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新聞的第一反應就是給舒熠打電話：“你是怎麼做到的？”

舒熠說：“什麼？”

“有錢帶著老婆玩浪漫，不還我錢嗎？”黃世仁兇神惡煞，“五千萬！金！”

舒熠說：“你怎麼知道是我？”

高鵬“哼”了一聲，說：“知己知彼，你不是我對手嗎，我能不知道你嗎？”

舒熠說：“這是很久之前設計的小程序了，其實簡單的。”

高鵬開始耍無賴：“我不管，反正將來我求婚的時候，你也要幫我搞這樣的場面，不然你就還錢，現在，立刻！”

舒熠說：“五千萬金我真辦不到，現在廣告牌和衛星租金都漲了好幾倍，不如你再追加點預算？”

高鵬還沒有失去理智，說：“那等我找到那個姑娘再說！”

舒熠提醒：“過幾年租金又漲價了，早訂早劃算啊！”

高鵬氣得眼圈都紅了，太過分了！就欺負他現在仍舊是單狗一條，連個目標都沒有，萬一……萬一隔了十幾二十年他才找到那個人怎麼辦，豈不被舒熠笑掉大牙！

高鵬決定回國就相親，老頭子曾經夸好的名門閨秀都去看一看，老媽安排的那些姑娘他都去瞧一瞧，沒準能有對上眼的呢！

他就不信那個邪了！

趁著舒熠暫時沒有五千萬金還給他，他要搞定這個事，到時候就拿這個抵賬保釋金了，不夠的預算舒熠自己補。

反正我是黃世仁，高鵬惡狠狠地想。

舒熠當然不知道黃世仁下了這樣的決心。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餐，舒熠就換上了規規矩矩的黑西服，打算帶繁星去另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繁星也換了條素子，早起特意去花店，買了一束潔白芬芳的花朵。

他們要去Kevin Anderson的墓地。

墓園非常大，因為是高端墓園，維護得很好。道路兩側并列著綠傘一般的高大樹木，放眼去一片如茵的草地，疏疏朗朗排列著許多墓碑。昨天晚上又剛下過雨，所以空氣潤，偶爾還可以看見一兩只松鼠從樹上跳到草地里，踩碎草葉尖上無數晶瑩的珠，這里就像公園一般，只是比普通公園更寂靜。

舒熠帶著繁星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塊嶄新的黑大理石墓碑。平放在綠草地上的大理石簡單鐫寫著Kevin Anderson的名字，他創立公司的徽章，他的生卒日期，還有一張微笑的半照片。

墓碑上和四周都挨挨擺放著許多花束，想必是葬禮當天親友獻上的，已經凋零枯萎。

舒熠沉默地站立了很久。

繁星蹲下來，將手中那束潔白芬芳的花朵，端端正正放在墓碑前。

舒熠當時第一時間趕到國，除了調查導致事故的技原因，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希趕來參加Kevin Anderson的葬禮。他與Kevin的關系亦師亦友，所以，對于Kevin的離世，他非常非常難過。

然而警察將他從酒店帶走，他未能出席Kevin的葬禮。

舒熠蹲下來，掏出手帕仔細拭去大理石墓碑上的灰塵。

他看著墓碑上好友的照片，一時說不出話來。

繁星輕輕地牽住他的手。

舒熠說：“當年是他對我說，Shu，你要嘗試，你要不斷地嘗試，不經過一萬次，甚至十萬次、一百萬次的嘗試，你永遠不知道芒會在哪里。”

繁星無法勸他，默默握著他的手指。

舒熠說：“他常常去大學演講，在硅谷，在東部，對所有創業者演講。鼓勵一無所有的我們堅持下去。他說科技是漫長黑夜里最微小的芒，你要學會捕捉它。一旦捉到它，你會發現自己擁有整個星空。他說你不要因為看不到它，就認為這芒不存在，它就像原子一樣，永遠存在。只是，你需要通過一臺原子放大鏡去看到它，所以，不斷地嘗試，不斷地尋找看到它的途徑，不斷地尋找適合自己的那臺放大鏡。挑戰更新更好的科技，是人類進步的唯一力，也是唯一的原因。

“當年他是我的第一個客戶，我租了一間特別破的車庫做實驗室，忐忑不安地把第一批樣品寄給了他，他親自打電話給我，約我去他的辦公室面談，然后開了一張五萬金的支票給我。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真正下決心，我才有信心，覺得自己可以做一些事，我可以做一家公司，為科技的進步做出自己微小的貢獻。”

