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應是綠紅瘦》第121回

知否知否應是綠紅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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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與你說了嘛,我自己個兒回去,你來做什麼?”

石青薄綢氈的三駕馬車裡,明蘭抱著一個茶罐,板著小臉低聲質問。

因產婦未出月,是以洗三禮大多是眷參與,且一般不作大肆宴飲,王氏只稍微設午飯款待便了了,午飯後小憩片刻,各家眷紛紛離去,正當明蘭也要道別時顧廷燁卻來了,他和盛紘聊了幾句後,便夫妻雙雙告辭了。

顧廷燁啼笑皆非,適才他去盛府接老婆,明蘭一臉答答的小媳婦樣,還十分賢惠的款款暗示他——‘相公,騎馬來回太累了,不如做馬車回府’。

瞧著明蘭面泛紅,明眸似水,顧廷燁心頭一陣發熱,興沖沖的就上了馬車,誰知一上車就當頭澆了一瓢冷水……

“順路罷了,有什麼要?”顧廷燁頗覺好笑的瞧著明蘭一腦門子發急,他手指一時發,很想去一把。

“你當我不識路。”明蘭覺得自己的智商到了忽悠,立刻在拿出三個茶杯在小幾上擺起來,“皇城在這兒,我們家在這兒,我孃家在這兒……怎麼‘順便’路過呀?!”

略比例,顧府大致坐落在一環,盛家在二環,顧廷燁的工作單位在中南海。

顧廷燁瞧著明蘭鼓鼓的臉頰,擺弄茶杯位次的樣子好像小孩子在搭巧繪板,終忍不住,手擰了明蘭的臉頰一把,笑道:“早朝後我陪薄老帥去西山大營巡視了一圈,瞧著時辰差不多便來尋你了……給你在孃家撐面子還不好?”

“不是很好。”明蘭捂著臉頰,一臉認真道,“你最好在人前待我疏離些,只要面子上過了禮數,其他關切最好不要。”

顧廷燁瞠目,訝異的著明蘭,他依稀記得,那年他沒去接回孃家的餘嫣紅,後來鬧的幾乎把房頂都掀了——話說,第一次婚姻給他留下了許多深刻的教訓。

“你適才沒瞧見我家太太姨媽還有姐姐的臉麼?黑的鍋底一般了。”好在還有個上道的文姐夫,他曾於某日翰林院早休,特意跑到山門口接去上香的妻子,因此如蘭倒沒什麼反應,洋洋得意的自誇了幾句後,只打趣了明蘭幾下便罷。

明蘭看顧廷燁一臉驚奇,十分耐心的解說起來,“我不是太太生的,嫁的比幾位姐姐都好也就罷了,又封誥命,又闢府另居,如今見夫婿還待我好,好事豈不都我佔全了,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事有不平,必生怨懟;沒的我白些閒氣纔是真的!”

這種道理閨婦道理顧廷燁頭一回聽聞,他略一思索,想起站在王氏旁的那個面相酸刻的中年婦人,似什麼‘康姨媽’的,那婦人目中然有戾氣,顧廷燁瞧著明蘭,沉聲道:“有人……眼紅你?欺負你了?”

明蘭搖晃著腦袋:“多一事不如一事。所謂和同塵,本是一家人,大家日子過的都差不多最好,不好顯得太個別了。這是一則,二來,我若顯得在你面前太有面,回頭有人求我來找你幫忙,什麼升考績外放舉薦拉拉雜雜的,我幫還是不幫呢?”

嫁出去的兒在孃家親戚面前還是低調一點的好,別炫耀,哪怕真有資本也別胡吹,不然,借錢的,借住的,求辦事的,求這求那……稍有爲難,不願同意的,便有火山一樣的譏諷冷言等著你——誰你當初吹來著!

顧廷燁楞了半響,才遲疑道:“因此……我不該在你孃家太著你?”

“正是。”明蘭見他終於開竅了,喜上眉梢,“最好再顯得很嚴厲,兇的纔好。”

顧廷燁看著明蘭,覺得匪夷所思:“那你的面子呢?”

“親戚長輩來跟你告狀,你會來訓斥我嗎?”明蘭笑問。

“不會。”顧廷燁一口否決。

“我管理家事,你會來駁我的權限麼?”

“我吃飽了撐著?!”顧廷燁失笑。

“我想做的新裳,打新首飾,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會不許麼?”

“只消你不生歪心思,做什麼都!”顧廷燁板著臉,目中卻含笑。

明蘭揮揮袖子,討好的抱著丈夫的壯實胳膊,笑呵呵道:“那不就結了。裡子都有了,面子就隨意啦!外頭看著我在你手下討生活不容易,沒準反倒待我更好呢!”

顧廷燁眼神微閃,俊眉輕揚,把樂呵呵的明蘭拖到面前,一邊一隻手抓住,微笑道:“在下給你總結一下。你的意思是說,要爲夫的給你扯一張白白的羊羔皮子來,好讓你個狡猾的小狐貍崽子嚴嚴實實的披上,是吧?”

明蘭一雙澄淨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天真,很無辜:“夫君統領軍隊,當比之以兵法,所謂‘敵明我暗,善之上法’也。”

這還扯上兵法了!顧廷燁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扯著明蘭抱在懷裡,雙臂一使力,只箍的明蘭像只沒斷般嗚嗚哀,小小掙扎,然後埋頭在肩頸間,及一片溫清香,他只悶悶發笑。

待擡起頭來,他笑道:“午飯可吃好了?”

明蘭捂著鬢髮掙出他的鐵臂,努力收攏妝容:“偶爾回一趟孃家,怎麼好跟死鬼一般猛吃。”——更何況對面還坐著一臉尖酸的康姨媽。

“這可好!薄老帥四十年的老規矩,在軍營裡,非得和士卒一般吃喝不可,我藉口要看兵械庫躲了出去,這會兒還沒吃呢!我帶你去天香樓吃去!”顧廷燁朗聲笑道。

明蘭一臉戲謔,用蔥削般的食指點著男人,脣畔笑渦深綻,故意細聲細氣道:“你個紈絝大,一點苦頭也吃不得,當心薄老帥知道了,狠狠收拾你!”

