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鬼阿曼德》第二十一章

他們正在向我趕來。我這里是離他們的大樓不遠的一棟廢樓,本杰明知道它的存在。我以微弱的心電應請他帶來錘子和鶴鋤,把我從冰里刨出來,還要帶一條又大又的毯子把我包裹起來。

我知道自己此刻輕如鴻。我痛苦地扭雙臂,從明的冰殼中掙扎出來,用爪子般的手著自己的頭發,確認它們已經長出來了,依然是那樣厚的紅棕卷發。我舉起手來迎向亮,接著到自己的雙臂無法忍那種滾沸般的痛楚,只能任它們落下來,僵扭曲的手指再也無法移

等他們來到的時候我必須念一個咒語,我不能讓他們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一個干癟的黑。不管我說出什麼樣的花言巧語,凡人們都無法忍這種東西。我必須想法蔽自己。

手頭也沒有鏡子,我怎麼能知道自己看上去究竟是什麼樣子,或者應當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才合適呢?我只能夢想,夢想那些古老的,在威尼斯度過的歲月里,我曾在裁鋪的鏡子里攬鏡自照,充分了解了自己的貌,還有我曾經通過窺看他人的心,認識到自己的容貌所帶來的魅力;是的,我必須給他們一些暗示。

我靜靜地躺著,著細微的雪花飄落下來,結溫暖的雪團,早先那種狂暴的風雪已經平靜下來。我不敢運用自己的智慧去追蹤他們的行跡。

突然我聽到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遠的大樓下層有一扇門被撞開了。我聽到他們跌跌撞撞的腳步從金屬臺階上傳來,在這座大廈里層層上升。

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它每跳一下,就使我覺到穿徹全的激烈痛苦,全仿佛要把自己灼傷。

突然,通向頂樓的鋼鐵大門被撞開了。我聽到他們向我直沖過來。在四周大廈如夢似幻的微弱燈下,我看到他們兩個小小的影向我奔過來,是個仙般的子,而他則是個十二歲上下的小男孩。

瑟貝爾!啊,連外套都沒穿就跑來了,頭發凌地披散著。本杰明還穿著他那件合的亞麻長袍。但他們卻沒有忘記帶來一大塊天鵝絨毯子,用來包裹我。我得制造一個幻覺才行。

讓我恢復為那個男孩,上穿著最的綠緞,以及綴滿華麗蕾的環領,讓我穿上致的靴子,讓我的頭發整潔亮吧。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久久凝視他們全神貫注的蒼白小臉。他們矗立在飄浮的風雪中,如同一雙夜晚的幽魂。

“啊,惡魔先生,你讓我們虛驚一場,”本杰明用極度興的聲音說,“看吧,你真。”

“不,你看到的不是真相,本杰明,”我說,“快手吧,把我從冰里挖出來,然后趕快把我包裹起來。”

瑟貝爾雙手執著那把木柄鐵錘砸碎了冰層,本杰明用鶴鋤左一下右一下地刨著冰渣,仿佛手里拿著一臺小型機,冰渣四濺。

寒風吹起瑟貝爾的長發,打著的眼睛,雪花凝在的眼睫上。

我維持著自己制造的幻象——一個穿緞的無助的孩子,空抬著弱的雙手,無力幫助他們。

“別哭,惡魔先生,”本杰明宣稱,用雙手扳起一大塊薄冰,“我們會把你救出來的,別哭,現在你屬于我們,我們找到了你。”

他把那一大片破冰扔到一邊,看上去已經被凍壞了,比冰還要僵,但仍然凝視著我,訝異地張開

“惡魔啊,你在變呢!”他道,出手來我制造的幻影面容。

“別這樣,本吉,”瑟貝爾說。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的聲音,現在我可以看到那勇敢而平靜的蒼白面孔,盡管是那麼的鎮定,但寒風還是使的雙眼流下了淚水。把冰屑從我的頭發中揀拾出來。

到一陣可怕的寒,好的,把熱度降下去,讓眼淚流出來,我流出的是鮮嗎?“別看我,”我說,“本吉,瑟貝爾,別看著我,快蓋住我的手。”

鎮靜而服從地轉開溫和的視線,抬起一只手來握住薄薄的棉睡的領子,抵著寒風。另一個人則猶猶豫豫地看著我。

“自從你來到我們邊之后發生了什麼事?”用最友善的聲音問道,“是誰把你害這樣?”

