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星云

夜降臨，天穹的暗黑帷幕緩緩垂落下來，覆蓋在我的奄奄病疴與郁的房間之上。繁星點點，向四面八方延展開去，就在那玻璃的城市，芒閃爍的高塔上方，它們也曾這樣燦爛地閃耀。我半醒半睡，心中滿溢了寧馨與賜福的幻景，覺到群星在對我歌唱。所有的星星都發出微弱而璀璨的歌聲，無論它們置星座，或是邊遠的地方，宛如一曲宏大的合唱。熾烈燃燒的天在部悸著彼此應和，輝煌壯麗的痕旋轉，在這大宇宙之中燦爛地相呼應。

在此之前我那凡塵的耳朵從未聽過如此的聲音。但棄絕人世的人絕不可能聽到這輕盈明的音樂，這至高的和諧與歡慶的響。

啊，吾主，汝即音樂，此曲實乃汝之綸音。唯汝至上和諧之旋律永不困擾。汝締造此完之曲調，以汝莫測非凡之心意凈化彼蕓蕓俗世，令卑微凡塵諸事瞬間歸于無形，臣服于汝圓滿至高之善輝。

這便是我的祈禱，我全心的祈禱，古雅的詞句自然而親切地從我沉眠的里流淌而出。

請與我同在，你這至麗的星辰啊。我祈求著，永遠不必令我探索這溶合的明與旋律的奧，且讓我只是徹底而盲目地投其中。

群星無限地擴展，散發出清冷恢弘的輝。夜晚的黑暗漸漸消，我面前完全是一片宏大高貴而毫無來由的熾。

我微微地笑了。為了知這個笑容，我用盲目的手指著。那愈來愈亮，愈來愈近，仿佛是一片明的海洋。我到一種偉大的，拯救般的清涼遍全。

“不要消逝，不要遠去，不要將我棄。”我悲苦地低，把疼痛的頭顱沉沒在枕頭當中。但時間已過，那宏偉的明必須消逝了，此刻只有燈燭平凡的火苗，閃爍在我半闔的眼簾。此刻我必須睜開眼睛，看著床前暫且被幽微燭火照亮的暗，以及諸如此類的瑣細平凡：我右手里握著一條玫瑰念珠，它有著紅寶石的珠粒和黃金的十字架；我的左手邊是一本打開的祈禱書，書頁被和風吹著微微起伏，仿佛被鑲嵌在木框里平的綢緞。

四下里靜謐祥和，這平凡的一切是多麼的可。可是他們都到哪里去了？我那可親的，天鵝般優雅的護士呢？我那些傷心流淚的伙伴們呢？難道夜晚已使他們疲倦眠？所以我才要對這安靜獨的清醒片刻格外珍惜嗎？我的頭腦里漸漸涌上千百種栩栩如生的回憶。

我睜開雙眼。他們都走了，只有一個人還坐在我的床前，用夢幻而縹緲的眼神俯視著我。那對冰藍的瞳眸比夏日的晴空還要淺淡，當它們冷淡漠然地投在我上的時候，其不同側面仿佛折著影。