“有我這般英武能幹的紈絝麼?!”顧廷燁佯瞪眼道,“廢話,你去是不去!”

“去去去!”明蘭連忙道,面上喜不自勝,“都說天香樓的香鴿子和佛跳牆是京中一絕,就是沒機會嚐嚐。”天香樓是京中名酒樓,專事款待豪貴宦,樓上特特設有眷設宴的廂房雅座;王氏帶如蘭去過,林姨娘也帶墨蘭去過,華蘭知道後曾想著要帶明蘭去的,結果那日華蘭將出門之際,婆婆忽又發作了些事,只好作罷。

看明蘭一臉雀躍歡喜,顧廷燁心中微,但面上卻不顯,只摟著明蘭笑道:“京城匯聚天下食,回頭我再帶你去別的館子,‘四海飄香’豆瓣魚和麻辣花椒真乃絕味,還有‘口水閣’的東坡叉燒……”他如數家珍,滔滔不絕的點評了一番。明蘭在一旁笑嘻嘻的拍手好,心裡暗樂——這傢伙紈絝實在不算冤枉,要是自己不是他老婆,而是他哥們,估計這會兒他可能領著自己去逛紅燈區去了,沒準還能把京中著名青樓評出個一二三等,順便按著服務態度收費標準還有貨源質量來排個標普榜。

“可是……”明蘭忽想起一事,遲疑道,“都這個時辰了,那天香樓可還有位子?”若是個男子,自不介意坐大堂,可這世道,子怎好拋頭面,也不知還有沒有雅座包間。

顧廷燁正說的意氣飛揚,聞言嗤笑一聲,一揚首傲氣道:“你當我是誰?沒有也得有!”

這句話頗有幾分伏牛山好漢劫富濟貧的味道,明蘭恍然大悟,不能怪想象力貧乏,可憐上輩子還沒見過一隻活的權貴,然後就因公殉職了,投胎後,盛紘聲,從不肯越雷池一步,沒想到自己這輩子居然還能有幸當一把特權階級。

一臉激,兩隻胖胖的小手撲在顧廷燁的臂膀上,雙目中跳躍著激越的彩,興的湊過去結:“難道,難道我,我們…可以把天香樓的客人趕走,然後坐他們的位置麼?”

“我可以把天香樓的廚子趕走,讓你在裡頭煲魚湯!”顧廷燁輕笑一聲,嗤之以鼻,還白了明蘭一眼,斥道,“想想自己的份,你也有點出息罷!”

明蘭眼睛一亮,更加振了,努力剋制結:“那,那…我們可以吃飯不,不給錢麼?”吃霸王餐是所有影視劇裡,紈絝惡霸的第二大必修課。第一大項是啥?這還用問嗎。

顧廷燁險些嗆著口水,盯著明蘭看了足有一刻鐘,才喟然長嘆道:“夫人呀,你能否,稍微再有出息,那麼一點點?”

……

自那次下館子後,顧廷燁見明蘭吃的開心,回府時便常帶些名酒樓的招牌菜來,一忽兒是翠綠荷葉包的醬烤薑肋排,一忽兒是竹筒魚羊三鮮羹,甚至還有不知哪個犄角旮旯的路邊攤尋來的鴨湯和野山菌菇餡兒的大餛飩,野味生香,鮮之極,明蘭險些連湯匙都吞下去。顧廷燁果然不負盛名,至今未曾重複帶回過一道菜。

明蘭邊吃邊深深慨:這世上果然不缺乏,缺乏的是發現的眼睛——嫁個紈絝也是有好的,至長柏哥哥就尋不到這麼好吃的焦香銀鱔桶來。

每次明蘭大快朵頤之時,顧廷燁便在一旁笑呵呵的看吃,明蘭正忙著吃,沒注意到丈夫的目中帶著一種奇怪的探究,似乎含窺伺之意。閒來之餘,夫妻倆天南地北胡侃一番,從江湖趣聞到朝堂風波,顧廷燁很喜歡這種溫馨俏皮的氣氛,往往有一句沒一句的扯著閒話,一扯就遠了,在外書房久待不至的公孫先生,忍不住要差人來顧廷燁。

幾次下來,公孫先生忍不住長嘆:“怪道放翁先生之母非要休了唐婉不可!”夫妻太好,男人往往就會忘了發進步。

誰知明蘭眼睛一亮,忙問道:“聽說那位唐夫人後頭嫁的夫婿,比之陸游,無論家世才貌,都還強些,這是真的麼?”姚依依依稀聽說過這段八卦。

公孫先生正要開口,只見一旁的顧廷燁目炯炯,只好輕咳一聲,正道:“絕無此事,唐婉夫人二嫁後一直鬱郁不快,終日思念陸務觀。”

顧廷燁微笑著替公孫先生續了杯茶。

公孫白石原是陝南中層小士紳之家出,於八科舉失意之後,索山水,反正上有長兄盡孝,又家資富足,無生計之憂,一路遍訪名士,縱論時政。二十年來走遍名勝古蹟,於是越走越偏,幾年前在一荒郊野嶺遭遇一夥不講職業道德的山賊,不但劫財還要滅口,幸虧顧廷燁路見不平,救了他一命。

公孫先生知恩圖報之餘,就給顧廷燁做起師爺來,後聽說長兄亡故後,小侄子公孫猛也不科舉讀書,祖父母管教不了,是以乾脆把他發配過來,由叔父親自教養,順帶跟著顧廷燁歷練些本事。本不過是閒暇戲作,權作旅遊中場休息,誰知後來顧廷燁時來運轉,連帶著公孫白石也水漲船高,如今他是顧廷燁邊頭號幕僚,在京中也小有名氣。

居高位後,自恃武藝高強的顧廷燁本不耐煩帶保鏢護衛,在公孫猛的堅持下,出城必有軍中親兵隨行,於城行走時必有護衛跟從,由屠龍屠虎兄弟隨從一衆好手,公孫猛便跟著屠氏兄弟學些武藝,有空再讀點書。

