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鬼阿曼德》第十六章

翻譯:星云

我不想再談起其他那些逝去的時,我不喜歡,我不在意。我怎能給你講述連我自己都不熱中的事,你難道能被它們所打嗎?

但是,已經有過太多文字描寫關于我的過去。但如果你沒有看過又能怎樣?如果你不曾沉迷于《吸鬼萊斯特》中關于我和我那些所謂的幻覺與謬誤的華麗描寫,那麼又將如何?

好吧,好吧,那就再說一點。但這只是為我在紐約看到維羅尼卡圣紗那一刻做個鋪墊。這樣你就不用回頭去查他的書,只看我的書就足矣。

好吧,讓我們越我生命中的嘆息橋。

三百年來,直至桑提諾本人已經消逝無形,我仍對他的古老法則忠心不貳。要知道,桑提諾這家伙可是本就沒有死。他在現代世界里生存下來,健康,強壯而沉靜,并且對他曾在1500年我北上黎時灌輸給我那些信條并無毫歉疚愧意。

那些時候我已全然陷瘋狂。我充當了集會的領袖,還全盤承襲了他給我的儀式典禮,那些可笑的黑暗禱詞與鮮洗禮,我完全為煉金士與偉大的導師。和其他吸鬼一樣,我的能與強壯也逐年增加,我貪婪地吸食犧牲品的,并以此滋養我吸鬼的超凡力量,那是我當時所能夢想的唯一樂。

我可以迷我所殺戮的對象,并且總是刻意選擇那些麗的,充滿希的,最勇敢大膽與卓越不凡的人作為我的食糧。我再不用眩彩華麗的幻想減輕他們的恐懼與痛苦。

我已瘋狂。我抗拒那些有亮的所在,不再走哪怕是最小的教堂以尋求安,而是徹底拜倒在黑暗法則所提供的完之下。我像一個蒙塵的幽魂,徘徊在黎最黑暗的深巷,憑著虔誠與頑固將這城市最高雅的詩歌與音樂閉鎖在雙耳之外,對那宏偉巍峨的教堂與宮殿則視而不見。

我對集會傾注了全部的,在黑暗中,我們曾彼此低語,宣稱我們當如何為撒旦盡善盡的圣徒,或決議是否應當讓一個麗勇敢的囚徒加我們可怖的團伙,為我們之中的一員。

但有些時候我從這瘋狂中醒覺,進一種我自己也清楚其危險之的狀態。我獨自躺在我的泥土小屋——它就在我們聚集的黎圣嬰公墓的陵墓里——夜復一夜,我夢想著古怪而毫無意義的事:我的凡人母親曾經贈給我的那件的小小珍寶究竟怎樣了?那件自安放圣像的角落取出并親手放在我手里的Podil的古怪工藝品究竟怎樣了?是的,正是那個彩蛋,深紅的底上描繪著麗的星辰,那麼,它究竟到哪里去了,變了什麼樣的形狀?如果在那個夜晚,我沒有把它以皮層層包裹,留在我一度居住的黃金棺槨中又將如何?啊,這一切是否真的曾經發生過,我曾經在一個城市中生活,那里有著白屋頂的宮殿,波粼粼的運河與甜的灰海洋,迅捷優雅的帆船在其中穿梭,長長的槳整飭有序地次第揚起,宛如有了生命,那些心噴涂的帆船上經常可見鮮花點綴,潔白的船帆纖塵不染。啊,這不可能是真的,想想看,一座純金的殿堂,里面有個純金的棺材,還有那件特別的珍寶,那脆弱易碎而又可的東西,那個彩蛋,那薄脆至的彩蛋,彩繪的外殼完地掩飾了潤,神,蘊含生命的流。啊,多奇怪的想象。但它究竟到哪里去了,什麼人會找到它呢!

肯定有人發現了它。

它或許依舊留在那里,深眠于那座水上城市的那座宮殿之下,一個被心修建在深深的礁湖淤泥底下的防水地下室里面。不,永不,不要這樣,不行,不要去想這些,你這神的雙手不能接那樣的東西。你明知道,你那心深潛伏著的叛逆的小小靈魂完全知道,你永不可能回到那座低矮的城市,那里的街道上積滿冰水,你那無可置疑的傳奇般的父親從你的手中拿到酒喝,原諒你從他邊離去,為一只強悍的黑翼巨梟,在夜晚騰空而起,甚至高過了弗拉迪米爾城的穹頂。好像有人已經把那個蛋徹底打碎,那心描繪,絕倫的彩蛋本是我的母親珍而重之地給我的,但卻有人惡毒地把它輕易碎了,還刻意在手里碾來碾去,把里面腐爛腥臭的流盡數傾倒出來。啊,你已誕生,這夜晚的鳥兒,飛得比Podil的煙囪還要高,比弗拉迪米爾城的穹頂還要高,愈來愈高,愈來愈遠,直到離開這片荒原,離開這個世界,飛一個黑暗的叢林,一個深邃黑暗沒有盡頭的大森林,你永遠不能從中逃,林中充斥著冷酷殘忍的野生豺狼,專門以吱吱的老鼠,蠢蠢蠕的爬蟲與尖連連的犧牲品充

這時候亞力桑德拉會來到我邊,“醒醒,阿曼德,你做了悲傷的夢,瘋狂總是繼這樣的夢魘而來,你不能離開我,我的孩子,你不能。我更害怕你會走向死亡,我不愿孤單一人。你不能走火焰,你不能就這樣離去,把我獨自留在這里。”

不,我不能,我此刻還沒有殉死的熱。我對任何事都不抱希,盡管羅馬集會一連數十年不曾傳來片言只語。

但是我為撒旦長達數個世紀的服役畢竟走到了盡頭。

終結者披紅天鵝絨從天而降,而這正是我的舊主,夢幻之王瑪瑞斯所鐘的服飾。他就這樣大搖大擺,昂首闊步地走過黎夜晚明亮的街道,仿佛被上帝親手創造出來一般。

但那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吸鬼,和我同樣由擁有一千七百年壽命的老鬼締造而——那是其它吸鬼所估算的年代。那家伙彩奪目,傲慢無禮,裝腔作勢,縱聲大笑,用青年男子的外表來掩蓋吸者的心。他高視闊步,把我靈魂深中每一猶自在傷口上灼熱燃燒的圣火肆無忌憚地踐踏在腳下,讓它們瞬間化為飛灰,消散無形。

這就是吸鬼萊斯特。這不是他的錯,如果那天晚上我們把他打倒,用他自己那柄花哨的長劍把他劈兩半,把他燒死在大火里,那麼我們這些可憐的幻覺或許也至多能夠再多生存數十年而已。

