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佳意臉通紅，問：“這誰呀？”

“你呀，這都沒聽出來？”三嬸說，“哎呀，你別管了，你還不了解，罵完就走了，一年總要鬧那麼兩場的。”

母親大人被人這樣罵，他卻是不能忍的，他這個，他也還未曾見過，也不該躲著不見。

于是他便不顧三嬸的阻攔就出來了，進了家門就看見家里糟糟的，泡沫箱子散落一地，林秀英頭發都了，抱著胳膊，氣勢洶洶，看見他回來，眼神就是一慌。

“佳意回來啦。”一個胖胖的中年婦說。

邊一個佝僂的的老太太聞言立即扭頭看過來，一看見他，立即就哭著抓住了他：“我可憐的孫子誒，你可算是回來了，你看看這個人都干了什麼，買了這些個東西，只怕把你將來上大學的錢都拿來霍霍了。”

“你不用跟他說這個，買冰箱買空調，是我們娘倆商量好的，空調安的是他屋里，冰箱也不是我一個人用的！”林秀英說著就抓住陸佳意的手，從老太太手里掙出來了：“他上大學也不用你心，他的學費我一分都沒，就算了，砸鍋賣鐵，我也會把他供出來！”

“你看你看，大家伙都聽見了吧，剛還說一分錢沒有，這一會又是買空調又是買冰箱，還有錢供佳佳上大學！我一個老婆子三災八難的，你就說看在死去的剛子份上，也不該不管我！”

陸老太太說著就老淚縱橫了，看著好不可憐。三嬸們幾個人已經進來勸架了：“在孩子面前這樣多不好，倆人都消消氣，有話好好說嘛。都是一家人。”

“誰跟是一家人，”林秀英嫌棄的不行，“想手管我要錢，一分沒有！”

陸佳意一個從小到大一個孝字，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母親大人該孝順，可祖母也該孝順呀，這里頭什麼冤什麼債，他都搞不懂呢。但婆媳兩個當著外人鬧這個樣子，實在不面，于是他就對陸老太太說：“您先消消氣，有話跟我媽好好說，我媽不是不講理的人，咱們……”

“沒你的事，你去自己屋里去！”林秀英訓他。

話音剛落，他三嬸子就先上來將他推屋里去了，這邊又去勸那兩個婆媳。

他以前生在富庶人家，且是書香門第，妯娌之間雖然多有些齟齬，但面兒上都和和氣氣的，關起門來罵兩句，出了門聚在一起，照樣是親戚。他還是頭一回見人罵架呢。

說起來他還是覺得林秀英潑辣，這要擱在他那個年代，兒媳婦敢這樣，怕是不想活了，一個孝字下來，就得蹲牢房。

他想冒頭出來勸幾句，林秀英立馬沖著他吼：“你在里頭呆著，耳朵聾了？！”

外頭又鬧哄了一陣，眼看著天已經黑了，外頭才漸漸安靜下來，陸佳意從房間里出來，發現客廳里已經沒幾個人了，還有一個阿姨在，看見他出來，就說：“你媽在屋里呢。”

“我呢？”

“剛走。”

他這是第一次見他祖母，眼下還不知道這中間到底有什麼事，便追了出來。看熱鬧的也大多都散了，他沿著長街跑了一段，就看見了他三嬸在送陸老太太以及和一起來的中年婦。

“其實秀英刀子，豆腐心，你看每次不都還是給你錢了。”三嬸說。

“他嬸子，你說我是那不講理的人不？我老太太要不是沒法子，誰愿意來這看的臉？回回都是這樣，我只盼著早點死了，也干凈。”

陸老太太說了又哭，那中年婦回頭看見了陸佳意，便拉著停了下來。陸老太太回頭，陸佳意便趕跑了過去，了一聲“”。

陸老太太又是哭，拍了他幾下，說了命苦不命苦的話，陸佳意只知自己要孝順，卻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想起兜里裝著徐林給他買的豆沙糕，便掏出來給了。

“還是我大孫子孝順哪。”陸老太太哭著說，“好好上學，爭取將來出息了，就靠著你了。”

雖是初相識，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哭這樣，還是他難的，他就點點頭。

那胖胖的中年人他也認識了，是陸老太太的堂侄媳婦，他該二大娘的。

他二大娘是騎著小三車來的，來要錢，錢要到了，便馱著陸老太太走了。

“回去吧。”他三嬸嘆了一口氣，拍了一下陸佳意的胳膊。

倆人便往回走，陸佳意回頭看了一眼，見他二大娘蹬著三車，很快就消失在夜里了。天這麼黑，回鄉下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路。但他能做什麼呢，能給的，也不過是兩塊糕。

“你也是可憐，就你爸一個兒子，還沒了，如今年紀大了不好，全靠親戚接濟，就是鬧的病不好。”三嬸說。

他們倆回到陸家，見林秀英已經出來了，頭發已經不了，蹲在地上收拾那些碎泡沫，豆大的眼淚珠子往下掉。

“秀英，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林秀英背抹了一下眼，說，“就是你們看笑話了。”