“若是一片太平,老朽也不這般多事了,可如今皇上……”公孫先生憂心忡忡,亭子裡微風習習,他拈著一枚白子,對著棋盤遲遲不下,“大理寺,刑部,詔獄,都是日夜不停,每個月都要提人進去審問,有些……就沒再出來,直截了當的進了牢子。”

明蘭略一思索,道:“荊王謀反,羯奴來犯,要關頭,三大營卻有一半調不利,綽綽牽連了大半個京城;好在皇上留了後招,幸爾有驚無險。皇上怕是不肯就這樣罷休的。”

公孫先生點點頭:“如今統領詔獄衛的是劉正傑,他原是八王府親衛校尉,頗得皇上信重,行事最是凌厲;當初皇上借爲先帝守孝,發落了一批親貴,本便有震懾之意,可嘆有人卻看不清,反倒愈加發興。昨日皇上不過陳了幾個封疆大吏之過,朝堂之上頓時激辯滔滔,可見這底下水深。再說軍營,都督初掌統軍,便發現軍中多餘弊病,吃空餉,盜軍糧,佔用民田,拿軍餉放利錢,私開邊貿,械庫泰半皆空……林林總總,駭人聽聞!”

明蘭微笑,似並不在意:“先帝仁厚,輕徭薄賦,節儉恭謙,與民休養生息,善待百親貴,頗有文景之風;如今國庫富滿,百姓尚算飽暖。”

“可是豪強愈加苛索民財,只謀私利,中飽私囊……”

“所以抄起家來,也加倍收穫厚呀!”明蘭趕補充,“一撈就是一大票呀!一個安徽巡的家財,能抵半年的鹽稅,從逆的兩位伯爵和一位侯爵抄了家,便是大半年的國庫盈餘!”

公孫先生忍俊不,笑的鬍鬚飛起幾條:“這倒是!連打了兩場杖,也不見國庫虛空。”

明蘭笑著調侃:“盛世之下,總有些小病嘛;先帝政綱以仁厚爲主,當今皇上卻是剛毅果敢,一張一弛,正是我朝興盛之氣象。‘荊譚之’禍及三省四地,可皇上一口氣把幾位藩王和從逆的田地都分了給百姓,如今不也漸漸恢復起來了。”搞政治的人,總一臉憂國憂民,又道:“更何況,都督若不跟著皇上幹,還能如何?”

公孫先生想了想,只能苦笑著點頭——沒有八王爺,顧廷燁還是個江湖豪客罷了。

“只消行事謹慎,別太勇直前,得罪人太多總是不好的。”明蘭低聲道,CairmanMao說的好,戰略上要輕視對方,戰上要重視。

公孫先生輕鬆笑道:“這倒無妨,都督此人中有細,況他也結過三教九流,不是那般沒城府的頭小子。”

連下三盤,明蘭和公孫一勝一負一平,雙方都很不滿意,他們原都以爲自己是棋林高手來著,忿忿不平之餘,兩人約定來日再決勝負!公孫老頭自恃記了得,裡唸唸有詞,空手負背而去,明蘭就謙虛多了,小桃捧著棋盤迴屋,打算研究這番殘局。

這時,外頭有人來稟報:翠微帶著夫婿孩子來了。

幾年未見,翠微生了個兒,足足胖了兩圈,圓潤紅朗的面孔瞧著氣不錯,一見明蘭就哭,還拉著小桃綠枝幾個一道哭,一會兒說一會兒笑的,直說想大家想的不行,孩們俱是一陣歡喜,七八舌的問著近況。

“我還當老太太要把姑娘多留一陣子才嫁呢?怎麼算著也該是明年,誰知道姑娘嫁的這麼早,倒我趕不及回京了!”翠微抹著眼淚,微笑著。

“誰咱們夫人招人喜歡呢!老爺一早就上門提親,趕著要婚呢!”綠枝笑嘻嘻的。

翠微笑著瞪眼:“皮子還這麼利落,當心以後嫁不出去!”

綠枝一陣臉紅,大怒著去捶人,丹橘一臉實誠,立刻表示安:“綠枝妹妹你別急,夫人定會給你尋個好婿的!”綠枝更加窘迫,直攆著們滿地追打。

一陣笑鬧後衆丫頭退下,明蘭單獨了翠微夫婦倆來說話。翠微的夫婿名何有昌,原是在金陵看老宅的老何管家的兒子,一張圓圓的面孔,乾淨利落,忠厚周到的樣子;夫妻倆站在一塊兒,倒頗有幾分神似。

“你爹是老太太的人,我素來是信得過的,你到底年紀輕,先從門房做起,以後再學學管事,瞧著怎樣眉眼高低,言語面,好歹先把外院的事清楚了再說。”寒暄之後,明蘭端著一碗茶,緩緩微笑道,“你們的孩子還小,翠微不好整日整夜離開,便先在廖勇媳婦邊幫忙,幫我看著些,是個明白人,知道怎麼做的。”

翠微和何有昌都是聰明人,對顧府狀多有知道,如今明蘭在院外院都並無可信之人,他們便要做的耳朵眼睛,替清楚各個管事的底細子,外事件之間的相互牽連,將來自會有提拔賞賜。

夫妻倆出來後,一路笑盈盈的看著顧府景緻,一邊低聲說話。

“夫人倒是個念舊的人,我聽說原本太太要送另一房人給夫人陪嫁的,夫人央了老夫人,把咱們從金陵要過來。”何有昌嘆道,他正值青壯,自然知道在金陵看老宅和來京城權貴之家當差,差別何其之大,“也是託了你的福。”

“……咱們可得好好當差,替夫人分憂。”翠微溫的看著丈夫,擡頭又道,“那年我去院裡時,曾對著我和丹橘們幾個道‘予你們權值管治這羣小丫頭,既是約束們,也是考驗你們’。如今看來,怕是一早就瞧出燕草不妥了;咱們辦事可要秉著公心,辦錯了辦砸了都好說,倘若存了歪心夫人知道……夫人眼睛亮著呢,眼裡可不沙子!”

