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佳意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說：“媽，我以后一定會考個好大學，讓你福的。以后你再到這些事，就想，以后等你兒子出息了，就都好了，肯定都會好起來的，想著以后會好起來，是不是現在的很多煩心事，都能忍一下了？”

林秀英就紅著眼笑了：“媽知道你最爭氣了。不過學習歸學習，平時也要注意休息，好不容易養好了，要多注意。明天出去好好玩。”

林秀英出去以后，陸佳意打開自己的屜，將自己的零花錢拿出來數了數，有一百四十多塊錢，是他全部家當。

他生來幸運，不曾為生計發過愁。如今初識所謂貧賤人家百事哀的覺，想著他們家要是富裕，婆媳兩個也不至于為了錢鬧的這樣難看。

他們這種家庭，要想改變命運，唯有靠讀書。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來了，幫著林秀英做豆腐，豆腐做好了以后，林秀英出去賣，他留在家里學著做飯。

他不會做飯，打個煤氣都心驚膽戰的，最后熱了幾個饅頭，就著西瓜醬吃了，然后給林秀英鍋里留了饅頭，就背著包出門了。

廟會一年估計也就能見一兩次，他還是舍不得不去。過橋的時候，他居然又看見了戚楊，還是一個人坐在老地方釣魚，要不是他換了服，他都懷疑他昨天晚上沒回去。

“戚楊！”

他了一聲，大概離得遠，戚楊沒聽見。

真是個人捉不的人，球場上大殺四方，學校里的風云人，閑暇的最大好，竟然是一個人跑到河邊去釣魚。

他莫名覺得跟戚楊很親，好像他們倆是很像的，都有孤獨。他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局外人的孤獨，戚楊是那種好像和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格格不的，離群的孤獨。

九點整大戲開場，這年頭，真的沒有年輕人聽戲了，戲臺子底下全都是老頭老太太，稍微年輕一點的都在旁邊棚底下打麻將啦，玩桌球啦，看斗啦，就陸佳意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跟著那群老頭老太太聽的津津有味。

大概隔著百年千年，人都變了，世界也變了，最相似的，卻還是臺上的濃妝艷抹，滿頭珠翠，他在臺下看著，偶爾會恍惚，恍然回到他是方清焰的時候，方家有自己的戲臺子，水榭戲臺，臨水而建，前書“觀今”，后書“鑒古”，字還是他題的。他聽戲，苦讀的日子里，最大的閑暇時，都花在聽戲上了，隔著水聽竹管弦，慢悠悠，唱古論今。

上午的戲只有一場，十二點不到戲就散場了，他去小吃攤買吃的，突然想到了河邊釣魚的戚楊，便買了點包子，盒子，還買了兩杯豆漿，去找戚楊了。

戚楊邊竟然擺了好幾個啤酒罐，里還叼著一支煙，有點頹廢。

“給你買的，你還沒吃午飯吧？”他知道戚楊大概率會拒絕，就又說：“我都買了兩份的！”

戚楊竟然沒拒絕他，陸佳意特別高興，蹲在旁邊看了看水桶，里頭已經有兩條大魚了，見他圍過來，還撲騰了兩下，濺起好大的水花。

河里的野生魚，勁兒就是大。

大概是吃了他的，戚楊說：“要麼？”

“啊？”

戚楊吃了兩口包子，說：“魚，要麼？”

陸佳意最吃魚了，雖然覺得這樣不好，但還是舍不得拒絕：“那我要一條，謝謝啦。”

戚楊看他笑的太燦爛，就說：“都給你，我下午再釣。”

“你經常來這釣魚麼？”

“嗯。”

他發現戚楊好像也沒那麼難說話，只要有話題跟他聊，他也愿意跟你聊，就是話。

陸佳意覺得好高興，蹲在戚楊邊，一邊吃一邊看著寬闊的河面。

“我以前也喜歡釣魚，風和日麗的時候，約三五好友湖邊垂釣，還會喝點小酒。最好吃的魚還是春天的魚，三月桃花水，貴如金，亮如銀，那時節的魚最鮮了。”

“不過金秋的魚也很好吃，春魚鮮，秋魚，魚都吃的飽飽的準備過冬呢。”

陸佳意自顧說著，又問：“你用的什麼魚餌？這時節可以用桂花做香餌。”

戚楊果然有點意外：“桂花？”

“對啊，”陸佳意說，“就是把魚餌和桂花摻在一起做香餌，這種香餌比一般魚餌發窩快，持續時間長，因為香氣濃，特別招魚上鉤，你要是想試試，我給你做啊，我們小區種了好多桂花。”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戚楊說。

他也算釣魚的老行家了，用過許許多多不同種類的魚餌。

陸佳意有些得意，就又跟他說了好多種釣魚的新奇方法，他在釣魚上太有心得啦。

他們那群讀書人，釣魚釣的是調，后來發展到極致，連釣魚用的魚餌也都盡量往高格調上靠，什麼蟲子碎之類的都不屑于用，有用麝香米的，有用桂花香餌的，還有用香薷，豆蔻等中草藥做的魚餌呢，總之怎麼高雅怎麼來，有些還真有奇效。

