。助理等人是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當炮灰。

“全都出去。”

幾秒，病房里就剩下兩人，李苒看著窗外，賀南方看著。

“你在跟我置氣？”

李苒搖頭：“沒有。”真沒有只是不想看見他罷了。

賀南方臉終于緩和一些，他坐在床邊，拿起一個橘子。

養尊優地開始剝皮：“等病好了，我帶你去一趟日本。”

李苒轉過臉，眼神疑。

賀南方解釋：“度假。”

說完他特地停頓了一下，留意李苒的反應，但他并沒有在李苒臉上看到任何的欣喜。

賀南方皺著眉頭加了一句：“你之前說過想去。”

李苒心里覺得可笑，這算什麼？

打一棒子，再給一顆糖？

很想知道，昨天賀南方到底有沒有把那些話聽進去，還是說他聽進去也不放在心上，覺得的話一點都不重要。

“那是以前，我現在不想去了。”

賀南方頭一次被李苒這麼直白的拒絕，他將微微擰著的眉頭皺得更：“那你想去哪里。”

李苒看向窗外，特別看破紅塵：“我想待在一個沒有你的地方。”

空氣安靜得可怕，下一秒，橘子滾落在地。

賀南方十指相叉在一起，像是在察李苒的心理：“你是不是覺得跟我這麼鬧，等有一天我厭煩了你，遲早會松口讓你走？”

李苒并不掩飾心的想法，冷靜地問：“所以，你什麼時候厭煩我？”

賀南方似乎一眼就能看穿李苒的把戲，或者說一眼就能看穿李苒有限的手段。

“我保證，這是你最后一次能夠離開我這麼久。”

李苒看著白花花的墻壁，突然問了一句：：“如果我死了呢？”

換來的是——賀南方摔門而出。

——

晚上，李艾將的晚飯送過來。

李苒撐著，從床上坐起來，手上掛著吊瓶，并不好使勁，李艾手扶住。

“謝謝。”

以兩人不親不的關系，李苒并不想要幫忙喂飯，坐起來后，左手不練地拿著勺子。

旁邊站著的人一直沒走，李苒喝了半口粥，抬頭問：“你還有事？”

其實，李艾已經明顯覺到李苒變了，這種變化不僅僅是對老板一個人。看得出來，討厭賀家的每一個人。

以往李苒看到他們這些助理，雖不是多結討好，但也是笑臉相待，主說話打招呼。從未有像今天這樣冷漠。

除了維持基本禮貌，李苒甚至連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李艾突然能理解為何昨晚住進醫院后，賀南方會盯著病床上的李苒走了一晚上的神，大約是真的不了其中落差。

李苒以往對待賀南方有多好，現在對他就有多不在乎，有時……甚至懷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李艾心里說不上什麼滋味，以前也很看不上李苒，覺得這個孩喜歡人喜歡的太直白，天將那些呀喜歡呀掛在上，平時纏人的。

對他老板喜歡得也卑微，沒有一自我，像是世界就這麼點大，天圍繞著老板轉似的。

李艾看著正低頭喝湯的李苒，突然有種從未了解過的覺，或許一直以來他們見到的李苒，只是想讓們看見的樣子。

“沒事你出去吧，有事我會護士。”

李艾的臉有點掛不住，從來沒被人這麼攆過。但又不得不開口：“賀先生還沒吃飯。”

李苒抬頭，一臉困：“他也病了？”

李艾被一堵，里的話咽不下，吐不出。

李苒：“他不吃的話，你就讓人換著花樣做給他，總有他喜歡吃的。”

說完，又無意識地加了一句：“他那人挑食，好多東西都不吃，你們做飯時候注意點別加那些蔥呀姜的……”

等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時，李苒抿住，不再多說。

這些年，對他的關心程度已經印刻在骨子里，李艾前一句這麼一提，后一句話就自然而然地答了出來。

心里唾棄了自己一把，不高興地繼續吃東西。

心底里是很鄙夷這樣的自己，磨磨唧唧，猶猶豫豫。

可偏偏有些習慣，有些意識，并不是一下能改的過來，李苒跟自己生氣也生不出什麼所以然，索不再理李艾。

李艾見話說一半就停住了，不知心里是怎麼想的，越發小心翼翼：“昨天你在船上吐了老板一，后來是他給你跑下船，送來醫院的。”

見李苒頭也不抬地繼續喝粥，李艾又加了一句：“抱了一路都沒松開。”

李苒本來是很，送來的飯也是很對的胃口，所以想安安心心吃個飯。

可李艾的話卻聽得食全無。

放下手里的勺子，不銹鋼的勺子在病床上的簡易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李艾，勞煩你講點道理行不行。”

“即使賀南方是你老板，你領著他的薪水為他說話也是應該的，可你不應當顛倒黑白，賀南方把我送進醫院的前提是，他我把自己留在船上。”

