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之城1:暮第一章 初見

序幕

我從未多想我將如何死去,雖然在過去的幾個月我有足夠的理由去思考這個問題,但是即使我有想過,也從未想到死亡將如此地降臨。

我屏息靜氣地著房間的另一頭,遠遠地凝視著獵人那深邃的眼眸,而他則以愉快的目回應我。

這無疑是一個不錯的死法,死在別人——我鐘的人的家里。甚至可以說轟轟烈烈。這應該算是死得其所。

我知道如果我沒有來福克斯的話,此刻也就不必面對死亡。但是,盡管我害怕,也不會后悔當初的決定。當生活給了你一個遠遠超過你期夢,那麼當這一切結束時也就沒有理由再去傷心。

獵人帶著友好的微笑,從容不迫地走向我——來了卻我的生命。

媽媽開車送我去的機場,一路上車窗都敞開著。凰城當天的氣溫是75華氏度,蔚藍的天空,萬里無云。我穿著自己最喜歡的那件無袖網眼白;我之所以穿這件襯衫,是用它來跟凰城作別的。手上還拎著一件派克式外套。

華盛頓州西北的奧林匹克半島上,有一座名福克斯的小鎮,那里幾乎常年籠罩著烏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鎮上的雨水比利堅的任何地方都要多。媽媽就是從這個小鎮那郁而又無躲藏的影之下,帶著我逃出來的,當時我才幾個月。就是這個小鎮,我每年夏天都不得不去袋上一個月,直到我滿十四歲。就是在那一年,我終于拿定主意說不肯去;結果最近三個夏天,爸爸查理沒辦法只好帶我去加利福尼亞度假,在那里過上兩個星期。

我這次自我流放的目的地就是福克斯——采取這次行令我恐懼不已。我憎惡福克斯。

我喜凰城。我喜,喜酷熱。我喜歡這座活力四、雜無章、不斷擴張的大城市。

"貝拉,"上飛機之前,媽媽對我說,這話已經說了九百九十九遍了,"你沒有必要這樣做。"

我長得像我媽媽,但頭發較短,而且臉上帶有笑紋。看著那雙天真爛漫的大眼睛,我涌起一陣心痛。我怎麼可以撇下我可、古怪、率的母親,讓獨自一人去生活呢?當然,眼下有菲爾,賬單會有人去付,冰箱里會有吃的,汽車沒油了有人去加,迷了路也有人可求,但還是……

"我真的想去,"我撒了個謊。我一直都不太會說謊話,不過這個謊話最近一直在說,最后連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代我向查理問好。"

"我會的。"

"我很快就會來看你的,"堅持道,"你想回家的話,隨時都可以回——你說一聲需要我,我馬上就回來。"

不過,從眼中我能看出這樣的諾言會讓做出怎樣的犧牲。

"別為我心,"我勸,"一切都會很好的。我你,媽媽。"

地摟了我一會兒,然后等我登上了飛機,才離開。

凰城到西雅圖要飛四個小時,然后在西雅圖換乘小飛機往北飛一個小時到天使港,再南下開一個小的車就到福克斯了。坐飛機我倒不怕;不過,跟查理在車上相的那一個小時卻令我有些擔心。

查理對這件事的態度從頭到尾都非常不錯。我第一次來跟他一起生活,即使還有些許做秀的分,但他似乎真的很高興。他已經為我在高中注冊了,還打算幫我弄輛車。

但是跟查理在一起肯定會很別扭。我們都不是那種在誰看來都很啰嗦的人,何況,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我明白,他被我的決定弄得不著頭腦了——就像我媽媽在我面前那樣,我不喜歡福克斯,這一點我從來都沒有掩飾過。

飛機在天使港著陸時,天空正在下著雨。我沒有把它看作是某種征兆——下雨在福克斯是不可避免的。我已經跟太說過再見了。

查理開著巡邏車來接我,這也是我預料之中的事。查理·斯旺是福克斯善良人民的斯旺警長。我盡管手頭不寬裕,但還是想買輛車,主要就是因為我不想讓一輛頂上有紅藍燈的警車拉著我滿街跑。通不暢,警察的功勞誰都塵莫及。

我晃晃悠悠地下了飛機以后,查理笨拙地用單手擁抱了我一下。

"見到你很高興,貝爾,"他不假思索地手穩住了我,笑著說,"你變化不大嘛。蕾妮好嗎?"

"媽媽還好。見到你我也很高興,爸爸。"他們不讓我當著他的面直呼其名,他查理。

我只有幾個袋子。我在亞利桑那州穿的服,對于華盛頓州來說大都太不擋雨了。我和媽媽已經把我們的錢湊起來,給我新添了冬天穿的服了,但還是沒多。巡邏車的后備箱輕輕松松就全裝下了。

"我弄到了一輛適合你開的好車,真的很便宜,"我們系好安全帶后,他說。

"什麼樣的車?"他放著簡簡單單的"好車"不說,偏說"適合你開的好車",這讓我起了疑心。

"噢,實際上是一輛卡車,一輛雪佛蘭。"

"在哪兒弄的?"

