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斂房

四更天了，東方的天空發青，城街道寂靜，只有給大戶人家送菜灑水的牛車經過，木子過石頭路，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遠安跟趙瀾之在半明半暗的景里策馬穿過城市，來到了縣衙，趙瀾之在前面引路，遠安跟隨，兩人來到了庭院的西角，一黑門外。趙瀾之正要開門進去，猶豫了一下，回頭問遠安：你隨有銅板嗎？遠安怔了一下，從懷里拿出個小銀角子：只有這個，干什麼？趙瀾之接過來，把那小銀角子放在門口。遠安霎時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心想這捕頭看上去技高膽大，其實也是小心翼翼，那銀角子是用來打點過路鬼神的錢。而這里，是斂房。

推門進去，果然氣森森——奇書樓小說網

青石板墻面，三排十二尸首直邦邦地蒙著白布躺在窗下。遠安咬了半天牙，明知道不應該可實在還是又一次沒控制住自己，到底趁著趙瀾之沒注意，打開一張白布看了看，但見那尸首是青紫的，腫脹膨大，一個頭仿佛有兩個大，兩只眼睛閉著，各自了半個球型，也如同吹了氣一樣膨脹著，一條巨大的創口從頭頂經鼻梁子一直切到下，被干了，但見里面的鼻骨和皺的牙膛，這人死的真是難看，把個遠安看得呲牙咧。趙瀾之冷冷一笑：哼，早告訴你別來，怎麼樣？怕了吧

遠安道：

家里廚子有一次給下人們做豬頭，煮好了之后醬了紅，然后橫刀豎刀也切這般，我實在好奇，就嘗了一口味道還行鼻子那里是彈得，骨頭是脆的，味道真的還行

趙瀾之聞言扭過頭去，半晌竟是沒有應聲跟前這麼個人讓他實在是無語。

遠安就這樣看著呈現巨人觀的尸合計著吃過的豬頭的時候，一個人無聲無息飄飄忽忽地就停在了的后。遠安猛回頭，但見一個長胡子的老家伙，活人倒是把遠安嚇得一個激靈：你誰呀？！

老頭子才不稀罕跟說話，看著趙瀾之，聲音嘶啞：趙大人，是要看哪條咸魚啊？

遠安回頭看看趙瀾之：什麼咸魚？

趙瀾之道：咸魚就是尸首。這是老楊，這里的仵作，這是他們的行話。老楊，給我看千端閣的舞姬如月。

仵作道：趙大人，那案子審結了，按規矩，咸魚埋了

遠安著急：埋哪里了？我去挖出來！

仵作老楊面無表地看著遠安半晌，又問趙瀾之：這小孩誰呀？肝火太旺，吃些羊草結調理調理吧。

遠安不解：羊草結是什麼？

老楊道：就是羊糞蛋。

遠安大怒，上來揪住那老楊領口：你敢再說一遍。

老楊用一指頭指著遠安，慢悠悠地說道：我給你說三遍。羊草結。羊糞蛋。羊。

遠安咬牙切齒揮拳就要

。

趙瀾之把住遠安：哎你還想不想辦正事了？！老楊，那你是不是還留了驗尸的筆記，拿來我看。有沒有什麼蹊蹺的地方？

仵作靜默半晌：蹊蹺？！就沒見過這麼蹊蹺的咸魚了。蹊蹺得，老爺下了命令，我都沒舍得埋。二位跟我來吧

仵作說完，就轉向前飄走，趙瀾之與遠安跟在后面，在斂房里又進了一層，下了幾個臺階進了暗室，里面杵著好多巨大的冰塊，冰塊正中有一個巨大的箱子，老楊打開箱子蓋，掀開一層白布，遠安與趙瀾之終于看到了那如月姑娘赤的尸首。

那是一保存完好的尸，材勻稱修長，側著一半臉也可見子生前好的眉眼廓，只是蜷著，手臂與雙都佝僂在前，發卷曲這是明顯的遭遇高溫時的狀態。子渾的皮呈現暗藍，皮上有著大大小小水泡的痕跡而這是脈倒流在表皮上裂開造的。

遠安道：這樣子怎麼看都像是被燒死的呀

趙瀾之道：你倒是有些見識。可如果真是燒死的，為什麼皮完整？上沒有一變黑，連一塊燒灼傷都沒有呢？

仵作老楊道：我檢查了的鼻腔，里面也沒有灰燼。

趙瀾之道：就是說，怎麼看都是一被燒死的尸，卻本都沒有到過火！真真是怪了！

仵作笑笑：趙大人也說怪了？

我干這行三十年了，沒見過這樣的事。跟縣令老爺報告了，這就不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兒！是鬼神！

趙瀾之：他信了？

他信。可是他不能這麼判啊！

聽說抓到了一個嫌疑人，老爺就給判到那個人的上了。

也是趕上吏部要考察縣級員的政績，他不能耽擱呀。

遠安氣憤地：果然是草菅人命！

趙瀾之看：你這樣說也不能洗去段小玉的罪名。老楊，還有什麼線索嗎？

仵作道：線索也就是這些了，多出些什麼也都是些更沒法解釋的東西，那，我這上面有記錄，案發現場，那房間里面是有水的！這子本來是要沐浴，卻被燒死了，被人發現的時候，四周完好，那浴缸里面還滿滿的都是水呢

遠安道：這可真是奇了。

遠安與趙瀾之從斂房里出來，各自都是心懷計議，默不作聲，一直走到了庭院外面，趙瀾之問遠安：怎麼樣？葉公子，非要來斂房。你滿意了？

遠安抬頭看他：這話應該我問你，趙大人，一個人被燒死了，房間里面卻完好如初，里面甚至還有一個浴缸裝滿了水，這案子這麼多解釋不清楚的地方卻被匆忙判決了，我看你們縣令大人就是為了考績胡斷案。我問你，你滿意了嗎？明知道小玉不是兇手，你還一定把給捉回去？

四目相對，趙瀾之略略沉，認真地看著遠安：案子

已經被大人判了。如果不能查到真兇，那就不能翻案。段小玉就必須歸案。

遠安思考片刻，沉聲道：我明白了你剛才讓我在那斂房門口留下個銀角子我就明白了，你怕鬼神！你知道自己抓不到真兇！你跟你們縣令老爺一樣，就是拿小玉去充數！

趙瀾之又是皮笑不笑的臉，白牙齒亮晶晶的，像頭好看的狼：別激我，這招兒沒用。我想做的事兒，誰都攔不住，我不想做的，任你說到天邊去！葉遠安，別管我怕不怕鬼神，這案子若是有疑點，那我就查定了！咱們還是三天為期，三天之，你也好，我也好，抓到真兇，段小玉我就留給你！

好！各忙各的，殊途同歸！遠安轉就走了。

趙瀾之看著的背影，明明就是一只力充沛的小老虎，他垂眼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