但是沒有人能夠打倒他,他對于我們來說強大得可怕。

他由一位強大有力,來自遠古的變節者締造,那傳奇的吸鬼的名字就做梅格能。萊斯特被變為吸鬼的時候,正當人類的雙十年華,是個一文不名的浪鄉村貴族,來自Auvergne的荒野。他罔顧一切習俗與禮儀,沒有在宮廷里出人頭地的野心——因為他本就不會讀寫——更不愿屈尊等待國王或王后殿下的蒞臨與恩寵;他生著一頭糟糟的金發,儼然為貧民區劇院里的名角,男人和人們都喜他;這個萊斯特,他歡天喜地,隨遇而安,盲目自大,孤芳自賞;這個萊斯特,這個有著藍雙眸和無比自信的萊斯特,從那個古老的怪締造他的那一夜起就了孤兒,那個老家伙留給他一大筆財富,并把它們藏在一座破破爛爛的中世紀塔樓的室里,之后就奔赴吞噬一切的大火,得永久無邊的安眠。

這個萊斯特,他對古老的集會和法則一無所知。甚至當我們這伙蒙覆灰塵,在墳墓中忍耐的強徒們已然決意把他劃為異端,叛徒與黑暗的私生子時,他也茫然不覺。他昂首闊步,穿過繁華的黎,因為這份超自然的贈禮而倍孤獨,深困擾,然而又為這全新的力量到榮耀。他同盛裝華服的人們一起,在Tuileries翩翩起舞,在芭蕾與宮廷舞蹈的節奏中欣然陶醉,他不僅在那些我們所謂的“明之地”出沒,居然還莊而重之地踱進了黎圣母院的門堂。他端然矗立在高高的圣壇,但是上帝的雷霆卻沒有降臨在他的頭上。

他毀滅了我們,他毀了我。

我履行了自己的職責,把他逮捕起來,拖到我們的地下法庭接審判。于是亞力桑德拉和其他較為年長的吸鬼在和他談過一次后就都發了瘋,之后了火焰,把我孤單一人留在這荒誕尷尬的境里:我們的世界終結了;我們的迷信為顯然的笑柄;我們覆蓋灰塵的黑長袍不過是些愚蠢的東西;我們的懺悔與自我貶斥毫無意義;我們為上帝與惡魔服務的信念不過是愚昧無知的自說自話;在這個歡快的,無神的理時代的黎世界里,我們的組織顯得如此荒謬可笑,一如我深的威尼斯人瑪瑞斯在數個世紀之前的見。

而尖刻地大笑著的萊斯特正是那個摧毀者;這個不崇拜任何人與的海盜很快就離開了歐洲,到大洋彼岸的新世界民地新奧爾良去尋找他安全舒適的民地。

他沒有帶給我任何令我到安的哲學,而我,這個從最黑暗的牢獄中走出來的孩面孔的魔鬼執事被褫奪了一切信仰,不得不把自己的殘軀重又裹在時髦的之中,走在都市地面的街道上,像三百年前我在威尼斯的時候那樣。

至于我的追隨者們,那些余下來的我不能制服并迫火焰的家伙們糊里糊涂地就有了全新的自由——他們從此可以從害者的口袋里掏出金錢,可以穿上服,戴上灑著白的假發。而他們又是多麼的無助啊。他們站在那彩繪堂皇的舞臺面前,傾聽著一百只小提琴發出奢華的合音,著那些頌詩行的演員們的窮形盡相,心里充滿了敬畏與震驚。

而我們的命運又將如何?我們在傍晚走上擁的大道,著街頭莊嚴豪華的大廈與富麗堂皇的舞廳,因眼花繚而暈眩。

我們在緞裝飾的閨房里飽餐,之后舒適地倚靠在綢緞靠枕上,乘著鍍金的馬車離去。我們為自己買來最的棺材,棺蓋上滿是絢麗的雕刻,里面則塞滿絨,并把它們安放在鍍金的桃花心木建室里。

我們這群散兵游勇將會變什麼樣子?我的孩子們使我驚懼憂心。這座法國不夜城的紈绔與暴戾之氣是否會驅使他們做出什麼丑惡的破壞行來?我對此完全不能確定。

還是萊斯特讓我掌握了關鍵。他使我那崩潰狂,倍打擊的心靈得以安定下來,他讓我得以帶領我的徒眾們在全新而清醒的偽裝下生存。

在他飄然離去,留下我一人在這古老集會的廢墟上舉步維艱之前,他把那座坐落在林蔭大道上的劇院贈送給我,在那里,他曾經是一個演出戲劇的鄉下青年。所有的人類演員都離去了。只有它那優人的外殼殘留下來:華麗彩繪的背景在舞臺上低垂,其上是鍍金的穹拱邊沿,闔起的天鵝絨帷幕與空的座椅期待著喧鬧的觀眾們再度臨。在這里,我們發現了最安全的庇護所,我們墨登場,藏匿到油彩繪畫的面的魔力之后,借此天地掩飾我們蒼白的與超凡俗的優雅靈敏。

于是乎我們了演員,一個由不朽者組的正規劇團。歡天喜地地聚集在一起,為為凡夫俗子的觀眾們表演著頹廢的戲劇。那些觀眾們決不會想到,我們這群蒼白面孔的優伶們實在是一群怪,比我們在任何悲喜劇中所飾演的任何怪都可怖得多的怪

鬼劇院就這樣誕生了。

雖然我只余一包裹在人類服裝中的毫無價值的軀殼,但我還是為了這個劇院的領袖和導師——盡管經歷了那些失敗的歲月,我對諸如此類的頭銜已經無無求。

這是我為我那些舊信仰的孤兒們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他們目眩神迷,興高采烈地置于這個全新的世界——它華而不實,目無神圣,已經在一場政治的邊緣。

我為何如此之久地統治著這所智慧的劇院,我為何年復一年地留在這魚龍混雜的集會?我只知道我需要它,正如我曾經需要瑪瑞斯,以及我們在威尼斯的親人們;正如我需要亞力桑德拉,以及黎圣嬰公墓下的集會。我需要這樣一個場所供我在日出之前棲居,并確知我的同類們亦在此安全地休憩。

而我敢說我的吸鬼同伴們也同樣需要我。

他們需要相信我的領導,當一切每況愈下,雪上加霜的時候,我也不曾令他們失。他們需要我對那些心大意的不朽者們加諸限制,以便我們的超自然力量與極度的殘忍不致曝天化日之下;他們需要我這白癡專家的數學才能,以便管理我們在這凡俗世界上的生意事宜。

