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裴涼發家致富之路要說起來太過冗長復雜，且嚴格來說現在掌握的資本只能撬第一的杠桿，很多準備還得在天下大之際，世間格局重新洗牌的時候乘上東風，便暫時不多加贅述。

不過相比幾年前，裴涼如今的家本事確實不可同日而語。

以前不過是個家道中落，投奔憶香樓的子，便是扯了師飛羽的大旗，在別人眼里也不過是個權貴爺的紅知己。

而現在江南有頭有臉的見了誰都得稱一聲“裴當家”，明里暗里的來往合作經驗中，再沒有敢小看這位年輕子的經營手腕的。

如今這個時間節點很重要，裴涼得回一趟京城。

于是對自己的產業生意做下長達數月的規劃安排，帶上人和一大批貨離開了江南。

隋廚對這個時節到跑有些不贊同：“這會兒到都，更甚幾年前，你便是帶的人不，到底不是真正能上陣殺敵的將士。如今你技藝大，又家巨富，何苦冒這個險？”

裴涼一再堅持，他便也不好多說什麼。

這孩子主意太大了，是麻煩也是好事。如果沒主見的，怕是早被裴富貴那爛泥拖累死了。更不會一個人來江南還在短短幾年掙下如此家。

與當初出京不同，當初軍隊的任務是剿匪，自然走的陸路。這次裴涼一行走的卻是水路。

與漕幫掌舵的孫老爺子私甚好，一路得對方保駕護航，很是順利的就回到了京城。

上岸后裴涼先將大部隊和貨安排好，其中絕大部分似是并沒有急著運送進城的樣子。而是直接租了碼頭幾個大倉庫存好。

有漕幫的方便，還有師家的門路，倒是沒有任何人窺探過這批貨。

隨后裴涼便帶著數十人，押著幾大車東西回了裴家村。

此時天下不穩，皇帝又好奢靡，災禍戰之地無法搜刮多余的民脂民膏，那麼原本日子尚可的地方就難過起來了。

裴涼離開之前，頹敗之相尚且沒有燒到京城，那會兒京城周圍的農戶日子還可以。

這次回來一路上就能發現拮據很多了，馬上收時節，地里的莊家看著產量也不錯，但來往的人臉上卻不見喜。

以往趕個集大多數人有閑錢吃碗餛飩，再不濟買點飴糖燒餅回家給孩子解解饞，此時一路走來，碼頭周圍的小食攤子和挑貨郎的生意也是冷淡。

如此一來，裴涼這滿盈盈的好幾車東西，那些一扇又一扇的豬，以及宰殺去后的鴨鵝，一籮筐一籮筐的糖塊果子，還有沒走進便能聞到的醬料香氣。以及那捆扎得好，但看包裝就知道是一壘壘的布匹。

滿滿的好幾大車，車滾過地上印出深深的泥印，可見分量多扎實了。

走到半路便到裴家村的村人，有人認出：“可是富貴兒家的涼丫——涼小姐？”

裴涼見對方年紀大自己一，忙應道：“鄉里鄉親，哪里當得起一句小姐，幾位叔伯？還是我小名吧。”

對方見裴涼風闊綽，卻毫無架子，頓時寵若驚。裴富貴這幾年在村里死皮賴臉的鬧盡笑話，倒是歹竹出好筍，裴老爺子要知道兒子不濟，孫卻能頂上，倒也瞑目了。

“那你這是——回來接你爹？”

裴涼笑道：“我爹這幾年住在老家修養，再沒鬧出紕，可見跟好人學好人，全賴各位長輩叔伯的約束引導。”

“既然他住得開心，我做兒的也不為了自己便宜強行帶到邊了。”

“只是一直麻煩族中長輩，到底不好意思。所幸出門闖數年，說不上漲多大見識，倒也運氣好賺了點錢。”

“此次回來一是探父母，二也是酬謝長輩們。”

“二位叔伯腳利索，煩請回村通知一聲，今晚村里大伙兒不用開火了，都來我家熱鬧熱鬧。”

裴富貴當初的事村里誰能不知道？敗了家業本回來，當晚就被閨請來族中長輩打了臭死，然后留了點散碎銀子扔老家自生自滅。

村里聊起這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說裴涼這個閨涼薄，不但不順親爹，還狀告對方至毒打，之后一個娃家家的，更是帶了那麼大筆錢跑了，怎麼得了。

族長那幾個老的也這麼痛快放人走。

如今看來果然還是族長和幾個叔公有遠見，人家雖是娃，但一本事哪里都不愁飯吃。又是裴老太爺親自調教出來的，品差不了。

這不，人就錦還鄉，還不忘村里人回來了嗎？

幾人一聽有這好事，自然飛快的回村通知消息。這兩年苛捐雜稅越重，他們都好久沒沾上葷腥了。

等裴涼的車快到村子的時候，已經涌出不人來接他們了。

青壯的來幫忙推車，一幫小孩兒則圍著車隊打轉。

裴涼一人抓了一把花生糖塊打發他們，頓時一個個喜得跟過年似的。

到了村口看到族長和幾位叔公都親自出來等著了，裴涼忙行了禮：“這幾年勞煩各位長輩了。”

村長和族里的幾個話事人見如今氣派回來，再不復當初連夜離開的狼狽，自然與有榮焉。

忙虛扶起來：“哪里勞煩，同同族本就該守相助。”