他的語氣里有淡淡的惆悵和憾，那是一段繁星全然陌生的時。在那個時候，還沒有認識他。他初出茅廬，還有青和迷茫，是那個人照看了他，是他給了他走出第一步的力量。所以，他才會這麼難過。知道他只是需要傾訴，說給長眠于此的好友和師長聽，說給自己聽，說給聽，說給這墓園四周，如茵的綠草，巨大的樹木聽。

風吹過，遠樹上的枝葉傳來沙沙的響聲。

他再度沉默下去，這些話本來他是打算在葬禮上說的，在國的葬禮，每一位親友都可以在葬禮上發言，說一段和逝者有關的話，有人會笑著說，有人會哭著說，有人會笑著笑著哭了，有人會哭著哭著笑了。那是一段緣分的終結，也是另外一種緣分的開始，因為逝者已經在另一個世界里，他從此后活在所有親友的心里。

只是，舒熠是真的很難過，這種難過，其實無法用語言去表達萬一。在監獄里的時候，他想過很多，但錯過葬禮，是他最大的憾之一。

他和手牽著手，長久地佇立在那方大理石墓碑前。

他將帶到這里來，一起來見自己最尊重的朋友和師長。這位朋友和師長或許已經沒辦法見證自己和繁星的婚禮，但是舒熠希他能夠知道，自己找到了可以相伴終生的那個人。

在從墓園回酒店的路上，舒熠接到了高鵬的電話，高鵬的聲音在電話里竟然有幾分低沉，他說：“剛才老頭子的書打電話給我，說老頭子的檢報告有點問題。”

舒熠猛然吃了一驚，問：“要不要？”

“還不知道，書說得含糊的。”高鵬故作灑地說，“我估計沒事，你看老頭子天蹦跳，打網球還能贏我，這把年紀了還喜歡跟吃飯，賊心心俱全，沒準能禍害一千年。”

舒熠說：“你還是趕回去吧。”留下半句話他沒說，書既然特意打電話來，說明并不是小事。雖然高鵬天冷嘲熱諷，口口聲聲稱自己親爹為“老頭子”，但其實也是讓老頭子給溺了這麼多年，不說別的，沒有親爹慣著，哪能養出他這種既驕且狂的子。

高鵬說：“嗯，過會兒就走。”

舒熠說：“多保重。”

高鵬說：“你也是。”

男人之間的對話，有時候都不用多說什麼，舒熠雖然欠著他五千萬金，但一個“謝”字都沒說。他心里清楚高家那也是一個巨大的攤子，高鵬的父親高遠山當然不是尋常人，方才能得住場面。連舒熠都約聽說過高鵬幾個叔叔都在董事會有一席之地，可見不是吃素的。真要是高遠山健康出了問題，高鵬雖然作為他的天然繼承人，但這權力讓渡不見得能風平浪靜。舒熠決定盡快調齊款項，把高鵬借他的保釋金給還上，五千萬金折合好幾億人民幣，風口浪尖，他不能給高鵬留個把柄讓人抓。

繁星并不清楚高鵬的家世，聽舒熠寥寥描述了幾句，知道那才是真正的豪門恩怨，錯綜復雜，一言難盡。他們回酒店都沒來得及給高鵬送行，高鵬匆匆退了房，去機場直接搭灣流回國了。

繁星約Ellen吃飯，謝在輿論戰中做出的貢獻。Ellen爽快地答應了，約在紐約一家頗有名氣的時尚餐廳，Ellen開心的：“這家位子特別不好訂，你們有心了。”

繁星說：“一碼歸一碼，我們先在國吃，聚寶源之約還是算數的。”

Ellen哈哈笑。

帶了一束郁金香來送給繁星。繁星既驚且喜，連聲道謝。

Ellen很大方地說：“路過花店，看到這束花，覺得很配你，所以就買了。”得知繁星和舒熠已經注冊結婚，Ellen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有一抹笑意從眼睛里出來，先連聲恭喜，然后又說，“其實，我早看出來了。”

繁星不由得問：“為什麼？”

Ellen說：“和貧窮、咳嗽，是最無法掩飾的三件事。你提到他名字時，眼睛里有。”

繁星喜歡Ellen這種直截了當的風格，一方面有北京大妞的爽朗，一方面又是紐約客的時髦與傲。講到一些好玩的人和事來眉飛舞，妙趣橫生。這一頓飯吃得特別愉快。舒熠有風度，全程十分照顧兩位士，還把繁星吃不掉的一半牛排都收拾了。

正聊得開心的時候，突然一個人走過來跟Ellen打招呼，是個高大英俊的外國男子，與Ellen擁抱面，顯得悉而親。Ellen將他介紹給舒熠和繁星，原來他戴夫，服務于某著名的私募基金。

