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僧的事耽擱了時間，再想趕去岷州城，怕也會錯過關門的時辰，進不了城了。於是在老僧的盛相邀下，李長安在群房歇息一晚。

……………………

次日清晨。

“咚。”

悠遠的鍾聲敲破山中寂靜，晨鍾伴著朝霞，好一副山中幽寺的意境。

但意境再好，也是擾人清夢的。

李長安翻了個，扯著被子蓋住耳朵，但那鍾聲卻不屈不撓地鑽進耳，他隻得翻而起，打著哈欠下床出門。

推開房門，晨微曦。

公才開始打鳴，李長安滿腦門低、起床氣。

你說你一個假和尚廟搞什麽晨鍾暮鼓？

“道長，早上好。”廊道裏，一個掃地的小沙彌見了李長安，趕雙手合十行禮。

“嗯，小師父早上好。”李長安隨口應了聲，沒走兩步卻突然僵住。

“咦？小和尚？”

他猛地回頭，嚇了那小沙彌掃帚都跌到地上。

李長安盯著小沙彌局促的神態，和溜溜的腦袋。

喲嗬，真和尚！

昨日和飛飛手之後，李長安也大搖大擺在廟晃了一陣。一路逛來，這廟裏和尚一個沒瞧著，土匪倒是滿地都是。畢竟連菩薩都給酒讓了座，李長安隻當這寺廟不過是賊窟的皮，沒想到……

他饒有興致地笑起來，轉出了院子，來到大殿之前。

昨日出了大殿時，李長安還看到滿地喝得七葷八素的土匪，如今，土匪不見蹤跡，隻有幾個僧人在灑掃。

一陣誦經聲進耳中，李長安循聲走去，卻正是昨日設宴的偏殿。

他信步進殿中，偏殿兩側的菩薩都已歸位，該慈悲的慈悲，該怒目的怒目。如來佛在座上低眉輕笑，替天行“盜”的牌匾也換回了“佛普照”。

而在如來前，老僧披著袈裟，堂而皇之領著十來個僧人誦著經文。

一夜間，土匪窩又變回了和尚廟。

嗬，這世道還真是怪陸離得。

………………

老僧瞧見李長安，便迎了上來。

“阿彌陀佛，道長醒了。”

李長安笑了笑，懶得和他裝腔作勢，直言自己是來告辭的。

“道長請稍等。”

老僧對著僧眾吩咐幾聲，帶著李長安去一個偏院。

一院子，他就拋下高僧大德的幌子，衝李長安抱拳朗聲說道：

“昨日，我家小崽子的事真麻煩道長了，我備下了一點禮給道長踐行。”

他拍拍手，兩個剃頭發燙著戒疤的土匪抬著一個大箱子進了院子。

他倆把箱子抬到老僧邊放下，打開來，李長安往裏一看，卻是神古怪。

那老僧瞧著李長安神突然變化，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仍爽朗笑道：“道長可是對這禮……”

他本以為是李長安嫌，還心想這道士看起來灑，私底下竟也如此貪婪，不由得鄙夷了幾分，可一轉頭，自己也愣住了。

倒不是箱子裏的件有多麽貴重，或者別出心裁，裏麵放著的不過是一些絹布而已。這不打，因為這方世界本就有把絹布當貨幣的習慣。可問題在於，李長安一個浪跡天涯的遊方道士，隨帶著這麽一大箱玩意兒，不是累贅麽。

最重要的是，老僧準備的禮也不是絹布啊！

他沉著臉，將抬箱子的招到邊，低聲喝問道：

“怎麽回事兒？我備下的銀錢呢！”

抬箱子的苦著臉，湊到老僧耳邊，低聲說著些什麽。老僧聽著，麵一會兒惱怒，一會兒恍然，一會兒又糾結，端的是如同這山中雲彩，變化萬千。這神態雖然說來複雜，卻也常見的很。無他，每當家長聽到自家熊孩子又捅婁子之後，都會有這個表。

“道長……哎！”老僧此刻哪兒有巨寇的風采，“請你稍等，我重新備上一份。”

“不用了。”

李長安一擺手，忽然大步走到箱子旁邊，手上一張符咒在靜靜燃燒。他俯埋頭在箱子裏，鼻翼（和諧）幾下，才起點頭說道：

“果然。”

方才打開箱子，李長安麵古怪，不是因為布帛，而是因為箱子裏飄出的悉氣味兒。他祭起衝龍玉神符，喚起鼻神，又走近了仔細聞，才確定這布帛上的氣味兒與蛇頭山窟中的氣味兒十分相似。

正是蜘蛛妖怪的氣味！

李長安轉頭問道：“這是從哪兒來的？”

……………………

“這是近日有名的‘雲浣紗’！”

“據說這料子織就是素白，不沾塵土，也不沾水，很是堅韌，但穿在上更是輕若無，剛出來便是有價無市。就連城裏的兒都想拿這料子給皇帝老兒作貢品……”

李長安抬手打斷了對麵漢子上的滔滔不絕，一個搶東西的土匪怎麽一張口，就了賣東西的銷售？

“我是問這東西的產地是哪裏？”

李長安問得更細了一些，他方才又發現，這雲浣紗上的妖氣不是沾染得來，而是料子本散發出來的。也就是說……李長安得出個有些驚世駭俗的結論……這料子的原料極可能來源於妖魔本！

“這料子是綦縣出的。”

“綦縣？”李長安記得，岷州城轄下就有個綦縣。

“沒錯。”那漢子又趁機打開了話閘，“這綦縣原來老窮的，土貧水更差，地裏長不出好莊家，隻能往外嫁兒，不能往裏娶媳婦兒。可據說，綦縣的山裏突然來了個織娘娘，帶來天上織晚霞的仙梭，才有了這‘雲織霧紡’的……”

“等等。”李長安突然問道：“山？什麽山？”

漢子愣愣回道：“雲蘿山啊。”

“岷州有一座山來了一個大蜘蛛，兇殘得很，把附近的小妖都吃了。”

李長安挲著下長出的短須，是它麽？

……………………………………

李長安謝絕老僧的相送，自己牽了驢出了山門。

這廟建在山腰。時日尚早，山路上還有霧氣繚繞，卻已有香客相伴前來禮佛。

他們瞧見李長安，都是滿眼古怪，一個短發的道士牽了驢從和尚廟裏出來？

殊不知，李長安瞧他們的眼更加古怪。

世上廟宇不計其數，菩薩更是多如牛，怎麽就偏偏拜了這廟裏的菩薩？

他下了山，折轉方向，要去那綦縣見識一下那“織娘娘”，才翻上驢。

忽然。

耳邊尖嘯聲乍然而起。

一破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