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2

我記得第二天早上是個天，張平站到講臺上開始講期中考試的事。那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愿意正過臉去看講臺，卻死死地盯著窗外不怎麼好看的灰天幕。

后來我聽到筆和黑板的聲音，聽到張平抱怨余淮黑板得不干凈，聽到大家紛紛翻開筆記本抄寫黑板上的期中考試時間、地點和考場安排，紙片嘩啦啦地響，可我就是沒有。

直到余淮推推我：“發什麼呆呢，抄考試時間！”

我終于還是認命地拿起筆。

那時候好像只有我還沉浸在校慶的歡樂氣氛中，不能自拔，仿佛黑板上的考試時間就是魔咒，我只要看一眼，啪的一聲，現實世界就撲面而來，擊碎所有麗的泡泡。

我對余淮說，我覺得我死定了。

余淮笑，小小年紀，別老把死掛邊。死？你想的！

我依舊堅持，余淮，我覺得我真的死定了。

他這才嚴肅地對待我的小緒，嘆口氣，說，慢慢來，多考幾次試……

我等待他說“就會有進步”“會慢慢好起來”一類的麗謊言，但是他停頓了一下，艱難地說——

“就會習慣的。”

多考幾次，你就會習慣的。

我們總是會不接自己在某一個群中的位置。抗爭功的人得到喜歡的位置，抗爭不了的人，總有一天會習慣的。

想死？死你。

只是在我沉默的時候，他遞過來一張小字條。

“有不會的題趕問我。其實類型題就那麼幾種，類旁通，練了就好了。”

我把字條攥在手里，仰起臉，看到他傻呵呵地朝我微笑。

No.93

考試設置在下下周。用張平的話說，復習時間很充裕。

周四上午是語文，下午是數學。

周五上午是理和化學，各一個半小時。下午則把歷史、地理和政治混在一起三個小時答完，由此可見在文理分科之前，這三科在振華的地位。

張平說，周六、周日老師們會加班批改卷子，周一到校的時候，排榜就會出來。

“我們多點兒累，你們就煎熬一陣兒。我記得我上學那會兒，學生們等待績一科科出來，那一個慢折磨啊。全部績和排榜沒出來之前，誰也學不進去新容，所以以后咱們的考試都會盡快出績。大家要適應快節奏，積極調整心態，總結經驗教訓，迎接下一階段的學習，哈。”

前半部分正經得不像張平，后面一個“哈”，全部打回原形。

“所以呢，估計周二或者周三，就會召開高一學年的第一次家長會，大家回去通知家長一聲，要請假的提前準備，哈。”

我把這些悉數告訴我爸，他點點頭說知道了，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又一次說：“輕松應戰，戰略上藐視敵人，戰上重視敵人，上次進步了九名，這次……”

估計是他看到我的眼神太過哀怨，于是把后半部分吞了回去。

“這次……輕松應戰，輕松應戰。”

No.94

我每天晚上都K書K到十二點半，實在撐不住了就去睡覺。有時候，我爸會在十點半左右要睡覺之前，敲門進屋說兩句“早點兒休息，養足一一神才能考好”的廢話，估計他也知道神采奕奕往往換來的是大腦空白。當然，我只能用“唔唔唔知道了”來回應，養足一一神和認真備戰之間的矛盾，我們心照不宣。

以前吃完飯都是我刷碗，自從有了齊阿姨，我連家務活的邊兒都不用沾了，連收拾碗筷下桌都會攔著，讓我放下碗趕回去休息或者學習。

“耿耿不用手，回屋歇會兒吧，要不看看電視放松一下，阿姨收拾就行，在學校累一天了，家務以后都不用做，給阿姨。”

我很不好意思。不過由儉奢實在太容易了，我用兩天時間就拋棄了刷碗這種好習慣，仿佛我這輩子從來沒刷過。

不過，我也因為備考而變得很煩躁。說白了就是這個世界突然沒有一個人，一件東西讓我看著順眼。林帆迷上了四驅車，我爸了他的車隊贊助商，每天晚上八九點鐘，我爸和齊阿姨坐在客廳看電視，他就架起他的黑塑料跑道開始調試設備。

