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應是綠紅瘦》第180回

次日一早,打發兩個孩上學出門後,明蘭才吩咐開早飯。年輕母親的清晨是很忙碌的,可因昨夜父母忙著妖打架,小糰子等了半天,發覺無人來理睬自己,鼓著小肚皮生了氣,和母鬧了大半夜還不肯睡,是以這會兒反而睡的

乍然早晨空閒,明蘭百無聊賴,咬著羹匙,拿筷子把面前的了蜂窩,面前的粥碗都微微發涼了,還沒吃完。此時外頭來報來客了,明蘭這才醒神,趕

“……真是稀客,五姐姐,可盼著你來了;快來坐下,大姐姐常來的,就別客氣了。”

明蘭訝然著眼前簇然一新的如蘭,甫是初冬時分,寒意尚不顯,卻已穿上大紅百蝶穿花的銀鼠緞襖,繁複的雙翅髻上著一枚大大的嵌紅寶累赤金釵,耳畔是咣噹叮咚的醉綠翡翠璫,腕子上掛著一對重重的嵌珠大金鐲,一時間,滿室俱是的珠在晃

晃過神來,明蘭趕吩咐丫鬟們去取貢茶來待客。

如蘭輕嘟著:“你是金貴的侯夫人,不敢你上我那草窩,只好自己來了。”明蘭一挑眉,含笑道:“上回不是你上你那兒麼?說是省的和你婆婆妯娌打麻煩。”如蘭反應迅速不減當年:“人家客氣幾句,你倒當真了,在這兒拿話堵我呢。”明蘭毫不客氣:“你拉倒罷,你那會兒可賭著咒說是當真的。”姐妹倆過招,十分稔。

華蘭趕出來制止:“都給我打住,這還沒坐下呢,就鬥上了!你們多大了,都是當孃的人了,還跟丫頭時似的。”轉頭向如蘭後的一個年輕媳婦子道,“喜鵲,趕的,把貴姐兒抱來教六姨母瞧瞧……那邊的,丹橘也別愣著了,趕人把團哥兒抱來。哦喲,可憐見的,這小表姐弟倆還沒見過呢。”

如蘭這纔不不願的坐下,指著喜鵲把孩子抱過來,明蘭笑笑也坐下了。

比起華蘭,如蘭幾乎不曾登過顧府的門,上家做客吧,嫌自家宅子簡陋,就怕被比較,不願明蘭多去;可邀來澄園吧,看著侯府堂皇的氣派,富貴的擺設,又心頭不適,嗓子眼冒酸氣——很微妙糾結的心態咩。

喜鵲從後的婆子懷裡接過孩子,那小孩頗有幾分脾氣,大聲道:“我自己走。”喜鵲笑的扶著走過來,只見晃晃悠悠的挪著,啪啪小鴨子似的,走的雖有些歪,但步子還穩當,難得的是乍見許多生人,也不怕不,落落大方。

今日如蘭攜上門,明蘭本無準備,一邊笑著,一邊朝朝丹橘打眼;丹橘會意,去屋裡尋了個簇新的明紅荷包,往裡頭裝了枚溫潤名貴的白玉蟾,想了想,又拿了串小小的金錁子,拿個海棠填漆的小盤子捧著,去了外頭。

此時,明蘭已抱著小孩坐到小杌子上,正溫和的問話:“你長的真好看,什麼名字呀?”小孩生的眉清目秀,小臉白皙,眉心點著紅豆大小的硃砂記,端正的坐在小凳子上,便如泥娃娃般可,只聽口齒清楚道:“我貴姐兒。”

明蘭吹彈可破的小臉,接過丹橘捧上來的東西,和藹道:“這是給你頑的。”小孩乖巧的轉頭,歪著腦袋去看母親,見如蘭點點頭,才出一對白玉般的小手接過,憨憨道:“謝謝六姨母。”語音稚可,明蘭心裡喜歡,人拿點心給吃,又問平日和誰頑,吃什麼,做什麼,貴姐兒還組織不好長句子,但咬字卻十分清楚。

“到底是表姐妹,這孩子倒有幾分莊姐兒的模子,又乖巧又懂事。”明蘭轉頭慨。

華蘭正吹著茶,忍不住嘆氣道,“莊丫頭這般大時,我日子且不好過,祖母又不待見,是生生學出來的機靈,哪及得上這孩子,爹孃當心肝般疼著,滿府裡都端著供著,祖母嬸嬸更不敢小瞧,卻還這麼懂禮大方。”說著連連搖頭。

那邊,如蘭正抱著團哥兒不住的親他小臉,聞言擡頭,嗔道:“瞧大姐說的,我那婆婆哪裡是好打發的,今日摳一些,明日一點,恨不能從我多刮些過去。若不是我提防的,還不知剩下多呢……誒喲,這小子,還睡呀,這麼著都不醒。”

自己生的是兒,便十分稀罕男孩,只覺得團哥兒虎頭虎腦,哪兒都和緻細巧的孩不一樣,抱在手裡沉甸甸的,活似個綿綿的稱砣,又心又踏實。

明蘭笑道:“昨夜鬧的厲害,半宿沒睡,這不,瞌睡上了。”

團哥兒睡品好,不論怎麼抱來抱去,都歪著腦袋睡大覺;華蘭脖子看了幾眼,見那紅豔豔的襁褓裡,白胖娃娃睡的昏天暗地,東倒西歪,不好笑:“這孩子倒是個踏實的。我那兩個小子是一就醒,媽媽們都說,這樣的哥兒不好養,得時時當心。”

大凡已婚子聚會,就那麼幾個話題,明蘭也不免落俗,待母把團哥兒抱下去後,又小桃把貴姐兒領下去頑,三姐妹關起門來,絮絮叨叨了半天育兒經和家長裡短。邊說著話,明蘭不住眼的打量過去,只見如蘭飾華貴,氣紅潤,想來過的甚好。

不過,卻還比不過華蘭。

這位已年近三旬的仨孩子媽,卻愈見滋潤,但見瑩瑩,脣畔含春,眉目間化不開的態幾盈出。都說三十多歲是人的分水嶺,倘若這個坎沒過好,之後便會迅速凋零,往衰老幹枯發展,但若此時調適好了,卻會如長春花卉般,此後愈見香氣深濃。

一件簡單的白底繡靛藍花團的褙子,素的挑線,也不見佩戴什麼首飾,襯得華蘭整個兒風采華,瑩然若燦,賽過滿寶氣的如蘭幾條街。

“……不單鼻子眼睛,這丫頭哪兒都像爹,識字背歌,兩遍教過就會了。唉,人倒是聰明瞭,卻沒半分隨我,人好生氣悶。”該說的都說完了,聊的差不多時,聽到如蘭第n次得意的賣弄,華蘭道:“好了罷,還不說正事。”

如蘭被打斷,卻也不生氣,反是臉上得意之更盛,對著明蘭道:“你姐夫,怕是要外放了。”明蘭一怔,不曾多想,口而出:“可是放往福建?”這次到如蘭怔了:“你怎麼知道?”明蘭反應極快,擺手笑道:“我聽侯爺說起過,福建近來出了件不大不小的弊案,皇上免了不兒,想來空出好多缺罷。”

華蘭頗意外的看了明蘭一眼:“妹夫倒是什麼都跟你說。”明蘭反脣嗔笑著:“喲,姐夫又有什麼事會瞞著大姐姐?”華蘭笑著橫了一眼:“淘氣!”

如今兩淮場的矛盾已達白熱化,兩派人馬拉足場子,直斗的日月無。大凡戰鬥慣例是,當主戰場暫時僵持不下時,通常旁就會產生炮灰。最近剛被摘了烏紗帽的福建布政使,便是如此,偏他在福建爲多年,親故門生牽連甚廣,大炮灰帶出許多小炮灰,簌簌紛紛,閩南場一時塵土飛揚的十分厲害。

能離開婆母,自己自在的當家主事,如蘭掩飾不住的欣喜雀躍:“說約是福建那塊,還不能落下,不過也罷,大哥大嫂在那荒僻地界兒也過來了,咬咬牙,我也能捱過去。”

明蘭真誠的賀喜:“能去外頭走走,見見天南地北的風,這是大好事,五姐姐,妹妹這兒先恭喜了。”

如蘭心裡高興,也大大方方的了,笑道:“也是託了大家的福,回頭我給你帶些閩南的土儀。”說著又俏皮的皺起鼻子,哼道,“虧得你姐夫主意定,不然那老虔……”見華蘭一眼瞪過來,連忙改口:“我那婆婆還想留我下來伺候呢!”

明蘭輕咬脣,壞壞的笑道:“還是姐夫思慮的周到,這兒子還沒生呢,怎能和五姐姐分開?”如蘭面紅,一陣,笑著去捶打明蘭。華蘭笑著打趣:“這回覺著生閨好了吧?倘若是個哥兒,不是婆母非留下長媳,就是做祖母的要留下大孫子!”

如蘭聲道:“我何時覺著貴姐兒不好來著?姐姐真是的!”

“可不許把這事說出去了。”笑鬧了一會兒,如蘭揪著明蘭的領子反覆叮囑,“還不知呢。若不,回頭反人笑話!”明蘭直把頭點了啄木鳥,如蘭才肯放過又轉頭去瞪長姐,“大姐姐也不許說!你妹夫說的,凡事要慎行。”

華蘭故意不答話,反逗笑道:“嘖嘖嘖,妹夫好本事呀,把個孫猴子在五行山下,我家刁蠻的五妹妹,如今也這般聽話了?!”