"你記不記得住在拉普什的比利·布萊克?"拉普什是太平洋岸邊的一個很小的印第安人保留區。

"不記得了。"

"以前夏天他常常跟我們一塊兒去釣魚,"查理提示道。

難怪我不記得了。不讓痛苦、多余的東西進我的記憶,是我的拿手好戲。

"現在他坐椅了,"見我沒反應,查理繼續說道,"所以開不了車了,他主提出來要便宜賣給我。"

"哪年的車?"從他臉上表的變化,我看得出這是個他不希我問的問題。

"哦,比利已經在發機上下了大力氣了——才幾年的車,真的。"

我希他別太小瞧我了,以為我這麼輕易就可以打發:"他什麼時候買的?"

"1984年買的,我想是。"

"他是買的新車嗎?"

"哦,不是新車。我想是65年以前的新車——最早也是55年以后的,"他不好意思地承認道。

"查——爸爸,車我可真是一竅不通喲。要是出了什麼病,我自己可不會修,請人修吧,我又請不起。……"

"真的,貝拉,那家伙棒著呢。現在再也沒人能生產這樣的車了。"

那家伙,我思忖道……可能有好幾種意思——最起碼,也是個綽號。

"多便宜算便宜啊?"說到底,這才是我不能妥協的地方。

"噢,寶貝,可以說我已經給你買下了。作為歡迎你回家的禮。"查理滿懷希地從眼角瞥了我一眼。

哈,免費.

"您不必這樣破費的,爸爸。我本打算自己買一輛的。"

"我不介意。我想讓你在這兒過得高興。"說這話的時候,他兩眼盯著前面的路。查理不習慣大聲表達自己的。在這點上,我完全繼承了他。所以我回話的時候,也是兩眼盯著正前方。

"那樣真的太好了,爸爸。謝謝啦。我真的很激。"沒有必要再來一句:我在福克斯會到高興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必跟我一起遭罪。再說,饋贈之馬莫看牙——我這白撿的卡車又哪能嫌它的發機差呢?

"好啦,不必客氣了,"他喃喃道,他讓我謝得不好意思了。

我們聊了聊的天氣,這可不是什麼可以讓人聊個沒完的話題。接著,我們默默地看著窗外。

風景當然很漂亮,這一點我不能否認。放眼去,滿眼皆綠:樹是綠的,樹干上的苔蘚是綠的,樹枝上濃的樹葉是綠的,地上的蕨類植也是綠的。就連從樹葉之間濾下的空氣,也都染上了一層綠意。

太綠了——簡直是另外一個星球。

終于,我們到了查理的家。他還住在那套兩居的小房子里,是他跟我媽媽在結婚之初買下來的。他們的婚姻也就僅有那麼一段日子——新婚燕爾的那幾天。在他那一切如昨的房子前面,停著我的新卡車,對了,應該說是對我而言的新卡車。褪了的紅,圓圓大大的擋泥板,還有一個燈泡形狀的駕駛室。大出我意料的是,我竟然很喜歡它。我不知道它開不開得走,但我能從它的上看到我自己的影子。而且,它是那種結結實實,永遠也壞不了的鐵疙瘩,就是你在車禍現場看到的那種結實玩意兒:自己上漆都沒蹭掉一點兒,而周圍卻一片狼藉,全是毀在它手下的外國汽車的碎塊兒。

"哇,謝謝爸爸,我非常喜歡它!"現在看來,我明天面臨的恐怖會大大地減輕了,用不著在冒雨徒步走兩英里去上學和同意搭警長的巡邏車這兩者中做選擇了。

"我很高興你那麼喜歡它。"查理生地說道,又不好意思了。

只用一趟,我所有的東西就全搬到樓上去了。我住西邊面向前院的那間臥室,這間屋子我很悉;我一生下來它就歸了我。現代化的地板,深紅的墻壁,尖頂型的天花板,鑲黑邊的窗簾,這些都是我年的一部分。查理惟一變了變的,就是隨著我慢慢長大,把嬰兒床換了一般的床,添了一張寫字臺。現在這張寫字臺上有了一臺二手電腦,外帶一連著調制解調的電話線,電話線是順著地板走的,另一頭在離得最近的電話孔里。這是媽媽提出來的一個要求,這樣,我們聯系起來就比較容易了。我兒時的那把搖椅還放在那個角落里。

只有樓梯頂上惟一一個小浴室,我只好跟查理共用了。我盡量別讓自己老惦記著這事。

查理最大的優點之一就是爽快。他讓我自己整理行李,這要是換了我母親,是萬萬不可能的事。一個人袋著真好,不必面微笑讓自己看起來很愉快;沮喪地凝視著窗外如注的大雨,掉幾滴眼淚是一種解。我沒有痛痛快快大哭一場的心境,我會把它留到睡覺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我將不得不想一想來日的早上。

