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星云

我從基輔爭分奪秒地趕回這座我所真正歸屬的城市。當我重新投威尼斯的懷抱，頓時到整個城市都閃爍著熠熠的金華彩，宛如我墓中的遍地黃金一般。夜復一夜，我徘徊街頭，有時孤一人，有時同瑪瑞斯結伴，暢飲著來自亞得里亞海上的清新空氣，滿心眩地飽覽著無數奐的府第與宮殿，在我生活在威尼斯的最后歲月里，我對它們已經如此悉。教堂的晚禱吸引著我，猶如糖引蜂群。我傾聽著唱詩班悅耳人的歌曲，牧師們的同聲頌唱，以及祈禱者們歡快而世俗的心。這一切猶如治愈的香膏，使我在修道院地之中復又綻開的痛苦創傷得以平復。

但在我心深，仍然對修道院地里面的俄羅斯僧們懷有深刻的崇敬之，這心如同一團火焰，頑強而熾烈。那個時候我只是看到一些艾薩克兄弟說過的片言只語，頓時便陷對他栩栩如生的回憶——艾薩克兄弟，他是上帝的愚者，一位士，靈魂的預言家，他曾一度淪為魔鬼的犧牲品，但最終以基督的名義取得了勝利。我天生有著虔誠的靈魂，其時我頭腦中無疑存在兩種同樣偉大的宗教思想模式，二者在我心中激烈地戰爭。誠然，我不愿放棄放棄威尼斯的奢華榮耀，弗拉·安吉利柯圣像的輝之，以及他的后繼者所創造的無數金碧輝煌的作品，都賦予基督無限的麗。但在心靈深，我同樣祝福著這場戰爭中失敗的一方，那有福的艾薩克——在我天真的心目中，他才是真正行進在通往上帝的正途上。瑪瑞斯知道我心的斗爭，他知道基輔對我的影響，也知道這一切對我有多麼重要。他比任何人都要深深了解，每個人心中都曾經歷天使與魔鬼的激烈爭斗，最后固定為某種特定的價值系，為終其一生的主旋律，這正是生活中必不可的一部分。

當然，對于我們來說，所謂的生活指的是吸鬼的生活，世俗與的，耽于樂的生活。鑒于當我還是凡人男孩時所到的力與困擾，我不能徹底地沉浸在樂之中，忘乎一切。事實上，當我為吸鬼之后，這些力與困擾有增無減。

當我從基輔返回之后，很快便明白了自己認識世界的模式已經確立。是的，我要飽覽意大利輝麗的一切，油畫，音樂與建筑——以一種俄國圣徒般的熱。我將把所有驗轉化為善與純潔。我將學習，增進理解力，對周圍的凡人們更加同，但并不對自己施加力，迫自己向心中“善”的標準看齊。善置于一切之上，它應當是溫的。它并不損耗什麼。繪畫是善，閱讀是善，學習是善，傾聽是善，甚至祈禱也是善——盡管我并不清楚究竟應當向何人祈禱。除此之外，還要對邊沒有為我的犧牲品的凡人們意存慷慨。犧牲品們應當被仁慈地置掉，而我則要做一個仁慈的主宰。不令他們痛苦也不令他們迷惘，只是以我溫的聲音或刺穿靈魂的深邃目引他們前來，或者使用另一種我很可能發展的力量——以我的心智侵那可憐無助的人類，幫助他在頭腦中制造一些安的畫面，使得死亡在他心目中為一團狂喜的火焰，閃爍，明滅，最終歸于極致甜的靜謐。與此同時，我也專心致志地用鮮，甚至在解決之余，狂暴地喝下更多，只為品嘗犧牲品的生命之流，覺著它所攜裹的終極之噩運與凡人靈魂的宿命。

我和瑪瑞斯的課程中止了一段時日。不過最后他還是溫和地提醒我，我們熱忱的學習應當重新開始，還有很多事必須完。

“我在進行著自我教育，”我說，“你也知道這一點。你知道當我游街頭之時并非無所事事，頭腦空空。你知道我的心靈同同樣。你知道的。所以，別來管我罷。”“這非常好，小小的主人啊，”他溫地對我說道，“但是你得回到我為你所開設的學校里來，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教給你。”一連五夜我逃避著他。于是有某一天，我在圣馬克宮殿飽餐一頓，聽過音樂，看過魔表演后，已是午夜時分，我回到他的床上小睡片刻，突然覺到他的鞭子打在我雙的后面。“醒來，孩子。”他說。我轉頭仰視，頓時大吃一驚。他矗立在那里，雙臂迭，手中握著長鞭。他穿著長長的紫天鵝絨束腰外，長發在頸間束起。

我轉避開他，我以為他只不過是想表現得富有戲劇，很快就會離去。而鞭子呼嘯著徑直落下來，如雨點般打在我上。

被鞭打的覺和我還是凡人的時候完全不同。此刻我更強壯，更有力量抵，但有那麼一瞬間，鞭打突破了我超自然的抵力，引起某種微銳利的痛。

我到狂怒，對于自己被如此對待到氣憤異常，我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想要襲擊他。但他用膝蓋抵住我的后背，一鞭一鞭繼續打，直到我痛喊出聲。