如蘭惱的不行,眼看又要撲過去,明蘭趕抱住的胳膊,連聲哄勸道:“別理大姐姐,最可恨了,近來仗著和大姐夫好的裡調油,便來笑話妹妹們!”開玩笑,丹橘這個實心眼的,這回端上來待客的茶,可是松溪窯剛出的頂級珍瓷,滿府裡統共就這麼一套,如蘭魯莽的摔上幾個,哭都沒地兒哭去。

華蘭見妹子真惱了,才笑著來哄:“好了好了,彆氣姐姐了哦,昨日你姐夫弄到些口外的鮮蘑,熬湯菜,都是味兒極好的。回頭給你們嚐嚐。”

如蘭見長姐服,這才悻悻然的鬆了勁道,明蘭卻想起一事,疑道:“咦,前幾日大姐夫不是纔跟著太僕寺主簿,替五城兵馬司挑馬去了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堪堪三日前,華蘭還一臉思春婦狀的跑來哀嘆‘夫妻分離之苦’。

“也沒什麼,昨夜你姐夫回了一趟。”華蘭極力作出不在意的樣子。這次懵懂如如蘭也聽出不對勁來了:“那太僕寺的牧場離京城很近麼?”

華蘭嫣然一笑,白皙的面龐便如染上了一層胭脂,輕聲道:“有幾個口外的販戶在那兒做買賣,你大姐夫瞧那些口蘑極是上乘,便購置了些送回來。”

明蘭心裡明白,故意怪聲怪氣:“個小廝押送回來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我也這麼說,可你姐夫……”華蘭又是又是得意,但生就磊落子,什麼話都說的大大方方的,“他一夜驅馬趕了來。也沒說上幾句話,又得趕奔馳回去,就怕誤了差事。”邊說著,自己也笑了。

“馬上趕路幾個時辰,就爲了見你一面?”如蘭匪夷所思,“姐夫沒見過你呀?”

華蘭的聲音宛若漂在雲中,輕的幾不可聞:“他說,突然,就想見我一面……”

作爲已經聽過不的明蘭,此刻很鎮定的捧茶杯看屋頂——華蘭果然是王氏的兒,炫耀的天磨滅不去。另,中年人談,確如老房子失火,一發不可收拾,這對婚齡已界十年的夫妻,忽然雙雙墜洶涌河,屬於比較罕見的偶發大型火災。

如蘭卻是頭一次見識,瞠目結舌的不行,前幾次王氏跟小兒抱怨大兒的種種不肖時,還覺著王氏無理取鬧,這下算是明白了。話說,華蘭眼下這幅的旁若無人,天上地下,難分難捨的模樣,確蠻欠揍的。

“我和你妹夫也是恩恩的好夫妻,也沒姐姐這樣的,死人了!”如蘭想了想,又疑道,“那你還給姐夫納小?”

華蘭橫過去一眼:“你姐夫常要往口外跑,天寒地凍的,沒個人燒熱飯端熱水,麼?挑個老實本分的跟著路上伺候,我才放心。當人人都似你一般醋大?一聽妹夫要收通房,著肚子就跑去雨中哭,虧得你子骨,纔沒出事!”

“哦,還有這事?!”明蘭神大振,八卦來了!

如蘭惱怒:“別聽胡扯!”

三姊妹連說帶搡,推推拉拉,笑鬧了好一會兒,明蘭又請出了邵氏,整治一桌席面,燙上些好酒,四個子一道吃吃笑笑,直到未時半,華蘭和如蘭才起告辭,貴姐兒已困的不行,伏在喜鵲的背上,不住拿小拳頭著眼睛。

姐妹一上了車,華蘭便趕靠到墊子上,這幾日心裡高興,便是喝了不,這會兒酒勁上來,絮絮叨叨起來:“妹子呀,聽姐姐一句話。回頭跟妹夫到了外頭任上,一定要謹守本分,別在公事上指手畫腳呀。那會兒你還小,不知道,娘在這上頭吃了大虧,聽了人家的好話,拿了人家好著爹辦這辦那……”

如蘭靠著車壁,隨著軲轆搖晃的節奏,輕輕晃,似是已睡著了:“姐姐放心,我不會走孃的老路的。”這句話很輕很輕,也不知華蘭聽見了沒。

……

邵氏孤寡清冷了許久,忽然熱鬧,華蘭如蘭又是開朗說的子,這頓酒吃的十分如意,裡不住唸叨著‘你們盛家的姑娘真是沒話說,常邀來坐坐’云云。

明蘭笑著陪半醉的邵氏一路散酒氣走回去,纔回了自己屋,卻見團哥兒在炕上睜著大大的眼睛仰躺著,十分清醒的樣子,明蘭很想裝作沒看見,趕去午睡,可小糰子眼亮的很,一見了母親,立刻依依呀呀的,張開小手臂要抱。

明蘭抱著兒子一道躺到牀上,滿的酒氣,居然也薰不退小糰子,只好邊拍邊逗他:“你睡時你不睡,不該你睡時,倒睡的沉。難得你五姨母來了,你眼都沒睜,現下娘累了,你倒活泛了…小表姐好看不好看呀,人家多乖呀,就你個小混蛋不聽話…”

想起適才姐妹間的私房話,思緒慢慢散開去。

也許華蘭纔是古代貴婦的正常想法,給丈夫納個小妾,幫著伺候服侍,既圓了自己的名聲,又顯派頭,這年頭討幾房小妾就跟買車似的,有頭有臉的男人,沒輛上十萬的車,都不好意思出去見人,只要不出頭,不生事,完全無關痛。好比鄭大夫人,和鄭大將軍也算見的和睦夫妻了,可屋裡還是有兩三個妾室,三五個庶子

盛家有些特別。

由於林姓士曾在盛家興起的巨大風浪,導致盛家眷從骨子裡對妾室這種生就有強烈的防備。當初袁夫人塞過來的那些子,如今已華蘭清理的一乾二淨,能留下的,不是純擺設質的次品,就是能牢牢控制的。

而如蘭和華蘭還不一樣,出生前後,正是林姨娘在盛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之時;親孃每日咬牙切齒呈巫婆狀,還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庶姐,貌才華樣樣勝過自己,有父親疼,有得寵的生母,幾乎奪走了屬於這個嫡的一切風

沒有人知道,小小的,曾經多麼傷。今日姐妹三人聚會,嬉笑閒聊,愜意之極,可始終無人提及墨蘭半句,包括明蘭自己;們願意忘卻,但不能輕易原諒。

但如蘭也是幸運的,豆蔻年華的一次次壁和挨批後,終於學會了收斂脾氣,還有——思考。文家那個丫頭本就是自小伺候文炎敬的,當如蘭有妊時,文老太太以兒子無人服侍爲由,提出收那丫頭爲通房,這原也是順理章的。

但如蘭頃刻驚醒,並當即意識到絕對不行。這種自小服侍的丫頭,就算主子對沒有產生過,但自小的分也是很客觀的。重點是,很難完全控制。

如蘭前所未有的冷靜,沒有鬧騰,而是出了哀兵。

從王氏上,如蘭學到孃家的威勢可以震懾任何人,甚至婆婆妯娌,但永遠不能用來迫丈夫;而從林姨娘上,學會了示弱,談,一定要談

雨中哭泣,只是個吃醋而茫然的小子,深深丈夫不能自拔,因害怕丈夫變心,而不知如何是好,什麼規矩禮教,都忘諸腦後,只能像孩子一樣,躲在雨中哭。

文炎敬果然大,深覺自己三生有幸,怎麼也不能辜負這般深厚意,次日便親自手發嫁了那個丫頭,之後連如蘭從自己陪嫁丫頭中挑人出來作通房,他也沒去

如蘭此役大獲全勝。在丈夫心目中,是深賢惠的妻子,雖是心中百般酸楚,卻因心疼丈夫沒人照料,強自忍著痛苦,給丈夫納小;在外頭人眼裡,這不是給丈夫納小了麼?怎麼能算是妒婦呢。

文老太太對新通房的相貌稍微有些意見,盛家陪嫁去的婆子媳婦們也不是吃素的——納妾,一是爲著子嗣繁衍,二是爲著伺候主子,以康健厚道爲最好,要那貌浮浪的,能迷住男人的做什麼,怎不去青樓去挑?分了大爺讀書進取的心,也不知老太太安著什麼心!

文氏本是務農淳樸之族,風言風語傳到族裡,連老妯娌老叔嬸們也憤憤不滿(族裡出個讀書人容易麼),都議論文老太太是老糊塗了。文老太太氣的不行,卻只能偃旗息鼓。

而一個被契的通房,父母兄弟的命都握在如蘭手裡,又怕翻起什麼浪花來?!

這麼多年的磕磕,記憶中那個漲紅了臉,了拳頭,卻永遠鬥不過聰明庶姐的魯莽丫頭,那個只會霸道逞能的笨拙孩,如今,也悟了,知道怎麼用心計了。

明蘭有些悵然,彷彿那最天真未鑿的一部分,也漸漸失去了。

父系社會,男人們制定出條條框框,約束繁複的模子,子想要在其中生存,並生存的好,就必須放棄上天賜予自己的原先模樣。一道道打磨,一次次錘鍊,或圓,或嗔,或世故,或風,把自己扭曲適合這幅模子的形狀。

想著想著,明蘭忽然笑了。

自己這麼幽怨叢生的爲子抱不平,寶玉同學一定不同意,作爲男子,他拒絕同化,所以只能去做和尚;想想這世上,不單子如此,男子又何嘗能隨心所呢?

顧廷燁也是斬斷了那個火的二郎,才就今日的顧侯。

還有那個溫年,喜歡拿花瓣做書籤,迎著綿綿春雨朝自己微笑的男孩子,聽說也快做父親了,如今行事愈發老道,很得幾位老大人的賞識。

此時的他,再經過垂花枝下,怕是連連一步都不會停吧;把不更事的,猶豫的,彷徨的那部分,生生切除;斷然拂去飄落肩頭的花瓣,堅定的往前走。

場堪如修羅道,妖魔遍地橫行,赤趟過煉獄之火,不是燒灰燼,就是百鍊鋼……

迷迷糊糊的醒轉,眼前卻是顧廷燁淡褐的面龐,眉角的棱骨似一痕冷月般的鋒氣,凝重如墨,他不知何時進來,單跪在地上,雙臂半圈著自己,靜靜的注視著,眸子幽深。

“吃酒了?”男人的聲音沉沉的,好像小時候祖母的沉香木魚發出的敲擊。

明蘭點點頭,腦袋還暈暈的,直覺的轉過頭,卻見小糰子頑累了,小胳膊攤投降狀,呼呼睡的極香,還踢掉了一隻厚子,出胖胖的小腳丫。

“夢見什麼了,哭的這麼傷心?”他的指尖拂過的面龐,帶著溼漉漉的水分。

明蘭雕繪的牀頂,忽的無端生出一氣悶,轉過去,拿背對著他,低聲道:“我忘了……”

顧廷燁愣了愣,背抱過去,頸側,溫熱溼漉的氣息撲在上:“可是子不適?”