我艱難地吞咽著,繼續制造幻象。每一個孔都在努力,仿佛軀不過是氣息寓居之地。

“不,別再這樣做了,”瑟貝爾說,“這只會使你虛弱,讓你更痛苦的。”

“我能夠痊愈的,可的人,”我說,“我向你保證,我不會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很快就不會了。帶我離開這個屋頂就可以了。帶我離開寒冷,帶我到任何太不能照到的地方,是太芒把我弄這樣的。只是而已。請把我帶走吧。我還不能走路,連爬行都做不到。我是屬于夜晚的生,把我匿在黑暗中吧。”

“夠了,別再多說了。”本吉哭道。

我睜開雙眼,只看見一大片蔚藍包裹著我,宛如夏日的晴空突然降臨。的天鵝絨著我的,盡管在皮上還是有種燒灼般的痛,但是因了他們殷勤的雙手,卻變得易于忍。啊,有了他們的,我可以忍耐任何事

覺自己被托舉而起。我知道自己很輕,他們包裹住我的時候,那種無助的覺異樣可怕。

“我還不重吧,抬得嗎?”我仰起頭來問道,我又能看到雪了,我想如果在努力一點,還能看到那些星辰,它們從遙遠的寰宇放輝,照耀我們這小小的星球。

“別怕,”瑟貝爾低聲說,著天鵝絨毯。

他們鮮的氣息盛濃郁,有如糖。

他們兩人用雙臂抬起我,從屋頂跑下去。我從那傷人的冰雪中擺出來了,永遠的自由了。我不能再去想他們的了。我不能讓自己的貪婪傷害他們,這樣絕對不行。

我們走下金屬階梯,一層層地轉彎。他們的足音在鋼鐵的臺階上響亮地響起。我的軀因為搏的疼痛而抖。我可以看見頭頂的天花板,嗅到他們鮮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席卷了我。我閉上眼睛,握被灼傷的手指,聽著它們發出的皮革般的聲音,并把指甲刺手心之中。

瑟貝爾在我耳邊說道,“我們找到了你,我們會把你抓得的,絕不放手。路不遠。啊,上帝,可是看看你的樣子吧,太把你傷害得多麼嚴重啊。”

“看什麼看!”本吉頂道,“快點走吧!你覺得這麼強大的惡魔先生竟然不能看穿你的心事?放聰明點,快走吧。”

他們來到最底層,走向一扇被打碎的窗戶。我覺著瑟貝爾的胳膊橫抱著我的頭頸和膝彎,本杰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已經沒有房間里面四壁的回音。

“對,把他遞給我,我抱得的!”他的聲音興得近乎狂熱,但是抱著我爬過了窗子。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那聰明的惡魔的腦子已經徹底耗盡了,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有痛苦與鮮的氣息在我里無休止地縈繞不已,繼而穿過一條黑暗的深邃長廊,從那里我無法看到天堂的形狀。

但那又是多麼甜啊!這種顛簸的覺,痛楚從燒傷的雙上傳來,而的纖纖十指過絨毯,無限溫著我。這一切委實太過妙。我再也不覺得痛苦,只是覺得,這覺覆蓋了我的面孔。

他們匆忙地走在雪地里,鞋子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本吉有一次差點倒,發出了一聲大,瑟貝爾一把扶住了他,他才松了一口氣。

天氣這麼冷,他們一定覺很艱難吧。他們得快一點。

我們來到他們下榻的賓館。門一開,尖銳而溫暖的空氣立刻向我們涌來。空曠的走廊里回響著他們匆忙的腳步聲,我可以分辨出瑟貝爾輕盈的小小鞋子,以及本杰的涼鞋拖在地面上的聲音。