何有昌頗敬重妻子,笑道:“這是自然!咱們出門前,爹訓了我足足兩夜呢;他說,能遇上個明白的好主子最好,但凡存了一顆忠心,便不會吃虧的。”

其實,明蘭希翠微不要太忙,兒年要照料不說,最好趁年輕多生幾個兒子,將來也有指;沒辦法,古代嘛。比如說海氏和華蘭,如果只有一個男孩讓明蘭選擇,會選讓華蘭生兒子,海氏生兒,無它,華蘭境更糟糕,海氏過的算是舒坦了。

沒過幾日,有人來報,華蘭真生了個兒子。

爲了不遲到,洗三那日明蘭一早就起裝扮,簡單穿一件素淨的月白刻暗紋寶妝花長襖,外罩外罩著緋紫彈花暗紋比甲,頭上綰一個斜墮馬髻,後髻底部若若現三四顆拇指大的滾圓明淨的大珍珠,再上一隻十分巧的大赤金五彩嵌紫寶蝴蝶簪,那蝴蝶的點翠鬚不住。小桃捧來剛剪下的新鮮花蕾,微的還帶著清晨的珠,明蘭挑了一朵杯口大小的玉蘭花,側在鬢邊;攬鏡而照,暗香縈然,鮮潤清,更增麗三分。

明蘭第N次的深深嘆,順帶胡思想:這幅皮相真是八錯!這要是穿去世,大約當個妖妃問題不大,只是不知道會跟昏君一起完蛋呢,還是繼續爲新君服務。

忠勤伯府位於三環地段,明蘭大約在馬車裡顛了快兩個時辰纔到,小桃爬進車子替明蘭整理好妝容,主僕倆才下車;王氏見明蘭來的頗早,面上微笑意,康姨媽依舊一副怪氣的樣子,如蘭一見明蘭,就扯著的袖子,湊到耳邊笑道:“今日相公會來接我!”說完,便斜眼瞄著明蘭,笑意盈盈,一副炫耀的好不得意。

明蘭幾乎仰天無語,一咬牙,也湊到耳邊:“也不枉你半夜跑出去會他。”

如蘭頓時滿臉通紅,恨恨的瞪著明蘭,偏角又掩飾不住想笑的意思,只好在明蘭胳膊上用力擰了兩把,明蘭忍不住輕聲哎喲,昨兒個那頭狼掐出來的還沒好呢。

墨蘭只在一旁冷眼看著。

待見了華蘭,明蘭頓時大吃一驚,只見華蘭斜躺在牀榻上,頭上裹著一條春暖花開的織錦帕子,雖是著意整理過的,裳乾淨整潔,卻依舊掩飾不住面蠟黃,憔悴病瘦;對比海氏的白胖圓潤,華蘭簡直不像是生了孩子,倒像是生了場大病。

王氏當時就急忙撲了上去,一口一個‘兒啊’起來,華蘭只笑笑:“……這次懷相不大好,慢慢養著便好了。”說話有氣無力,還不住氣。

再看那小嬰兒,也是病懨懨的,形容瘦弱,連哭聲都不大聞得,給他裳洗三時,只小病貓般的嗚咽了幾聲,就不大彈了;明蘭記得海氏的兒洗三時,那胖胖的小手小腳掙扎起來,甩的滿地水花,一個起勁!

在座衆人俱是一臉懷疑,轉頭去看袁夫人和袁大婆媳倆,只見袁大似有些侷促,低頭與一旁的親孃章姨媽說話,袁夫人卻神自若,見別人目,居然還輕描淡寫道:“我早和二兒媳婦說了,這胎懷相不好,得多當心著些,偏偏……”

說著說著,竟數落起華蘭自己不當來,衆眷們也不好搭話,只笑笑聽著。王氏暗恨,偏礙著在座人多,不好當場質問,只能咬牙忍著;墨蘭不的低頭喝茶,頗覺痛快。

明蘭微轉視線去看華蘭,卻見低著頭,目憤恨,明蘭心中難過,坐到華蘭牀頭,輕輕乾瘦的手背,忽然滾燙一下,只見手背上溼潤一滴。

明蘭一陣酸楚苦握住的手。

如蘭神經大條,比旁人反應慢一拍,好容易纔看出華蘭上不妥,一經發現,就立刻發作,一下站起來,對著袁夫人大聲道:“我姐姐怎麼這般瘦,是不是生病了?”

此言一出,屋子立刻一片安靜,有時候蠻的就是怕橫的;如蘭瞪著眼睛,直直的看著袁氏婆媳,袁夫人立刻臉一沉:“親家姑怎麼說話呢?婦人家懷孩子,自有個好歹的!等你自己生了孩子就知道了!”

這話用來堵一般年輕媳婦是管用的,可惜如蘭不是,可是半夜爬山石去幽會的當代崔鶯鶯,果然,上前幾步,愈加大聲道:“不用等了,我來問你好了!你是不是又往我姐姐房裡塞一大堆妾室通房了?”——這是華蘭頭次流產時袁夫人的傑作。

“你胡扯什麼?!”袁夫人面漲紅,手上的茶碗不住叮咚,周圍已是嗤笑四起了。

“那就是你又著我姐姐著大肚子給你站規矩!”如蘭的手指幾乎指到袁夫人鼻尖—這是華蘭懷莊姐兒時袁夫人的創意。

“放肆!你也太欺人了!”袁夫人渾抖,眷們嘲諷的目愈加骨。

“不然就是你我姐姐懷著子替你管家?”袁夫人又不是盛紘,如蘭毫不懼——這招是華蘭懷實哥兒時纔出的新招。

“你你你……”袁夫人頭一次遇上這麼個心直口快的潑辣子,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明蘭心裡暗痛快。

在座的夫人太太中,除了回老家辦事而沒法來的壽山伯夫人和出嫁的袁文纓,不都是常與忠勤伯府來往的眷,知道袁家底細的著實不,大多暗笑著看白戲,只有幾個輕輕皺起眉頭。

袁大扶住婆婆,尖聲道:“親家姑,你也積些口德吧,難不弟妹有個好歹,便都是我們的過錯?!”

