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空庭春晚》第十一章 十分天與

皇帝對太后邊的人,向來很客氣。便說:“都起來吧。”隨手將鍵子后的張三德,自己先給太后請了安。太后忙英嬤嬤:“還不拿椅子來,讓你們萬歲爺坐。”

早有人送過椅子來,太后道:“今兒日頭好,花開得也好,咱們娘倆兒就在這兒說話罷。”皇帝應了一聲,便伴太后坐下來。英嬤嬤早就命那些宮都散了去,只留了數人侍候。太后因見皇帝只穿著藏青團龍夾袍,便道:“現在時氣暖和,早晚卻還很有些涼,怎麼這早晚就換上夾的了?”

皇帝道:“因歇了午覺起來,便換了夾。兒子這一回去,自會再加裳。”太后點一點頭,道:“四執庫的那些人,都是著三不著四的,李德全雖然盡心,也是有限。說到這上頭,還是孩子心細,乾清宮的宮,有三四個到年紀該放出去了吧?”回頭便瞧了英嬤嬤一眼,英嬤嬤忙道:“回太后的話,上回佟貴妃來回過您,說各宮里宮放出去的事,乾清宮是有四個人到年紀了。”

太后便點一點頭:“要早早的那些小孩子們好生學著,免得老人放了出去,新的還當不了差事。”向侍立旁的畫珠一指:“這個丫頭雖然淘氣,針線上倒是不錯,做事也還妥當,打今兒起就過去乾清宮,學著侍候裳上的事吧。”

皇帝答:“太后總是替兒子想著,兒子不能常常承歡膝下,這是太后邊得力的人,替兒子侍候著太后,兒子心里反倒舒暢些。”太后微笑道:“正因瞧著這孩子不錯,才去乾清宮,你邊老些的人都要放出去了,這一個年紀小,好生學著,還能伏侍你幾年。”

皇帝聽如是說,只得應了個“是。”英嬤嬤忙畫珠上前來謝恩。

太后見那天,碧藍一泓,萬里無云,說:“這天晴得真通。”皇帝道:“從正月里后,總是晴著,二月初還下過一場小雪,三月里京畿直隸滴雨未下,赤地千里,春旱已,只怕這幾日再晴著,這春上的農事便耽擱過去了。”

太后道:“國家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原不該多,只是這祈雨,前朝皆有命王公大臣代祈之例,再不然,就算你親自往天壇去,只要事先虔誠齋戒,也就罷了。”

皇帝道:“兒子打算步行前往天壇,只是想以虔心邀上蒼垂憐,以甘霖下降,解黎民旱魃之苦。太皇太后教導過兒子:天下萬民養著兒子,兒子只能以誠待天下萬民。步行數里往天壇祈雨,便是兒子的誠意了。”

太后笑道:“我總是說不過你,你的話有理,我不攔著你就是了。不過大日頭底下,不騎馬不坐轎走那樣遠的路……”

皇帝微微一笑道:“太后放心,兒子自會小心。”

天子祈雨,典章大事,禮注儀式自然是一大套繁文縟節,最要的是,要挑個好日子。欽天監所選良辰吉日,卻有一多半是要看天行事。原來大旱之下天子往天壇祭天祈雨,已經是最后的“撒手锏”,迫不得已斷不會行。最要的是,皇帝祭天之后,一定要有雨下,上上大吉是祈雨當日便有一場甘霖,不然老天爺竟不給半分皇帝面子,實實會大大有損九五至尊命于天的天子尊嚴。所以欽天監特意等到天晦暗布,看來近日一場大雨在即,方報上了所挑的日子。

己卯日皇帝親出午門,步行前往天壇祈雨。待駕率著大小臣工緩步行至天壇,已然是狂風大作,只見半天烏云低沉,黑的似要摧城。待得駕返回城,已經是申初時刻,皇帝還沒有用晚膳。皇帝素例只用兩膳,早膳時起見臣子,午時進晚膳,晚上則進晚酒點心。還是太祖于馬背上征戰時立下的規矩。皇帝已經齋戒三天,這日步行數里,但方當盛年,到底神十足,反倒胃口大開,就在乾清宮傳膳,用了兩碗老米飯,吃得十分香甜。

琳瑯方捧了茶進殿,忽聽那風吹得窗子“啪”一聲就開了,太監忙去關窗,皇帝卻吩咐:“不用。”起便至窗前看天,只見天上烏云翻卷,一陣風至,挾著萬線銀飄過。只見那雨打在瓦上辟叭有聲,不一會兒功夫,雨勢便如盆傾瓢潑,殿前四下里便騰起朦朦的水氣來,皇帝不覺神一振,說了一聲:“好雨!”琳瑯便端著茶盤曲膝道:“奴才給主子道喜。”

皇帝回頭見是,便問:“朕有何喜?”