“你也是，回回來要錢，你不都給了？每次吵吵鬧鬧的，最后還不都是得給，何必呢，一早就給，多省事。”

“我憑什麼不吵不鬧地就給錢？我的錢大風刮來的？就是貪得無厭，我看攥著錢能干嘛，都攥到地底下去！”林秀英看了一眼旁邊有些不知所措的陸佳意，停頓了一下，不再說話了，只將那裝空調的紙箱子踩扁了，抱著放到了臺的一角。

這場鬧劇，就此結束。

吃晚飯的時候林秀英也沒說剛才的事，陸佳意看到有些紅的眼睛，想問又沒問，突然覺得自己到底是個外人。

平時只面對林秀英還好，如今見的人一多，那種局外人的覺就出來了。他想寬一下林秀英，沒想到一提林秀英就急：“大人的事，你管！”

陸佳意沒辦法，就進屋去學習了，林秀英在客廳里看電視，大概八點多的時候，陸佳意聽見客廳里有人說話，他過門看了一眼，是唐三兒。

“你來也沒用，看了更氣，你還能打還是能罵？”林秀英說，“哎呀，都跟你說了沒啥事，你煩不煩，趕走吧，佳佳看見你又不高興。”

“這兔崽子，一點良心沒有。”唐三兒恨恨地說。

陸佳意合上門。

陸老太太罵那麼多，有一點倒是沒錯的，林秀英是有男人。

這時代，丈夫死了，人也不需要守著了，不像他寡母馮氏，年喪夫，一守就是將近二十年。他有時候也會覺得母親可憐，但自小的教育如此，人不守寡，難道還再嫁麼？

他覺得林秀英也很可憐，但要他接林秀英和唐三兒，心里也很別扭，一時接不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陸佳意：原諒我剛開始的時候很保守，很封建，不過我會進步噠。

為減BUG，方清焰的朝代是虛構的，所以都學些什麼，有哪些禮節規矩，都是作者說了算，不要糾結這些哈。

第16章 第 16 章

吵架這種事，往往對雙方都有害無益，因為吵架自然是生氣的，尤其親人之間，心和面子，彼此都有傷害，幾乎沒有贏家。他從來沒跟人吵過架，大部分是講道理，道理都講不通的人，自然也不用多理睬。

只是他還不清楚這里頭的來龍去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開這個疙瘩。

他房里裝了空調，九點多的時候林秀英進來了，大概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緒，笑著說：“你還沒試過空調的吧？”

陸佳意便站了起來。林秀英拿了遙控，教他。

“這怎麼作，我還真不太懂，說明書在這呢，你多看看。現在天氣還用不著，不過再冷一點就能用了，這能制冷，還能制熱，你冬天看書也不怕凍手啦。”

陸佳意也是第一次見空調，覺得很神奇。

“安我這邊，你屋里呢？”

“我不怕冷呀，也不怕熱，跟你質不一樣，你從小就又怕涼又怕熱的。”林秀英說著對著空調試了試冷熱風，“你看，是不是很好用？”

陸佳意點點頭。林秀英又拉著他出來去看他們家的冰箱。

冰箱已經用上了，不過母子倆都不知道那上頭的數字，是大了更冷，還是小了更冷，拿著說明書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你還是高中生呢，這都看不懂？”林秀英笑著問。

“我們沒學這個吧……”陸佳意訕訕的。

他那種局外人的覺又沒有了，又覺得融到陸佳意里面去了。他還跟林秀英講了他今天在廟會上聽的《琵琶記》，說唱的特別好。

“你要是喜歡聽，明天還去，媽多給你點零花錢，多買點好吃的，你最近瘦了這麼多，也虛，得多吃點，才能補氣，人才有神。”

林秀英給他錢倒是很大方，給了二十塊錢。

“媽，”陸佳意拉了小板凳讓林秀英坐下，他略有些拘謹，老老實實地坐在對面，說：“我們聊一聊啊。”

林秀英大概知道他要聊什麼，有些抗拒說：“聊什麼聊。”

陸佳意就抓住了的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他除了小時候，再也沒有抓過他母親的手。

和馮氏的手不一樣，林秀英的手是糙的，常年磨豆腐留下的，但很溫暖。不管怎麼說，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覺得守寡的人不容易，做母親的，更偉大。

“這些事你真的都不用管，都是大人的事，”林秀英說，“你以前都不管這些事，現在也不要管，你管了我心里更不舒服。”

還尷尬。

“不能坐下來好好聊麼，每次都吵，你也不高興，最后錢也沒給。”

“我就是要讓知道，我的錢，不是那麼容易拿的！活該！”林秀英說著又激起來了，“我知道，兒子死了怪我，怪我當初攛掇你爸去南邊打工，可我就想你爸死了？賠的那點錢，難道當初不是兩家分的？我還帶著孩子呢，我占大頭怎麼了，天天想著摳那點錢出來，我看要那麼多錢干什麼，是不是都帶到棺材里去！”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重了，便沉默了一會：“哎呀，都說了不要聊這個，聊到我就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