繳稅,售票,宣傳,取暖,照明,編寫殘忍的劇本……一切都由我一手打點。

我不時會為此到異樣的驕傲與快樂。

年復一年,我們在長,觀眾的品位亦然。制濫造的長凳被天鵝絨覆蓋的椅子所取代,廉價的啞劇讓位給富于詩意的杰作。

很多個夜晚我獨坐在低垂著天鵝絨帷幕的包廂里,儼然一個翩翩紳士,穿時下正時髦的,合綢背心上刺繡著花邊,外面套著耀眼的羊外套。頭發向后梳去,以黑緞帶束起,或披散在高而筆的雪白領上。這時我總會回想起那些在腐臭不堪的儀式與惡魔的夢魘之中浪擲的漫長歲月,正如人們有時會回想起一場漫長痛苦的疾病,那種置黑暗房間,四周充斥苦的藥水氣味與毫無意義的巫魘咒語的覺——所有的一切似乎并非真實,我們曾經是一群著襤褸的嗜乞丐,在郁的暗翳中為撒旦唱起頌贊的歌曲。

我所經歷的所有生活,我所知道的一切世界,似乎都不如此時此刻來得真實確鑿。

但又是什麼在我那浮華的排場下面蠢蠢,在我那平靜無是非的雙眸之后潛伏?我是誰?我是否已經忘了那簇溫暖的火焰,正如那些向我質問并為我那作為應答的微弱笑容鍍上銀輝的一切?我不復記得那曾經在我沉靜的軀里棲居并呼吸的靈魂。涂抹鮮的十字架,祈禱書頁上甜的圣母像或以彩蠟筆畫出的一片橙黃,這些究竟意味著什麼?只不過是那段模糊難解歲月的鄙俗殘余而已,已經消失的古老力量猶自在黃金的圣杯上盤旋不去,或在閃爍著幽微澤的祭壇上的一張面孔上令人恐懼地一再閃回。

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將從頸項上攫取的項鏈熔鑄為我金的指環。我貪婪的竊的十指扯下犧牲品的鉆石紐扣;一座座玫瑰園相繼荒蕪。

我發展壯大這座吸鬼劇院,長達八十年之久——盡管公眾對我們這貌似輕佻病態的娛樂報以喧鬧的反對,我們還是以令人驚異的適應能力經歷了大革命的暴風驟雨——直到這座劇院消逝之后很久,我還是堅持下來了,憑著我那靜默,潛伏的天活到了二十世紀末期,并以我孩般的面孔欺騙我的對手與可能的敵人(盡管我絕認真對待他們),以及我的吸鬼奴隸們。

我是那種最糟糕的領導者,只是漠然而冷酷地在每個人的心中植下恐怖,決不費心去他們。我維持著吸鬼劇院,直到那一天,萊斯特的孩子路易流浪至此,想要找尋他那傲慢自大的締造者從未告訴過他的那個古老問題的答案:我們吸鬼從何來?是誰創造了我們?

啊,不過在我大談起那個著名的,無可抵擋的吸鬼路易,以及他那小小的優雅人,吸鬼克勞迪婭之前,讓我先來說一件關于我的小事,它發生在十九世紀初的歲月里。

這或許什麼意義也沒有;或者這會出賣了另一個人的存在。我不知道。我把它講述出來只是因為這件事與一位在我的故事中扮演了戲劇的人恍惚(如果不是確實)有關。

我不能記起這件小事究竟發生在哪一年。大約就是在肖邦那可的,夢幻般的鋼琴曲在黎風行一時的時候,也就是喬治·桑的小說風靡一時,或是婦下纖弱挑逗的帝國時代的長袍,轉而鐘古老的銀版相片上經常見到的巨大沉重的上衫與細腰的塔夫綢長的歲月里。

用現代的話來說,那時候我們的劇院正在迅猛發展。作為經營者,我對那些劇目已經到厭倦。于是,在一個夜晚,我孤一人在黎郊外的一個森林里漫步,附近有一個燈火通明,笑語喧嘩的農舍。

正是在那里我遇到了另一個吸鬼。

我一眼就看到了沉靜,上并不散發香氣。帶著近乎神圣的優雅,從野生的灌木叢中走出,以纖細蒼白的雙手拉住垂落的披風與盛的長的目標正是那燈火輝煌,約可見的窗口。

幾乎是和我同時,也發現了我的存在;并對我的年齡與力量大吃一驚。地矗立在原地,并未轉過頭來。

劇院里面那些惡毒的吸鬼演員們堅持他們有權置游離于組織之外的家伙或其他侵的不死者。經歷了多年迷惘的圣徒歲月,我這個領導對此并不加以制止或譴責。

但我并不想傷害那個生靈,只是漫不經心地以法語發出了警告,我的聲音溫而輕松。

“你侵犯了他人的領地,親的。我有言在先,太升起之前為自己找一個更安全的城市吧。”

人類的耳朵是聽不到這番話的。

那個生靈并無做答,當垂下頭顱時,塔夫綢的兜帽隨之垂落。轉過來,過不遠窗口里來的大束金,我看清了

我認識這生靈,我認出了的面孔,我認出了

在那個可怖的瞬間——決定命運的瞬間——我覺到并沒有認出我,我的頭發已被修剪為時髦的短發,穿著暗淡的長與僵直的外套,在這悲劇的時刻我仿佛是一個男人,不再是所認識的那個倍的孩子。再不能認出我了。

我為何不喊出聲?比安卡!

但我無法理解,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我的雙眼所見的一切即便是真實的,也無法讓我那業已遲鈍的心房激起來。是的,塔夫綢兜帽與金的頭發襯托著的,正是那張的橢圓面孔,和過去那些日子一模一樣。那正是,在我接黑暗稟賦之前和之后的歲月里,的面孔曾蝕刻在我高熱的靈魂。

比安卡。

離去了!在不到一秒鐘的短暫時間里,我看到大而機警的雙眼,帶著吸鬼的戒備,比任何人類的眼睛都要急迫和富于威脅影消失在樹叢里,遠離了這片郊區,遠離了我所能夠及的范圍。我緩緩地搖著頭,對自己喃喃地說:不,不可能,不,當然不,不!