明蘭不想說話,自顧自的把一隻蝦米:“沒有不適。”

顧廷燁擰了眉頭,手扳起的臉,猶自追問:“你姐姐們來吃酒,們說什麼了,惹的你不高興。”

大約是酒壯慫人膽,明蘭煩得不行,一把扯開下上的大手,使起子:“你打什麼砂鍋,你吃醉了酒回來,我何時問個沒完了?”他心煩的時候,從不問這問那,只靜靜傾聽,或溫言開導,是多麼的善解人意呀。

顧廷燁眼中卻冒出些興味,雙臂箍的愈發了,一迭聲的溫言發問。

“你們姐妹吵了?”

“沒有。”

“你大姐姐訓斥你了?”

“侯爺我清淨會罷!”

“你五姐欠你銀子不還了?”聲音已帶著笑意。

“你真討厭!”

什麼時候因爲人家借錢不還就哭鼻子了!明蘭氣的頭暈腦脹,酒氣往上涌,腦袋愈發拎不清,直恨不能一腳把他踹下牀去!

一個氣的渾發抖,一個樂不可支,牀角的小糰子依舊睡大字型,小肚皮一起一伏的,酣然好眠,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真是天生好命。

夫妻倆這一鬧脾氣,就鬧到掌燈時分,明蘭都不記得是怎麼吃晚飯的,就稀裡糊塗被攆上牀,胡天胡地一番後,顧廷燁又捉著明蘭去沐浴,之後居然還有力氣把小糰子抱了來。

夜深人靜,梆子敲過丑時,明蘭疲力竭的抱著只枕頭,瞧著旁的顧廷燁饒有興致的逗兒子頑,白天睡的太多,這會兒團哥兒又是神抖擻,蹬著小腳丫鬧的十分歡實。

“到底做什麼哭了?”他居然還記得。

此刻明蘭已全然清醒,組織好思路,言簡意賅道:“姐妹們都大了,漸漸著圓了,還不若小時候,大家胡打鬧呢?那纔是真。”

顧廷燁把快要進他裡的兒子的小胖手拔出來,笑道:“你這傻丫頭,人自是要大的,難不小時候胡來嬉鬧,纔算真?”

他輕巧托起懷裡的小糰子,舉到明蘭面前,戲謔道:“倘若這小子三天兩頭闖禍,今兒打了東家的兒子,明兒了西家兒子的,你覺著這就是真了?”

糰子樂的咯咯直笑,禿禿的紅牙齦,上頭幾個剛冒出來的白點點,渾然不知此刻自己正被當做反面教材。明蘭腦海中立刻浮現那些紈絝子弟的經典形象,皺起緻的眉頭:“那怎麼?!”

“你知道就好。”顧廷燁颳了刮明蘭的翹鼻子,“所謂真,乃是爲該爲之事,行當行之舉,嫉惡如仇,明辨是非。何時不懂事的胡鬧,也算作真了?”

明蘭啞了半刻,小小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不必藏著掖著,做想做之事……”

“別扯。”顧廷燁打斷,正教訓起來,“人生下來,本是懵懂無知,漸漸大了,學道理,懂是非,明世,自然就知這世上本有許多不可爲之事。三歲小兒,稀罕人家好吃的,手就拿,尚覺著有趣;倘七尺男兒,見人家財帛心,也開口就要,這便是真了?明知人家疾傷痛,開口就說,毫不顧忌?”

這麼說的話,人家西門慶也很真人媳婦多麼雷厲風行呀。明蘭點點頭,心裡豁朗了不,忽想到一事,要笑不笑:“那……打人,不會是侯爺兒時的功偉績罷?”

“獻醜了,過獎。”顧廷燁一點遲疑都沒有。

好磊落,好明,明蘭掃興的翻翻眼。

嬰兒力的發時間持續不長,被抱父親強壯的臂彎中,又蹬又顛的瘋鬧了半天,小糰子開始發睏了,顧廷燁小心的把兒子放平在牀上,輕聲道:“言教不如行教,做長輩的,自己先得把子端正了,孩子們才能學好。”

明蘭怔了怔,立時對他肅然起敬,眼前的男人忽然高大起來;誰說只有母偉大,那些爲了孩子,早早開始戒菸戒酒,努力鍛鍊儲蓄的爸爸們,也很了不起呢。

“你別鑽牛角尖,外頭怎麼圓世故,都別放在心上。”顧廷燁著小糰子的胎髮,擡頭看著明蘭,定定道,“只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心在一,就比什麼都強。”

一家人。

明蘭眼眶發熱,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

揣度波ss的心思幾乎已明蘭的習慣,可最近有些吃不準顧廷燁了。

溫馴順,他不見得如何高興;鬧脾氣,他也不怎麼生氣。好幾次,明明言行無可指摘,面面俱到,他卻一臉欠了他二吊錢不還似的臭臉;有幾次近似無理取鬧的使小子,他反會很耐心,很的開導,哄開心。

真怪,以前這男人明明是很欣賞的深明大義的呀。難道他改了口味,不再喜歡賢良淑德型,開始嗜好刁蠻重口味了?明蘭頓時到,與時俱進的重要

時日飛快,眼見一日賽一日的發冷,屋裡燒起了地龍,丹橘人搬出庫房裡的各薰爐暖籠,一件件打磨鋥亮,搬進屋,又親自拭明蘭用的琺瑯五彩小手爐和白玉手爐。

針線上的做好了府裡的新冬,僕婦雜役俱是一件厚棉冬襖,一件細棉薄襖,另兩條厚棉襖,衆人一到那噴香鬆的棉花和布面,即知這是上好的料子,造價怕是要抵過尋常冬兩三件。外院的管家,宅的管事媳婦,俱定做一京城名店祥雲齋的裡外緞袍;伺候主子的丫鬟,包括伶仃閣裡的那位,按著各自等分,另有鮮亮簇新的綢緞襖子發放。

總管事郝大特意到嘉禧居院中來道謝:“衆兄弟託我來給夫人磕頭,夫人待咱們下人厚道,咱們心裡都念著呢,以後定然加倍用心辦差。”

過年前後的差事,最是油水厚,前段日子,單銀細炭一筆,採買就購置了上百斤,明蘭早早留心耳目,果然不負衆的逮住了幾隻碩鼠,或有貪了好的,或有收了回扣的,其中手筆最大有兩個,一個私自昧下許多公中貨,另一個則指定幾家店鋪購買,什麼次貨都敢進來,銀子更是頂了天的虛報。

這兩個管事的父祖俱是顧氏經年的世僕,底氣足,派頭大,稍有慢待,就嚷嚷著要去‘哭太爺’。明蘭張了許久的網,等的就是他們。屠二爺牛刀小試,兩三下查了個底掉,明蘭揮揮手,笑容可掬的吩咐去拿人。

趴在炕上的小糰子還以爲發生了什麼好事,大眼睜的亮晶晶的,小桃很憐憫的摟摟糰子,他還不瞭解他親的娘;當年明蘭蹲在池塘邊,笑瞇瞇的等著魚上鉤,活也是這幅模樣。當然,那魚還是被吃掉了,熬湯,紅燒,炸……

先直接問供,前頭那家很快認錯,服罪態度良好,一家老趴在地上鬼哭狼嚎了半天,老人家舉著棒親自痛打了兒子一頓,苦苦求饒。明蘭決心大度的原諒他們,並狠狠‘恩典’一番,賞他們筆銀子,然後全家放出府去。另一家卻是伶牙俐齒,裝著老實可憐,實則句句狡辯,還搬伺候過顧廷燁祖母的老太太出來要死要活。

直待明蘭出示人證證,那家辯無可辯,方纔下去。對於這種刁奴,明蘭不再客氣,新罪舊錯一齊發作,或發賣,或打罰,因京城人多口雜,他們又多知道顧家,爲免後患,明蘭多留了個心眼,沒有貿貿然的攆人出去,都發落去了莊子。

都曾是威風八面的大管事,一家還能到外頭去開間雜貨鋪,置幾畝良田做小富之家,另一家卻是一擄到底,家中財都搜了個乾淨,不知以後如何了。兩種迥異的罰,明,舊府的僕婦下人俱是一震,愈發不敢小覷這位年的當家夫人。

天氣越冷,團哥兒越不快活。如今他正學著翻,上半已能撲轉,雙也蹬的有勁,偏小屁生的特別圓胖,沉甸甸的往後墜,小臉漲的通紅,最後還是沒翻過去。現下天冷,又被裹的嚴實,鼓鼓囊囊的活一隻小豬,不好彈,難度加倍,當然更難翻了。

糰子倒頗有幾分韌,這日他吭哧吭哧的賣力半天,可嘆革命依舊只功了一半。恰好小沈氏來串門,後頭還提著個大籃子,說是明蘭瞧個新鮮玩意。原來小鄭將軍爲怕妻煩悶,特意弄了只剛斷不就的小狗,不過掌大小,淡黃的絨,微紅的花點,爪子的,連牙都還沒長利索,搖頭晃腦的十分可

別看人家小,打滾卻很利索,一翻一個滾,再翻兩個滾,趴在炕頭的團哥兒本來看的正樂呵,瞧了這幕,莫名小一歪,哇了一聲出來,哭的十分傷心,倒把小沈氏嚇了一跳,捂著口,訝異道:“孩子這是怎麼了?”