突然雙和后背傳來一陣劇痛,我覺自己被折兩截,膝蓋被抬到頭的位置,原來我們是上了電梯。我強忍住呼痛的聲音,這沒什麼。電梯里充斥著舊電機的機油氣味,令人到安心,它搖晃了一下,向上升去。

“我們到家了,惡魔先生,”本杰低聲說,熱乎乎的氣息吹在我的臉上,小小的手隔著毯子抓住我,痛苦地著我的頭顱,“我們現在安全了,我們抓住了你,我們擁有你了。”

接著是門鎖的聲音,木地板上的腳步聲,薰香與蠟燭的氣息,還有濃郁的子香水氣味,煥發著彩,斑駁的油畫繪在古老的畫布上,清新的百合盛開著麗潔白的花朵。

我的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一張的床上,床罩被掀開了,我頓時陷綢與天鵝絨之中,下的枕頭仿佛都要融化了。

這正是我曾經以意識之眼窺的那個凌的閨房,曾在這里穿白的睡夢鄉,而現在卻把這麼恐怖的一個家伙帶到這里來。

“別拉開毯子,”我說,我知道我的小朋友一定想這麼干。

他卻勇敢地把它輕輕拉開了。我掙扎著,用一只痊愈的手和他爭奪,但我燒傷的手指幾乎不能彎曲。

他們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著我,他們的頭頂縈繞著環與溫暖的氣息,這兩個脆弱的人兒啊,這憔悴的孩如同瓷一般,淤傷的痕跡已從白的上褪去;而這個小小的阿拉伯男孩,我現在知道他是一個貝都因人。他們無畏地凝視著我——一個人類眼中難以形容的丑陋怪

“你的好亮啊!”本吉說,“你覺得痛苦嗎?”

“我們該怎樣做呢,”瑟貝爾靜靜地說,仿佛害怕聲音大了都會傷害到我。把雙手掩在上。有著一頭淡金的的長長直發,此時我可以看見若干凌的碎發在下微微的手臂都快被外面的寒冷凍青了,微微抖著。可憐而無用的人兒啊,穿著被皺的薄薄的白純棉睡,上面繡著碎花,裝點著薄薄的蕾,這真是適宜子的飾。的眼中充滿同與憐憫。

“你只需了解我的靈魂,天使,”我說,“我是一個邪惡的生靈,上帝不愿接我,甚至魔鬼也將我棄絕。我奔赴太,以便讓他們得到我的靈魂,這本是一件好事,我并不畏懼地獄之火與痛苦的折磨。但這里是大地,大地竟為囚我的煉獄。我不知道這之前自己是怎樣來到你們邊的,我不知道之前是什麼力量讓我在那個時刻來到你們的房間,那時死亡的影曾經籠罩在你們頭上。”

“啊,不,”恐懼地低語,雙目在燭幽微的房間里閃閃發亮,“他絕不會殺害我們。”

“啊,他會的!”我和本杰明異口同聲地說道。

“他喝醉了酒,什麼都做的出來,”本吉忿忿地說,“他那雙大手又笨又狠,他什麼都干的出來,上次他不是把你打得半死,讓你在這張床上足足躺了兩小時,一點也彈不得嗎?惡魔先生難道會平白無故的殺死你的哥哥?”