后來我再也沒有見到過

我不知道那時候出現的吸鬼究竟是不是比安卡。但在此刻,就在我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從靈魂深相信,我從我那已經得到治愈并且重又懷有希的靈魂深相信,那正是比安卡!此時我可以在心中勾勒出那個夜晚,在樹叢中向我轉過來的畫面,此外還有一個細節讓我堅信那正是——那天晚上,的金發中編有珍珠。啊,比安卡是多麼喜珍珠,多麼喜歡把它們編在頭發里面。我在農舍的燈之下清晰地看到了它們,那些細細的珠串,圍繞著的金發,掩映在兜帽的影之下——那正是我永遠難以忘懷的佛倫薩的形容,面頰上吸鬼的蒼白如同以FraFilippoLippi的彩裝扮而

在那個時候,我的心里并未到刺痛。這件事并沒有震撼我的心靈。我的靈魂業已太過蒼白麻木,我已習慣在一連串毫無關聯的幻夢中看到一切往事的碎片。更確切地說,我當時不允許自己相信這樣的事

只是到了現在我才祈禱那確實是,我的比安卡,而且某人——你可以猜到他是誰——可以告訴我那一位究竟是不是我那親的娼

在那個威尼斯的夜晚,那可憎的羅馬強盜集團中是否有某個家伙追上了,被貌所迷,拋棄了他黑暗的道路并把他永久的人?抑或是我的主人——如我們所知,他在那場恐怖的大火中活了下來——找到了,為維持生命喝了,并把不朽者的行列,以便幫助他徹底康復?

我無法對瑪瑞斯問出這些問題,或者你可以去問。或許我寧可只在心里期那是,以至于不必聽到他的親口否認。

我必須告訴你這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想那就是比安卡。

下面讓我回到幾十年之后,也就是1870年的黎——那一年路易,那個來自新世界的年輕吸鬼來到我的門前,如此悲傷地探求那些可怖問題的答案——為什麼我們會在這里,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路易竟然來向我請教這些問題,這是何等可悲啊。這對他而言,是何等的可悲啊。

誰能比我更加冷淡地嘲笑吸鬼獲得救贖的信仰?——我們曾經一度是人類,但卻開懷暢飲人類的鮮,我們永遠無法擺這殺害兄弟的罪行——我已經歷了文藝復興時期令人目眩,充滿智慧的人文主義,以及羅馬教會對于主義的黑暗復興,還有浪漫主義時期冷漠的玩世不恭。

我該告訴他些什麼?路易,這甜面容的吸鬼,由強壯急的萊斯特所締造的太過人化的生靈。除了告訴他,在這個世界上可以找到足夠的以支持他活下去,如果他決意選擇活下去,他必須從自的靈魂中尋找生存的勇氣,而不是由上帝或魔鬼的幻像中獲取虛假短暫的安寧。

我并未將我自己的悲慘歷史告訴路易;只是向他坦陳那個可怕的痛苦——截至1870年,我已在不死者之間生活了四百年之久,其時我已不知道有任何吸者比我更加古老。

這個斷言使我顯得致命的孤獨,當我深深注視路易那張倍折磨的面孔,尾隨著他那纖細優雅的影,自一團混中掙扎徘徊,在十九世紀的黎街頭上蹣跚行走的時候,我深深地知道,這纖瘦,貌,黑烏發的紳士,他的神了他敏心靈的,他正是我心靈深的悲苦的栩栩如生的化。他悲悼那消逝的作為人類之時的尊嚴,我則懷念消逝的歲月里面的優。他按照時代所應有的樣子修飾自己,穿引人注目的黑雙排扣禮服,的白綢馬甲。完的亞麻領高一如僧——我絕上了他,以至于將吸鬼劇院棄置不顧,任憑他在狂怒中將它付之一炬,之后隨他在這個世界上漫游,直到現代歲月的晚期。

終于摧毀了我們彼此之間的。時間破敗了我們之間那種溫文爾雅的親昵;時間吞噬了一切我們之間曾共有過的欣然流的快樂時

而另一件無比恐怖,無可避免,無法逃避的事亦是促了我們的決裂。啊,我并不想這麼說,但是誰能夠容忍我繼續對克勞迪婭的事保持沉默,既然所有人都一貫指責我促了那個小吸鬼的死亡?

啊,克勞迪婭。如今我們之中的所有人,以及那些把我們的故事當作可人的通俗小說的讀者們,有哪一個不能在心底喚起那震撼人心的形象呢?那金卷發的小小吸鬼,在一個悲慘而愚蠢的新奧爾良之夜,由路易和萊斯特親手締造而。這個孩面孔的吸鬼,盡管的心智與靈魂如任何永生不死的人一般深邃廣博,卻保持著纖細小的形象,一如繪以橘的法國玩偶。

據記載,是在我的老巢里遇害,被那些瘋狂的魔鬼般的男演員們付之一炬。因為當路易,那悲傷而飽疚折磨的保護者與人攜前來拜訪吸鬼劇院之時,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出曾經試圖謀害制造的人,吸鬼萊斯特。謀害或試圖謀害自己的制造者,這無疑是死罪。但在那個不幸的時刻,只是矗立在那里。孩形狀的不朽者,盡管萬種,狡計多端,小纖弱卻使不足以在這世間獨立生存。啊,這可憐的神而麗的生靈。那纖小迷人的,以及從那適宜親吻的雙中傾吐出來的單調的音,將永遠困擾著我的心田。

但我從未談起過的死刑。的死比任何人所想的都要恐怖,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勇氣來講述這個故事。好吧,讓我只說,當被砌進天井,等待日神的死亡宣判之前,我試圖滿足最大的心愿——擁有一個人的,只有這樣才契合的靈魂所達到的悲劇的深邃程度。

于是,我以我笨拙的法力,把們的頭顱從上切割下來,然后又笨手笨腳地把的頭顱接到那個鬼的上。我失敗了。或許某些夜晚,當我醉溺于諸多犧牲品的鮮之時,我會比現在更加適宜懺悔,且讓我到那個時候再來回想起這個故事罷——我是如何以巫師般的一廂愿與男孩般的冒進神進行了那場拙劣而兇險的手,而那個在我的手刀與針線之下掙扎搐的,由我一手締造的災難,又究竟是怎樣一種奇異與悲慘的形狀。

讓我直接往下說吧,那個殘酷的早晨,閉起來,神志清醒地等待死亡。那個時候,盡管傷痕累累,又回復自己本來的樣子。本來是一個天使般麗的孩子,經過我的試驗,卻只余一堆勉強拼砌的人形。天國之火把化為灰燼,從而銷毀了我那撒旦般的外科手的殘余證據。于是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在生命中的最后幾小時曾在我的臨時實驗室里倍折磨。況且也沒有人需要知道我現在所說的一切。

多年來,影經常在我眼前縈繞。我無法把那最后的形象從我腦海中驅逐出去——那小孩的頭顱,蓬的卷發,被笨拙草的黑針腳固定在一不住萎靡,衰頹而敗落的鬼的軀之上,而那軀的頭顱已經被我砍下來拋火海。