明蘭默默的——應該是,傷自尊了。

晚上顧廷燁回來,發覺兒子蔫頭耷腦,悶悶不樂,便問怎麼回事,明蘭笑著跟他學了一遍,沒想顧廷燁居然憤慨起來——小沈氏怎能這樣呢?太傷害孩子了!是不心的。

明蘭:……坑裡也中槍呀。

小沈氏的報應很快就來了。

因被嚇了一跳,回去就覺著口發悶,嘔著飯味吃不下東西,鄭府請大夫來瞧,竟被診出兩三個月的孕。小鄭將軍頓時樂了尊彌勒佛,父母兄嫂也是鬆了口氣,小沈氏懸了好些年的心終於落到實,朝著天際,合掌連連拜了幾下。消息傳宮中,皇后賜下一大堆賞,派嬤嬤,遣太醫的,好一番熱鬧。

不過也不全是好事,明蘭去瞧時,小沈氏略帶憂鬱的告訴的喇叭花抱走了,說怕對孕婦不好,現下小侄(蓉嫺的同學)的犬,已改名爲(某人大驚)。

後才得知,原來是懷抱的抱。抱——明蘭默了半響,還不如喇叭花呢。

臘月翩翩而至,絮如鵝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裹著京城一片晶瑩雪白,偶然一日放晴,明蘭人放出幾隻小小鴨,抱著團哥兒站檐下笑看,雪地上果兩行竹葉梅花。

銀裝素裹的帝都,幾家歡喜幾家愁,鎮司都尉劉正傑大人親率衛隊,拿了上百斤的油炮炸開京津渡口的冰面,讓兩淮的船隊靠岸,然後親自護送車隊一路上京。

足足四十條大船,裝兩百輛銀車,近八百多萬兩銀子,車隊綿延數十里,最前頭的車到戶部時,最後頭那輛還沒進城門——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兩淮鹽案,皇帝大獲全勝,欽差手段凌厲,一氣摘了幾十頂烏紗帽,近百家鹽商牽連,不但收齊了今年的鹽稅銀子,和去年虧空的兩筆款子,還起出了多件陳年大案,待次年開春,皇帝再署專案審理,想來還能刨出不銀子。皇帝治國,與百姓家過日子也差不大多,手中有錢,心中就定,不論是充備武庫,整頓吏治,就都有底氣了。

月前顧廷燁提早得了諭旨,一待銀子下撥,即可重軍伍,補齊缺餉。

皇帝大宴羣臣,雄心,立意明年要做出一番大績來,滿朝文武自是歌功頌德;皇后宣召京中三品以上的誥命夫人進宮赴宴,三品以下的衆恭人宜人等,也各有賞賜。

滿室的權貴眷,來與明蘭攀的也不,這個要應酬,那個得結,這頓飯直吃的胃疼,虧得英國公夫人頗看顧明蘭,方順利應付過來。

“瞧你的年紀,怕比我兒還小些,卻要當起一大家子來,真是不容易。”英國公夫人生的面目白淨,說話溫和端莊,“那醃漬青梅的方子,我人照著做了,我那丫頭吃著極好,又開胃,又舒坦,還沒謝你呢。”

明蘭溫文道:“是我自個兒吃的,也不知張家姐姐是否吃得慣。”

英國公夫人微微一笑,舉止間無形就生出一種貴氣:“你若空了,常去威北侯府走走罷。我那丫頭子悶,不說話,不過心眼倒實在,怕要煩你開解開解;唉,說起來,顧侯與我家姑爺要好,你和我那丫頭也當親如姐妹纔是。”

明蘭聽的頭皮發麻,只得統統都應了,再傻也聽得出英國公夫人的潛臺詞:聽說你和小沈氏蠻要好的,麻煩你幫著調解下們姑嫂,歐凱?

翌日是皇室家宴,就沒外臣眷什麼事了,不過小沈氏事後報告:聖德太后笑的很勉強。

“哈哈哈,皇上的位置越來越穩了,如何笑的出來!”公孫先生朗聲大笑,吹著稀疏的鬍鬚不住抖,間雜著幾聲輕輕咳嗽。冬前某日,這老頭老病又犯,學嵇康著膀子又唱又跳,結果風寒,纏綿病榻至今。

顧廷燁坐在牀前,眉頭輕皺:“是皇上洪福齊天……先生,今後萬請當心子,您歲數也不小了,若有個好歹,豈不我等悔之莫及。”

公孫白石以拳頭捂脣,又笑又咳:“仲懷自打做了老子,愈發沒趣了!人生幾何,對酒當歌。當初你行軍至皖地,天熱酷暑難耐,你帶頭跳白茂河洗澡,沿河幾個村子的小媳婦大姑娘……”話說到一半,生生打住,瞥了眼正在桌旁濾著藥的明蘭,老頭心虛的住了。顧廷燁也輕咳一聲,有些不大自在。

幾百上千個青壯年,赤條條的天洗浴,好壯觀的景。明蘭肚裡暗笑,卻只裝作沒聽懂,端著藥碗輕輕吹著,岔開話題:“皇上倒是洪福齊天了,只可憐那位欽差大人,便是我等婦道人家,也聽說如今外頭人人都要參他呢。”

顧廷燁道:“那也是個書生意氣的,把兩淮場攪了個底朝天,三四品的大員他說拿就拿,砍頭抄家,天王老子也不怕,手段未免有些過,犯了衆怒。”

公孫白石瞇著眼睛,搖頭道:“先帝爺在位時,前後也派過幾撥人去清查鹽務,倒是和風細雨,不多得罪人,下場又如何?兩淮場盤錯節,早已爛污泥潭子了,他又要趕在年前給皇上一個代,不用霹靂手段,何以搗破這糜爛。”

顧廷燁苦笑:“這個我如何不知,前次我去兩淮,天化日之下,就有死士敢來截殺欽差。唉,只是可惜了忠臣……”言下之意,頗有幾分唏噓。

“你當他是董安於,我瞧他卻是主父偃,或許更聰明幾分。”公孫白石捋須笑道,“他原不過一小小言,科舉不顯,學問不出衆,在朝中全無基,偏心懷壯志,那該當如何出人頭地呢——只能兵行險招!明知這趟差事風險極大,得罪人甚,也知事後定會遭人蔘劾;此人賭的就是帝心聖意!”

顧廷燁凝神一思,隨即亮:“只要皇上記著他的委屈,念著他的忠心,何愁起復無。”當今天子子強悍,他就算得沉寂一段,只要仕途順了,連升幾個品級也不是沒有。

明蘭聽的神,連手中的藥碗燙手了都不知,道:“請教先生……倘若那位大人真是忠心爲國,不計個人榮辱生死呢?”自覺這話什麼不妥的,誰知引來老頭一通大笑。

顧廷燁眉宇間著淡淡的自嘲,溫言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對於行走場的人來說,怎允許一味把人往好想,也太天真了。

公孫白石笑著連連擺手,邊咳邊笑道:“夫人磊落正道,是我等把書讀歪了,落了下乘。”

明蘭紅著臉,端著藥碗慢慢走過去:“先生就別取笑我了,先請吃藥罷。”

“勞煩夫人了。”老頭苦著臉,壯烈就義一般,一仰脖子喝乾了藥碗,直把老臉皺了核桃仁,顧廷燁執子侄禮,起託了碗水來讓他漱口。

三人又閒聊了會兒,催著公孫老頭躺下歇息,夫妻倆便告了辭,外頭滿目白雪,兩人沿著迴廊,慢慢走著,顧廷燁沉默了半響,忽道:“有件事,怕要你來辦。”

明蘭側頭而聽,顧廷燁繼續道:“公孫先生已年過半百,可憐膝下猶空,咱們挑個服侍周到又好生養的丫頭,與先生爲妾罷。”

“這是……侯爺自己想到的?”明蘭眨眨眼睛,怎麼聽都不像。

顧廷燁微嘆道:“先生豁達,從不將無後之事放在心上,……是師母來信了。”

公孫白石夫婦曾有一子,可惜早早夭折,偏又逢大哥早逝,留□弱的寡嫂和一堆年的侄兒侄,是以公孫夫人只得接過家務,兼數職,既要侍奉公婆,照料寡嫂,還得教養侄兒侄,不得離家去與丈夫相聚。

公孫夫人幾次提議丈夫在外頭自行納妾,好延續香火,可彼時還不算老頭的公孫老頭已開始遊歷四海,極長期居於某,當然顧不上生孩子。此次見丈夫隨顧廷燁上京,似有定居之意,又怕他推三阻四再生變故,索公孫猛直接帶信給顧廷燁,請代爲人選。

“便是要納妾,也該師母自行挑人,送上京來纔是。”明蘭幽幽道。

顧廷燁微微一曬:“信上只說,鄉下地方沒什麼出挑人才,怕先生不喜。回頭我去問問先生,現今服侍的丫鬟中,可有他中意的,總要合先生的心纔好。”

明蘭囧,覺得自己像拉皮條的,一個奔哈偶像的糟老頭還恁挑!

顧廷燁次日就去遊說,起先老頭還不願意,他的心願是做個梅妻鶴子的絕代雅客,不願有家室之累。不過顧廷燁鍥而不捨,時不時敲打幾句,從師母可憐一直說到不孝有三,老頭漸漸了心,以顧廷燁來看,小糰子大約也是好武勝過喜文,不若他自己生個兒子,從啓蒙教起,豈非大有?當下,半推半就的答應了。

如此已是臘月中旬,薛先生預備返鄉過年,明蘭特意提前去送了年禮,又兩個孩拜了個早年,回來後,明蘭便宣佈放了寒假,可以暫時不用讀書了,兩個孩歡呼著跑開去。

秋娘在後頭張的追著,好似一隻周到的母護著小仔:“慢點兒跑,慢點兒,外頭還積著雪呢,仔細摔了!”

