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3）一探地庫

就在公子賢雅與趙瀾之在茶館里敘舊的時候，遠安正在自己府里胡吞了早飯，越想越是心里焦急：舞姬如月死的蹊蹺，就連經驗富的老仵作也解釋不出來個所以然，縣也是胡斷案，草草抓了小玉當替罪羊，可是他們都查不出來的案，去哪里找到真兇呢？哎，說大話的時候是很過癮的，英雄氣概，豪氣干云，可是從哪里開始查？查不出來真相，找不到真兇，那就沒法讓小玉罪，小玉不了罪，三天之后，不，兩天半之后趙瀾之就要來拿人，話說這縣衙有個糊涂縣，卻養了個勤快的捕頭，追得還真是呢！遠安又想起來趙瀾之那副催命鬼的樣子，更加煩躁起來，心想靠自己似乎實在是不太中用了，到底得去藏在家里地庫里那個老家伙商量商量對策才是。

遠安從后廚拿著些花雕酒醬牛，穿過廳堂花園來到地庫，遠遠看見弟弟遠寧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提著燈籠，在地庫旁邊轉悠，遠安心里說不好，要上前攔住，可是晚了一步，遠寧打開了地庫的門，一腳踩進去了。

這個遠寧是葉府爺，戶部侍郎葉大人續弦夫人的獨生子，遠安的異母弟弟。他今年十五歲了，上不胖，可是臉卻長得白白胖胖，方頭大腦，故而遠安給他起了個小名做包頭，意思是說，他的頭像個包子。正常別的大人家里的獨生公子

都應該是混賬囂張的，遠寧一直想要混蛋囂張就是做不到，因為他有一個更為混蛋囂張的姐姐。葉大人忙于公事的時候，遠安在家里說一不二，起外號遠寧得應承著，欺負他遠寧得著，踹他一腳，遠寧還得說姐姐武藝又有進境了，遠安說后花園那個地庫，你們都不許去！遠寧連看都不敢看那里一眼。當然他不看，不代表他就不惦記了。正相反，遠安越是止所有人接近后花園的地庫，遠寧就越是好奇，把自己的小心肝兒都給好奇得了。終于這一連兩宿都沒在府里見到遠安，遠寧估計著姐姐這一回是要又去外地玩耍了，就終于抓住時機去那地庫一探究竟

話說遠寧提著菜刀燈籠打開地庫的門，只覺得一漉漉的風席上來，渾就是一個冷戰，眼前漆黑一片，燈籠的火所及，只見一條長長的向下的樓梯，十分陡峭，又兼他頭大如斗，圓如包子，不好掌握平衡，邁出第一步，就覺得腳下打，一頭栽倒整個人開始滾下去了。也不知滾了多久，滾到那里，遠寧好不容易生生用手指磨住一節臺階，稍微穩定住，就覺后脖子上有個茸茸的東西爬，他心里說不好，一只手仍拽著燈籠，另一只手迅速地抓背一看，手里抓起來的竟是個掌大的蜘蛛，背上長著大眼睛死死瞪著他，足上的比還長些，

遠寧嚇得嗷地一聲，甩開蜘蛛，一屁坐在地上，就聽無數吱吱聲，數百只老鼠從他屁底下一哄而散，像被云彩被狂風吹散，卻又迅速地聚集在一起，就在離遠寧一張遠都不到的地方，無數只綠油油的小眼睛兇狠地看著他，遠寧只覺得渾的孔都開了，趁老鼠們沒有一起撲過來的瞬間，蹭地跳起來就往樓梯上面跑，饒是跑得多快都覺得腳后跟的地方仿佛被老鼠的大牙咬到了似的，上氣不接下氣地竄了好幾大步，眼看就是地庫的口，大鐵門的隙里往外，遠寧腳下一拌，摔倒在地，手里一直死命拿著的燈籠扣到了袍子上，袍子被引燃，燒到了頭發，遠寧頭發落了火星，起了火苗，慘著從地庫的大鐵門里跳了出去。

遠安正在外面，一見遠寧進去沒多久，再上來就頭發起火冒煙，當下也是急的夠嗆，遠安大：這是怎麼了呀？！

哇哇哇頭上！頭發臉上著火了！

遠安上前，手不遠寧，出一腳，一下子把遠寧撂倒：快躺倒，姐姐給你滅火！

遠寧沒得選擇，在地上打滾，遠安上去就踩遠寧那個大腦袋。

遠寧頭上火苗本來沒有那麼嚴重，可是他之前被蜘蛛老鼠嚇破了膽，以為自己快被燒死了，遠安上著急，心里好笑，一腳接一腳地往他頭上臉上踩，直到自己過了癮方說道：滅了，

滅了，姐姐把火給你踩滅了！

遠寧立起來，頭發焦糊，眉眼鼻都被燒沒了，還鼻青臉腫，流。

遠安扶著他的肩膀，強忍著笑：弟弟呀弟弟，你看果然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讓姐姐踩一踩，你霎時更英俊了！

遠寧哭著自己的臉：哇哇我不信啦！我要去找大夫！

遠寧哭著跑了，遠安捂著樂：我看你還敢來！

遠安見遠寧跑遠了，四下再無人打擾，方開了大鐵門，進了地庫。手里沒有燈籠，卻練地向下數了二十八級臺階之后，轉向左，打開一道木門，進了一個方圓五丈的圓形坑室。坑室里面燈火明亮，一側的墻壁上滿是瓶瓶罐罐，各種的里泡發著大小不一的，鹿茸蝮蛇虎，蠑螈蝙蝠狗弟弟，另一邊掛了一張巨大的占卜用的壁畫，挨著幾口箱子，再往里面，火上燒著一口大鍋，鍋里的藥沸騰著，發出咕嘟嘟的聲音，一個高瘦的家伙披著黑的袍子正站在那口大鍋之前等待著，觀察著，火從他后過來，他巨大的黑的影子籠罩在遠安的上這是一個士和他的房間。

黑人沒有回頭，卻知道遠安就在后，他聲音嘶啞低沉：剛才是什麼人下了地庫？

我弟弟遠寧他沒找到這里，摔到下面去，被你的蜘蛛和老鼠嚇跑了，爬出去的時候還被自己的

燈籠燒著了頭發，讓我一腳一腳地給踩滅了遠安說起來還得意。

噓士忽然示意閉。

遠安明白了，立即噤生不語，知道火候到了，這個人的藥就快要好了。

果然，那咕嘟嘟的藥呲地一聲從鍋蓋上的小孔沖出來，經過一道如同腸子一般細細彎曲的銅管，冷卻凝固，最終從鐵管的另一頭出來一顆暗紅的丹藥，被黑人用一個銅盤子接住。

黑人看上去對自己的工作果頗為滿意，晃著這枚丹藥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到遠安的跟前，他的臉慢慢地顯現，那竟是一張怪好看的臉，濃黑的眉，孩子氣的眼睛清亮亮的，高高的鼻子，飛薄的，鼻翼兩側，旁邊有兩道淺淺的笑紋，因為有了這兩道笑紋，這就了一個怎麼都不可能嚴肅起來的人。只是那張臉，那副神態，怎麼看都是最多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他卻白發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