啊,何等的大災難。那生著孩頭顱的怪無法言語,只是狂熱地手舞足蹈,繞著圈子,鮮栗的口中汩汩涌出,的瞳孔旋轉,拍打的雙臂如同從背后一對看不見的羽翼上折落下來的斷骨。

我發誓對路易·德·波依特·杜·拉克以及其他人永遠瞞這件事的真相。最好讓他們認為當時我宣告有罪并且沒有試圖幫助——既沒有幫助逃離劇院中吸鬼們的魔爪,更不曾幫助離開那個小小的,人的,平的,有著緞般的天使材所為帶來的,悲慘的困境。

經歷了我失敗的荼毒,也不能再被釋放出去;是被宣判以用酷刑死的囚徒,當慘苦的折磨,被一步步引向死刑,那最終的恐怖之時,也只能報以苦和迷夢般的笑容。像是一個無助的病人,在現代醫院中的一個散發著消毒劑的惡臭的病房中等待死亡,最終被那些年輕氣盛,過度熱心的醫師們放棄,如幽魂般被獨自棄在潔白的枕頭上奄奄一息。

夠了,我再不愿描述這件事了。

再也不了。

我從未,我不知道應當如何

我以令人栗的超然和惡魔般的實際執行了我的計劃——既然已經被宣告有罪,那就什麼也不是,可以為我一時的奇思妙想充當完的標本。這正是這件事中最恐怖的部分,這樁的恐怖使得任何我聊以自的信念與經歷中的崇高勇氣都黯然失。這將永遠與我同在,與阿曼德同在,而這位阿曼德曾經親睹幾個世紀以來無數一言難盡的心炮制的殘酷暴行。但這個故事并不適合絕的路易那溫的雙耳,他絕不能承關于臨終時的變形與痛苦的描述,事實上,在靈魂深,他從未從殘酷的死亡所帶來的打擊之中恢復過來。

至于說其他人,我的那些愚蠢的冷嘲熱諷的扈從,他們伏在我的門邊蠢蠢聽著里面傳出的尖。或許他們也猜出了我那失敗的魔法,但他們后來一概死于路易之手。

整座劇院都充當了他的悲傷與憤怒的殉葬,這或許是公平的。

我無法裁判。

我并不這群頹廢而憤世嫉俗的法國戲子。我一度過他們,我一度可以去他們。但一俟路易·德·波依特·杜·拉克出現,我最終難以控制一切。

我必須擁有路易,這就是我的決斷。其他一切我都可以不去理會。于是在那個早晨,我沒有干涉路易,任憑他冒著生命危險,以復仇的火焰與鐮刀把我們的集會與那臭名昭著的劇院付之一炬。

但為什麼他后來竟然和我一同離去?

為什麼他竟然并不憎厭那個他認為促了克勞迪婭之死的人?“你是他們的領袖,你本來可以阻止他們。”他確實曾經這樣對我說過。

我們為何多年來在一起漫游,著綴以蕾的天鵝絨壽,如一雙幽雅的魂靈,在這布滿庸俗的霓虹燈與電子喧囂的現代世界中飄浮?

——他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為他不得不如此。這是他得以茍延生命的唯一方式。至于死,他從不曾有過這個勇氣,也從不曾有過這個意愿。

于是在失去克勞迪婭之后,他還繼續忍著。正如我在地黎奢華的奇景和林蔭大道中忍耐了那些歲月。但最終他還是學會了孤獨一人。

路易,我的同伴,他的自由意志已告枯竭,如同一朵用鹽來水,并籍此得以保持原形的麗玫瑰,啊,甚至連這朵花兒的芬芳與澤也得到了留存。盡管他飲下了如此之多的鮮,他本人卻日益枯槁無,最終變了一個我和他本人都難以分辨的陌生人。

而他也充分認清了我那乖戾的靈魂所有的局限,于是他漸漸忘了我的存在,過了很久之后又離開了我。但我畢竟從他上學到了很多。

在這之后的短短的一段時間,我懷著對這個世界的敬畏與迷,保持著獨一人。這可能是我第一次真正地孤獨。

但我們之中有誰能夠長期地忍沒有同伴呢?甚至在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我邊都有那位舊信仰的嬤嬤亞力桑德拉為伴,至還有黎集會里面那些稚的學徒們把我當一個小小的圣徒。

為什麼在二十世紀的最后十年之中我們找尋彼此,只為了能夠偶爾說幾句話,表達一下對彼此的關心;為什麼如今我們齊聚在這座古老而灰塵布的修道院,在一座座磚石砌的空房間里為吸鬼萊斯特灑下一掬熱淚;為什麼最古老的吸鬼們也來到我們之間,只為親睹他最后一次也是最可怖的一次失敗?

我們無法忍孤獨,我們無法承。正如古代的僧,他們匯集在一起,為自己制定嚴酷的戒律,并把自己關閉在孤單的修道室,承緘言的靜默。他們聲稱這一切都是為了基督的緣故,但他們依然無法忍孤獨。

我們比凡人男們更甚,我們仍舊是依據造主的形狀而,關于他,我們所能確定的只有:不管他是誰,是耶穌,耶和華,安拉還是甚麼——絕對是他締造了我們,因為他即便在那無盡的圓滿之中,亦不能忍孤單一人。

后來,自然而然地,我又找到了一個人。我上了凡人男孩丹尼爾,路易曾對他傾訴過自己的故事,他把這故事冠以《夜訪吸鬼》的荒唐名字公諸世間;后來我把他變了吸鬼,原因和很早以前瑪瑞斯把我變鬼的原因是一樣的:這個男孩盡管有時候麻煩得令人難以忍,卻已為我忠實的凡人伴,而他當時快要死了。

我締造了丹尼爾,這沒什麼可稀奇的。寂寞總是無可避免地迫使我們做出這樣的事來。但我堅信我們親手締造出來的吸鬼最終總是會為此鄙視我們。至我不能聲稱我從不曾鄙視過瑪瑞斯,一方面因為他締造了我,另一方面也因為他沒有來找我,告訴我他從羅馬集會所點燃的恐怖大火中活了下來。與其自己創造出一個吸鬼,我還是寧可尋求路易的陪伴。締造出丹尼爾后,我才最終發現我對孤獨的恐懼會在非常短的時間覺醒。

丹尼爾,盡管他猶自活在世上,盡管他如此溫文爾雅,我們卻再也不能忍對方的陪伴。他擁有我強大的,可以抗拒任何愚蠢到敢于打擾他的人。但他卻不能抗拒我長時期地留在他邊,而我也同樣無法抗拒他。

我把丹尼爾從一個病態的浪漫主義者變了一個真正的殺手;是我把他的細胞變了真正的恐怖——也就是他幻想中的我的樣子;在他不可避免地之時,是我把他的臉推到他必須屠殺的第一個無辜者的年輕上去;于是我也就從此落下了他那瘋狂的,想象力過于富的,狂熱的,詩意的,華而不實的人類頭腦曾經為我樹立的神壇。