明蘭微微而笑,終於知道爲何顧廷燁會說秋娘人還不錯了,仙姑娘偶爾還撲騰些小花招,什麼半夜唱歌,裝病要死之類,秋娘卻統共只有兩招,做針線,攔路堵截。

幾次三番被了黴頭後,終於明白,顧廷燁是真的對沒了心思,也只好認命,漸漸斷了念想,轉而向著蓉姐兒。秋娘若真心待人,倒是一番實心實意,替蓉姐兒製鞋,陪寫字背書做功課,手把手的教紅,還翻著花樣將小姑娘打扮緻。關心,人心都做的,天長日久,兩人倒也有幾分真母味道。

子總算拎得清,是以紅綃走後,明蘭就做主將擡做姨娘,又給置辦了幾桌酒席,自請要好的姐妹來慶賀。那日中午,蓉姐兒特意趕回來一趟,只爲敬秋娘三杯酒,又拿自己積攢的月錢,給秋娘打了一枚沉沉的金釵,親自遞到手上,秋娘頓時淚盈眼眶。

邵氏邊的邱姨娘素與要好,攬著的肩膀,低聲道:“姐兒是個有良心,會念著你的好,你放心,有在,你下半輩子算有靠了。”

這消息傳明蘭耳中,自是高興的,如果可以,很願意好好對待這些多舛的子。

不過眼下,還有別的煩心事,讓年輕輕的孩給個老頭做妾,總覺著實在不人道,糾結了幾日,心裡還是抗拒,誰知與崔媽媽說了此事後,卻被對方連笑三聲。

“夫人想什麼呢,又不是良爲娼,有什麼於心不忍的。公孫先生學問人品都極好,歲數不算很大,主母又不在邊,只要生下兒子,以後就是按嫡子算的,先生的家底都是他的,豈不比嫁個小廝下人強?您且等著瞧,待放些許風聲出去,看看有多丫頭想著攀這個高枝。”崔媽媽鐵口直斷。

明蘭一愣,纔想起公孫白石原來跟自家老爹差不多大,可那一臉風乾的褶子,比之風采猶佳的中年男子盛紘,實在差太遠。

照這番提議,明蘭往公孫先生住的小院稍放了些風聲,據崔媽媽的說法,倘若不願做妾的,這個當口就會盡量避開些,若是願意的,就會加倍往前湊。

結果喜人。雖不是人人前赴後繼,卻也有幾個明顯殷勤了許多;值得一提的是,其中還有兩三個沒了男人的年輕媳婦子,尤其表現俗,而不膩,風而不

事實擺在眼前,明蘭只得承認,這年頭,妾室屬於再正當不過的職業,靠本錢吃飯,按本事取酬。好罷,那就尋一個你我願的,就好事,只不知公孫老頭喜歡什麼口味,這皮條委實不好拉,明蘭又全無經驗,此刻頗埋怨公孫老頭素日行止太檢點,倘他跟某個小丫頭已煮出鍋飯來,這會兒只需補上票就了,豈不便利?

糾結了兩三日,明蘭漸有了定奪。漿洗上潘大娘的孫,如今在公孫老頭院裡端茶送水,規矩老實,相貌清秀;打理林子的金嫂子,的四丫頭時讀過幾日書,最是善解人意;還有連媽媽的大外甥,沉穩周到,姿中上……這些都是廢話,重點是崔媽媽已去探聽過,這些都是願意的。

明蘭正咬脣凝思之時,只聽一聲輕輕脆響,丹橘一臉心事,第四次打翻了炕幾上的茶盅,紫金鏨的彩小蓋碗滴溜溜的滾著,茶水都撒了出來。

“你今兒究竟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問你又不說。” 明蘭嘆氣道,看著丹橘手忙腳的收拾著,“有什麼事便說罷,在我跟前,你有什麼好遮掩的。”

丹橘從腰間出條帕子,不住的揩炕幾上的水,扭了半天,終於支吾道:“那…夫人,您…是在忙公孫先生納妾之事麼?”

明蘭點點頭,正待打趣兩句,卻見丹橘臉蛋上飛霞一片,難抑,心頭猛冒出一個古怪念頭,大驚失道:“莫非你想遂自薦?”

丹橘愣了愣,正想問‘遂自薦’是什麼意思,只聽門外傳來一個清脆冷靜的聲音——“不是,是我!”然後簾子掀起,一個窈窕俏麗的孩挪步進來,不是若眉又是誰?!

明蘭眉頭一皺,沉聲道:“忘了規矩麼?哪個你聽壁角的!”丹橘慌忙跪下,連聲道:“都怪我,…我來的……”本就心,此刻更是語無倫次,還是一旁的若眉鎮定,輕輕跪下,朗聲道:“夫人要怪就怪我罷,是我纏著丹橘妹妹,求替我來說項的;只請夫人聽我把話說完,回頭我自去領手板子。”

明蘭瞇眼審視,過了片刻,才道:“你說。”

“謝夫人。”若眉輕輕磕了一個頭,擡頭道:“左右不過一句話,我…我…”一咬牙,“我願去伺候公孫先生!”

明蘭慢慢沉下臉,然後輕擡了擡手,一旁的丹橘早臉紅豬肝了,立馬一溜煙的閃了出去,屋裡便只剩下們倆了。

“這是究竟爲何?”明蘭語氣見的嚴肅,“我尚記得,那年你親口說絕不做妾的。”

若眉直的跪在地上,文秀的面龐蒼白的嚇人,漆黑的眸子裡似是兩團火在燒:“奴婢敬慕公孫先生的爲人,仰佩先生的學問,願與先生爲奴爲婢,牛馬一生。”說著,又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夫人全。”

明蘭握住椅扶手,躊躇道:“你可知,我早就在爲你們幾個打算終之事了。”

要知道,主母陪嫁過來的和尋常丫鬟的前程,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尋常的,哪怕是邵氏邊伺候的,至多不過嫁個上進的小廝或某管事的兒子。

若眉極力抑制住聲音中的抖,“夫人待我們的好,奴婢心裡都知道。奴婢食了言,甘願折壽,老天爺的罰,只求夫人全。”

屋裡靜了下來,只聽得紫金銅爐裡嗶剝作響的炭火,過了良久,明蘭才道:“你先聽我說兩件事,再作決斷。”

若眉擡頭,秀目中滿是希冀的等待著。明蘭看看,接著道:“先生的夫人,賢德淑慈,爲公孫家勞吃苦甚矣,可憐與夫婿分離半生,且膝下空空。是以,待定了人選,第一,我會將新姨娘的契送往先生老家,到夫人手上。”

明蘭幾乎能覺到若眉停了下呼吸,繼續道:“第二,聽猛爺說,他大哥快討媳婦了,過幾年,待嫡孫媳婦進門,夫人興許上京,與先生夫妻團聚;待生下孩兒,姑娘也還罷了,哥兒定是由夫人養的……”

若眉額角,一陣陣的疼痛,是水晶肚腸,心靈通,怎麼會想不明白?

是顧侯夫人的陪嫁丫鬟來的,適才那第一條,應是明蘭怕仗侯府的勢,將來不把鄉下來的主母放在眼裡;而第二條,當是公孫先生愧對妻子,怕孩兒將來不敬嫡母的緣故。

忽苦笑,比起丹橘幾個,可說於明蘭助益最分最淡,只有明蘭對有恩,又怎會不知天高地厚……縱是豁出來求的,原也存了些指,想著以明蘭的大度,興許會放契,給正經風的辦一場——一時有些患得患失。

“夫人,奴婢明白您的意思。”若眉幾乎將脣咬出來了,神倔強,“奴婢會敬重先生的嫡夫人,絕不敢放肆不敬!倘有逾越,願天打雷劈!”

明蘭聽這般口氣,心知再說無益:“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你…先下去罷。”

若眉又是重重磕了一個頭,倒退著走出門去;又過了一會兒,丹橘輕手輕腳的挪進屋來,滿面都是愧之,囁嚅著不知說什麼好。

明蘭瞥了一眼:“不肯跟我說實話,你來說罷,可是真心的?”

丹橘大鬆一口氣,趕連聲道:“您放一萬個心,實是真心願意的!咱們都以爲是看上外院哪個書生了,其實本瞧不上他們!”

“公孫先生可做得爹呀。”明蘭失笑,“那就看得上?”

丹橘一臉迷惘:“若眉倒是曾說…說過,公孫先生像過世的慈父一般,和藹的人暖融融的…”其實本沒明白。

明蘭倒有幾分明白,不再多說什麼,既然若眉想嫁,那就嫁罷;據那幾次送東西傳話,貌似公孫先生對若眉的評價也頗高,也好,也好。

待顧廷燁回府後,明蘭就把這事與他說了,顧廷燁聽的有趣。

公孫先生雖才高八斗,見識卓越,但到底其貌不揚,那稀疏的鬍鬚,那半禿的腦門,還有那若若現的老人斑——真居然說來就來?

明蘭也不勝唏噓,自覺道行尚淺,還不夠淡定。

因公孫先生還未痊癒,便將納妾之禮定於次年開春,一枝梨花海棠,別喜事沒辦,倒把老命給送了;顧廷燁提議將若眉先送過去,有個心人細細伺候湯藥,他也放心些。於是若眉就像只快樂的小鳥一般,紅著小臉,撲騰著翅膀,歡快的飛走了。

究竟喜歡公孫先生什麼呀?”小桃半思不得其解。

明蘭覺著有趣,不答反問:“別說若眉了,說說你自己罷。你喜歡什麼樣的,可有想過?”