戴夫與舒熠握手，跟繁星握手時，他俏皮地對士行了吻手禮，十分恭維繁星的貌，贊賞的黑眼睛和黑頭發真是麗。繁星知道對老外而言，這種熱的恭維只是一種社禮儀，所以只是含笑說謝謝。沒一會兒戴夫的朋友就來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跟Ellen的這頓晚飯吃得很愉快，回酒店后舒熠先去洗澡，繁星卻接到Ellen的電話。繁星有點意外，因為已經晚的了，Ellen特意打電話來，一定是有事。

果然，Ellen告訴說，戴夫不僅和是朋友，甚至是的一個“admirer”，所以晚餐后，他約了去酒吧喝一杯，Ellen婉拒了，戴夫于是就殷勤地開車送回家。

在路上，兩個人閑聊了一下，雖然晚餐的時候介紹過，但中文名字的翻譯對國人戴夫來說沒那麼好懂，當他得知舒熠就是gyroscope的ShuYi時他大吃一驚。

Ellen說，戴夫的這種吃驚非常令詫異，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并且迅速轉移了話題，但總覺得哪里不對，所以特意打個電話給繁星。

強調說：“戴夫有很多大客戶，非常大，他服務的基金業務主要側重于亞洲……”斟酌了一下，說，“其中應該還有和你們是同行業的公司。”

都是聰明人，話只用點到即止。繁星只轉了個彎，就明白過來的意思，連聲道謝。

Ellen說：“不用謝，希你們好運。”

掛斷電話后，繁星思考了幾秒鐘，使勁晃了一下頭，尋找可能有的關聯，一個最不可能的況突然跳進的腦海，打開電腦開始著手收集整理數據。等舒熠洗完澡出來后，發現盤膝坐在沙發上，對著幾張圖表發呆，舒熠看了看，正是公司最近的票牌價和量，他不由得開了個玩笑：“怎麼啦舒太太，別擔心，公司票已經止跌回升了。”

繁星不作聲，將投影儀通過無線Wi-Fi接電腦，直接投在白的墻紙上，一張張圖表，全是最近的票數據。

舒熠最開始有點困，等一幀一幀播放，每個重點數據上，都被用控筆標注有紅圈，等放過大半的時候，他終于明白過來，他驀地睜大了眼睛看著繁星。

繁星解釋說：“我的畢業論文，寫的是關于森迪銀行的收購案。”

那是一家著名的歐洲老字號銀行，沒有倒在2008年的金融風波里，卻在收購案中黯然收場。那場惡意收購戰非常有教學參考價值，老師曾經敲著投影屏幕上的課件說：“嗜的資本，同學們，這就是嗜的資本，像鯊魚圍殲龐大的藍鯨！聞到一點腥味就追逐而來，資本就是這樣，逐利而生，逐利而至，只要讓它們聞到一點點金錢的味道，它們就不死不休！”

因為老師的這番話，所以繁星對那堂課印象深刻，畢業論文也自然而然地選擇了這個方向，只不過做夢也沒想過，畢業幾年后，竟然遇上類似的實戰。越看數據越心驚跳，越分析也越篤定這中間是有問題的。

舒熠匆匆摟了摟繁星，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靈，會突然關注到公司票的異。他開始打電話，和公司董通，分析最近的數據，大約一個鐘頭后，確認公司票確實存在異常，有不明資金在大量暗中收購。方式和手法都非常巧妙蔽，但最近公司都忙著各種事，所以才沒有注意。

舒熠通過視頻召開了好幾個急會議，雖然是國東部時間的深夜，但正好是北京時間的上午，跟國聯系倒是很方便。繁星毫無睡意，舒熠更是沉著冷靜。這種急會議比業務會議沉悶，氣氛嚴峻得像大戰來臨之際，他們也確實面臨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而且，形勢非常不容樂觀。

等會議結束時，已經是紐約的清晨。繁星做了嚴的數據分析和況小結，像大學做功課那樣，把電子版給舒熠看，舒熠卻手環抱住，兩個人靜靜地、輕輕地擁抱了一會兒，貪對方上那溫暖。

把頭埋在他的口，他說話的聲音嗡嗡的，像有回響。

他說的是：“你放心。”

其實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選擇他，就選擇在任何狀況下與他并肩戰斗啊。

如果要翻越高山，那就翻越吧；如果要蹚過河流，那就蹚吧；如果要殺死惡龍，那就拔劍吧。

早就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況比預想的更糟，一旦留意到票的異，其實有千萬縷的蛛馬跡可以尋查。大量收購的那兩家基金背景都不單純，基本可以判斷這不是一次狙擊，而是惡意收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