誰知如蘭一臉理所當然:“那是自然!反正我姐姐若有個不好,定然是你們婆媳欺負!你看看你們兩個,吃的這麼白胖,下都兩層了,若你真待我姐姐好,應當是照看照看的也消瘦了纔對!”

明蘭幾乎噴笑,遇見這麼不講理的人,王氏又不加制止,袁大也只好啞然,暗下自己的雙下憤難言的轉低頭坐下;華蘭虛弱無力道:“如兒,別說了……”

袁夫人緩過氣來,厲聲道:“你們盛家姑娘金貴,咱們袁家伺候不起,不過趕接回去罷!”

衆人見事至此,知道不好,紛紛勸了起來,袁夫人消消氣,袁夫人卻冷著一張臉拿喬,華蘭又氣又急;明蘭唬的站了起來,冰冷的瞪著袁夫人:“親家夫人可把說明白了!什麼‘接回去’?親家夫人可是要出休書!”語氣冷

袁夫人做夢也料不到盛家人居然敢直接質問回來,還當盛家會說幾句好話,然後下了臺階了事,一時噎住了,說是也好,說不是又下不了面子。

明蘭微瞇眼睛,目凌厲,一字一句緩緩道:“袁夫人把話說清楚了!是不是要休妻!”

以盛家如今的聲勢,雖比上不足,比袁家卻是有餘的;袁夫人心知肚明,倘若華蘭前腳被休出門,自己後腳也是要被趕出去的;忿忿的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章姨媽一瞧不對,連忙上來打圓場:“親家姑說什麼氣話呢,我老姐姐的意思,不過是外甥媳婦回孃家養養子,也能好好調理不是?”

“原來如此。”明蘭目中輕蔑,輕笑,“倒是我誤會了。”

明蘭慢慢走過去,拉著氣鼓鼓的如蘭坐下,一邊溫雅微笑道:“各位太太,莫怪我這姐姐說話無狀,最是心直口快的,心裡有什麼納悶都藏不住的。”

明蘭如今是欽封正二品誥命,在座婦人中數位份最高,衆眷只有結,哪有質疑的,有幾個還湊著笑道‘是呀是呀’;袁夫人氣呼呼的背過子。

明蘭又淺笑道:“也怪不得我五姐姐胡猜測,奈何也太巧了,每每我大姐姐懷子時,總有些故事要生出來。知道的會說‘真是巧了’,不知道的還當親家伯母特特刻薄我大姐姐,偏心自己外甥呢!不過咱們自己人是知道的,親家伯母定然不會這樣!”

廢話!就算婆婆是無意之過,媳婦幾次都在孕期出事後,也當主意當心了,哪有這麼上趕著找事的。袁夫人氣的膛一起一伏,心口幾炸開,偏又說不出什麼;周圍眷們,或冷漠,或嘲笑,種種目來,更是要氣暈過去了。

“親家姑果然是伶牙俐齒,”袁夫人恨聲諷刺道,“娶了你們盛家閨的,可真福氣!”

明蘭笑瞇瞇道:“不敢當,我不過是照實說罷了。倘若晚輩有什麼言語不妥的,請親家伯母莫要怪罪,指明出來便是,晚輩下回一定改!”

王氏面大善,暗暗吐了一口氣,總算舒服了些,高聲道:“親家不必替我家心了,我家這輩的閨,不多不,上個月剛好嫁完!如今老盛家就一個待字閨中的,就是我那隻十幾天大的大胖孫,離出嫁且還早著呢。”

說完,屋一陣鬨然大笑,衆眷們見氣氛緩和了,趕湊著趣的說笑起來。

袁夫人看看齜牙罵的如蘭,再看看一臉溫煦的明蘭,一個是破落戶,一個是笑面虎,知道今日絕討不了好去,索不再說了;因心裡生氣,竟連午飯也不留了,只嚷著頭痛子不適,衆客見袁家出了逐客令,便都紛紛告退。

明蘭冷眼旁觀,見客們有不不滿之意,還有幾個索出言譏諷,知道這袁夫人的人緣也不怎麼樣。

文姐夫果然來接如蘭,明蘭懷疑他是一直等在附近的,特意來給如蘭長臉;在衆人豔羨的目中,如蘭愉快得意的高調離去,正當明蘭也要走時,忽一個袁家小廝來傳話:

“二爺說了,過會兒他就與顧都督一道回來;今日才聽說薄老帥的夫人病了,是以請顧夫人且留一留,待二爺和都督回府了,一道去探病。”

薄天胄自還兵符之後,就於半退狀態,一直住在京郊莊子裡頤養,離忠勤伯府反而路近;明蘭略一沉,便去看袁夫人,笑道:“這可怎辦呢?”

王氏連忙添柴:“若親家太太不方便,我家明蘭可在門口等著。”

袁夫人今日氣的非同小可,一陣一陣的讓幾乎腦溢,若今日明蘭真在門口等了,那明日袁家就會淪爲全京城的笑柄,牙關咬了又咬,好容易忍下來,對著邊的丫頭大罵道:“還不去給顧夫人備茶!”

……

14樓

明蘭緩步走回華蘭的屋子,華蘭早已得信,笑著妹妹坐到自己邊來,一邊招呼丫鬟上茶果點心,一邊不斷問著明蘭婚後可好。聽到明蘭過的有趣之,華蘭拿帕子捂著眼角,替高興,明蘭說到煩惱之,便給出餿主意,兩姐妹親親熱熱的說了好一會子話。

明蘭四下看了看,示意翠蟬去門口看著,低聲道:“姐姐,到底怎麼回事?你真不打算說了麼。自打賀老夫人叮囑過你要事項後,你是不會在孕期輕忽自己子的。”

華蘭一愣,眼眶頓時溼潤,想起產婦不能哭,連忙忍住,只哽咽道:“我就知道……旁人也就罷了,你,我是瞞不住的。”

“到底怎麼了!”

華蘭忽高聲道:“翠蟬,去把實哥兒抱來,再把莊姐兒領來;銀姐,把門窗看嚴實了!”