“想過的。”小桃點點頭,很老實的有一說一,“我娘常說村口的姚屠戶家好,我將來定要嫁個賣的,每殺一頭豬,就能賺半斤下水。”口氣堅定,一派雄心壯志。

明蘭險些嗆了茶水。

……

竹聲中,小糰子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新年。顧廷燁抱著兒子站在外頭,震耳的隆隆聲劃破黑夜的寂靜,漫天的煙花五彩絢爛,把夜空點綴如白晝,團哥兒一點沒嚇著,還興的手舞足蹈。此次過年,顧廷燁立意要熱鬧大辦,不但府扎彩披紅,裝點一新,還給滿府的下人賞雙份月錢,另有在過去一年中,做事得力的,另有加倍重賞。

明蘭又兌了滿滿三四籮筐的銅錢,賞給府裡的孩歲錢,一人一把,誰都不落空。

雖說此次過年,比之去年人更了,但顧廷燁明顯心好多了,站在祠堂中,親手爲數十座牌位上香,以四張大桌拼合爲一,上擺十六道全席,隆重祭祀;待邵氏走後,屏退衆人,他一手拖著明蘭,一手抱著糰子,對著老侯爺和白氏的牌位,站了許久纔出來。

初一拜父母,初二拜岳家。邵氏孃家路遠,不便回去;明蘭一大早去與道了別,才與丈夫兒出了門。團哥兒在母懷裡興的很,圓腦袋直想往車簾外去瞧,蓉姐兒卻是臉發白,每每此時,總覺得自己多餘,明蘭好言安著:“記得大姨母麼?待你很和氣的,上回還給了你一枚小金釧。也有個姑娘,與嫺姐兒差不多大,回頭你與頑罷。”

蓉姐兒的點點頭。

其實多慮了。

作爲嫁的最好的姑,明蘭帶去的庶,哪個婆子丫鬟敢怠慢,整個盛家可能會給蓉姐兒臉看的,大約只一個王氏,不過今日有兩個兒和許多外孫要看,沒功夫來理

四個婿一道來拜年,盛紘大覺面子風,不住的捋須微笑,顯是真的高興;上首的盛老太太也是紅滿面,只王氏看向顧廷燁的眼神有些複雜,這要是的親婿該多好?

拜歲後便要發歲錢,華蘭家最有賺頭,獨得三份。小糰子這回也落個盆滿鉢滿,明蘭舉著他的兩隻小拳,好似小狗狗一般給長輩作揖,衆人瞧的有趣,都是大笑。

盛紘長篇大論的訓誡,說到‘闔家滿,子孫昌盛’時,王氏終於忍不住了,對著明蘭板臉:“幾個姑娘裡,只你沒婆婆在邊,別仗著是自己當家的,沒有長輩管束,就任胡來;若是了禮數,就是別人不說,我也要責罵的。”

明蘭心中苦笑,也懶得分辯什麼,王氏卻愈發起勁:“邊也沒個老人提點,看著你是輕省自在了,可實則卻不統。明丫頭纔多大,能知道什麼,偌大一個家怎麼料理的過來,到時鬧了笑話……”

竟當著衆人的面數落起來,顧廷燁斂了笑意,華蘭細心瞥見了,心知不好,正要時,卻聽一聲輕響。原來是老太太把手放在茶幾上,腕子上的佛珠與桌幾相叩,盛紘一回頭瞥見嫡母臉不妙,連忙打斷王氏:“你胡謅什麼,明丫頭何時鬧過笑話!”又笑著對顧廷燁道:“你岳母是心的命,想多了些。”

王氏咬牙暗恨,一轉眼瞧見墨蘭,又故作關心的笑道:“墨丫頭呀,你們姊妹出嫁這些年,如今只你還未有子息,真我放心不下呀。”

墨蘭站在最側邊,不聲不響的擡起頭,斯文微笑:“勞太太掛心了,不過太太的話,兒不敢茍同,只要是夫君的骨,哪個不是我的兒。”

盛紘大覺兒深明大義,連連點頭,王氏被頂了回去,皮笑不笑道:“話雖如此,可到底以嫡出爲好,我說姑爺呀,你可別冷落了我家姑娘呀。”

一旁的樑晗站不住了,臉上不虞,墨蘭不急不忙的微笑:“太太說的什麼話,夫君待兒極好,實是兒三生有幸。至於兒之事……”微泫的了眼樑晗,低聲道,“大約是兒沒福氣罷。”樑晗心生激,滿懷憐惜的看著妻子。

王氏還待再說,盛紘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沉聲道:“你還有完沒完,好好的年節,你非要鬧出些不痛快來!”王氏眼眶一紅,又要反脣,文炎敬心明眼亮,心知岳父岳母不和已非一日,趕出來打圓場,笑道:“岳母心疼閨,看婿總是不順眼的,岳父莫怪;便是如我這般難得的好婿,岳母還時常數落呢。”

如蘭抿嗔笑道:“好不要臉,你算哪門子好婿?自吹自擂罷。”

衆人哈哈一笑,王氏這才緩了神,盛紘也吐出一口氣。老太太冷眼看著,淡淡發話道:“我是清淨慣的,你們頭也磕過了,年也拜了,這就出去罷。”

盛紘連忙起告罪,連聲自道不孝;待衆人從壽安堂出來後,盛紘領著四個婿往外院去,眷們則往堂去吃茶。

華蘭一坐下,便莊姐兒與蓉姐兒相見,兩個孩相互斂衽行禮,擡眼一看,一個秀氣天,端莊甜,一個濃眉大眼,英氣,兩人頓生好,便挨著坐到一說話。

莊姐兒比一般孩心更爲些,待人十分友善和氣,聽蓉姐兒說起薛大家課堂上的事,甚爲神往,直聽的津津有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投機,過不多會兒,便手拉手走去庭院了。餘下幾個孩子,都由劉昆家的領到廂房去玩耍。

柳氏著大肚子站在一旁,替王氏和四個大小姑子張羅茶水點心,明蘭心有不忍,便道:“嫂子趕坐下罷,你都有子了。”

王氏撇撇:“哪個又沒生過孩子了,這金貴的,多站會兒也不見得要。”

明蘭回頭訝異道:“太太大肚子時,也常站著伺候祖母麼?”眼神很真誠,很崇敬。

王氏被噎住,還不出來。華蘭仰天嘆息,這雖是自己的親媽,但真的不想幫呀,明蘭也不乘勝追擊,只有些奇怪的略看了眼墨蘭,也沒幫柳氏。

還是柳氏出來笑著解圍:“大夫說,站站走走也是好的,別過度了就。對了,我正要謝六妹妹呢,上回你送來的魚鯗,我吃著極好。就著它,我能吃幾碗飯呢。”

明蘭欠欠,笑道:“是祖母說嫂子想吃些重重的海味,我纔想起它來的,南邊人自己曬制,風味頗,嫂子若喜歡,我那兒還有。”

“你怎麼不送我呢?” 如蘭歪著頭,有些不悅。

明蘭轉頭白了一眼:“來!你那會子一點味兒也聞不得,可憐姐夫爲著你,在屋裡都不敢研墨。我若真送了魚鯗過去,你還不得刷洗整間屋子呀!”

如蘭甜甜一笑,也不還

沒說幾句,王氏就氣悶的不行。想數落柳氏吧,人家早爐火純青,全當沒聽見;想數落墨蘭吧,人家技高超,基本討不到便宜;想數落明蘭吧,華蘭又護的一橫脾氣,索拖著華蘭如蘭到裡屋去說私房話了。

目送著那母三人離去後,柳氏笑的回頭道:“兩位妹妹,不如去我那兒坐坐;我孃家送來幾品好茶,你們嚐嚐,若有喜歡的,帶些回去。”

明蘭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便起隨行,墨蘭挑了挑角,也跟著去了。

由於某些可知的原因,明蘭小時候倒是常去長柏,送雙鞋子順本書什麼的,可長楓的小院卻從未來過。今日一見,覺著裡裡外外都著清雅端莊,景緻大氣,毫不矯造作,不知是長楓的品味本來就好,還是柳氏的功勞。們三個去時,正好上從外頭回來的長楓;因柳氏有孕,他今日只好自己去岳父家裡拜年,磕過頭後,說了會子話就回來了。

“爹孃可好?”柳氏微笑的著丈夫。

長楓習慣的去扶柳氏,安頓坐下:“都好,孃的風寒應已大好了,與我聊了兩盞茶的功夫,一聲都沒咳;爹爹要捉我下棋,虧得你大姐夫解圍,我才得以。”

“爹爹也是,就那臭棋簍子,還就找姑爺喂招。”柳氏的聲音忽然變了,既俏皮又溫,春風拂面般的人舒泰。

明蘭轉頭看看墨蘭,的臉不很好看。

“若不是應了你要早些回來,陪爹下幾手也無妨。”長楓一如既往的溫存,不過似乎有什麼變了,明蘭說不上來。

長楓轉頭道:“四妹,六妹,你們來了。”

墨蘭輕哼了一聲:“你才瞧見呀,還當你眼中只有媳婦一個呢。”

“你渾說什麼呢。”長楓笑著,不以爲忤。

“既然哥哥嫂嫂都在,那正好,我有一事要說。”墨蘭忽然正,目視著長楓,緩緩道,“如今爹爹對哥哥愈發滿意了,老太太也喜歡嫂嫂,既如此,哥哥嫂嫂爲何不想個法子,把姨娘接回來。難不哥哥只顧自己過的舒服,就不理姨娘死活了?”

長楓面紅過耳,張口結舌的言語不出,求助的目往妻子上靠,柳氏不慌不忙的笑了笑:“瞧四妹說的,倒像說你哥哥是個無無義之徒了。”

墨蘭冷冷一哼,撇過頭去:“我可沒這麼說。不過姨娘生了我們兄妹,焉能忘卻?我是出嫁,沒有法子,可哥哥卻是男子漢,爲何無有作爲?!”

字字句句,咄咄人,長楓無言以對,只能去看妻子。

“相公是男子漢,可正因是男子漢,就更知道,有所爲有所不爲!四妹妹飽讀詩書,怎麼連這個道理也不懂了?”柳氏扶著肚子站起,自有一種威嚴。

“姨娘對相公有生恩不假,可在姨娘上頭,還有老太太,老爺和太太。難不爲著姨娘一個,就罔顧對老太太,老爺和太太的孝道了麼?!”柳氏侃侃而談,朗聲辯駁,“自我進盛家門後,每季均往莊子上送裳吃食,來人也時時回報,姨娘的日子雖寂寞了些,可並未吃苦!這又何來‘不理姨娘死活’之說?”

墨蘭豁的站起:“嫂子好辯才!那般死氣沉沉的熬日子,與死了有什麼分別?!”