但失去丹尼爾之后,我很快又有了其他人作伴——從我締造出丹尼爾的那一刻起,我就永遠失去了這個凡人,只能逐漸任他遠去。

出于某種我無法向自己抑或他人解釋清楚的緣由,我再度擁有了其他伴——也就是說,繼黎圣嬰公墓與吸鬼劇院之后,我締造了另一個集會,為我們之中最古老,最有學識,最能耐久的吸鬼門建立了一個優雅,浮華而充滿現代氣息的蔽所。在現代化大廈的外表之下,那里是一座極盡奢華之能事的蜂巢——一座現代化的大酒店與購中心,就坐落在離邁阿與佛羅里達不遠的小島,那里燈火徹夜通明,永不熄滅,音樂則從不停止。千上萬的男人與人們乘坐小船,從陸地趕來,瀏覽那些索價不菲的小店,或是在奢靡,頹廢,豪華而時髦的旅館套間里做

“夜之島”——從直升機起降臺到船舶碼頭,從的非法賭博場,到四面裝著大鏡子的育館與恒溫游泳池,從水晶噴泉到純銀電梯,從令人眼花繚的商場,到酒吧,飯館,休息室與劇院——完全是我的創造。我每夜穿時髦的天鵝絨夾克與純棉布長,帶著厚重的墨鏡,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如今的夜晚變得像文藝復興時代一樣漫長,我在靜謐中漫游,沉溺在邊反人們溫而滿含的喃喃低語之中,不會有任何人認出我。有時也會涌上心頭,我會覺到有某個人真正需要我,這個人可能是有健康,財富,心智,抑或神方面的問題,以至于被死亡那充滿而征服一切的臂膀擁在懷中。那時候我會趕赴他,飽嘗鮮與生命的全部味。

飽食之后,我會將犧牲品的尸深沉,溫暖而潔凈的加勒比海中。而我的房門向一切生命敞開,他們只要在門口鞋子就能走進來。正如在威尼斯的那些古老的日子里,比安卡家的大門也是向一切男人和人敞開,任何藝家,詩人,夢想家與謀者,只要有足夠的勇氣,就能一再臨。

但他們再也不會來了。黑袍旅行者們從未群聚集在這個夜之島集會。事實上,來到這里的吸鬼們大都只是獨自往來,做一個簡短的漫游之后離去。

鬼們并不是真正想要其他吸鬼的陪伴。是的,他們永遠希冀,求著其他永生不死者的。只要對方不是敵人,他們彼此之間就無可避免地需要以忠誠作為維系彼此的堅實紐帶。但他們并不想要陪伴。

于是我在夜之島上那座奢華的玻璃客廳很快變得空空,我也早已習慣整周整周,乃至數個月里都獨自徘徊。

夜之島猶自矗立在那里。我偶爾回去的時候總能發現有幾個孤獨的不朽者在那里——用現代的話來說——結過賬,他們或許是想看看其他人過得怎樣了。有時候我也會帶其他吸鬼回去觀。后來我把這樁了不起的產業出售給了一個凡人富翁,只留下一座四層高的別墅。那是一個名為IIVillagio的私人俱樂部,有著深而的地下室,向我們中的所有人敞開大門。我們中的所有人。

這個名單并不如何之長,但還是讓我告訴你他們都包括誰。讓我來告訴你,是誰捱過了數個世紀;是誰神地銷聲匿跡,長達百年之久,之后又東山再起;是誰躋現代的活死人之列,盡管我們所謂的人口普查從未被書寫。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人無疑是萊斯特,他為自己的生活與冒險生涯寫下了四本書,里面寫到了關于他的方方面面,也提到了一些我們的事。萊斯特,這永遠特立獨行的人,永遠大笑的魔師。他有六英尺高,被締造為吸鬼時正值人類的雙十年華。有著大而暖煦的藍眸,濃亮的金發,方正的下頷,形狀異樣麗的雙,以及深暗的,那是某一次在下長時間駐留的結果,這種駐留足以殺死比他弱小的吸鬼。他是士們眼中的真正男人,奧斯卡·王爾德式的傳奇,時尚的晴雨表,而有時也會為最勇敢,最冷漠的風塵仆仆的流浪漢,他孤獨,迷惘,悲慟而聰敏。我的舊主人稱他為“膽大妄為的王子”——想想看,我的瑪瑞斯,是的,我要說,我的瑪瑞斯,他竟然從羅馬集會的火焰之下逃生——就連瑪瑞斯也將他稱為“膽大妄為的王子”。不過我倒不知道他的宮廷,至高權利與貴族之來自何方。萊斯特,他的里充塞著我們族類中最古老者的鮮,乃至于我族誕生前夕的的,那是五千乃至七千年前的那個伊甸園中幸存者的鮮。是的,就是那位頂著欺騙的詩意頭銜的“必須被保護者”,阿卡莎王。是一個真正的恐怖,幾乎毀滅了整個世界。萊斯特并不是一個壞朋友,我愿為他獻上我永恒的生命,我曾數次向他乞求與陪伴,一次又一次,他幾乎把我瘋,讓我覺得無比厭惡,與此同時也讓我目眩神馳。沒有他我簡直難以生存。

關于他我已經說得太多了。

路易·德·波依特·杜·拉克,他經常在文中被栩栩如生地描述,但正視他的面孔卻永遠不會令人生厭。他纖弱,比他的締造者萊斯特略微矮一點點,烏黑的頭發,步履輕捷,有著蒼白憔悴的與纖長的十指。路易,他那綠的雙眸滿溢著發自靈魂的深。他語音溫弱而異常人化,耐心地忍著痛苦。在這個世界上,他只存活了區區二百年的時。他不會讀心,不會騰空而起,也不會刻意以咒語迷他人,不過他無意之間散發的魅力卻是如此令人迷,凡人們也會上他的。路易實際上是一個別無選擇的殺手,因為他無法做到不殺人就能滿足,盡管他脆弱到無法忍害者在他懷抱中死去。他沒有這樣的驕傲與虛榮,這樣他就無法提升自己,學會挑選那些蓄意的尋死者,只能殺戮他巧遇到的人,無論他們年齡幾何,狀態怎樣,天賦與資質是否優秀。路易,如死亡般的浪漫者,一個真正屬于夜晚的生靈。夜復一夜,他徘徊在歌劇院的深沉影之下,傾聽著莫扎特筆下的夜之皇唱出穿徹心靈的人歌曲。