外頭應聲。

華蘭握著明蘭的手,聲音斷續哽咽:“那,那…那死老太婆!真是欺人太甚!自打我懷了子後,就提出,要把實哥兒養在屋裡!”

“真的?”明蘭驚呼。

華蘭恨恨道:“尋常人家,祖母養孫子,也是常事;可,可…那死老太婆一直存心拿我,我如何能放心?!……你姐夫也不肯,就這麼一直拖拖拉拉的敷衍到兩個月前,這死老太婆忽哼哼唧唧的裝起病來,還尋來個道婆,口口聲聲說實哥兒的八字旺,若要病好,非得把實哥兒養在邊不可!一頂‘孝順’的大帽子扣下來,你姐夫如何抵擋的了?!”

明蘭默然,這招真它的下作無恥!

挑華蘭最虛弱的時候發作,肚裡的還不知是男是,實哥兒是華蘭唯一的兒子,把實哥兒帶走,華蘭就得日夜提心吊膽,如何能好好養胎;婆母但有吩咐,怎敢不從。

華蘭抹抹眼淚,神悽楚,繼續道:“那兩個月,我都不知道是怎麼過的,一閉上眼睛就夢見實哥兒出事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幾要發瘋了!”

明蘭心生憐憫,握著華蘭的一隻手輕;雖然知道袁夫人未必會對自己孫子不利,但真若要有個萬一,難不還能祖母給孫子償命嗎?不過一句疏忽了事,這個啞虧吃定了。

“約十天前,前院忽然喧譁起來;我一問,差點死過去。”華蘭面容慘淡,“那起子黑心肝的婆子,竟讓實哥兒獨自午睡,也不留個人看著,們全去外頭喝茶聊天去了!實哥兒如今很會爬了,他醒過來後便滿牀爬,偏牀邊放了個薰爐,小孩子不知道,打翻了薰爐,還滾落牀下,那薰爐裡的火灰就落在實哥兒上!”

“啊!”明蘭驚起來,“可有傷著?!”

“可憐我那實哥兒,哭了好一陣都沒人理睬。”華蘭聲音中充滿了恐懼,輕道,“幸虧有莊姐兒……”

“關莊姐兒什麼事?”

華蘭面上泛起一陣愧:“…都是我不好,只記掛實哥兒,疏忽了;這孩子知道我放心不下,就常甩開母,每日都跑去前院瞧弟弟,人小,旁人又不防備,是以也無人知覺。母來告狀,我心煩,還狠狠斥責了。那日,莊姐兒又跑了去,聽見屋裡實哥兒在哭,連忙跑進去一看,只見弟弟滾在地上哭號,一頭一臉都是燙起的泡!莊姐兒抱不弟弟,只好把弟弟上的火灰全都撣開,可憐的手,也燙起了好幾……啊,快進來,莊姐兒,快來見你六姨母!”

一個小小的孩急急的跑進來,明蘭一把抱住,在腦門上用力親了一口:“乖孩子,姨母看看你的手。”

莊姐兒稚氣的面龐也泛起了人才有的驚懼,怯生生的出兩隻小手,短白的指腹上有幾深玫瑰的暗斑,小回手指,稚的聲音:“姨母,我早不疼了,弟弟上才燙的厲害呢。”

明蘭連忙去看翠蟬懷裡抱的男孩,他正睡著,只見他秀氣白皙的面龐上,額角上目驚醒的一紅腫,應當是摔出來的;沿著右邊眉往臉頰下,一排細碎的深紅燙疤,其中最驚心魄的一,恰恰在他右眼皮上!倘使當初有個萬一,他一隻眼睛怕要廢了!

男孩似有醒覺,微微嗚嗚了兩聲,莊姐兒忙上前輕拍了弟弟兩下,氣哄道:“乖,乖哦……”小小男孩似知道是姐姐的聲音,又沉沉睡了過去。

明蘭一陣心疼,再也忍不住,一把用力抱住莊姐兒,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華蘭看著這兩個孩子,悲從中來,伏在牀頭也悶悶哭了起來,翠蟬連忙把男孩給旁邊的母,忙著扶起華蘭幫眼淚,連聲道:“二,你可千萬不能哭,這可是要落一輩子病的!”

明蘭趕抹了眼淚,抱起莊姐兒,滿臉驕傲道:“好孩子,你能替母親分憂,能救護弟弟,是個頂頂好的兒,頂頂好的姐姐,六姨母很是爲你高興!你不要怕欺侮困難,你是袁家的嫡長,盛家的長外孫!看哪個敢欺負你!”

莊姐兒小小的綻開一個笑容,用力點點頭。

翠蟬把兩個孩子帶了出去,明蘭目送著他們出門,回頭含淚笑道:“姐姐把孩子教養的極好,將來姐姐會有福氣的!……呃,後來呢?”

華蘭也滿是自豪,欣而笑,平復了緒後,緩緩道:“我當那死老太婆會心中有愧,誰知竟反咬一口,說是莊姐兒打翻薰爐,弄傷實哥兒的!還要罰莊姐兒!”

“屁話!”明蘭也口了,“說一千道一萬,總是屋裡沒人伺候著,纔會出事,若是有人在,哪怕是莊姐兒打翻了薰爐,也傷不到實哥兒!”