我的主人就在那里，雙手疊在膝上，看上去完全如陌生人一般，沒有什麼能夠撼他那莊嚴如鐫刻般的神。他的臉上沒有一笑容，異常凝肅的表仿佛要一直持續到永恒。

“真無啊！”我低聲說。“啊，不，不。”他說道，他的紋不。“但是再給我講一遍你的故事吧，把那玻璃的城市說給我聽。”“啊，是的，我們剛才曾經談起那個，對不對，我們曾經說到那些牧師，他們說，我必須回去。還有那些古舊的圖畫，它們如此古老而異常麗。不是人類雙手可以創造的事，你知道嗎，是那種力量假借了我，它通過我來顯現自，我只得執起畫筆，發現著圣母與圣徒們的形容。”“不要忘記那些古老的形式吧，”他說。再一次的，他的沒有發出聲音，但我卻如此清晰地聽見，正是他的聲調與音，像任何正常人的聲音一樣穿我的耳。“形式總會改變，今日的真理無非明朝的迷信，但在那古老的戒律中總是孕育著崇高莊嚴的容。那是永不枯竭的純凈。但是你再說一遍那玻璃的城市給我聽罷。”我嘆息了。“你也和我一樣見過熔鑄的玻璃，”我說，“它們剛剛從熔爐里面被取出來的時候，是明亮而熾熱的，懸掛在鐵桿上，熔化滴，這樣藝家們就可以用子把它們攪，延，或者吹塑完的圓形容。而那座玻璃城市如同從大地母親潤的熔爐中直接噴涌而出，如一陣熔化猝發的洪流，直云霄。而城市里布的高塔則從那巨大的流中恢弘地誕生。它們不是任何人類建造的形狀，完全是大地的熱力自然的產，有著無法想象的彩。會是什麼樣的人住在那樣的地方呢？它看上去非常遙遠，但似乎畢竟可以到達。只要翻過一座好的小小山丘就可可以了，那山上生長著碧綠的茵茵芳草，繁縟的鮮花隨風搖曳，有著和那座玻璃城市一樣恍若夢幻的異彩澤。一切如同一場無聲的震撼驚雷與一個絕無可能的奇異幻景。”我注視著他，思想完全回到我的幻境之中。“告訴我，這些究竟意味著什麼？”我問，“那個地方在哪里，為什麼我被允許窺見它的真容？”他悲傷地嘆息，視線不定，最后落回到我上。他的神還是那麼冷淡漠然，但此刻我可以看見一濃的正在他里面流淌，如同昨晚一樣，猶自洋溢著來自人類管的溫暖，這無疑是他今夜剛剛用過的晚宴。“當你對我說出永別的時候，可會面帶笑容？”我問，“你此刻的心中難道只有這令人傷悲的冷漠，你是否會聽任我死于這高燒的狂熱？你知道我已病膏肓。你知道我此刻惡心嘔，我頭痛裂，我全每一個關節都在疼痛，致命的毒傷燒灼在我的皮。而你又為什麼從遙遠的地方趕回家里，端坐在我旁，心里卻不到任何事。”“當我凝視你的時候，我心中著對你始終如一的的。”他說，“我的孩子，我的兒子，我永恒親的人。我到那。而它，卻在我心中被筑起的高墻圍困，或許會聽憑你的死亡。因為，啊，如果這樣，你的牧師們就會帶你同去，當回返的道路都斷絕，他們又怎能不這樣做。”“啊，如果那里有很多片大陸，如果當我第二次到達那里，卻發現自己抵達了另一片彼岸，不是初時展現在我面前的麗世界，而是硫磺從沸騰的土地上燃燒而起，我又如何是好？我到了傷害，我的淚水灼熱滾燙。我失落了那麼多東西，再也不能記起。我好像重復這同樣的話太多次了，可我真的記不起來了！”我出手去，他卻紋不。我的手于是沉重地墮落在那被我忘的祈禱書上，手指覺到下面僵的牛皮紙書頁。“是什麼令你的死滅？是我做過的錯事？是我引狼室，殺害了我的弟兄？還是因為我曾死去，目睹了那些壯麗的奇景？回答我。”“我依然你。我將永遠你，無論在我清醒的黑夜或沉眠的白天。你的面容是上天賜予我的永難忘懷的珍寶，盡管我或許會愚昧地將它失去，但它的輝卻將永遠折磨我的心靈。阿瑪迪歐，再想一想那些事吧，像蚌殼一般敞開你的心扉，讓我看看他們的教誨凝的珍珠。”“你能夠嗎，主人？你是否能夠理解：，只有本才能夠有如此富的含義，整個世界都完全由這一容構？它就在每一株小草，每一片樹葉，還有這出去找尋你的手指。，主人，是。當錯綜如同迷宮般的教條，那人類頭腦中誕生的哲學思想與無數人的復雜事遍布世界，誰又能夠相信這樣簡單淺顯而博大無邊的事？。我聽到它的聲音，我曾親眼目睹它的真容。難道這僅僅是我狂熱頭腦中的誕妄與對死亡的恐懼？”“或許吧，”他說，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或表。他的眼睛瞇一條，囚了瞳仁里面真實的容。“啊，是的，”他說，“你盡管放心死去吧，我不會阻攔，我相信對你來說只有一個彼岸，在那里你可以再度找到你的牧師與你的城市。”“還不到時候，”我說。“我知道。你不該如此倉促地做出這樣的宣言。別管那鐘表吧。他們的意思是，承載我靈魂的還沒有走到盡頭。某種命運從嬰兒時期就鐫刻在在我的手心，它不會如此迅速地得到圓滿，但也決不會輕易就被擊敗。”“我可以傾覆命運，我的孩子，”他說，這一次他的了，潔白如珊瑚的好牙齒在他臉上閃芒，他的雙眼終于不設防備地張開，恢復為那個我稔與深的人，“我可以輕易取走你里殘存的最后力量。”他向我俯下來，我可以看到他瞳孔中細微的澤彩。仿佛有明亮的星在那黯淡下去的虹后面約閃耀，而他的雙有著正常人類的好線條，瑰紅的仿佛孕育著親吻。“我可以輕易喝下我的孩子最后致命的鮮，將我如此鐘的青春一飲而盡，我將把一最麗的尸親手抱在懷中，所有人看見都會傷心流淚。這尸，再也不能告訴我任何事。你即將死去，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事。”“你說這些是為了折磨我嗎？主人啊，如果我不能到達那里，我希同你在一起。”他的絕地抖著，他看上去僅僅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眼中布滿心力瘁的與銘心刻骨的悲慟。他終于出手來，巍巍地著我的頭發。我握住他的手，仿佛它是風中搖擺不定的樹枝。我把他的手指引向邊親吻，仿佛親吻枝頭的綠葉。