路易,他永不會消匿,其他人永遠能找到他的行蹤,他很容易追隨他人,也很容易放棄。他曾經造出過自己的吸鬼孩子,但他再也不會犯下那莽撞的悲劇與大錯,他再也不會締造其他吸鬼了。他已經不再探求上帝,魔鬼與真理的真諦,甚至也不再尋求了。

而蒙覆灰塵的路易呀,他在燭下閱讀濟慈,他靜靜地矗立在雨中,他站在一座荒涼的城市里平整的街道上,凝視著商店櫥窗里面的電視,年輕貌的迪卡普里奧扮演莎士比亞的羅米歐,正在親吻他溫存可的朱麗葉——也就是克萊爾·丹恩。加百列,就在這附近,在夜之島上。每個人都憎恨。因為是萊斯特的母親,卻在漫長的數個世紀里拋棄了他。甚至對萊斯特那經常的,無可避免的狂求助也從不放在心上。盡管作為他的雛兒,無法聽到他的聲音,但本可以從其他吸鬼飽煎熬的思想中得知萊斯特困境的消息。加百列,長得和他很相像,但是一個人,徹頭徹尾的人,面部廓鮮明,腰肢纖細,滿,即便是在心力瘁或是想要欺騙別人的時候,的眼神也是如此甜時時穿華麗的黑晚禮服,落滿灰塵的頭發隨意披落,看上去幾乎不像上還披著的皮夾克或腰上束帶的卡其布上步履堅定,是個冷漠而喜歡嘲諷的吸鬼。似乎已經忘記了為人類或者忍痛苦的覺。事實上,我想幾乎是剛變鬼就忘記了這種覺——如果曾經有過的話。在做凡人的時候,是那種總是奇怪別人怎樣能忍耐那樣一種生活的人。加百列,那低沉的聲音里帶有一種不經意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惡毒與冰冷。在遙遠的東方,冰雪覆蓋的森林里漫游,捕殺巨大的白熊與白虎。為那些荒蠻部落里某種可有可無的傳奇。更像是史前的爬蟲,而非人類。有時也會把麗而自然的金發束辮子披在肩后,穿棕的皮革獵裝,頭戴小小的有沿雨帽,看上去幾乎如同帝王一般。高視闊步,完全是一個迅捷而冷酷無的殺手,但也仿佛總是若有所思,想著某種的事。加百列,事實上,除了自己,對任何人都沒有任何用。但我想在今后的某個夜晚,總會對某個人傾吐心聲。潘多拉,千年之子,在我出生之前,曾是我摯的瑪瑞斯的伴是一個神,宛如由流淌鮮的大理石鐫刻而有著強大的貌,來自古羅馬的最深邃最古老的靈魂,以及從西方世界公認的最偉大的帝國的參議院階層里承襲下來的,極堅毅的凡人神經。我并不了解。但我能看到那橢圓的面孔掩映在熠熠生輝的棕之后。看上去如此麗,似乎并不能傷害任何人。有著溫的語音,純潔的,求索般的眼神,那張完無瑕的面孔有時會顯得脆弱而容易到傷害,但卻總是縈繞著溫暖而同輝。是一個神。我不知道瑪瑞斯怎麼竟然舍得離開。有時候穿薄如蟬翼的綢短袍,赤的臂膀上戴著一個蛇形手鐲。對于凡人男來說,貌太過驚世駭俗,并且總會招來的妒忌。有時也會穿上長些的,不那麼暴的長袍,如鬼魅般在房間里游,仿佛一切對于來說都是不真實的。如同舞者的幽魂一般,總是在孤獨地尋找最適宜棲居的地點。的力量顯然和瑪瑞斯不相上下。因為亦曾從那伊甸之泉中暢飲阿卡莎王的鮮可以憑意念之力引燃干燥松脆的東西,也可以向上飛升,消失在深黯的夜空,如果到威脅,可以輕易消滅年輕的吸者。但是完全無害的,盡管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別,但看上去卻總是那麼化,仿佛是一位蒼白而哀傷的子,讓我很想把擁抱在懷中。

桑提諾,來自羅馬的古老圣徒,他也迷地步了這災難般的現代。他的貌仍然全無瑕疵,依然是那樣寬闊的肩膀,強壯的膛,人類橄欖在吸鬼狂暴魔力的作用下已然變淡。他那巨大的頭顱上生著黑的卷發,每一個夜晚的太落山之際,他都會出于某種不可知的目的心修建它們,或者它們是被染黑的也說不定。他從來不和其他人說話。他總是靜靜地凝視著我,仿佛我們從未就神學與神主義進行過一番探討,仿佛他從不曾毀掉我的幸福,把我的青春付之一炬,并讓我的締造者被迫休養生息長達一個世紀之久,籍此剝奪了我全部的安,或許他認為我們是同樣一種知道德觀的犧牲品,因為目的論而做出同樣的愚行。或許他認為我們是兩個同樣的失敗者,如同一場戰役中的兩個老兵。

有時他看上去明而可憎。他見多識廣,從不曾低估那些古老者的真正實力——那些古老者在過去的數個世紀里曾極力避免和他人的往,如今卻輕松自如地行走在我們中間。當他注視著我的時候,他那雙黑的眼中并無懼意,但卻顯得有些被。他胡髭的影永遠與心修剪的黑發融合得恰到好,如過去一樣,麗地映襯他的。無論如何,他總是保持著那種傳統的男子氣概,穿著薄薄的白T恤,嚨部分的紐扣敞開,出一部分濃卷曲的黑,同樣富于魅力的黑也覆蓋在他的手臂上。他喜歡平結實的黑外套,時速200公里的黑轎車,以及冒著裊裊的流清煙的金打火機,他喜歡長久地凝視著那團火焰。沒有人知道他真正居住在那里,抑或是將要出現在什麼地方。我不知道關于桑提諾的更多事了。我們彼此保持著彬彬有禮的距離。我想他自己也曾經歷可怖的痛苦,我不想剝開他閃亮時髦的黑外殼與風度,去探尋里鮮淋漓的真實悲劇。以后還有的是時間去了解他。