福克斯高中部總共僅有357個——當然,現在是358個學生,這實在令人吃驚;而我家那里僅初中部就超過700人,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起長大的——他們的爺爺在蹣跚學步的時候就在一起。我將為從大城市新來的孩,一個稀奇罕見、行為怪異的另類。

或許,要是我有一副凰城孩子應有的模樣,我可以將它變我的優勢。可不爭氣,我到哪兒都不適應。按說我應該是曬得黑黑的,像運員,比方說,排球運員啦,啦啦隊長什麼的,或許應該有與住在之谷的人相稱的所有特點。

恰恰相反,我看上去皮蒼白,甚至不是因為藍眼睛或紅頭發之類的反襯,盡管天天在曬太。我雖然一直很苗條,但不知怎麼搞的,老是松松垮垮的,一看就不是運員;我手眼的協調很差,做運時很難不出洋相,不傷到自己和站得離自己太近的人。

服放進了我那口破舊的松木穿柜后,我拿起我的那袋浴室用品,去了那間公共浴室,洗去了這一天旅行下來的風塵。梳理那頭纏結在一起的漉漉的頭發時,我照了照鏡子。也許是因為線的緣故,我看上去已經越發發灰發黃、有點不健康了。我的皮本來可以很漂亮的——非常亮,幾乎明——只可惜它的發暗了。我到了這里變得黯然無了。

面對鏡子里蒼白的自己,我不得不承認是在欺騙自己。我到哪兒都不適應的,不單單是方面。如果我在3000人的學校里都找不到一個容之所,那麼在這里又能有什麼機會呢?

我跟自己的同齡人相不好。或許,事實是我跟誰都相不好,就這麼回事。就連我媽媽,這個世界上比誰都親的人,都沒有跟我融洽過一回,從來都沒有意見完全一致過。有時候,我在想我眼里所看到的和世上所有其他人眼里看到的是不是同樣的東西。也許,我腦袋里哪里短路。

不過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明天不過是剛剛開始。

那天晚上我沒睡好,就連哭完之后也沒睡好。房頂上掃過的風雨聲,嗖嗖地一陣似一陣,本就沒有減弱背景音的意思。我把褪了的舊棉被拽上來蒙住了腦袋,后來又在上面加了個枕頭。可我還是直到后半夜,等雨好不容易減弱小雨時才睡。

早上醒來,睜眼一看,窗外除了濃霧還是濃霧,我能覺到幽閉恐怖癥正在向我慢慢襲來。在這里,你本就看不到天空;就像一個籠子一樣。

與查理共進早餐是一件靜靜悄悄的事。他祝我上學好運,我謝了他,知道他祝了也是徒勞。好運總是會躲著我。查理先出了門,去了警察局,那里才像是他的家。等他走了之后,我在破舊的橡木方桌邊上坐下,坐在三把不配套的椅子中的一把上,端詳起查理的小廚房來:墻上嵌著深的護墻板,有幾個鮮黃的櫥柜,地上鋪著白的油氈。什麼都沒有變。櫥柜上的漆是我母親18年前刷的,想給房子里面引點兒進來。隔壁掌大的家庭娛樂室的壁爐上方掛著一排照片,第一張是查理和我媽媽在拉斯維加斯的結婚照,然后一張是我出生后我們一家三口在醫院的合影,是一個樂于助人的護士幫忙照的,接著的一連串全都是我在學校里的照片了,最晚的一張是去年才照的。這些照片可寒磣了——我得想想辦法,看怎麼能夠讓查理把它們挪到別的地方去,起碼我住在這里的時候不能掛著。

在這棟房子里,誰都不可能看不出查理從來都沒有真正把我媽媽忘掉過。這令我很不自在。

我不想太早去上學,可我沒辦法在這個房子里多袋了。我穿上了外套——給人的覺有點兒防毒服的味道——一頭沖進了雨里。

僅僅是還在下著一點兒小雨,我取下鑰匙再把門鎖上這麼短時間,是淋不我的。房子的鑰匙一直藏在門邊的屋檐下面。我的新防水靴濺起的泥水很惱人,聽不見一般形下腳底礫石發出的嘎吱嘎吱聲。我不能像心里希的那樣,停下來欣賞欣賞我的卡車。我著急著呢,恨不能趕從這盤繞在我腦袋周圍,纏住帽兜下面的頭發不放的霧靄中擺出來。

卡車里面倒是很干爽。顯然,不是比利,就是查理,已經把車清潔過了,不過裝了墊的皮座椅還是能聞到些許的煙草、汽油和薄荷油的味道。令我到安的是,發機一打就著,不過聲音很大,剛發時突突作響,空轉時更是達到了最大音量。嗨,這麼老的一輛車肯定有一兩缺陷的。嘿,那老掉牙的收音機還響呢,這可是一筆意外收獲呀。

找到學校沒費什麼事,雖然我以前從未去過。學校和許多其他建筑一樣,就在公路邊上。它不太看得出來是所學校;幸好看見了那塊上面寫著福克斯中學的牌子,我才停下來。它看上去就像一溜用栗磚修建的配套用房。這里有許多樹和灌木,一開始我沒能看清學校的規模。這哪里有什麼教育機構的覺?我覺倒是很懷舊。鐵網柵欄在哪兒?還有金屬探測呢?