“我想他說的是實,可的姑娘,”我說,說話真費力啊,每個字仿佛都是從腔里強出來的。在瘋狂的絕之中,我突然想要照照鏡子。我掙扎著從床上爬起,痛苦而僵地移

兩人頓時驚慌失措。

“別,惡魔先生,你別啊!”本吉懇求道,“瑟貝爾,綢,把你那些綢巾都拿出來包扎他。”

“不用!”我低聲說,“用毯子蓋住我,如果你們想看著我的臉,可以把它出來,但是遮住我的其他部位吧,啊……”

“怎麼啦,惡魔先生,告訴我。”

“把我抬起來,讓我看看自己的樣子,扶我站在穿鏡前面。”

他們迷地陷了沉默,瑟貝爾長長的金發直直地披散在滿的前,本杰咬著小小的

整個屋子充斥了彩。墻壁上著蔚藍的綢,我邊的枕頭垂著金的荷葉邊,上面布滿的刺繡,枝型燭臺微微搖曳,燭火流溢彩。我仿佛能夠聽到燭臺上的玻璃飾相撞發出的歌聲。在我那虛弱而瘋狂的心目中,仿佛從未目睹過如此簡樸而又輝煌的景觀,恍若多年來被我忘的,白晝之下的世界明而壯麗的景

我閉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勾勒這間屋子的形貌。我深深吸了口氣,勉力不去注意他們的鮮散發出來的芬芳,轉而想著那甜潔凈的百合馨香。“能給我看看那些花兒嗎?”我低聲說。我的有沒有焦裂,他們能看到里面的獠牙嗎,我的牙齒有沒有被烈火烤黃呢?我飄浮在一片綢之上,宛如在夢鄉。安全了,我現在安全了。百合花近在咫尺,我出手去的花瓣,淚水流下了我的臉龐,它們是純粹的鮮嗎?最好不要吧。但我聽到本吉坦白地發出了驚嘆,而瑟貝爾用溫的聲音制止了他。

“我想,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男孩,”我說,“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我那時真的太年輕了。我的主人是個多的人,他不相信我們是邪惡的生靈,他認為我們可以靠吸食惡人的鮮為生。如果不是當時我快要死了,他也不會這麼早就把我變鬼。他希我了解世,做好準備。”

我睜開雙眼,他們仿佛被魘住了!他們再度看到了我曾經的男孩樣貌。其實我并不是故意這樣做的。

“啊,多麼英俊,”本吉說,“多啊,惡魔先生。”

“小家伙,”我嘆道,覺自己制造的微弱幻象業已崩潰,“從現在開始我的名字吧,我不是什麼惡魔先生。我想你是從勒斯坦的希伯來文中學到這個詞的。”

他笑了,當我的幻象消失,恢復為可怕的形狀時,他已經不再畏

“告訴我你的名字。”他說。

我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阿曼德,”瑟貝爾說,“告訴我們,我們能做些什麼?如果你不需要綢巾的包扎,那讓我們給你上點藥膏吧,蘆薈,對,蘆薈能治療你的燒傷。”

我輕輕地笑出了聲,不過是善意的笑。

“鮮就是我的蘆薈,孩子。我需要一個惡人,一個罪不容誅的家伙。你怎能找這樣一個人回來呢?”

“他的有什麼用呢?”本吉問道,他在我邊坐下,依靠著我,仿佛我是一個迷人的標本。“你知道,阿曼德,你上像瀝青一樣黑,好像用黑皮革做的。你就好像英國那些在沼澤中捉魚的人,外面裹著一層發的淤泥。看著你可真讓我骨悚然呀。”

“本吉,住口,”瑟貝爾說,勉強抑住反和恐懼,“我們得想想怎麼才能弄來一個壞人。”

“你是認真的嗎?”他隔著窗矗立在那里,雙手闔為祈禱的姿勢。“瑟貝爾,這不算什麼,但是料理后事才是最困難的。”他轉向我,“你知道我們后來拿哥哥怎樣了嗎?”

抬手掩住耳朵,垂下頭去。這種后事我自己曾經親手料理多次。聽上去不過是老生常談。

“你真啊,阿曼德,”本吉說,“但是我一定能給你弄來一個壞人。這委實算不了什麼,你想要一個壞人?那我們可得想個辦法。”他想我俯下來,好像要直視我的頭腦。我突然醒悟他是在盯著我的獠牙。

“本吉,別離我這麼近,”我說,“瑟貝爾,把他拉開。”

“可是我究竟做了什麼?”

