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應是綠紅瘦》第115回
送走了這三個婆媳,已是申時初刻,明蘭也不想再睡了,回屋裡換過裳,小桃端了一碗溫溫的三鮮貓耳朵湯來,明蘭便一邊吃著,一邊拿著剛送來的僕役卷宗慢慢翻著。
“我瞧著,夫人倒喜歡這種湯湯水水的吃食。”彩環跟著小桃去了梢間收拾,笑道,“虧的你會做。”
小桃彎著腰把正午剛曬乾的散碎收攏起來,一一疊起:“要說這個呀,還是咱們原府裡的裘媽媽做的最好,那面耳朵搟的勁道有嚼頭,我不過學了些皮。”
“我要學的怕還是多著呢。”彩環拿了添好木炭火的焦鬥過來,“在這裡燙嗎?”
“不,咱們出去燙。”小桃放低聲音,抱著一大堆裳輕手輕腳出去,直到耳房才停腳。
這時彩環才道:“咱們都出來了,夫人一個在那兒可不好呀。”
小桃拿起一件雪綾緞的中,慢慢鋪平:“這是咱們姑娘的規矩,除非有客在旁,否則只一人待著時,不旁人在屋裡走來走去的。”
彩環牢牢記下,又問:“那若要個茶水甚的,怎辦?”
小桃接過焦鬥燙起裳來,邊道:“是以平日裡,我們中總有一個留在隔壁屋裡,姑娘若要什麼會我們的;我們趕燙完裳,就去梢間裡罷。”
彩環猶豫了半響,覺得這規矩有些古怪:“那……若老爺要什麼呢?”
小桃很奇怪的擡起頭來:“老爺要什麼,關我們什麼事?”
彩環被頂了一下,尷尬一笑:“這倒是,咱們先是夫人的丫頭,再是這府裡的人。”
快到傍晚時分,忽然烏雲滾滾,天空無端暗下半邊,接著一道炸雷從遠響起,豆大豆大的雨珠鋪天蓋地的砸了下來,暴雨嘩啦嘩啦的,好似倒水一般瞬間澆溼了地面。
看著外頭雨水如注,明蘭轉過頭,拍著小桃的肩膀連連誇獎:“幸虧你午後就收了裳,果然料事如神。”小桃不懂謙虛,居然點頭道:“奴婢覺得夫人說的很對。”
明蘭很耐心的教:“不對,你要說‘這都是您教的好’纔對。”
小桃很教,還舉一反三:“都是夫人教的好,主要是夫人料事如神!”
明蘭笑瞇瞇的點頭表示嘉獎。
“那你可料到你男人會淋雨?”
一個戲謔的男聲在門口響起,主僕倆一道回頭,只見顧廷燁渾溼的站在門口,一硃紅貯羅紗的麒麟補褂朝服還淌著水,滴的地上溼了一片。
明蘭嚇了一跳,把這個溼嗒嗒的男人上下看了遍,驚訝道:“料,料到了呀;我午晌就覺著今日悶的很,是以小順子帶了傘過去了呀。”覺得自己簡直太賢惠了。
顧廷燁臉黑了一半,瞪了半響,才悶出一句話來:“……我騎馬上朝的。”
明蘭眨眨眼睛,腦袋轉了一圈半後,纔想到騎馬不比騎自行車,不流行一手牽馬繮一手打傘,滿臉赧,低低的哦了一聲,然後善意的提示:“要不…下回,你還是坐轎子去罷,颳風下雨咱都不怕了。”
顧廷燁聽了,剩下那一半臉也黑了。
他不再說話,邁步進到裡屋去,明蘭立刻吩咐道:“小桃,你去把夏荷……”顧廷燁頂著一張黑臉迴轉過來,一把扯起明蘭:“自己男人不會服侍麼?什麼,還不給我進來!”一邊說,一邊拖著明蘭進了裡屋。
明蘭張口結舌,只好趕忙回頭一句:“小桃,準備熱湯沐浴,還有,去把薑湯端來!”
進得裡屋後,顧廷燁在屏風後張開手等著,明蘭鼻子,低頭過去給他解釦,下**的裳,出壯拔的軀,他接過明蘭遞來的長袍子披上,淨房沐浴去了;水聲嘩啦,不一會兒,他一雪綾緞的乾淨中出來,端正的坐在牀沿,修長的十指搭在膝上,沉如山嶽,一聲不響的冷眼看著明蘭。
明蘭無知的回看過去,呆了一小會兒,趨吉避害的本能終於覺醒,明蘭捧了塊幹帕子過去,乖乖幫他拭濃黑的溼頭髮,顧廷燁鼻端幽然馨香,如蘭似麝,只乾乾淨淨的,他攬住小妻子纖細的腰肢,把半溼的臉頰過去,心頭一陣舒服熨帖。
“彆氣了罷。”明蘭隔著幹絨布輕輕著他的頭髮。
顧廷燁攬著明蘭的腰肢,讓坐在自己膝上,渾厚的長臂圈在懷裡,一雙幽黑的眸子看著:“你道我爲何不悅?”
明蘭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我應當使人駕車轎過去迎你,對吧。”
顧廷燁看著明蘭迷茫的眼睛,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罷了,淋幾滴雨死不了的;今日你怎麼樣?府中一切可好?”