“你用的什麼？”他又問戚楊。

戚楊就拿了個小瓶給他，竟然是一瓶小藥，上面三個大字：“釣得快”。

瓶一排小字：“拋竿水，藥到魚來，魚不上鉤，我上吊！”

第17章 第 17 章

“里頭的東西不是藥，”戚楊說，“只是個小藥的瓶子，里頭裝的魚餌。”

陸佳意打開看了看，果然是尋常的魚食。

“用藥釣的多，但沒勁。”戚楊說。

“嗯，釣魚嘛，又不是捕魚。”

釣的是一種心！

陸佳意把瓶子放下，可能蹲的久了，有點酸，他就著戚楊的站了起來，剛站起來，眼前就一黑，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了。

戚楊驚的手里的包子都掉在了地上。

陸佳意頭昏了好一會，抬頭就看見戚楊一只手抓著他，吃驚地看著。

“沒事。”陸佳意訕訕地笑了一下，說，“眼前忽然一黑。”

“頭暈麼？”

陸佳意點頭。

戚楊說：“站起來的太猛了。”

“是病麼？”陸佳意還真有點擔心。

“不算是，”戚楊說，“好多人都這樣，低。”

陸佳意這才放了點心，坐到了草地上，他怎麼就低了，現在的還是太虛了。

他昨天半夜還咳嗽起來了，估計是昨天河里了涼。

“你知道陸家村麼？”他問戚楊。

戚楊搖頭。

陸佳意就沒繼續問下去，他發現就在不遠的草叢里，竟盛開著很多金黃的小花。

他慢慢地爬起來，走過去一看，竟然是野花。

“這些花能摘麼？”他問戚楊。

他之所以問，是因為他剛穿過來的時候，見繁花里外頭好多四季海棠，本來想折一些回家瓶，結果林秀英跟他說，這是公家的東西，不能摘。

見戚楊點頭，陸佳意就興高采烈地開始采，不一會就采了一大捧，他就把外套了兜著，戚楊一邊喝豆漿一邊朝陸佳意看，見陸佳意忽然不了，面凝重小心，蹲著朝草叢深看。

陸佳意看到了一只野鴨子，而且是很的一只野鴨子。

看到這些東西他真的很興，覺得很親切。他以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野鴨子這些東西了呢。

他貓著腰慢慢地走過去，結果那野鴨子機敏的很，撲棱了幾天就竄蘆葦叢里去了。

“哎呀！”陸佳意大一聲，趕站起來追，一直追到水邊上，那野鴨子沒蘆葦叢里不見了。

“你看見了麼？！”陸佳意朝戚楊喊：“野鴨子，很！”

戚楊”哦“了一聲，角了，看著陸佳意彎著腰一邊撿他剛掉在地上的野花一邊說：“我還以為現在都沒有野鴨子了呢。野鴨子你吃過麼，很好吃。能抓麼？有人管麼？”

戚楊說：“這個不好逮。”

陸佳意也不知道怎麼逮，逮鴨子這種活不歸他，家里有仆人做這個，他只負責吃。秋冬替季節，野鴨子最鮮，而不濃。

同桌一星期，戚楊話不多，但陸佳意話其實也不多，安安靜靜的，很板正，戚楊都不知道他竟然這麼能說話。陸佳意蹲在河邊小心翼翼地洗他剛摘的那些花，在外套上攤開了晾曬，告訴他他要曬干了做花茶。

“《神農本草經》有言，花久服利氣，輕，耐老延年。” 陸佳意說。

戚楊就當聽眾，時不時地“嗯”一聲。他其實討厭聒噪的人，不喜歡人多，也不喜歡話多，但可能陸佳意語調沉靜舒服，不急不緩的，聽著倒沒那麼討厭。

陸佳意在那呆到兩點鐘，委托戚楊幫他看著那些花，他要去聽戲。

“你去不去，下午唱《盤夫索夫》。”

戚楊搖頭，他就自己去了。等他上了橋，戚楊才扭頭看過來。

他的新同桌，好還特別的，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竟然和他們家老爺子一樣聽戲。

陸佳意這一去，就去了三個小時，回來的時候好興，逮著跟他講《盤夫索夫》的劇。他好像天生有這種本事，就是明明很興，但語調永遠都是不不慢的，聲音好聽，調子更舒服：“我好喜歡那個嚴蘭貞，唱的也好，人也貞烈。”他說。

不知他是在說嚴蘭貞那個角，還是在說演嚴蘭貞的人。

不過戚楊顯然對戲曲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在這三個小時里，又釣上來兩條魚。

這一回倆人是一起回去的，回去之前，陸佳意忽然又跑到野地里去采野花，這一回是帶著梗葉一起掐掉的，他采了一捧，用狗尾草在梗上打了結，了一束花，金晃晃的抱在懷里。

“回去花瓶里，也好看。”他笑著對戚楊說。

戚楊騎的山地車，后面坐不了人，便推著和陸佳意一起走，陸佳意和他并排走著，忽然靠近了他，踮踮了腳，跟他比了一下。

“你真高。”陸佳意說。

戚楊繃著一張臉，也沒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