“沒什麼,”聲音一沉,絕地說,“他只是了。”

“把毯子掀起來吧,好嗎?”我說,“把毯子掀起來,看著我,也讓我著你們的眼睛,讓你們的瞳孔做我的鏡子,我想看看自己的模樣究竟有多麼糟糕。”

“嗯,阿曼德,”本吉說,“我覺得你瘋得厲害。”

瑟貝爾俯下來,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把毯子掀開,出我的

我開始讀的心。

簡直比我預想的還要糟糕。

完全如本吉所說,我是一而可怕的淤泥僵尸,垂落的頭上生著紅棕的頭發,沒有眼瞼的棕眼曈閃閃發亮,白的牙齒整齊地生在褶皺的后。皺的面孔好像皮革一樣,上面還有濃重的淚一條條地流淌下來。

我轉過頭,深陷枕頭之中,覺披巾再一次覆蓋了自己。

“你們肯定不了,連我自己都不了,”我說,“但我馬上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你們不會同這個怪一起生活太久的,如果你們和他在一起太久,簡直就能跟任何東西生活在一起了。不,以后就不會是這樣了。”

“任何東西,”瑟貝爾說。俯在我上,“如果我把手放在你的前額上,你會到清涼嗎,如果我你的頭發,你會到我的溫嗎?”

我用一只眼睛瞄著

那細長瘦削的頸項使平添某種楚楚人,令人憐惜的,而Rx房則高聳滿。在滿屋溫暖好的燈火照耀下,我看到那架鋼琴。那纖長溫的十指曾馳騁在那些琴鍵上面,我可以在心目中栩栩如生地回憶起熱奏鳴曲激的樂聲。

這時突然傳來一連串輕快的噼啪做響,接著是上等煙草濃郁的芬芳。

本吉上叼著黑的煙卷,在面前晃來晃去。

“我有個主意,”他用雙抿了一下口里的煙卷,“我到街上去一趟,馬上就能遇見一個壞家伙,我告訴他我就住在這個旅館里,和我在一起的還有一個流口水的醉鬼,但是已經瘋瘋癲癲,不省人事。我們販賣可卡因,但我不知道怎麼下手,所以需要他的幫助。”

盡管上疼痛,我還是忍不住笑了。

這小小的貝都因人卻聳了聳肩,攤開雙手,吐了一口煙圈,煙霧環繞著他,宛如一朵魔幻的云。

“你怎麼想?這一手一定管用的。看吧,我非常擅長察言觀。現在,瑟貝爾,你讓開,讓我來巧施詭計,把那個滿肚子壞水的家伙陷阱,帶到這張床邊來,他一低頭,我就絆他一跤,他一倒下就正好落到你懷里,阿曼德,你覺得怎樣?”

“如果出了差錯呢?”我問。

“那就讓麗的瑟貝爾照著他的后腦勺來上一錘。”

“盡管你們的主意也非常不錯,”我說,“我卻有個更好的主意。你可以告訴他,可卡因都裝在被單下面的小塑料袋里面,如果他不信,一定要自己親眼過來看看,那麼我們麗的瑟貝爾就把床單掀開,一看到床單下面的東西,這家伙一定會嚇得渾,乖乖就范。”

“就這樣!”瑟貝爾拍手道,淺明亮的瞳孔瞬間放大了。

“完。”本吉贊同道。

“但是要注意,別把警察惹來。如果我們手里有一點那種邪惡的白作為餌就好了。”

“我們有,”瑟貝爾說,“我們正好有一點,是從我哥哥口袋里掏出來的。”仔細地俯著我,不是在觀察我,而是在從順的思想中苦苦思慮著這個計劃。“我們把他上的所有東西都拿走了,這樣他們就不能從他上發現任何線索了。紐約城里總是有那麼多棄尸。當然啦,把他拖出去可費了我們好大力氣。”

