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第十二章 外剛

池時見過孫浩然幾回,總是垂著頭,鬱得像是雨後森林裏的蘑菇。

“九弟心像明鏡一般,我說這事,不是為了孫浩然。也是為了我自己個,孫家人既然來退婚,心中不存怨憤,便存芥。”

“我心中有愧,待他們自覺低了一頭,如履薄冰。就算往日有再多誼,注定將一對怨偶。這樣的一輩子,六姐姐癡心妄想,不想要了。”

池六娘說著,站起了,走到一旁的小爐邊,提起水壺沏了一盞茶,輕輕的放在了池時旁邊。

“都說出來了,我心中好過了不。九弟,我便先回了。”

說著,轉朝著門口行去,經過那笨重的桌案,又是一個激靈。

就在這張臺子上,不知道躺過了多人的是進這間屋子,都,也難怪,滿城的小娘子,說起池時,那都是心花怒放小臉紅紅。

可真上前了,又嚇得畏畏,瑟瑟發抖。

誰敢給那閻君做嫁娘?

走的腳步聲聽不見了,池時方才端起那盞茶,輕抿了一口,“久樂,快出來,我都聞到麻團香了。”

他的話音剛落,從屋子的一角,便鑽出了一個人來。

隻見那人打著一張笑臉,生得圓咕隆咚的,咧著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來,“公子怎知久樂回來了?還給你帶了麻團?”

池時攤開手來,“整個池家,除了你,誰會來這裏替我燃炭燒茶?茶我都端了,麻團呢?”

久樂笑彎了眼睛,拿出一個竹製的食盒來,“我說,公子待我極好,這回做了好些。等到年節的時候,再讓我阿妹送些來。”

這麻團是久樂祖母的拿手絕活,外頭脆,裹著一層芝麻,裏糯,甜滋滋的,吃起來格外的香。

“不過公子,我都聽著了。您怎麽不應了六小姐呢?”久樂說著,拿起火鉗,又添了些炭。這堂屋特別的大,又被老槐樹遮蔽,常年曬不到太,是以比旁的地方,都要冷上好幾分。

池時癡迷查案,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沒有道理,不應的。

池時咬了一口麻團,饜足的瞇了瞇眼睛,“這案子是要查的,但不是六姐姐要查,而是我要查。六姐姐要查,同孫家的婚事不了不說,池家也饒不了。”

“我卻是不怕的。”

是以才沒有直接應了,“新上任三把火,我一個剛來的仵作,發現了一樁有疑點的案子,再去查問一番,豈不是應該?”

久樂眼睛笑得更彎了,“公子就像麻團一樣,外。”

都說池家九爺不好相,可隻有他覺得,這世間不會有比池時更溫的人了。

池時橫了他一眼,將裝麻團的食盒蓋子蓋上了,“雖然好吃,但我不能多吃。”

“公子再吃一個吧,還有很多。”

池時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那麻團盒子,猶疑的自言自語道,“那我再吃一個?”

說著,又掀開了蓋子,揪出一個團子來,瞇著眼睛吃了起來。

“昨兒個破了個東山的案子,我理應多吃一個。你把其他的收起來罷,一會兒,我要去一趟野湖。”

久樂應了聲,“若是之後有人問起,我便說是公子尋六小姐有事。”

池時點了點頭,又烤了烤手,站了起,拿出了一件披風來。

“公子出門多穿些,昨兒個下了雨夾雪,今日雖然出了太,但北風像刀子一樣,刮得人臉疼,可別生了凍瘡了。”

池時搖了搖頭,徑直的出了院子,久樂忙將那袍子一扔,拿起一個暖手爐,小跑著出門牽驢去了。

……

野湖之所以野湖,同東山是同一個道理。

它就是一個平平無奇,但凡有人讀過幾年書,都不會對它產生任何取名的湖。這裏長滿了野草,也不知道是誰頭一個的,總之幾百年下來,祐海人都管它野湖。

這裏一無好花,二無好景,湖邊長滿了雜草同蘆葦,每年夏日的時候,祐海縣衙的捕快,都要在這湖裏,撈出一兩

池時循著記憶,騎著驢子,到了一草叢,然後翻跳了下來,“十年前,兇案現場。”

他說著,朝四周看了看,“站在這裏,能夠看到醉花樓上的人。”

久樂牽著驢子,站在一旁,像是不存在一般,他知道,池時並不需要他回答。

池時說著,表更加冷淡了幾分,隻見那醉花樓上,正朝著他們這邊的窗邊,坐著兩個人。那姓周的是個練家子,敏銳的覺到了的視線,瞧了過來,溫一笑……

池時打了個噴嚏,麵無表的低下了頭。

他想著,皺了皺眉頭,孫家倒是在這個方向的。他們在酒樓分別之後,孫占的確是要從這附近的路經過,可是鄧家卻是在反方向的,那死者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兇手為什麽要剜掉死者的眼珠子?

就算是有深仇大恨,為什麽不是砍手砍腳,亦或者是其他的?這眼珠子,一定有什麽涵義在裏麵。當年他翻看卷宗的時候,便有過這個疑問。

隻不過,按照池庭的驗結果來看,孫占的確是最符合的嫌疑人。而且,在沒有第二個嫌疑人的況下,他被定罪,乃是意料之中的事

這個時代,府斷案,樣樣證據齊全,個個謎團都解開,那是數。多數況下,都是符合了個八九,審案的員覺得基本就是他了,也就給判了。

人的就定罪,沒有的,寫個流寇作案,也算是有個代,死者家中隻能自認倒黴。

池時想著,抬頭看向了醉花樓,那窗戶口,周羨對著揮了揮手。

“我們去醉花樓。”

池時說著,大步流星的朝著醉花樓行去。

“那位公子,瞧著像是外鄉人,可是那傳說中的打虎英雄?我昨兒個家去,鄉親們都說,那大虎英雄高八尺,壯碩如牛,腰似巨木,倒是沒有想到,竟然是個神仙般的人。”

“公子,家中的觀世音菩薩像,也就這樣了!”

池時聽著,哼了一聲,“病膏肓罷了。”

久樂一愣,見池時不停腳步,牽著驢追了上來,“那位公子要死了麽?對了,公子,咱們去醉花樓是……”

“收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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