我把車停在了第一棟樓前,樓上掛著一塊小牌子,上面寫有"行政辦公室"字樣。不見有別人把車停在這里,所以我斷定這里肯定是不讓停車的,不過我還是決定去問問路,而不要像個白癡似地在雨中繞圈子。我不愿地從舒適溫暖的駕駛室出來,上了一條有深柵欄的小石路。開門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氣。

里面燈火通明,而且比我想象得要暖和。辦公室很小;有一個小小的接待區,放置著一些帶襯墊的可折疊椅子,地上鋪著橘斑點的商務地毯,布告和獎彰混在墻上,一個大立鐘發出清晰而響亮的滴答聲,在大塑料罐子里的盆景生長得異常茂盛,好像這里戶外缺乏植被似的所以它們才在這里長得到都是。這個房間被一個長柜臺分割兩部分,柜臺前凌地放著裝滿了紙張的金屬網簍,臺子的前面板上用膠帶胡彩明亮的廣告傳單。臺子后面有三張辦公桌,其中一張被一個大個子的,紅發戴眼鏡的所占據。穿著一件紫恤衫),這件恤衫讓我立刻覺得自己穿得太多了。

抬頭看著我:"你有事嗎?"

"我是伊薩貝拉·斯旺,"我通報了姓名,看見的眼中立即閃過明白了的眼神,我料想,無疑我已經為了這個小鎮上閑聊時的話題,警長輕浮的前妻的閨,終于回家來了。

"當然,"說道,在自己辦公桌上一堆早就有所準備的文件中翻了半天,才翻到了要找的那幾份,"我這就把你的課程表給你,還有一張校園的地圖。"把好幾張紙拿到臺子上給我看。

幫我仔細檢查了一下我的課程,在校園地圖上把上每一節課的最佳路線都一一標了出來,然后給了我一張紙片讓每個老師簽字,要我在放學前再把簽過字的紙片回來。就像查理一樣,沖我笑了笑并希我喜歡福克斯。我也沖笑了笑,而且盡了最大的努力,讓相信我的微笑不是裝出來的。

我出來朝車邊走去時,別的學生開始到校了。我開車沿通線繞學校轉了一圈。我高興地看到大多數的車都跟我的車一樣破,一點兒不浮華。在凰城,我住在為數不多的幾個低收的居民區中的一個居民區里,而這些居民區都隸屬于天堂谷行政區管轄。在學生停車區,看見一輛新梅塞德斯或者保時捷是很尋常的事。這里最好的車是一輛亮閃閃的沃爾沃,鶴立群。不過,一到停車位我還是馬上就把火熄了,省得它那雷鳴般的聲音把注意力吸引到我上來。

我在車里看了看校園地圖,想當時在車上就能把它記住;這樣的話,就有希不需要一天到晚走到哪里,都得把它在鼻子前面了。我把所有的東西塞進了書包,將書包帶子挎在了肩上,吸了一大口氣。我可以搞定,我底氣不足地對自己撒了個謊,沒有人會把我吃了。最后,我深呼一口氣從車里走了出來。

我往人行道那邊走去的時候,臉一直在帽兜里面。人行道上滿了十幾歲的孩子。我樸素的黑夾克并不顯眼,降低了我到關注的可能。

一到自助餐廳,3號樓一眼就可以看到了。東邊的角上有一個白的方塊,方塊上用黑漆寫著偌大的一個"3"字。快到門口時,我覺得自己的呼吸漸漸有點急促了。我跟在兩個穿著男皆宜的雨披的學生后面走進教室時),我盡力屏住了呼吸。

教室不大。我前面的那兩個人一過門就停了下來,把雨掛在了一長排鉤子上。我也跟著們那樣做了。那是兩個孩子,一個是棕紅皮、金發碧眼,另一個皮也很蒼白,一頭閃亮的褐發。起碼,我的皮不會很顯眼了。

我把紙片拿上去給了老師,一個高個子、禿頂的男老師,他在講臺上放了一張名牌,寫明自己是梅森先生。看到我的名字后,他呆呆地看著我——不是什麼鼓勵的反應——我自然刷地一下子紅了臉,紅得跟番茄似的。不過至,他沒有把我介紹給全班同學,直接把我打發到后面的一張空著的課桌上去了。坐在后面,增大了我的這班新同學盯著我看的難度,但是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做到了。我一直低著頭,看著老師發給我的閱讀書目清單,都是相當基礎的:朗特、莎士比亞、喬叟、福克納。我全都讀過了。這很令我欣……同時又讓我覺得厭煩無聊。我不知道我媽媽會不會把我原來寫的那一夾子論文給我寄過來,或者說不知道會不會認為那是作弊。老師嗡嗡嗡地講他的課時,我在腦子里跟我媽媽進行了各種各樣的爭論。