我轉過頭來，把他的手指放在我面頰的傷口上面，覺著有毒的傷口抖疼痛。尖銳的刺痛，有一陣劇烈的搐。

我捂住眼睛。“今夜你的饗宴上有多人死去？”我低聲說。“既然這個世界是由所構，那麼怎麼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你是如此麗，讓人無法忽視。我在迷惘。我無法理解。但是如果我可以從此刻獲得新生，重新為一個單純的人類男孩，我能夠忘掉那一切嗎？”“你不能繼續活下去，阿瑪迪歐，”他悲傷地說，“你不能夠繼續活下去！”他的聲音支離破碎。“你中毒已深，毒已經浸了你的五臟六腑。我的量也不能戰勝它。”他的臉上充滿痛苦。“孩子，我救不了你了。閉上眼睛吧，接我永別的親吻。我從未和那些彼岸的人打過道，但他們必定會接一個自然死亡的人。”“主人，不！主人，我不想孤前往。主人。他們把我送回來了，然后你也回來了。這是命中注定的。他們怎麼會沒想到這一點呢。”“阿瑪迪歐，他們本就不在乎。那些死亡國度的守衛者都是極度冷漠的人。他們口口聲聲說著，卻對幾個世紀以來罪惡的愚昧只字不提。當整個世界在不和諧之中輾轉，群星又怎能發出如此麗的歌聲？我會把你送到他們手里的，阿瑪迪歐。”他痛苦地道，“阿瑪迪歐，他們有什麼權力讓我來決定你的命運？”我虛弱而悲傷地笑了起來。我在發著高燒。劇烈地惡心。一或者是說話都會有強烈的嘔吐覺。我寧可死去也不愿忍這樣的病苦。