其實關上門我本聽不到多大聲音，可是就那麼一丁點兒響聲，都能讓我的腦袋嗡嗡作響。

還好我還僅存一點兒理智和人，沒有潑婦一般地跑出去把他的高速公路給大卸八塊。但是有時候齊阿姨敲門進屋給我送牛，我控制不好表，回頭盯著站在門口的，往往擺著一張你和你兒子欠我兩萬兩白銀的臭臉。

我真不是故意的。

配合著林帆在客廳里制造出的迷你引擎嗡嗡作響，敏如齊阿姨，很快就把我的表理解為抑著的不滿。

尷尬地笑著，把牛放到我的桌邊，很生地試探著捋順我的頭發，說：“累了就歇會兒，勞逸結合。”

然后在出門后，我躡手躡腳跑到門邊聽，如意料之中聽到訓斥小林帆：“趕把這玩意兒收了，瘋起來沒完了是不是？你安靜會兒行不行？”

我爸不明就里：“你就讓他玩嘛。帆帆作業寫完了沒？寫完了就接著玩。”

然后我就聽見小林帆拆卸跑道的聲音。

他還是那麼乖巧安靜，從來不爭辯，也不任。我突然覺得自己特別渾蛋，明明無能的是我，卻把責任推給一個很有機會制造噪音的小男孩。

心里酸酸的。我這是在干嗎啊。

No.95

我假裝出門倒水，看到林帆低頭默默拆跑道，就走過去，盤坐在地板上。

“怎麼拆了？不玩啦？”

他嚇了一跳，抬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姐姐？……不玩了。……玩累了，吵。”

“不吵呀，”我抓起一輛扁扁的賽車撥了兩下后車。說實話真不知道這東西好玩在哪兒，怎麼一群男生無論長都為之瘋狂。我做出一副非常有興致的樣子說，“架上架上，讓姐姐也跑一圈。”

林帆膽怯地朝齊阿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輕輕地幫我重新把軌道搭好。

我隨便抓起一輛，說：“來，咱倆比賽！”

正要往上面放，被他攔了下來，我第一次看見這個小家伙眼里火熱的執著和極其專業的神：“這個不行，引擎還沒調試好，胎磨損太嚴重了。拿這個，這個比較新，我剛換芯了，彎道肯定不會翻。”

我一句也沒聽懂，但還是愣愣地接過來。

在賽車起跑的那一瞬間，林帆專注的神讓我容。我突然想起余淮做題時候的狀態，我喊他好幾遍他也聽不到，和效率低下、耳聽八方的我完全不一樣。

突然心生慨。這個世界屬于有天賦的人，也屬于認真的人，更屬于那些在有天賦的領域認真鉆研的人。

那麼，我的天賦在哪里呢？

林帆贏了。我爸替他歡呼，他不好意思地把我那輛車抓在手里說：“姐姐這輛車還是沒調好，對不起，我再試試。”然后就盤坐在地上開始拆卸。

我他的頭，笑了，回朝齊阿姨眨眨眼睛，回我的小屋接著配平化學方程式。

臺燈橙的和燈讓我的眼睛有點兒酸。我突然想起有個溫淼的小學同學，一個老是不不慢的男生。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老師讓大家站起來說自己的理想，在一片“聯合國書長”“天家”“國家主席”的宏大志愿中，他拖著鼻涕站起來說：“我以后想過好日子，舒服的好日子。”

大家笑他，什麼破理想。

后來我們雖然從來沒有識過，他卻一直生活在我周圍，每次看到他，都是閑適的笑容，差不多的績，輕松快樂的樣子。

舒服的好日子。

我又想起沈屾，仿佛飛蛾撲火一般咬定青山不放松，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可是我想，一定過得酣暢淋漓、絕不后悔。

那麼我呢？我有安逸的可能，卻不甘平庸聽從家長的安排考振華，然而因為的確很平庸，所以生活的金字塔把我在了中間，仿佛漢堡里被沙拉醬淹沒的餅。

小林帆的四驅車又開始嗡嗡地繞著跑道轉圈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騎著自行車上高速公路的傻子，早晚被撞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