“誰說不是!”華蘭苦笑著,“家裡作一團,你姐夫回來後,氣的半死,要拿鞭子生生死那幾個婆子,偏被他娘攔了下來,大罵兒子不孝,還說要去祠堂跪祖先!公公知道後,立即發落了那幾個婆子,還要送婆婆去莊子裡‘靜養’;婆婆也不知哪裡學來的腌臢伎倆,竟找出一條繩子要上吊,口口聲聲‘天下沒有爲了兒媳婦而慢待發妻的道理’,把公公也氣的險些暈厥!這事便不了了之了,好在兒子總算要回來了……”

明蘭聽的無語,華蘭角浮起一抹淺笑:“你姐夫看了實哥兒的傷,也是嚇的一頭冷汗,著實氣不過,又無發泄,於是……呵呵,”笑的古怪,“那死老太婆往我這兒前後送七八個通房侍妾,你姐夫當晚就把那兩個最出頭的,每人各打了五十板子,打的半死後丟出忠勤伯府大門!又把另兩個剝裳,們赤跪在院裡一整夜,第二日們就病了,然後被挪了出去。剩下那幾個如今老實的很,連頭都不敢,生怕你姐夫遷怒了。”

明蘭失笑:“竟有這事。”

“死老太婆知道後,又來鬧了一場,我當時就著一把簪子指著嚨,我說‘要再敢提一句抱走我孩兒的事,我立時就死在當場’,只好去打罵兒子,直把你姐夫抓的滿臉都是傷,幾天都沒能出門見人。”

一段驚心魄的過往說完後,兩姐妹久久無語,頭靠頭挨在一起倚著,俱是傷懷;過了好久,華蘭才道:“這到底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呀!我如今鎮日害怕又出什麼幺蛾子。”

“也……不是沒有辦法治。”明蘭悠悠的一句。

華蘭立刻子,兩眼發亮,抓著明蘭低道:“有什麼法子?快說!快說!”

明蘭沉不語,華蘭急了,連連追問,直把明蘭晃的頭暈,明蘭爲難道:“這不是什麼好事,不過是個餿主意罷了。”

“餿主意纔好!正配那老太婆!”華蘭目熾熱。

明蘭咬了咬牙,好吧,生平第一次大型謀詭計開始了;道:“前陣子,我聽聞家裡出了一檔子事。太太…想給大哥哥納妾,大嫂嫂當即就病了。”

華蘭角輕諷:“我那弟妹好福氣,比我強多了,納個妾室也死不了的。”

明蘭心裡輕嘆,也能理解華蘭的心態,繼續道:“別說哥哥不願意,爹爹也覺著太太沒事瞎鬧,於是……咳咳,他一氣收用幾個通房丫頭。”

華蘭似乎有些明白,輕輕問道:“所以……?”

明蘭攤攤手,爲難的說出最後的結論:“太太如今沒功夫去管嫂嫂了。”

華蘭睜大了眼睛,明白了。

“這,嗎?”華蘭遲疑。

明蘭淡淡道:“袁家是否可能休了你婆婆?”

華蘭頹然坐倒,搖頭道:“不可能,到底生兒育了,忠勤伯府丟不起這個人,那休書也不過是嚇嚇罷了。”

“那你公公是否可能把你婆婆一輩子丟在莊子裡‘靜養’?”

華蘭眼神絕:“也不,別說旁人;就是你姐夫,也不忍心婆婆永遠在莊子裡吃苦。”

“那你還有什麼法子?”——其實,話倒過來說,袁家也不可能休掉華蘭就是了。

“沒錯!沒錯!”華蘭重重捶著牀板,低聲道,“日子過的這麼舒服!該給公爹納幾房年輕貌的妾室了!……可是,公爹房裡的妾室都婆婆看的死死的呀!”

明蘭搖著左手,用力低聲音,湊過去道:“第一,哪有兒媳婦給老公公納妾的,傳出去豈不笑死人;第二,不用隨便納妾,要納一個你婆婆不能輕易打殺的妾。”

華蘭何其聰明,沉片刻就明白了:“你讓我去找大姑姑?”

“對。”明蘭道,“去找壽山伯夫人。”

肯幫我嗎?”華蘭懷疑,雖然很喜歡自己,但是……

明蘭乾脆道:“不是幫你,是幫自己的孃家!等從老家回來後,必然會來看你,到時候,你屏退衆人,把一切跟攤開了說。先說你的苦楚,你的委屈,把傷的孩子給瞧,把傷往厲害了說!然後再和講鄭莊公和共叔段的故事……”

“我知道!”華蘭眼中終於泛起了彩,“春秋時的鄭莊公和共叔段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可是因武姜太后偏心,一意偏袒共叔段,倒行逆施,終於釀兄弟鬩牆!最後……”

“最後,鄭莊公親手殺了他弟弟共叔段!真論起來,這泰半是武姜太后之過!”明蘭補上,“這不單單是你們婆媳之間的紛爭了,要知道再這樣讓袁夫人癲狂下去,袁家兩兄弟不離心也要離心了,到時候,袁家非得分崩離析不可。”

這句話一說,整個事丵件立刻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變了維護家族團結。

華蘭把事來回度量了兩遍,覺得很有可行。讓壽山伯夫人找個門第清白的貧家子,貌溫,頭腦清楚,會知道二房纔是的助力。做大姐的給子不好弟弟送個妾室來服侍,只要老伯爺自己同意,誰也沒資格說什麼,若袁夫人鬧騰,就是犯了‘七出’——給兒子塞人時,就老喜歡拿這個來堵華蘭。

清苦了大半輩子的袁老伯爺多半會喜歡那子的,就算生下庶子也不打,反正有沒有庶子,二房都分不到什麼財產。說到底,做婆婆的可以天天爲難兒媳婦,可做兒媳婦的不好天天去找公公告狀;索安個得力的枕頭風來吹吹,到時候看袁夫人還有力氣天天來尋釁!

華蘭越想越覺得滿,神采大好,幾乎要下地走兩圈了。

明蘭微笑著看華蘭。

第一,既然華蘭不介意長柏納妾,想必和袁夫人關係不好的壽山伯夫人也不會介意弟弟忠勤伯納妾;第二,袁家大爺讀書不,學武不行,只喜歡躲著清閒,而袁文紹卻明強幹,眼看著前途大好,壽山伯夫人應該知道,將來的孩子能倚重的是哪一房。

——這纔是最終的關鍵。

“這件事只能有三個人知道。”明蘭忍不住提醒,“你,壽山伯夫人,待事之後,你還可以攤給姐夫知道,你們夫妻分不錯,不要爲了這個傷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待人了進了門,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訴你姐夫。”華蘭笑的很狡黠,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時代,那時唯一的功課就是怎麼給林姨娘下幾個絆子,“放心!從頭到尾,都沒你什麼事。”