下課鈴響了——發出一陣刺耳的嗡嗡聲,一個瘦長瘦長有皮病、頭發黑得跟抹了發油似的男生從過道的另一邊傾過來對我說。

"你是伊薩貝拉·斯旺,對吧?"他看上去像那種過分熱、像那種典型的象棋俱樂部的人。

"貝拉,"我糾正道。距我只有三張課桌之遙的同學,全都扭頭看了我一眼。

"你下一節課在哪兒上?"他問。

我不得不在書包里查對了一下:"嗯,政府課,有關杰弗遜政府的,在6號樓。"

往哪個方向看,都避不開好奇的眼神。

"我去4號樓,可以告訴你怎麼走。……"確實是過分熱,"我是埃里克,"他補充道。

我很勉強地笑了笑:"謝謝。"

我們取了上,出來走進了雨中,外面早就又下起來了。我可以肯定,我們后面有好幾個人跟得非常近,可以聽到我們說的話。我希自己不是在犯多疑癥。

"這麼說,這兒跟凰城很不一樣嘍?"他問。

"非常不一樣。"

"那兒不怎麼下雨,是不是?"

"一年三四次。"

"哇塞,那會是個什麼樣子?"他到很驚訝。

"燦爛,"我告訴他。

"可你曬得也不怎麼黑呀?"

"我母親是半個白化病患者。"

他擔心地審視了下我的臉,我嘆了一口氣。烏云跟幽默似乎不相溶。幾個月下來,我已經不會說挖苦話了。

我們繞著自助餐廳往回走,去往南邊育館邊上的教學樓。埃里克把我一直送到門口,盡管樓號標得清清楚楚。

"好了,祝你好運,"我拉把手的時候他說,"說不定我們還會一起上別的課。"他說得滿懷期待。

我給了他一個生的微笑,進了樓門。

這天上午余下的時間,基本上都是這樣過去的。教我們三角的老師是瓦納先生,不說別的,就因為他教的這門課,我無論如何都會很討厭他的,他也是唯一一個要我站到全班面前做自我介紹的老師。我說話結結的,臉也紅了,而且回到座位上去的時候還讓自己的靴子給絆了一下。

兩節課下來,每個班上我都已經認得好幾張面孔了。總有某個膽子比其他同學都大一點的同學,會向我做自我介紹,問我喜不喜歡福克斯。我試圖回答得很圓,但絕大多數時候我不過是說了一大堆謊話。起碼,我從來就沒需要過那張校園地圖。

有一個同學上三角和西班牙語這兩門課都坐在我的旁邊,還和我一起去自助餐廳吃午飯。個頭很小,比我五英尺四的個頭兒要矮好幾英寸,但那一頭蓬蓬的鬈發把我們在高上的差距小了不。我記不住的名字,所以唧唧喳喳地談論老師和同學時,我都會微笑和點頭。我并不想聽下去。

我們和的幾個朋友坐在一起,我和坐在桌子的一頭,把這幾個朋友都介紹給了我。他們的名字,說完了我也就全忘了。他們似乎很欽佩跟我說話的勇氣。英語課上的那個男同學埃里克,在餐廳的另一頭沖我揮了揮手。

就是在那里,我坐在餐廳吃午飯,試圖跟七個好奇的不認識的同學聊天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他們。

他們坐在自助餐廳的一個角落里,在這間長長的屋子里距我坐的位置最遠的地方。他們一共5個人。他們沒有說話,也沒有吃東西,不過他們每人面前都有一盤沒有過的飯菜。他們沒有呆呆地看著我,不像絕大多數別的同學那樣,所以,盯著他們看很安全,無須擔心和那些非常好奇的眼神接。但吸引了我注意的并不是這些,我開始留意他們。

他們毫沒有相似之。三個男孩子中,有一個塊頭很大,看上去像一個結結實實的舉重運員,一頭黑的鬈發。另外一個高一些,瘦一些,但也很強壯,一頭絕妙的金發。最后一個瘦長瘦長的,塊頭小一些,一頭不整潔的古銅頭發。他的男孩子氣比另兩個更重一些,而另兩個看上去像大學生,甚至像這里的老師而不是學生。

兩個孩子截然相反。個頭高的那一個型猶如雕像般的勻稱。材優,就像《育畫報》泳裝專刊封面上的那種,就像每個孩子只要跟袋在同一間屋子里自尊心就會備打擊的那種。有一頭金的齊腰長發,飄逸地披在背后。矮個子孩則像個小靈,奇瘦,五很小。留著一頭深黑修剪得參差不齊的短發,指著每一個方向。