麻煩話題結束,明蘭大鬆了一口氣,連忙從案頭拿起一疊紙張,捧到顧廷燁面前,道:“你瞧,這樣可好,我聰明吧?”
顧廷燁翻看了幾頁,不由得失笑:“你倒想的出來。”擡眼看著明蘭,頗有幾分好笑。
明蘭知道他心中定在暗暗笑,扁扁辯駁:“我不樂意使喚不清楚底的人。”
顧廷燁隨手翻了最上面的幾份,笑道:“呵呵,咱府倒也臥虎藏龍,居然連前頭令國公府的採辦和匠工都有?哦,這幾個廚子次了些,都是二竈的……賴媽媽的幾個兒子竟已都了契了?花媽媽倒是越混越回去了;四嬸很大方嘛,把田婆子一家都送了過來……”
看過幾份後,顧廷燁漸漸笑不出來了,不得不承認明蘭的做法很有針對,簡單的履歷上能反映很多事,出來歷,獎懲狀況,家人們的去向還有歷年的差事,寥寥數語,乾脆利落,卻暗含深意,臺前幕後許多事,都浮出水面了。
“這個法子好!”他簡短道,眼神暗帶狠厲,“府裡一定要弄乾淨,沒的七八糟,口頭手腳不乾淨,你要罰要打還是要發賣,都無妨!若有人閒話,你統統推給我便是!我看哪個不長眼的敢算計到我府裡頭來!”
明蘭聽他言語有異,知道今日朝堂上怕有些風波,但也不好多問,只連連點頭,並輕問道:“有人……要算計你?”先給個心裡準備吧。
顧廷燁皺了皺眉,對於明蘭剛纔最後一個字眼微不滿,沉著一張臉道:“若不當心些,頭天晚上說的話,第二日便都傳出去了。如今外頭事多,不可後院起火。”
明蘭頗興味的看著他,其實今日的最大收穫,不是這一衆奴僕的底細,而是這個男人的行爲模式,嗯,十分有趣。
早從幾日前起,明蘭就覺著顧府宅行事頗沒個章程,人事混,僕役懈怠,管制很沒條理,明蘭一番查問下來,發現與其說是僕役們的問題,不如說是顧廷燁的問題。
他立府一年多來,似乎本懶得理睬府中事務,只安了幾個管事料理日常運作,然後從軍營裡調了一隊親兵嚴厲看守府院大門,幾把一衆僕役當人犯來看管。只要他們不犯錯,不生事,沒有可疑舉,其餘什麼吃食穿戴生活質量他一概是不管的。
在庫房大門上押上幾把重重大鎖,明明裡頭賞賜山,珠玉滿箱,他也懶得擺放出來;任憑府邸裝飾簡陋的好像破落戶,把公孫先生的小院看的死,門口日夜有人看守,就差設兩暗號,進一趟外書房比進天牢探囚還難,進出要搜兩回。
明蘭思忖了半日,忽然想起了長柏哥哥。
長柏的謹慎似是與生俱來的,不需什麼提點,行止間自然而然就會小心一二,羊毫在他邊服侍了十幾年,何其稔,但只消文箋略有翻,長柏立刻會知道,這大約是功文的必修課,細,謹慎,盛老爹年時代經過一番修煉,也有這般功夫。
但顧廷燁並不是一個天生謹慎小心的人,許多事防不勝防,所以只好另闢蹊徑。
這種行事風格看似糙,其實很聰明,手段剛直白,卻很有效。顧廷燁知道自己府裡不太平,也知道可能有人安耳目,甚至也清楚寧遠侯府送來的人未必安好心,但他既沒功夫管也懶得管,是以,他索來了這麼一招。
反正,這個榮的任務最終會有旁人來接手——想到這點,明蘭頗有些牙。
“你放心,我曉得厲害。”明蘭撐著男人的膛,努力表現的沉穩老練些,“回頭我先把人手理出來,再安排差事,若有不懂的,我來問你可好。”
顧廷燁略點點頭,看明蘭這幾日的行事,他也知是可信之人,當初觀盛府狀,府中治理井然,家聲頗佳,嫁去袁家的盛大小姐,也很有幾分管家能耐,明蘭應該也查不到哪裡去,若是著實不,反正還有他。
這時小桃端著茶盤來了,明蘭忙起端過薑湯送到顧廷燁手邊:“趕喝罷,去去寒氣!”
顧廷燁端起淺啜一口,立刻嚐出這薑湯絕對是紅糖姜料且火候十足,口淳厚,進腹後周便如文火輕烤,腹中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忍不住讚道:“這薑湯倒夠勁!”
明蘭笑道:“自然,我親自看的料,足足熬了兩個時辰呢!你要喝兩大碗,發出些汗最好,今日跟你出去的那些護衛伴當我也人送去了,你放心。”
看著明蘭細緻溫的絮叨模樣,好像一隻周到忙碌的小母,屋直有一暖意洋溢,顧廷燁舉碗至脣,一仰而盡,擡左腕抹脣,他忽然很想問一句‘你是知道應當記掛我呢,還是真記掛我’,又覺得自己今日著實發傻,竟生了這些小兒之,頗是好笑。
以我深情,與你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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