現在讓我來為讀者們描述我的主人,瑪瑞斯,他現在依然是我的主人。漫長的時間與不同的經歷疏離了我們,以至于此時我們之間仿佛橫亙著一道冰川,隔著這片寒風呼嘯,無路可走的白雪皚皚的荒原,我們只能遠遠地遙彼此。只能以安和禮貌的言詞與對方進行彬彬有禮的談——我貌似一個年輕的生命,有著甜的面孔,似乎可以隨便去信仰任何東西;而他卻是一位飽經滄桑,久經世故的老者,當代的學者,世紀的哲學家,千年的倫理學家與永遠的歷史學家。他高視闊步一如往昔,盡管他降尊紆貴地穿上了二十世紀樣式的服裝,但仍是那麼的富于帝王氣概,他的外套仍以古老的天鵝絨制而,為他平添某種富麗堂皇的風度,一如古老的年代里他上穿著的那些華夜裝。現在,他時常會把他那長而流暢的滿頭金發修短,全不顧在古老的威尼斯的時里,它曾經令他深為自豪。他總是那樣的敏于思考,嫻于辭令,兼且深明大義,更何況他還有著無可比擬的耐心與不屈不撓的好奇。他永遠拒絕屈服于他自的命運,乃至于我們族類與整個世界的命運。沒有任何知識能夠擊敗他。經歷了烈火的砥礪與時的磨練,他業已無堅不摧,現代科學技的夢魘與咒語不能把他嚇倒。無論是顯微鏡還是電腦都無法搖他對永恒的信念。不過他的信仰也確實曾經經歷了嚴峻的考驗——那些必須被照顧的人,他們一度帶來拯救的許諾,結果卻最終被拖下了古老的王座。

我恐懼他,我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只不過是因為我竟然有可能重新上他,直到現在我仍他。我將會再度需要他,直到現在我仍需要他。我將會再一次向他學習,直到現在我仍在向他學習。我將會重新為他忠誠的學徒,向他學習每一件事,只為證明很久以前,他眼中曾為我燃起的熱之火并沒有被此刻彬彬有禮的耐心所取代。

我需要那種熱!啊,我需要。但是我已經夠了他。他已經存活了兩千年的時,在人類生命的洪流里浸多時,且能出自如。就“如何飾演人類”方面而言,他可謂是一個偉大的藝家。他永遠是那麼的優雅,擁有著與他所降生的無敵羅馬的黃金時代所俱來的沉靜尊嚴。

還有其他一些人,盡管他們現在沒有同我們在一起。不過也曾經在夜之島上駐留,而我知道我們亦將再度會面——那古老的雙胞胎,梅凱爾和瑪赫特,們曾執掌著我們生命起初的原始,我們的生命就是這樣頑強而麗地從那古老的葡萄藤上開花結果。們是屬于我們的天譴王。

還有杰西·里夫斯,我們之中最古老的吸鬼瑪赫特在二十世紀締造的雛兒。是一個彩奪目的怪,我對一無所知,但充滿敬慕之帶著難以比擬的歷史修養,超自然知識,以及哲學與語言方面的才能進了我們這個不死的世界。對于我來說完全不可捉會走火焰嗎?就像很多缺乏生命力,無法接永生的弱者們那樣?或者那二十世紀的智慧賦予了某種激烈而堅固的武裝,足以使應對我們已知的那些難以置信的巨變?

啊,當然,還有其他的一些流浪者們,夜復一夜,他們的聲音傳我的耳畔。在遠方,有一些吸鬼對我們的傳統一無所知,他們對我們書寫下的東西懷有敵意,對我們的古怪行為到可笑,還把我們命名為“能說會道的集會”。他們是來自不同年代的名不見經傳的怪異者,力量和人生態度也不盡相同。通常他們一旦見到《吸鬼萊斯特》的平裝版本,就會用有力的雙手輕蔑地把它們撕個碎。

或者在不可知的未來歲月當中,他們也會在我們這未完的年代紀中占有一席之地,誰知道呢。

至于現在,我只有最后一名祈禱者需要提到。

那人正是你,大衛·托博特,我幾乎并不了解你。你呀,我注視著你,緩慢而抖著傾吐著我的故事,而你則筆疾書,將它們記錄下來——這長久以來在我心焚燒的居然能夠被傾吐出來,形諸文字,并且被記載在紙張上,這真令我到眩不已。

啊,你是誰,大衛·托博特,為人類長達七十年之久,你是否只是一位學者,抑或一個深沉且仁的靈魂?誰知道呢。你曾長久地生存,一年四季,寒來暑往,你在時間的增進中積累智慧,你從日常生活的不幸中學習,如今這一切的記憶與知識都來到了一尊年輕強壯的軀。它簡直就像是一尊珍貴的圣杯,如此完地容納了你的靈魂。而你也懂得珍惜它的價值。接著你被你最親的朋友,那含脈脈的怪所襲擊。我們親的萊斯特,這家伙無論如何都希你永遠陪伴在他邊,跟隨他走過這漫漫無盡的旅程。

我簡直無法想象這樣的一種強暴。我已經長久遠離人,從未曾驗過墮落人類的。在你現在所擁有的這張金棕的英印混兒般的面孔上,我可以看到活力與輝,而你那沉靜而危險的雙眸中卻了一個只屬于老人的滄桑靈魂。

你有著黑而的頭發,可以在耳后束起。你穿著英國式樣的浮華裝。你凝視著我,仿佛你的好奇能令我松懈警惕,雖然這無非是一種偽裝。

如果你敢傷害我,我就毀滅你。我才不管你有多麼強大,我才不管萊斯特曾經賦予你什麼樣的。畢竟我所知遠比你為多。我向你袒出我的痛苦,但我不必因此而你。我做這件事是為了我自己,也為了其他一些人,任何能夠了解的人,也為了我最近找到的的兩個凡人伙伴,只是為了這兩個珍貴的人兒,我才得以堅持著一路講述下來。

我的這一坦白,或許無非是為瑟貝爾而譜寫的樂章。我已經為竭盡全力,對你,我也已經盡了我全部的力量。

我是否已經傾訴了太多往事?這是否足以作為我在紐約親睹基督真容那一刻的鋪墊?我生命中最后的篇章即將開始。我沒有更多東西要說,你已經知道后面發生的所有事。我只需簡單講述那樁把我帶到這里的悲慘事實。

做我的朋友吧,大衛。我并不是故意要講給你這些恐怖的事。須知我的心靈猶自疼痛。我需要你來告訴我,我可以繼續前行。用你的經驗來幫助我吧。這一切是否已經足夠?我是否應當繼續下去?我想要傾聽瑟貝爾彈奏的音樂。我想要講述我那些親的救護者們的事跡。我不知道自己還將繼續講述多久,我只知道,我已做好準備……我已穿越了這座嘆息之橋。

啊,這只是我自己的意見。不過很好,你也已經準備好繼續書寫。

好吧,現在讓我來講述關于那面圣紗的事

現在讓我來到基督的面容之前,仿佛翻越Podil積雪的漫漫山麓,走在符拉迪米爾城毀棄的高塔之下,在修道院中尋覓彩繪與梁木,他的面孔曾在那里向我顯現。是的,我主基督,讓我再一次談起這活著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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