可是,他們又都有完全相似之。他們每個人的皮都有一種近似病態的蒼白,天底下所有的學生中最蒼白的都生活在這個沒有的小鎮。比我這個白化病患者還要蒼白。盡管他們頭發的階范圍不一,可他們都有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并且在他們的眼睛下都有深暗的影——瘀傷那樣的紫,好像都失眠了一宿似的,或者好像鼻子尚未痊愈似的。盡管他們的鼻子,也是他們的共同特征之一,全都是直直的無可挑剔的尖鼻子。

但所有這一切都不是我不能把目移開的原因。

我之所以盯著他們瞧,是因為他們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的臉都極了,到了人間不覓的程度。這是一些或許只有在時裝雜志的噴繪頁上才有希看到的臉。或者說是技的畫家描繪出的天使的臉。很難說誰最——也許是那個無可挑剔的金發孩兒,或者是那個古銅頭發的男孩子。

他們全都著一邊——沒有看著對方,沒有看著其他的同學,也沒有看著我所知道的任何某樣特別的東西。我注意到,小個子孩端著盤子站起來了——蘇打水原封未,蘋果一口沒咬——用一種輕靈而優雅的,僅屬于T型臺走秀的步伐,大步走開了。我吃驚地看著靈活的舞步,直到把自己的盤子倒掉,然后悄悄地從后門溜了出去,速度快得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把目迅速移回到了其余的幾個上,他們仍坐在那里,沒有毫改變。

"他們是誰?"我問西班牙語課上的那個孩兒,的名字我記不起來了。

抬起頭來,想看看我所說的他們是誰——盡管可能早就從我的語氣中聽出來了——突然那個瘦一點兒的,孩子氣重點兒的,可能也是他們中最小的那一個男孩轉過來看著。但他的視線只在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他的黑眼睛就閃向了我。

他迅速把視線移開了,比我還要快,雖然我窘得立即低下了頭。那匆匆的一瞥,他臉上沒有任何興趣的表——就仿佛了他的名字,他本能地抬了一下頭,心里早就決定了不理睬一樣。

我旁邊的孩不好意思得咯咯直笑,和我一樣看著桌子。

"那是德華·卡倫和埃特·卡倫兄弟倆跟羅莎莉·黑爾和賈斯帕·黑爾姐弟倆。走了的那個是·卡倫;他們全都跟卡倫大夫夫婦住在一起。"低聲地說到。

我用眼角匆匆瞥了那個漂亮的男孩子一眼,只見他正看著盤子,用他白皙而修長的手指把面包圈撕小塊扔進里。他的得非常快,兩片完之間僅僅著一條。其余的三個依然著一邊,不過我覺到他在悄悄地跟他們說著什麼。

古怪的,見的名字,我尋思著。爺爺們才用這種名字呀。不過,也許是這兒時興呢——小鎮上的名字?我終于想起來了,我旁邊的杰西卡,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我家那邊,歷史課班上就有兩個杰西卡的孩。

"他們……長得很好看呢。"我努力用明顯輕描淡寫的語氣掩飾自己心中的驚嘆。

"對!"杰西卡又咯咯地笑起來表示認同,"只是,他們全都在一起——我是指,埃特和羅莎莉,還有賈斯帕和。而且,他們還住在一起。"我苛刻地想,的語調包含了小鎮上所有人對此表示震驚和指責的心聲。不過實話實說,我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事,就是放到凰城,也會引起風言風語的。

"哪幾個是卡倫家的孩子?"我問,"他們看上去不像有緣關系……"

"噢,他們不是卡倫家的孩子。卡倫大夫其實很年輕,才二十幾歲或者三十出頭。他們都是收養的。姓黑爾的兩個是姐弟倆,雙胞胎——金發的那兩個——他們是領養的孩子。"

"作為領養的孩子,他們年齡偏大了一點吧。"

"他倆現在,賈斯帕和羅莎莉都是十八,可他倆八歲就跟卡倫太太在一起了。是他倆的姑姑之類的。"

"他們真是心地善良的好人,這麼年輕,就照看這麼多的孩子。"

"我想也是,"杰西卡的回答有些勉強,而且我得出了這麼個印象,覺得出于某種原因,不太喜歡那個大夫和他妻子。從看他們收養的那些孩子的眼神中,我推測這個原因就是嫉妒。"不過,我認為卡倫太太生不了孩子。"補了一句,仿佛這樣可以讓他們的善良打點兒折扣似的。

整個談過程中,我不止一次地把目移向那素昧平生的一家人坐的那張桌子。他們依然著四壁,沒有吃東西。

"他們一直住在福克斯嗎?"我問。無疑當我在這里度過某個夏天的時候,我就應該注意到他們了。

"不,"說,聽的語氣,好像含有一種即使對我這樣初來乍到的人來說,答案也是明擺著的意思,"他們是兩年前才從阿拉斯加的某個地方搬來的。"