“他我不敢留在岸上，不然我會吐，會暈倒？”

“這些事……難道你們都是瞎了嗎？”

李艾被李苒直白又毫不留面的話鎮住，以前只覺得李苒懦弱，像一株麗的花，卻從不知道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李苒小姐，你說錯了。”

“你一個人跑在外面，上還沒有錢，賀先生只是擔心你的安全，他并不是要你去坐船。”

李苒笑了笑，合上飯：“劊子手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劊子手。”

李艾臉上的就這麼假假地掛在臉上，心里生出一怒氣，因為李苒的不知好歹。賀南方對于他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所以被李苒諷刺時李艾會覺得生氣。

可在李苒心里，那個人卻什麼都不是。

李苒：“我知道你心里在說我什麼。”

直直地看向李艾：“你心里肯定在說我不知好歹，給我臺階卻不知道順階就下。”

“你肯定再想，我這麼作天作地，總有一天把賀南方作煩了，不要我了，看我怎麼哭。”

李艾這會兒連尬笑都不出來，表十分復雜。

李苒：“你可以直接去告訴賀南方，什麼時候厭煩我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立刻就走，賀家連打車費都不用給我出。”

跟賀南方現在已經撕破臉，昨天他那幾句話把李苒以前的付出嘲笑的一文不值，也將對賀南方最后一好臉收了起來，以后見到估計只有厭倦。

李艾張了張，什麼都說不出口：“……”

“你好好休息。”先忙退出房間。

——

“還沒吃飯嗎？”李艾憂心忡忡地看了眼樓上。

孔樊東搖搖頭，隨即問：“醫院那位呢？”

李艾嘆了口氣：“吃的很舒心。”

說罷，兩人同時嘆了口氣。

李艾說起剛才在醫院和李苒的談話，問他：“你說李苒到底是真的……還是在耍子。”

孔樊東回想這整件事，一開始他在外地接到賀南方命令時，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稍微了解一下李苒的格就知道肯定是兩人鬧矛盾，八哄哄就行了，所以才在一開始耽誤了先機，長時間沒有找到。

可在找李苒的這一個多月里，孔樊東卻是親眼看到他老板緒的變化。

從開始得知李苒離開時的憤怒，慢慢在等待中變得焦急，再后來長時間沒有消息后，賀南方已經開始難以控制地流出的不安。

最后，發現李苒在河下那天，賀南方直接從會場上出來，甚至連服都沒換就直接來了這里。

整個過程孔樊東看在眼里，或許連他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他對李苒是有多在乎。

就怕明白晚了，也就遲了。

李艾問他：“你說老板到底喜不喜歡李苒？”

孔樊東：“你說呢？”

從李苒離開，他老板的表現來看，是喜歡的，可是喜歡一個人可不是這麼個方式。

李艾搖頭：“反正他從來沒說過。”

孔樊東跟賀南方時間最久，也最了解他。

“要是不喜歡，能容住在賀家這麼久，默認是未婚妻？”

“要是不喜歡，能每次出差費盡心思給選禮？”

“要是不喜歡……能現在被氣的吃不下飯？”

說完他看了一眼書房閉著的門，低聲：“要是不喜歡，惹他這麼生氣的人……恐怕不死也層皮了。”

李艾終究是的，理解不了這種霸道總裁的：“喜歡就說呀。”

孔樊東沉默了一會兒：“以前李苒喜歡他的時候，他都沒想清楚怎麼表達。”

“現在不喜歡了，你想他還能說嗎？”

李艾一口氣憋在心里：“那估計不會說了。”

兩人又一同嘆了口氣。

——

晚飯因為太寡淡，加上看見賀家人導致沒胃口，晚上一過九點李苒肚子就響個不停。

腸轆轆的讓睡不好覺。

邊沒手機，外賣也不好點。從床上起來，打算出去買點吃的。

結果，一出病房門就被人攔了下來。

病房門口的保鏢，一臉正氣：“李小姐，您不能出去。”

李苒穿著空的病號服：“為什麼？”

保鏢翻來覆去只有那一句話，不能出去。

李苒決定放棄跟兩個彪形大漢，開始講道理：“我很，你們可以選擇給我點外賣，或者放我出去自己找吃的。”

結果這兩個保鏢哪個都沒選，而是選擇給他們孔老大打電話。

李苒：“……”

孔樊東正在發愁怎麼才能讓賀南方這個拗脾氣的老板出來吃點東西。

卻在這時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他飽經風霜的狐貍眼一合計：“你們把李苒接過來。”

于是，李苒本來是打算出來隨便吃一口，現在卻被接回賀南方住的地方。

孔樊東這只老狐貍，看到后，皮笑不笑：“飯菜都準備好了，你進去吃吧。”