柳氏輕輕一笑,直視著墨蘭,“姨娘做了錯事,當然得罰。”

墨蘭怒目:“你——”又轉頭怒瞪長楓,“你!”

長楓微微一。柳氏搶上前一步,聲道,“當年之事,相公已與我都說了。唉……說句不恭敬的,姨娘確是不當。四妹,你也是爲人妻,爲人母的,難不你覺著姨娘做的對?”

緩緩上自己的肚子,“婦人,以夫爲天,兒,在家從父;這是漫了天也能說過去的道理。我不如四妹妹讀書多,只知我與孩兒,一切盡要仰賴相公,聽從相公。”

這話對著墨蘭說,柳氏的目卻看著長楓。明蘭側頭去,只覺得柳氏的目充滿了信任和依賴;便是個武大郎了這目,怕也自覺了偉丈夫;何況長楓這等憐香惜玉的。

墨蘭面沉,忿忿瞪眼過去,過了半刻,忽而憂傷:“嫂嫂深明大義,就算姨娘錯了,這罰也該有個頭罷。總不,此後我們母子三人,永不得相見了……”忍不住輕聲泣道,“哥哥,你不記得小時候姨娘多疼你了麼?哥哥好狠的心呀!縱有千般不是,萬般不好,我們也是的骨,怎麼這般棄不顧!”

長楓被哭的心裡難,急急道:“怎麼會不顧呢?你嫂子早與我說好了,如今老太太,爹和太太都在,姨娘是不能回來的。若有一日分了家,我和你嫂子,自會盡孝的。”

墨蘭心頭一冷,頓時火冒三丈。似盛氏這樣的宦人家,必是要等父親亡故子孫才能分家的,可盛紘素來康健,待幾十年後,還不知誰熬得過誰呢。

擡眼去看柳氏,只見微微而笑,長楓在邊亦步亦趨,便如兒子依順從母親一般,墨蘭頓時氣直上涌。“嫂嫂真是馴夫有道,如今哥哥什麼都聽你的!怕比聽爹還靈呢!”

這話有些過了,長楓頓時臉一沉:“你也知道我是你兄長,這是該對兄長說的話麼?!沒規矩!都怪姨娘當初溺,沒好好教你!”

墨蘭生平頭一遭被同胞哥哥罵,眼眶一紅,又要哭出來。

柳氏慢慢挪過去,拉住丈夫的手:“相公跟四妹妹置什麼氣?四妹記掛姨娘,說話衝了些,也是有的。好了,你趕到前頭去罷。待會兒吃起酒來,爹爹一個,可應付不來四位姑爺哦,相公可要擋著些。”

“那我吃醉了倒不要?”長楓含笑道。

柳氏道:“回來我給相公熬解酒湯。”

長楓笑的溫,轉頭對明蘭道,“六妹妹多坐一會兒,陪你嫂子說說話。”最後瞥了墨蘭一眼,“你嫂子有了子的,你也懂事些,不可惹生氣!”說完這話,轉便走。

墨蘭幾氣厥過去,一雙染了仙花的纖手,死死扯著帕子,恨不能撕碎了眼前的嫡親兄嫂;忍了半響,最後憤而奔出去,也不知去了哪裡。

明蘭低頭吃茶,全然當做沒看見,只和柳氏說了幾句無關痛的家常。柳氏言語頗妙,談興也好,始終不提長楓與林姨娘一句,只樂悠悠的聊著生活中的瑣事趣聞,說了會子話,明蘭便藉詞告辭,柳氏也不挽留,笑的起相送。

腳下的細沙石子路再悉不過,左一拐右一彎,明蘭連抄三段近路到了壽安堂,然後大搖大擺的往裡走;到了裡屋,只見盛老太太正坐在炕上,慈祥的看著睡的嬰兒。

聽見有人進來,頭也不回,依舊注視著孩兒:“瞧這小子睡的沉喲……這不像你,你小時候,便是風吹簾子,你都會醒過來。”

明蘭笑嘻嘻的捱過去,哈狗似的蹭著老太太:“這小子像他爹,只要放心睡了,擡去丟護城河裡,也是不知的。”

老太太緩緩轉過來,看著明蘭,含笑道:“都說完了?”

“可不得說一圈麼,真恨不能飛過來。”明蘭也坐到牀邊,頭靠在老太太的臂上,嘆道,“祖母,我想你了。”隨即又左右看顧,“全哥兒呢,我給他帶了東西。”

老太太手攬著明蘭,輕的鬢角:“本想他留下等你,可華蘭的那小哥倆在門口腦的一張,他就坐不住了,這會兒那三個小子不知也野到哪兒去了。”

“全哥兒聽話麼?”明蘭擺出長輩派頭,“可有我小時的一半乖。”

老太太清寡的面容也不出笑容:“哥兒不比丫頭,剛能跑那會兒,房媽媽得領著三個丫鬟才能把他拿住。不過背書寫字起來,那板著小臉,倒和你大哥一模一樣。”

“也不知大哥哥現下怎麼樣了?”盛紘雖裡不說,但瞧著今日闔家團圓熱鬧,單缺了長子長媳,到底有些可惜,明蘭想起一事,“大嫂子上回信裡說有孕,算算日子,也就這兩月了。別的也還罷了,只怕那兒缺醫藥,未免不便。”

“我也正憂心這個呢。”老太太微微蹙眉,“我和你爹商量著,預備送兩個得力的婆子過去,就是路不好走,既荒僻又難認道……”

明蘭掌笑道:“我也想到這個了,前陣子與侯爺商量了下,他說年後兵部要押一批兵械糧草往那邊去,路經哥哥,不如家裡的車隊隨著一道去。既牢靠,又不怕走失了,您想送多藥材補貨都。”

“我也不說麻煩姑爺了。”老太太雖語氣淡淡,卻著一真心高興,“你老子心裡約也是這個主意呢,只是裝模作樣,不肯自己開口。”

“那是爹爹聰明,他知道祖母怕比他更記掛大哥哥,就樂得省下這功夫。”

老太太半譏半笑:“你老子什麼時候不聰明瞭。”

祖孫倆打趣起盛府當家老爺來,毫無力。

“三哥哥倒是娶了個好媳婦。”聊著聊著,明蘭就說起適才見聞,“適才四姐姐又跟三哥哥提林姨娘了,說的可厲害了,不過都三嫂擋了回去,三哥還斥責了四姐姐呢。”

老太太臉上不知是喜是憂,輕輕著明蘭,嘆道:“你三哥人不壞,就沒個主心骨,當初聽林氏的話,如今聽媳婦的話,唉,好在你三嫂比林氏強多了。”

明蘭如貓兒一般枕著祖母的:“看四姐姐這般心心念念著林姨娘,也是不易。”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才道:“有件事……”頓了頓,“秋那會兒,墨丫頭曾過胎。”

明蘭一驚,撐著半擡起來發愣,老太太道:“墨丫頭和姨娘們鬥,日的機關算計,連有了子都不知道……唉,也是思慮過甚。”明蘭默了半響,依舊什麼都沒說,或者說,不知道說什麼好。

“年前那陣子,墨丫頭曾來找老爺,求給姑爺在仕途上幫個忙。”屋裡的地龍燒的正旺,融暖如春,老太太的聲音低沉緩慢,猶如沉香爐裡嫋嫋的薰香,“老爺心之下,原本預備答應的,可後來還是沒。”

明蘭又枕回去靠著,幽幽道:“爹爹素來疼四姐,這回沒答應,定是力有不逮。”

“隔行如隔山,老爺的手夠不著那兒。”老太太輕哼一聲,“他來與我說過幾次,他的心思我知道,想看看能否六姑爺幫忙,我沒去理他。”

明蘭苦笑不已:“爹爹好面子的。”哪怕婿再顯赫,他也得擺出泰山的架子來。

“後來,姨娘又吹了些風,老爺便決意回絕了墨蘭。”老太太道。

明蘭一時沒記起來:“姨娘?”

“就是那年林姨娘房裡的芳。”老太太輕撇了下角,“至今未能再孕。”

明蘭的心慢慢沉下去。盛老太太的話乍聽只是家常,其中深意卻厲害。

墨蘭急要林姨娘回來,到底是母深,捨不得親孃苦,還是因爲發覺孃家非但無人替說好話,還有人說壞話,討不著半分好,因此生出來的計策呢?

人心難測,誰也說不好。

“現在看來,還是五姐姐過的好。”明蘭低低道。

說起如蘭,老太太終收起滿臉冷誚,忍俊不道:“我們這位五姑爺,卻是個妙人。這回不是要外放了麼?文親家母想留下如丫頭,好立一立規矩,誰知自己兒子卻早反了水,暗地裡來尋丈母孃。這裡外一合計,太太便去把文家鬧了仰翻,五姑爺一味裝可憐,哈,可憐親家母,哪裡還敢再擺譜。”

“他倒聰明,太太出頭做惡人!”明蘭咋舌。

“算了,這般也不容易了,能待如蘭好就。”這回老太太卻異常寬容,笑著嘆氣,“如今看來,你大姐夫也是個好的。唉,你老子做丈夫平平,做兒子也不過爾爾,不過當爹卻還不壞。他挑婿媳婦的眼,大都不錯。”

明蘭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當初爹爹一個勁兒的說侯爺不壞,好歹他親眼去瞧過的,只差沒賭咒了,可祖母那時只是不信,直把爹罵了個臭頭。”

老太太一板臉,罵道:“哪個人牙子不說自己賣去的地兒,那是極好-極-好-的!”

聽把盛紘嫁兒比作人牙子,祖孫倆摟著笑作一團,明蘭直笑出淚來,好半響才停下,明蘭把頭靠在老太太的腹部,低聲道:“唉,要是您能住到我那兒去,就好了。”

老太太輕輕拍著明蘭,聲道:“我如今兒孫繞膝,滿堂殷富,若住去你那兒,豈不打了你老子和大哥的臉?唉,不。”又嘆了口氣,“不單如此,你也不可學那輕狂的,老往孃家跑,侯爺現□份尊貴,你又一頭獨大,裡裡外多雙眼看著你,千萬不可人拿了話頭說……知道你過的好,我就足了。要好好過日子,記下了沒?”