我頓時涌起了一陣同,也到了一藉。同,是因為盡管他們貌若天仙,卻是外地來的,顯然沒有為當地人接納。藉,是因為我不是這兒惟一新來的,而且無論按什麼標準,我無疑也不是最令人關注的對象。

我打量他們的時候,最小的那個,卡倫兄妹中的一個,抬頭和我的目不期而遇,這一次,他的表里充滿了明顯的好奇。我趕把目移開了,在我看來,他的眼神里似乎有著某種未能得到滿足的期待。

"紅褐頭發的那個男孩子是誰?"我問。我拿眼角的余瞟了他一眼,他還在盯著我看,但不是像今天其余的同學那樣呆呆地看——他帶著一灰心的表。我再次低下了頭。

"他是德華。當然啦他絕對英俊瀟灑,不過你可別浪費自己的時間。他不會跟人約會的。顯然,這里的孩子沒有一個漂亮得能配得上他的。"輕蔑地說道,明擺著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想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拒絕了的。

我咬住,藏起了微笑。然后,我又瞥了他一眼。他已經轉過了臉,不過我覺得他的面頰好像上揚了一些,好象他也在微笑。

又過了幾分鐘,他們四個一起離開了桌子。他們個個都是那樣風度翩翩,引人矚目——就連那個塊頭很大、發達的也不例外。看一看就令人心神不寧。那個德華的再也沒有看我一眼。

我跟杰西卡和的那些朋友在飯桌上坐了很久,我一個人是坐不了這麼久的。我開始擔心別在我來學校的第一天就上課遲到。一個我新認識的同學,這個同學很周到,怕我沒記住,又告訴了我一遍安吉拉,接下來的一節生學(2)跟我同班。我們一起走著去上課,路上沒有說話。也很靦腆。

進了教室后,安吉拉坐到了一張黑漆桌面的實驗桌上,實驗桌和我以前坐過的那些一模一樣。旁邊已經有人了。實際上,所有的桌子都座無虛席了,就剩一張還有個空兒,挨著中間的過道,我認出了坐在那惟一的空座邊上的是德華·卡倫,因為他的頭發與眾不同。

順著過道去跟老師做自我介紹并讓老師在我的紙片上簽名的時候,我一直在地注視著他。就在我從他邊經過時,他突然僵在那里一。他又盯了我一眼,與我的眼神到一起時,出我所見過最古怪的表——敵意加狂暴。我將目迅速移開了,心里非常震驚,臉又一下子紅了。我讓走道上的一本書給絆了一下,害得我掛在了一張桌子的邊上。坐在那張桌上的生咯咯直笑。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很黑——煤炭一般的黑。

班納先生在我的紙片上簽了名,給我發了一本書,沒說介紹之類的廢話。我可以斷定我們會合得來的。當然了,他別無選擇,只能讓我坐到教室中間的那個空座上去。我坐到他旁邊去的時候,始終都垂著眼睛,他剛才那充滿敵意的凝視讓我很不知所措。

把書放到桌上然后就座的時候,我沒有抬眼,但我眼角的余還是看到了他姿勢的變化。他傾向遠離我的那一側,坐到了椅子的最邊緣,臉也扭到了另一邊。好像聞到了什麼難聞的氣味。我地聞了聞自己的頭發。我的頭發散發著草莓般的味道,是我最喜歡的香波的氣味。完全不像是什麼難聞的味道呀。我讓頭發自右肩垂下,在我倆之間形了一掛黑的簾子,然后試圖注意聽老師講課。

不幸的是,課講的是細胞解剖,我已經學過的東西。不管怎樣,我還是認真地做了筆記,始終低著頭。

我忍不住偶爾過那層我用頭發做的簾子,看我旁邊那個奇怪的男孩子一眼。那堂課自始至終,他那僵的姿勢一刻都沒有松弛下來過,坐在椅子邊上,能離我多遠就坐多遠。我可以看到他左上的那只手地攥了拳頭,他的腱繃在蒼白的皮下清晰可見,他一直保持著繃的狀態,從未放松下來。他把白襯衫長長的袖子卷到了胳膊肘,他手臂的皮潔細膩,卻驚人的結實強健。他遠非坐在他高大結實的哥哥旁邊時看上去那樣的瘦弱。

這節課好像比別的課拖的時間都長。是因為這一天終于快熬出頭了的緣故呢,還是因為我在等他那攥的拳頭放松下來的緣故呢?他的拳頭始終沒放松下來;他依舊靜靜地坐著,靜得好像他本沒有呼吸似的。他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啦?他平時都是這樣嗎?我對自己今天吃午飯時杰西卡的那番刻薄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說不定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喜歡怨恨別人。

這和我不可能有任何關系呀。之前他本就不認識我。

我又抬頭看了他一眼,馬上就后悔了。沒想到他又在瞪著我,兩只黑的眼睛里都充滿了厭惡。我迅速把目從他上移開,嚇得我膽怯地靠在椅背上。這時,我腦子里突然掠過了要是目能殺人這句話。