又一起回了裴家，結果一進門就看到破敗散的院子，囫圇曬了幾件明顯沒洗干凈的服，不用進屋就能聞到一臭味，像是一個有腳氣的人半年沒洗腳一樣。

裴家發達了這麼多代，鄉下老宅一再擴建，算起來也是十里八鄉最大的富戶了。

當初裴涼留的錢雖然不多，但頓頓有的日子還是能維持的，只要兩口子稍微勤快點打理，那也算是瀟灑日子。

見裴涼面無語，村長嘆氣道：“你爹自從你走后便自暴自棄，終日飲酒，你娘又是個弱的，早早就把你留的錢花完了，早些時候村里還能接濟點，如今大家都不好過，也就——”

這都是客氣的，裴富貴天在裴家村除了吃喝拉撒也就干一件事，那就是咒罵裴涼，見天的罵。

裴富貴老婆也是個好吃懶做的，以前丫鬟仆婦伺候著，都打理不好一個家，更何況如今？

裴涼收回往前邁的腳，轉讓人把東西卸到村長家的院子里，村長家院子也不小，擺席是足夠了。

此時幾乎村里家家戶戶都圍了過來，烏泱泱全是人。

裴涼笑道：“我做菜這麼多年，也好鄉親們嘗嘗手藝，只我一個人手不夠，勞煩幾位嬸子出來幫忙。”

有十來位利索婦人當即就站了出來，在裴涼吩咐下開始洗菜切。

其他人連忙砌磚造灶，把幾家的大鐵鍋架好，又淘了裴涼帶回來的米蒸了幾大鍋的飯。

待飯好，除了一些實在耗費柴禾的燉，菜也上齊了。

一眾村人按照輩分坐下，婦小孩兒令安排了桌子，裴涼則被請到主座那邊，與族長坐一起，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

那饞人的飯香，勾魂的香，莫說吃，簡直是聞都沒聞過的味。

菜倒是常見的本地菜，農家人比起細菜，反倒喜歡吃得大塊過癮。

桌上那道油亮醬，瘦適中，半浸泡在散發著濃郁醬里的紅燒，是不人的第一選擇。

口彈牙，一抿即化，沒有一膩，瘦半點不柴，瘦口相加，簡直一口滿足，那醬多層次的厚濃香簡直好吃得讓整個人化掉。

才一口便有小孩兒鬧道：“娘，一會兒吃完了這醬給我泡飯。”

“我也要！”

“我也要！”

眾位大人哪里理會，心道咱還想泡呢，不知道這醬澆米飯上是何等神仙滋味，那自然是手快有手慢無了。

接著眾人又把筷子向醬排骨，紅燒獅子頭，姜鴨，口水，蔥羊，紅燒魚等等夯實足量的菜。

也都不是稀奇菜，可為啥裴家丫頭做出來就格外好吃？那些村里善整治一兩道自己拿手菜的婦人，方覺得自己以往真是無知獻寶，白白浪費了葷。

往常吃席都是推杯換盞，說說笑笑，這會兒是人人眼里只剩眼前的菜，整個院子除了咀嚼吞咽沒別的聲音，有那些平日里喜歡吵鬧的小孩兒，這會兒也是把自己手指頭都快啃下去的專注。味得直教人吞掉舌頭。

吃到一半，大門發出哐當一聲。

眾人里包著菜回頭，見是一邋遢的裴富貴兩口子。

裴富貴看著裴涼，滿臉怒火猙獰，指著手指抖：“你，你個不孝。”

“我，我打死你——”說著便隨手抄起院子里的子要打過來。

莫說裴涼帶了十幾號護衛，便是村里人也不答應。

裴富貴還沒出兩步就被摁住了，他大聲掙扎：“怎麼了？老子修理閨，天經地義，你們憑什麼管？”

“裴富貴，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咱們姓裴的可不是那等刻薄娃不講道理的人。”

“你要逞威風，先看看你自個兒做的事，百年家業被你輸出去了，自己一灘爛泥不求上進，累得一個娃子辛苦掙前程，單是這出，咱們幾個就可以代你爹打死你，以后咱們下去跟你爹相見，你信不信他只有說咱打得好的。”

“人涼丫頭有本事，不出幾年便撐起門庭，又孝順有良心，回來就一個人忙得腳不沾地。別以為你打的什麼主意，無非是想在你閨面前擺威風。”

“你也不看看你家那宅院被你兩口子敗啥樣了，能當的東西全當了，村里攔著不讓你進京，你就賤賣給鄰村的無賴，你爹當初怎麼就沒把你摁死在尿痛里，便是把胎盤養大都比你強。”

“你那院子比豬棚都寒磣，讓涼丫頭怎麼下腳？要換了別人自己都臊死了，你還有臉吆五喝六？”

“既然來了就滾一邊坐著吃飯去，再鬧饒不了你。”

裴富貴一口氣憋了幾年，好不容易盼著裴涼回來要興師問罪，端著姿態在家里等半天，結果人把好東西全運別人家去了。

他豈能不怒火攻心？然而甭說當初決定讓裴涼帶著大部分銀子離開的族老，便是平日里磨牙花子對裴涼頗有些不認同的人，這會兒都沒一個替他說話的。

數百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男老一個味兒，里面的意思很明顯——

“要麼坐下來安靜吃飯，要麼滾，敢砸了這席面，當場打死你。”

裴富貴：“……”

不過這會兒他也極了，家里東西當完，最近又無人接濟，他早得頭昏眼花，還是吃飽要。

正打算忍氣坐下吃飯，便聽裴涼笑道：“我看爹面委頓，蒼白，想是虛弱，腸胃空空。”

“這種是不能一下子吃大的，否則上吐下瀉水傷，還是先用幾頓白粥咸菜，再循序漸進吧。”

說完就招了招手：“把老爺扶下去用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