這個地方是賀南方偶爾下住的地方，因為離醫院比較近，今天才臨時住過來。

以前李苒從來沒來過。

所以當孔樊東跟指了一道門，讓進去吃飯時，才想都沒想地推門進去。

至始至終都沒想過……賀南方也會在里面。

李苒一推門，看清里面坐著的人后——平靜的心登時有種被騙的覺。

男人一個人靜坐在書房里，額頭微微偏向一，眼神垂落，不知道在想什麼。旁的落地燈亮著淺淺的白，灑在他的肩上，將冷酷的影割裂出溫的一小塊。

李苒看了一眼就轉門把，打算出去，結果卻發現門被鎖了……

這是賀家人多年以來的老病，只有膽子算計。

聲音驚了坐在沙發上的人，賀南方手里不知拿著件什麼東西，看見李苒后迅速地放回屜。

聲音從亮傳到這里，混著黑夜特有的冷：“你怎麼來了？”

李苒反思，為什麼要為口吃的，來到陷阱里。

黑暗中，食的味道尤為明顯，向前走了兩步，來到餐車旁。

——資本家大財閥的生活令人羨慕，李苒在醫院喝清湯白粥，睡前到前后背。

而賀南方坐在盛大餐前皺著眉頭……無于衷。

他這挑食的病，就應該把他流放到非洲去。

指了指餐車：“你這里有吃的。”

賀南方以為李苒是來服道歉的，甚至連往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擺起來了。

卻見看都沒看自己一眼，直奔放著食的餐車，他表愣住。

李苒覺得自己這樣推出去，有點像賊。

站在落地燈暗黃的邊緣線上，真誠的語氣問：“你吃飯嗎？”

賀南方窩了一個多月的脾氣，豈是一頓飯就能哄好的，凜著的臉毫沒有緩和的意思：“我不吃。”

李苒點點頭，扶起餐車，邊推邊說道：“你不吃，那我推出去了。”

“站住！”賀南方咬牙切齒。

今天上午在醫院時，李苒把他氣的摔門而出的賬還沒算，他是鬼迷心竅才會認為是過來服的。

李苒側過，頭發順著的作遮住了半張小臉。病號服有些大，領子豎在的下，側著時，微微低頭便能看見一個漂亮的下顎線。

覺得賀南方莫名其妙：“你不是不吃嗎？”

賀南方見一副理所當然，不吃就不吃的樣子，著心里的不痛快：“不吃也放這兒。”

李苒瞇了瞇眼，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句話：以前怎麼從來沒覺得賀南方這麼討人嫌呢？

其實不是賀南方以前有多招人喜歡，而是李苒喜歡他時，人眼里出西施，覺得他什麼都好。

賀南方霸道是一向就有的，李苒十八歲剛來N市上大學，對這個發達的沿海城市充滿了好奇，沒有住校，就有很多自由活的空間，于曉曉常常帶著出去逛逛街，唱唱歌。

有一次于曉曉過生日，約了班級同學一起去唱歌，玩了通宵。李苒只給家里阿姨打過電話，卻沒有跟賀南方說晚上不回去。

第二天放學回去，就被小心眼的男人關在別墅的大門外，賀南方坐在二樓的花園臺里喝茶，著玻璃窗，居高臨下地看。

將李苒關在門外有一個小時，他才慢慢悠悠地下來開門。

并質問：“昨晚去哪了。”

李苒那時候剛剛寄人籬下，對賀南方的畏懼是多過喜歡的，老老實實把行蹤告訴他。

賀南方生氣時候的表很能唬人，當即給李苒定了一條家規：晚上最遲不超過九點回來。

當年李苒是小生心態，剛從小地方來大城市，覺得賀家是他唯一依靠，而且賀南方又是跟關系如此特殊的人，什麼都聽他的。

心還覺得賀南方是關心，才會給設門。這種“關心”其實跟他喜不喜歡李苒沒有任何關系。一直以來李苒都是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使他出差，在國外長駐達一年，但賀南方始終要知道的一切，知道在哪里，知道自己一回來就能看見。

就這樣，賀南方哄騙一無所知的李苒好幾年，直到越來越明白事理，知道很多事不是一廂愿，無尊嚴的順從就能長長久久的，那幾年把賀南方慣得——在上沒有毫道德底線可言！

李苒把餐車推回來，站在他不遠的地方：“賀南方，你稚不稚？”

賀南方眼神一抬，眉頭一皺，李苒就知道他又要生氣了。

剛從醫院出來，站著說話累，順手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他抿著不說話，冷漠，眼神很堅定地告訴：沒錯。

李苒扶著額頭，心里很累：“實話告訴你吧，你盡管生氣，我不會再去哄你。”

黑夜給了勇氣：“我說過我不再喜歡你，這句話不是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