明蘭放心了,跟聰明人合作總是特別愉快。

其實,只要不威脅到自己的利益和地位,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兒子,對父親納妾都不會有什麼意見,何況到時候華蘭抱著滿傷疤的兩個孩子,跪在丈夫面前一哭一求,措辭婉轉些,巧妙些,基本不會有大問題。

又過了一會兒,顧袁二人回來了。當袁文紹笑著去請明蘭出府時,他永遠不會知道,就在適才短短的時間,他的人生弧線稍稍彎曲了角度;很久以後,他有了一個很聽話很忠誠的年庶弟,還有一個很幸福很太平的後半生。

而此刻正坐在炕上,惡狠狠咒罵自己命苦的袁夫人不會知道,真正命苦的日子纔剛剛開始。

在外院門房,顧廷燁扶著明蘭上了馬車,見緒低落,神漠漠的,頗覺奇怪,他轉眼瞧了下袁文紹還沒出來,便也鑽進馬車去問怎麼了,明蘭簡單的把事述說了一遍。

顧廷燁輕輕皺眉:“文紹襟兄也忒優寡斷了,這般愚孝,不但委屈了自己妻兒,還縱容家宅不寧。”

“談不上優寡斷,不過是值不值得罷了。”明蘭斜倚著車壁,神淡然,“姐夫自然知道姐姐度日艱難,但他認爲千依百順他的母親更重要;三妻四妾的男人佯裝家宅和睦,並非他們不知道妻子在傷心,不過是自己的風流快活勝過妻子的悲傷罷了。……不過這也不算錯,人生在世,自然是自己的快活更要了。”

顧廷燁微驚愕的看著有些異樣的明蘭,心頭蔓起一陣很不適的覺,他抑住這種覺,靜靜問道:“那你呢?傷心了該如何呢。”

明蘭想也不想,就笑道:“傷著傷著……就好了唄,總能熬過去的。”

到了這個古代,才知道古代人的生活方式纔是最明智的,管理好財產,保證質基礎,然後自己,孩子,善意的孃家,偶爾一點男人,不要太多,上限到他找別的人你也不會難過,下限在你能恰到好的對他表現出你的綿綿意而不會覺得噁心。

最好不要就產生厭惡緒,無可奈何的和一個自己深深厭惡的男人過一輩子,是很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明蘭正在努力練習中。再過幾天,待顧府整頓完畢,得辦頓上樑酒宴請親朋,那之後就得時不時的去寧遠侯府給長輩請安問好了。休假要結束了,希那時也一切順利。

“你倒什麼都敢說?”顧廷燁瞇眼,含凌厲目

明蘭歪著腦袋,靜靜的:“你說你喜歡聽真話的,何況……我也瞞不過你,著說真話,還不如自己說呢。”

“你並沒有指著我過日子?”顧廷燁挑高了一邊的眉

“不。”明蘭掰掰手指,攤開,“我指著你過日子的,可是……”沉靜的眸子直直看著男人,清澄的人難過,“若你變心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顧廷燁眸晦暗,忽又問:“那你會怎麼辦?”

明蘭支著下,苦苦思考:“不知道,等那時再說罷,大約不會去尋死吧。”

對姐妹的最初期待,不過是們莫要害,只要滿足這點,華蘭如蘭都是的好姐姐;對盛紘王氏的唯一期許,也不過是他們不要拿自己換太多好,只要他們多還爲的婚嫁幸福考慮,那他們就是好父母。

如今看來,基本上,盛明蘭這個生的生活,還是愉快的;一定會尋找一種讓自己最舒服的生活方式,不論是不是離開他。

顧廷燁一瞬不眨的看著明蘭,昏暗的車廂裡,只有車簾出一線,籠在玉般白皙的面龐上,長長的睫垂下來,蓋住了黯淡水晶般的彩,彎曲的頸項無力的靠著,脆弱的,頹喪的,茫然的,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嫉世憤俗。

這樣驚心魄的麗生靈,充滿了自我嘲諷的調侃傷懷,生活,唾棄生活,樂觀熱忱,頹廢冷漠,似乎時刻都在肯定,又時刻都在否定,矛盾的完對稱——把溼漉漉的從江裡撈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好奇著,他從沒有這樣著迷過一個人。

“若是你遇上了你姐姐這般的事,當如何之?”男人忽然發問。

沉寂的眸子靈起來,像湖面漫開秀麗的漣漪,拍著小幾,俏皮的笑道:“民反,這還了得!我立時就去拎兩把菜刀來,一把押著自己的脖子,一把押著那人的脖子,一聲斷喝——不讓我活,也不你們好過!”

然後呵呵的笑倒在猩紅華麗金線刺繡的墊褥上,像個孩子般淘氣。

顧廷燁深深看著,他沒有笑,他知道不是在說笑,的眼睛沒有笑——好幾次都是這樣,相反,目中還帶著一種異樣的絕然;麗的像撲火而去的飛蛾。

他一把拖起暴蠻橫的抓到懷裡,用力箍住,拼命的箍住,直勒得快斷氣了,才慢慢放開,明蘭擡頭大口氣,被悶的滿臉通紅,險些斷氣,木木的看著他。

顧廷燁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他似乎很生氣,氣不信任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認的顧慮也很對。末了,他只能的眼瞼,輕輕嘆氣,低低的沉著聲音:“不用菜刀,你想砍誰,我替你去砍。”反正他親媽早沒了。

明蘭木木的,茫然不知所以——他在說什麼。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砍的比較好。”

明蘭呆呆的笑了幾下,表示同意;顧廷燁忽然又是一陣大怒,狂暴的掀翻了車廂裡的小幾,一拳捶在車壁上,震得馬車搖晃,明蘭嚇作一團,

顧廷燁低恨聲道:“你個小沒良心的!親還不到一個月,你就日想著該找什麼樣的退路!你個小混蛋!”

說著,一把提起明蘭的胳膊,麻利的擄起的袖子,照著雪白的肘子,啊嗚就是一大口,留下兩排整齊的牙印。

明蘭嚇的花容失,扁著,淚汪汪的看著顧廷燁忿忿的轉下車!

這是一週的量,回頭來補‘作者有話說’。晉江穿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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