正在這時,鈴聲大作,把我嚇得跳了起來,德華·卡倫已經離開了椅子。他優自然地站了起來——個頭比我想象的要高很多——背對著我,別人都還沒離座,他已經走出了門。

我僵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茫然地目送著他的背影。他這個人也太討厭了。這不公平。我開始慢慢地收拾自己的東西,竭力抑制著滿腔的怒火,怕自己的眼睛泛起淚花。不知什麼原因,我的緒跟淚腺之間有固定的電子線路連接。我生氣時通常都會哭,這是一個很丟人的秉

"你是伊薩貝拉·斯旺吧?"一個男聲問道。

我抬眼一看,只見一張可的娃娃臉,正友好地沖著我微笑,他淺黃的頭發用發膠整整齊齊地定了一簇一簇的。他顯然不認為我難聞。

"貝拉,"我微笑著糾正了他的說法。

"我是邁克。"

"你好,邁克。"

"你下一節課在哪兒上?需要我幫忙嗎?"

"事實上,我要去育館。我想我能找到。"

"那也是我的下一節課。"他似乎很激,盡管在這麼小的一所學校里,這并不是什麼大的巧合。

我們一起向上課的地方走去;他是個話匣子——主要是他講我聽,這讓我到很輕松。他十歲以前住在加利福尼亞,所以他能理解我對。后來才知道,他跟我英語課也是同班。他是我今天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不過,我們進育館的時候,他問了一句:"那你有沒有用鉛筆什麼的刺了德華·卡倫一下?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

我愣住了。這麼說來,我不是惟一注意到了的人。而且,顯然德華·卡倫平時也不是這樣。我決定裝傻充愣。

"你是說生學課坐我旁邊的那個男生嗎?"我問得很不藝

"對,"他說,"他看上去好像很苦惱或者有什麼難言之似的。"

"我不知道,"我回答說,"我沒跟他說過話。"

"他是個不可思議的家伙。"邁克在我邊上耗著,遲遲不去更室,"要是我當時有幸坐在你旁邊的話,我肯定就跟你說過話了。"

我沖他笑了笑,進了室。他很友好而且明顯對我有好。但這還不足以平息我的憤怒。

育老師克拉普教練給我找了一件校服,但并沒讓我穿著上今天這節課。在家那邊,只要求上兩年的育課,而在這里,育整個四年都是必修課。福克斯對我而言,簡直就是一座人間地獄。

我觀看了同時進行的四場排球賽。想起我曾經過多傷,遭過多痛苦,我就有點兒惡心。

最后的一遍鈴聲終于響了。我慢慢地到行政辦公室去還我的紙片。雨已經飄到別的地方去了,但風很大,而且更冷了。我抱雙臂,了一團。

走進那暖和的辦公室后,我差點兒轉就出來了。

德華·卡倫站在我面前的辦公桌邊,我又認出了那一頭蓬的古銅頭發。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我進來的響聲。我著后墻站著,等著負責接待的老師閑下來。

他正在用很有吸引力的聲音低聲同理論,我很快就抓住了他們爭論的要點。他想要將第六節生課調到別的時間——任何別的時間都行。

我怎麼也不能相信這事和我有關。肯定是因為什麼別的事,發生在我進那間生學教室之前的事。他臉上的表肯定百分之百和另外一件惱火的事有關。他跟我素昧平生,絕對不可能突如其來地對我產生如此強烈的厭惡之

門又開了,冷風突然灌了進來,把桌上的報紙刮得沙沙作響,吹散了我的頭發,紛在我的臉上。進來的生只不過是走到桌邊,往鐵筐里放了一張紙條就又出去了。可德華·卡倫的背都僵直了,接著他慢慢地扭過頭來瞪了我一眼——他的臉漂亮得不可思議——銳利的目里充滿了仇恨。剎那間,我到了一陣真正的恐懼,胳膊上的汗都豎起來了。他只瞪了我一秒鐘,可這一瞪比剛才那陣刺骨的寒風,還要令我到寒冷。他把頭又扭回去,面向接待員了。

"那麼,沒關系,"他用天鵝絨般和的聲音匆匆說道,"我看得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了。多謝您幫忙。"說完,他轉就走,沒有再看我一眼,然后就消失在門外了。

我懦弱地來到了桌前,這一次臉不是變紅了而是變白了,把簽了名的紙片兒給了

"你第一天過得怎樣啊,寶貝?"接待老師如慈母般地問道。

"好的,"我撒了個謊,聲音有些發虛。好像并不太相信。

我來到停車場的時候,幾乎就剩下我的那輛車了。車似乎像一個避難所,已經是我在這個的綠里所擁有的最接近家那邊的東西了。我在里邊坐了一會兒,一臉茫然地盯著擋風玻璃外邊,僅此而已。可是,很快我就被凍得需要打開空調,于是我鑰匙一轉,引擎咆哮著發起來了。我駛上了回查理家的路,一路上都在竭力不讓淚水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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