之后他站來，拎著我的領把我拉起來。我因為憤怒和困全抖。

“夠了沒有？”他問。“我不知道，”我掙他的手臂，他微笑著放開了手。“或許！有時候我在你心里是最珍貴的人，轉眼之間又了個小孩子而已，是不是？”“你有的是時間悲傷哭泣，”他說，“也有的是時間重新評價我給予你的一切。不過現在你得開始工作了，到書桌那兒去寫東西吧。否則我就要再打你一頓。”我開始激起來，“你不能這樣對我，完全沒有必要。要我寫些什麼？我已在靈魂中寫下篇章。你以為自己可以強迫我為沉悶呆板的聽話學生？你以為我不得不思考的那些災難般的問題適合以這樣的方式被寫下？你以為——”他給了我一記耳。我頓時頭暈目眩。當我雙目一旦恢復清明，便直直地注視著他的眼睛。“給我聽好，我要你從冥想中擺出來。到書桌前寫下這段俄羅斯之旅對于你的意義，以及你全新的會和看法。行文要簡練，使用最好的比喻手法，要給我寫得又快又工整。”“多麼魯的手段，”我嘟囔著。但上頓時就挨了幾下鞭子。這同我作為凡人時到的痛苦完全不同，但同樣糟糕，我討厭這個。我坐到桌邊，打算寫下一些非常無禮的話，諸如“我發現我是暴君的奴隸”。但我抬起頭來，看到他還手拿鞭子站在那里，就改變了主意。他知道此時正是吻我的絕好時機，而他也正是這麼做的。而我則不等他俯下頭來就已揚起面孔等待他的親吻。

我抬起手臂環抱著他的雙肩，覺到委于他的極大幸福。

我們甜地相擁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放開我。之后我寫下了很多句子，基本上都是我前面所描述的那些。我寫下自己心中與主義的激烈鋒；我寫下我那俄羅斯人的靈魂是如何不懈地追求著最高的升華。在描繪圣像的時候，我曾經驗到那種升華，但圣像同時也滿足了的需求，因為它們是如此麗。在我寫下這些話語的時候，我才首次意識到，在俄羅斯舊式風格與古典拜占庭風格之，孕含著與的矛盾與斗爭。那些抑，單調，飭守戒律的圖像卻是以最的彩繪出，在拒還迎之間帶給視覺純粹的歡娛。

當我筆疾書之際，主人離開了房間。我覺到他的離去，但完全沒有到影響。我沉浸在書寫之中，逐漸偏離了闡述，講述起一個古老的故事。

在古老的日子里，當俄羅斯人還不知道耶穌基督的時候，基輔還是一座繁榮富裕的城市，偉大的符拉迪米爾王子派遣使者去學習關于我主的三種偉大信仰：伊斯蘭教，羅馬教皇的宗教與拜占庭的基督教。使者們發現伊斯蘭教瘋狂而邪惡，羅馬天主教也未見得有多麼偉大輝。而在君士坦丁堡中，俄羅斯人們被引壯的教堂之中，在那里，那些希臘的天主教徒們敬奉著他們的上帝。俄羅斯人發現這些建筑如此麗，竟恍然不知自己究竟置天上抑或人間。俄羅斯人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輝煌燦爛的事，他們確定上帝必定與這些君士坦丁堡人同在，于是他們就接了君士坦丁堡的信仰。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俄羅斯的教堂才如此奐。

人們在基輔可以找到符拉迪米爾王子熱衷尋歡作樂的證據。但現在基輔已經毀于戰火，君士坦丁堡的圣索非亞大教堂也早已落土耳其人之手。人們只能到威尼斯來瞻仰那些偉大的先知，生育了耶穌基督的貞，以及那最終為神圣造主的兒子。在威尼斯，我在那些彩閃耀的黃金拼嵌畫與新時代鮮明的繪像中發現了奇跡，正是這種奇跡把我主耶穌的輝帶到了我所誕生的國土，使這片輝在地下修道院的燈燭之中火盡薪傳，永恒不滅。

我放下筆，將紙頁推到一邊，把頭倚靠在臂彎里，在這靜謐而影憧憧的房間里輕聲哭泣。我并不在意經歷痛苦，忍打擊，到冷落。

最后，瑪瑞斯帶我回到墓。時隔幾個世紀，當我回首往事時，方才意識到，那個夜晚他迫我寫下那些東西，只是為了要我永遠銘記那些日子里所學到的課程。

翌夜，他讀過我寫下的東西，開始對鞭打我到懊悔萬分，他說，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就把我當一個小孩子，而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毋寧說，當我追求某些主旨的時候，有著孩一般的天真與瘋狂。他從未想到自己竟會如此我。

因為那場鞭打，我想要對他表示出冷漠與疏遠，但我完全做不到。他的，親吻與擁抱于我而言，竟然比當我還是凡人的時候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