“主人，我知道你會給出強有力的解釋。”我說，我努力忍住悲哀或是諷刺的笑容，想要僅僅說出事實而已。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了，似乎隨時有可能中止。我回想著比安卡那些堅決的鼓勵。“主人，”我說，“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最后的拯救，所以也沒什麼可怕的。”“是的，但是僅對一些人而言是這樣。”他連忙說道，“而這樣的拯救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阿瑪迪歐，他們怎麼敢要求我來完他們莫測的旨意！我想他們不過是些幻覺和臆想。別再說他們那非凡的明了，你就別再去想它了。”“不可以嗎，難道就這樣把這些安從我的頭腦中一掃而空，難道你就這樣對待一個垂死之人？”他搖頭。“來啊，從你的眼中出紅的淚水，”我說，“那麼你希自己有一個什麼樣的死亡？你曾告訴我，你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死去？解釋給我聽吧，趁著長夜未盡，一切明還沒有在我眼中歸于寂滅，趁著一抔黃土還未掩埋你曾鐘的珍寶，你面前如今已經殘缺的容。”“永遠沒有殘缺。”他低聲說。“啊，你將去向何？請安我吧。我還有幾分鐘可以活下去的時間？”“我不知道。”他低聲說，他背過去，垂下頭顱。我從未見到他如此悲痛絕。“讓我看看你的手，”我虛弱地說，“威尼斯酒館里面的巫們曾經教給我怎樣讀出手心中的紋路。我會告訴你何時是你的死期。給我看看吧。”我雙目幾乎已經不能視，面前的一切籠罩著霧靄。但我是真的想看。“太晚了，”他答道，“我手上已經沒有任何紋路。”他把手給我看，“歲月已經從我掌心去了人類稱之為命運的東西，我沒有掌紋。”“我很憾你畢竟趕回來了。”我說，我轉過，把臉對著潔白清涼的亞麻枕頭，“你可以離開嗎，我深的教師？此時我寧可讓牧師在我邊，還有我那忠誠的護士——如果你還沒有送回家的話。我曾經用我的全部心靈過你，但在我垂死之際卻不想要你這優越高傲的陪伴。”一團迷霧之中，我看到他的形向我接近。我覺著他的手覆蓋在我的面孔，把我的臉轉向他。我看見他藍的眸子里微閃爍，冷的火焰，模糊不清，但無疑是在劇烈地燃燒。“很好，麗的人兒。就是此刻。你是否愿意跟隨著我，同我一樣？”他的聲音中仍舊充滿痛苦，但卻圓潤優而心靈。“是的，我永永遠遠都是你的。”“永遠蓬地生存一如我的生存，以罪惡者鮮的做為滋養；如果可能，永遠忍這樣的，直到世界末日的來臨？”“我會的，我愿意如此。”“跟隨我學習我所能傳授的一切？”“是的，一切。”他把我從床上抱起。我依偎著他，渾抖，覺自己頭暈目眩，而疼痛如此劇烈。我忍不住虛弱地哭泣。“只需片刻，我的，我年輕溫的人。”他在我耳邊說道。他把我抱浴池溫暖的水中，溫地去我的衫，將我的頭細心靠在瓷磚鋪砌的邊緣。我讓雙臂飄浮在水上，覺著溫暖的水沒過我的肩膀。

他用雙手掬起水來為我沐浴，從面孔澆向全。他堅的指尖過我的面頰。

“你面上還沒有生出胡髭，私卻已經完全長為一個男人。此刻它定會因為那種你曾如此喜的歡娛而變得堅。”“啊，是的，我會。”我低語。一陣劇烈的燃燒般的痛楚掃過我的面頰，傷口仿佛在蔓延開去。我掙扎著去，他卻把我的手按住。啊，那只是他的注了我潰爛的傷口。在刺痛與燒灼中，我覺它漸漸愈合起來，接著他對我臂上和手背上的傷口做了同樣的事。我閉了雙眼，深深沉浸在這奇異而令人麻痹的快之中。他的手再一次地著我，平穩地過我的膛，我的私，細著我的雙，仿佛在確認上最細微的傷痕與瑕疵。那種激心的無限快意再一次令我周栗。

我覺自己被他從水中托舉而起，被他溫暖地包裹。空氣劇烈地流，表明他抱起了我，以眼難及的速度飛快地移。片刻間我的赤足到了大理石地板。因為我在發燒，地板上的冷寒反而令我覺舒暢。

我們正站在畫室里，背對著他昨夜剛剛繪制的新作，面向另一塊巨大無比的宏偉畫面：燦爛的與鈷藍的天穹之下，兩個長發飄揚的人在一片繁茂的林木之中飛奔。

那人是達芙涅，出的臂膀已經長出了茂的樹葉，正在變月桂的枝條；的雙足已經生，向地下不住延。后正是那絕而麗的神祉：阿波羅——一個金頭發，魄強健的男子。他遲了一步，他那危險脅迫的臂膀也不能阻擋魔幻般的逃逸，不能阻擋那致命的變形。“看著天空中漠然飄過的云朵罷，”我的主人在我耳邊低。他手指點著畫面上太輝煌的明。那是他親手所繪，比任何一個每日沐浴在下的人畫得都要好。很久以后當我給萊斯特講述我的故事時將會轉述他此時的話語。他是如此仁慈地把這些話語從那個時刻中為我留存。

每當我重述這些話語，就能聽到瑪瑞斯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那是我作為一個凡人孩子，最后一次的側耳傾聽。

“從今以后，這就是你的雙眼所能看到的唯一的，但是千年的深沉黑夜從此為你所有。你將像普羅米修斯那樣，從遙遠的繁星中盜取凡人永遠難以窺見的明，那是無窮的啟示與輝耀，引導你領悟一切事。”但我早已從那個將我放逐的領域里面看過了遠比此更為燦爛的天國之，此時，我只希他能把那片明對我永遠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