“但是我們擁有了那種邪惡的白,”本吉拍著的肩膀說,接著有片刻離開我的視線,拿回來一個扁扁的銀白煙盒。

“拿過來,讓我聞聞里面是什麼,”我說,我能看出他們兩個其實并不確定。

本吉撕開了那個銀盒子的蓋子。里面是一個小小的塑料袋,疊得極其整齊,里面正是我所需要的那種末的氣味。我不必用自己不辨甘苦的舌頭去品嘗它。

“很好,倒出一半來,把這個銀盒子也留下,要不然也許某個蠢貨會因為貪圖這個東西殺害你。”

瑟貝爾嚇得發抖,“本吉,我和你一起去。”

“不,這樣才不明智呢,”我說,“沒有你在旁邊,如果出了什麼事他可以很快地逃跑。”

“啊,你說得對!”本吉說著,了最后一口煙,把煙頭在床邊的玻璃煙灰缸里熄滅,那里已經有十幾個白白的小煙頭了。“我告訴好多次,我總是在半夜里叼著煙出門去。從來不聽。”

他不等我們做答就走出門去。我聽見水聲。他沖走了一半的可卡因。我把視線從邊溫而充溢鮮的守護天使上移開,緩緩環視著房間。

“總是有這樣天善良的人,”我說,“他們樂于幫助別人。你就是其中之一,瑟貝爾。只要你在生一日,我的心靈就會永遠不安。我會一直陪伴在你邊,永遠守護著你,以此作為我的報答。”

笑了。

到震撼。

那瘦削的臉龐上,形狀優的淡綻放出最最有活力的笑容,仿佛忘記了遭過的所有痛苦。

“你會做我的守護天使嗎,阿曼德?”問。

“永遠。”

“我要走了,走到夜之中。”本吉宣布,噼啪一聲,他又點著了一火柴,他的肺一定早已被熏個焦黑。“但是如果找來的那個混蛋又臟又臭,又或者——”

“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有就可以了。把他帶來就好。別想著玩用把他絆摔的花招。耐心地把他帶到床邊來,一旦他掀開單子,瑟貝爾,你就趕快把它蓋回去,本吉,你用全力推他一把,這樣他正好絆在床邊,落進我的懷里。我就能夠掌握他了。”

他向門邊走去。

“等等,”我低聲說。在貪婪的驅使之下,我都在想些什麼啊。我仰頭寧靜而微笑的臉,接著轉向他,那叼著黑雪茄,吞云吐霧的小家伙。他要在這寒冷的冬天出門去,上只穿著一件帶兜帽的袍子。

“不用等,我們一定要做這件事。”瑟貝爾圓睜著雙眼說,“本吉一定能找回來一個非常壞的家伙,對不對,本吉。一個壞得想要搶劫你,殺害你的家伙。”

“我知道該去什麼地方,”本吉笑著說,但是笑容微微有一點扭曲。“我回來之前你們兩個不妨就玩牌吧。把他蓋上,瑟貝爾。別看著時間,別為我擔心!”

他走出去,重重地帶上了門,沉沉的大鎖在他后自己鎖上了。

馬上就來了。鮮,稠鮮紅的。馬上就來了,馬上就來了。那樣灼熱而珍貴,整整一個人的鮮,馬上就來了,再過一會兒就來了。

我閉上眼睛又睜開,再一次環視著房間四周層層褶皺,垂落地面的天藍窗簾,以及地毯上繡著的橢圓卷曲的玫瑰花環。還有,這凝視著我的孩,的笑容甜單純,仿佛夜晚的罪惡對毫無影響。

跪倒在我邊,親昵地靠近,再一次用纖細的手著我的頭發。的Rx房著我的胳膊。我讀的思想,像看掌紋一般層層翻閱著的意識:在約旦谷里,夜風呼嘯,的父母飛快地駕駛,想要擺濃墨般的黑暗,而對面的阿拉伯司機開得更快。車頭燈瞬間撞在了一起。

“我想吃迦百農海中撈上來的魚,”把視線從我上移開,“是我出主意到那里去的。當時我們還要在圣地多呆一天。他們告訴我從耶路撒冷到拿撒勒要開好長時間的車,但是我說‘可他曾在水上行走過去’。那是我心目中最奇妙的故事。你知道那故事嗎?”