明蘭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老太太胳膊裡,心裡捨不得極了。

待開宴時,也不知王氏與華蘭如蘭說了什麼,加上先前哭過的墨蘭,剛哭過的明蘭,四個兒俱是眼眶紅紅的。與裡頭眷的舒緩氣氛相比,外頭男席上,卻熱鬧多了。

看著一桌榮華,盛紘既高興又得意,端著酒杯不免上了興頭,愣頭青的四婿樑晗已與長楓互拼倒了,他笑瞇瞇的把目移向餘下三個婿。

袁文紹是知道顧廷燁酒量的,當下向對面一奴角,眼神意思:猛男,打個先鋒唄。

顧廷燁老神在在,只眉頭一挑,意思是:你是老大,你先上。

文炎敬一見形不妙,當即把子一歪,伏案撐著腦袋,肢語言解說:此人已醉,有事自理。爲了增強說服力,還,延綿起伏。

事後顧廷燁對明蘭道,饒他縱橫酒場這許多年,也鮮聽過這般音效真的裝醉

這頓酒直吃到哺時末,四個婿才七倒八歪的陸續告辭。明蘭左邊攙著醉醺醺的丈夫,右邊領著依依不捨新朋友的蓉姐兒,後頭孃抱著團哥兒,這才浩浩回了侯府。這日大家都累了,回去就是狠睡一頓,到天黑才醒過來,略略用了些清淡的晚飯。

顧廷燁酒意未散,梳洗完就往明蘭頸項親吻,沉沉笑的曖昧,明蘭正側頭拭溼發,剛啊了一聲,就被按倒在牀榻上,翻天倒海的吻在頭上,臉上,上。

褪下裳,明蘭只覺得男人滾燙,噴出的氣息都是熾熱的,一時也覺著激盪纏綿,順的依著他,兩人都累的酣暢,才沉沉睡去。

直到天微亮,明蘭才緩緩醒轉,卻見丈夫撐手側躺著,眼神溫深邃。明蘭甫睡醒的面頰如孩般可,還留著紅的睡印,看拙拙的著眼睛,極力清醒,顧廷燁只覺得,忽老著嗓子道:“孩他媽,今兒吃什麼呀?”

明蘭歪頭眨著眼,笑著:“孩他爹,先去把東頭二畝地犁了,才能吃飯!”

顧廷燁板起臉罵道:“好狠心的婆娘,大過年的男人去幹活!”

兩人互瞪半響,同時笑出聲來,顧廷燁咬著明蘭耳垂,湊在耳邊笑道:“咱們……”

話還沒說完,卻聽外頭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奔過來,男人興致正濃,頓時臉不悅。

隔著門,丹橘氣結的慌聲道:“侯爺,夫人,適,適才五老太爺使人來報,說是,說是煬大老爺怕不了。問咱家可有老參,年頭越長的越好……”

顧廷燁和明蘭相顧愕然——顧廷煬要死了?這是怎麼說的。

這當口,也不顧上問東問西,到底是分家才一年多的堂房兄弟,也不能冷漠的不聞不問,夫妻倆立刻起,迅速穿戴整裝起來,然後頂著濛濛晨出了門。

驅車策馬,約莫半個時辰纔到五老太爺的宅子。明蘭記頗好,一眼認出停在外頭的那輛馬車,應是煊大太太的。此刻,五房府裡已作一團,還是煊大太太的隨行小廝人來引路,然後引著顧廷燁夫婦一路進去,到了正堂,顧廷煊夫婦果然已在那兒了。

擡眼一看,只見五老太爺雙手撐膝的坐在上首,臉頹敗灰黃,神枯槁,蓬著一頭花白頭髮,便如生生老了十歲般,此刻顧廷煊正在旁不住的勸他。他見顧廷燁來了,遲鈍的看了半天,才微微擡頭點了點,失魂落魄的不發一言。

顧廷燁和明蘭先上前見禮,之後才問:“家裡正有一支老參,已來人帶了過來,只盼能用得上。”隨即,他又道,“只不知這好好的,煬大哥怎麼……”

五老太爺脣,沒有說話,顧廷煊見場面尷尬,便訕笑了幾聲,出來解釋:“也是煬兄弟不好,犯錯惹怒了叔父,叔父打了一頓板子…”箇中原因,他也不甚清楚,只能解釋到這個地步。

煊大太太眼珠一轉,笑道:“你們怕也沒用早飯,叔父也是滴水未沾,不如咱們去弄些米粥來,別煬兄弟沒事,倒叔父扛不住了。”說著便來拉明蘭,明蘭笑著答應了。

兩人一走出廳堂,煊大太太就迫不及待的說起來。

五房府邸明蘭不悉,煊大太太卻是常來串門,兩邊下人也多有好,兼之今日他們夫婦來的早,煊大太太趕的媳婦婆子出去轉了一圈。因五老太太病倒了,煬大太太昏厥了,炳二爺夫婦又得留在裡頭看顧,此刻府里正是三不管之時,連封口令都沒來得及下,是以煊大太太迅速打聽到了消息。

“你道是怎麼回事?真真說出來也髒了!”煊大太太低聲音,邊走邊咬耳朵,“…這等不肖子孫…連親爹屋裡的也不放過……”又不是自家醜事,煊大太太樂得賣明蘭人

其實說來毫不稀奇。不過是顧廷煬貪花好的老病又犯了,偏這大半年來老父拘的,不得出去排遣,屋裡的媳婦丫鬟了遍,不覺趣味索然,居然把主意打到父親的上。

五老太爺是文士做派,素紅袖添香這等風雅之事,屋裡兩個伺候筆墨的通房丫鬟,很是清麗人。不過兩人子迥異,一個被顧廷煬功,幾月後竟發現懷孕,不敢聲張,只好墮胎。一個此刻正養著子,顧廷煬便又盯上另一個。

沒想這個卻是個剛烈子。昨日初二,顧廷煬吃醉了酒,便強拖污,當即就發作出來,披散頭髮,凌裳,懷中揣了把剪子,撲到五老太爺跟前告狀,當著衆人面把話說了個清楚,隨即刺穿咽自盡。

大年節的喜慶,沒想妾卻濺當場,五老太爺當場就氣懵了,綁了顧廷煬就要行家法,卻五老太太攔住了。這時另一位侍妾得了消息,不顧子蹣跚趕來,見到同姐妹之人死於非命,想著五老太太大約也不會放過自己,豁了出去,當下一五一十的全抖了出來。

五老太爺再不肯聽五老太太的,立刻捆了兒子上家法,自己監督,同時又人把顧廷燁的長隨也綁了要活活打死,這一打,就真出了事。

那長隨眼看自己要死了,又聽五老太太在旁一邊哭一邊咒罵是他帶壞了主子,便怒喊了一嗓子——當年老侯爺屋裡的幽蓮,也是煬大爺自盡的!

“那奴才喊的滿院子都聽見了。”煊大太太輕咳了聲,神有些躲閃。

那個幽蓮的丫鬟是太夫人送給老侯爺的,據說還頗得喜歡,投湖後,衆人都以爲是顧廷燁所爲不軌,太夫人尤其哭的厲害。

本來兒子了父親的通房,雖是忤逆醜事,但妾爲輕,子嗣爲重,也罪不至死,狠狠教訓一番就是了。可五老太爺對亡故的長兄極爲敬,此時他才知道,竟是自己的孽障侮辱了兄長的尊嚴,思及往日亡兄的慈祥照顧,五老太爺不愧悔不已。

這次再打,他便親自上陣,掄起棒沒頭沒腦的一頓暴。他雖老邁,但一直保養很好,加之前頭顧廷煬已不輕不重的吃了一頓,多年來又被酒掏空了子,這一下便被打了個半死,半夜裡起了高熱,須臾就要送命。

明蘭聽的發愣,半天沒反應過來。

找到府裡的管事婆子,們去張羅吃食後,明蘭隨著煊大太太慢慢走回了廳堂,見到三個男人依舊是剛纔的姿勢。五老太爺頹然坐著,顧廷煊在旁嘆息,而顧廷燁獨自坐在另一邊,面無表,仿若一尊鹽巖雕塑。

說實話,顧廷煬倒黴,其實明蘭並不驚訝。

所知,顧廷燁早在暗中留意顧廷煬外頭的醜行,打算哪天捅到五老太爺跟前,可沒曾想,事會來的這麼快,甚至不用他親自手。

衆人靜靜的坐著,只顧廷煊偶爾不合宜的說上一句,隨即會挨著妻子一記瞪眼,他又不好意思的呵呵傻笑幾聲;屋裡沒燒地龍,只屋角的銅爐裡燒著些微弱的炭火,粥點又始終不見人送過來,明蘭覺得又冷又,只能忍耐。

不知坐了多久,厚厚的棉簾子被大力掀起,帶進一陣刺骨的寒風,一個滿臉驚慌的婆子連滾帶爬的奔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稟老太爺,大爺他,他……他沒了!”

不遠的院落裡,已是震天哭喊,順風傳來,彷彿是早已預知的結果,空落落的淒涼,溢滿廳堂,衆人一片靜默,誰都沒有出聲,空餘幾抹嘆息。

明蘭留心去看顧廷燁,男人的側面冷異常,如同青灰的天際,用鋼刃切割出冷漠的線條。

他是早想教訓顧廷煬的,不但可報自己父子的仇,也免得顧廷煬在繼續外頭胡來,髒了自家的名聲——可是,他想過要他死嗎?

過了良久,五老太爺才,發出嘶啞乾枯的聲音:

“辦喪事吧。”

佛曰,善惡到頭終有報。

作者有話要說:耽擱了很久,因爲寫的東西比較多,不好意思。

關於簡版的出版,目前在談了,希能夠功,這樣就不用去定製印刷了,也更實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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