琳瑯道:“大雨已至,是天下黎民久旱盼得甘霖之喜,自然更是萬歲爺之喜。”皇帝心中歡喜,微微一笑,手接了茶,方打開蓋碗,已覺有異:“這是什麼?”

琳瑯忙道:“萬歲爺今日步行甚遠,途中必定焦,晚膳又進得香,所以奴才大膽,茶房預備了杏仁酪。”

皇帝問:“這是回子的東西吧。”琳瑯輕聲應個“是。”皇帝淺嘗了一口,那杏仁酪以京師甜杏仁用熱水泡,加爐灰一撮,水,侯冷,即去皮,用清水漂凈,再量清水,兌上用江米,如磨豆腐法帶水磨碎極細的。用絹袋榨去渣,以調、煮,兌了xx子,最后加上西洋雪花洋糖,一盞津甜糯,皇帝只覺齒頰生香,極是甘。道:“這個甚好,杏仁又潤肺,你想得很周到。”問:“還預備有沒有?”

琳瑯答:“還有。”皇帝便說:“送些去給太皇太后。”琳瑯便領旨出來,取了提盒來裝了一大碗酪,命小太監打了傘,自己提了提盒,去慈寧宮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聽聞皇帝打發人送酪來,便琳瑯進去。但見端坐炕上的太皇太后,穿著家常的絳紗納繡玉蘭團壽夾,頭上亦只帶兩三樣素凈珠翠,端莊慈和,卻極有威嚴之氣,琳瑯進殿恭敬行了禮,便侍立當地,太皇太后滿面笑容,極是歡喜:“難為皇帝事事想著我,一碗酪還打發人冒雨送來。”見琳瑯裳半,微生憐意,問:“你什麼名字?”

琳瑯答:“回太皇太后的話,奴才琳瑯。”

太皇太后笑道:“這名字好,好個清爽的孩子,以前沒見過你,在乾清宮當差多久了?”

琳瑯道:“奴才方在前當差一個月。”太皇太后點一點頭,問:“皇帝今日回來,神還好嗎?”琳瑯答:“萬歲爺神極好,走了那樣遠的路,依舊神采奕奕。”太皇太后又問:“晚膳進的什麼?香不香?”

琳瑯一一答了,太皇太后道:“回去好好當差,告訴你主子,他自個珍重子,也就是孝順我了。”

琳瑯應“是。”,見太皇太后并無旁的話吩咐,便磕了頭退出來,依舊回乾清宮去。

那雨比來時下得更大,四下里只聽見一片“嘩嘩”的水聲。那殿基之下四面的馭水龍首,疾雨飛泄,蔚為壯觀。那雨勢急促,隔了十數步遠便只見一團團水氣,紅墻琉瓦的宮殿盡掩在迷朦的大雨中。風挾著雨勢更盛,直往人上撲來。琳瑯雖打著傘,那雨仍不時卷傘下,待回到乾清宮,裳已經了大半。只得理一理半的鬢發,殿去見駕。

皇帝平素下午本應有日講,因為祈雨這一日便沒有進講。所以皇帝換了裳,很閑適的檢點了折子,又太監取了《職方外紀》來。方瞧了兩三頁,忽然極淡的幽香襲人漸近,不抬起頭來。

琳瑯請了安,道:“回萬歲爺的話,太皇太后見了酪,很是歡喜,問了皇上的起居,對奴才說,萬歲爺您自個珍重子,也就是孝順太皇太后了。”

皇帝聽轉述太皇太后話時,便站起來靜靜聽著。

說完,方覺得那幽香縈繞,不絕如縷,直如人的骨髓一般。不住注目,只見烏黑的鬢發膩在白玉也似的面龐之側,發梢猶帶晶瑩剔的水珠,落落分明。卻有一滴雨水緩緩落,順著那蓮青領,落下去轉瞬不見,因著衫盡,勾勒顯出那盈盈態,卻是楚楚人。那雨氣極寒,琳瑯只覺鼻端輕難耐,只來得及出帕子來掩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是前失儀,慌忙退后兩步,道:“奴才失禮。”慌里手中帕子又落下去,輕盈盈無聲落地。

拾也不是,不拾更不是,心下一急,頰上微微的暈紅便出來,皇帝想起那映在和闐白玉梨花盞里的芙蓉清,卻不知不覺彎腰拾起那帕子,手給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頰上飛紅,如同醉霞。偏偏這當口李德全帶著畫珠捧了坎肩進來,李德全最是機警,一見不由住腳步。皇帝卻已經聽見了腳步聲,回手卻將手帕往自己袖中一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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