“我知道。”我說。

“他曾經在水上行走,好像忘記了門徒們就在邊,其他人也或許能看到他。門徒們在船上,忍不住高呼‘主啊!’把他嚇了一跳。多奇妙的奇跡啊,好像一切都出自……意外。是我想要去的。是我想要吃那海中的魚,彼得與其他人曾在那海水中打漁。是我做的。啊,我不是說他們的死都是我的錯,但這是我做的。我們回家以后,我就要在卡基音樂廳演出了。唱片公司還要錄制現場專輯。你知道,我以前也錄過一張唱片,效果之好出乎每個人的意料。但那個晚上,那個從未發生的晚上,我本是要彈奏《熱》的。

“這對我非常重要。其他一些奏鳴曲我也非常喜歡,像《月》,《悲愴》,但是只有《熱》……對于我非常重要。我的父母對此非常驕傲,而我的哥哥,他總是在為我爭取,時間,場地,最好的鋼琴,我需要的老師。是他讓其他人看到了我的才華,但是,當然,他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我們每個人都看到了這一點,我們在晚飯桌上討論這個話題,他應當過自己的生活,這樣繼續為我而工作下去,對他自己完全沒有好。但他說在將來的日子里我還會需要他的。我現在還想不到,他會我安排好錄音,演出,曲目,還有日常的花銷。經紀人都不可靠。他說我想不到我自己將會多麼走紅。”

頓了一頓,把頭轉向一邊,面孔誠摯而依舊單純。

“這并不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說。“我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了,他們都死了。我不愿出門,不愿接電話,不愿再彈其他曲子。不愿再聽他說話。不愿再計劃任何事。我不想吃飯,不想換服,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彈奏《熱》。”

“我能理解。”我溫地說。

“他把本吉帶回來照顧我。我總是在想這是怎麼回事。你知道,我覺得本吉是被買回來的,用冰冷的金錢買回來的。”

“我知道。”

“我想就是這麼回事,他說他不能離開我,哪怕是放我和大衛王在一起也不行。我們住在這個旅館——”

“是的。”

“——是因為他說我總是赤地站在窗前,或者不讓傭進我的房間,還在半夜里彈琴,攪得他沒法睡覺。于是他找來本吉照顧我。我本吉。”

“我知道。”

“我總是聽本吉的話。他從來也不敢打本吉。直到后來他開始傷害我。你知道,先是打我耳,后來又用腳踢,還抓我的頭發。他用一只手拖著我的頭發走,把我推到地板上。他經常這樣,但他不敢打本吉。他知道如果打了本吉,我就會尖不停。有時候本吉也會迫使他住手,不再打我。但我不確定,因為我那麼暈眩,我的頭被他弄得很疼。”

“我明白,”我說。他肯定是打過本吉。

沉默了,靜靜地凝視著我,明亮的大眼睛里沒有淚水。

“我們很相像,你和我,”俯視著我,低聲說道,把手放在我的面頰上,用食指尖輕著我。

“相像?”我說,“你到底在想什麼呀。”

“我們是兩個怪,”說,“以及兩個孩子。”

我笑了,但是并沒有笑。看上去如夢似幻。

“我很高興你來了,”說,“我知道他死了。你站在鋼琴這邊看著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你站在這里聽我彈琴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我很高興有人能夠殺死他。”

“為我做一件事。”我說。

“做什麼?”問,“我愿為你做任何事,阿曼德。”

“到鋼琴那里去,為我彈琴,就彈那首《熱》。”

“但那個計劃怎麼辦呢?”有點吃驚地問道,“那個壞人就要來了。”

“讓我和本吉來對付他,你不要回頭看,只管彈奏《熱》就是。”

“不,請不要。”地請求。

“為什麼不呢?”我說,“你為什麼要加到這麼可怕的事里面來。”

“你不懂,”的瞳孔放大,“我只是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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