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周楊柳說。

江就帶著他進了旁邊的胡同，那胡同兩邊都是墻，里頭有個廢棄的小垃圾場，磚頭砌的，旁邊有個被拆的七七八八的舊貨車，好幾年了都沒人理。周楊柳從包里掏出一個塑料袋里，里頭裝了倆包子，他蹲下來吹了聲口哨，就有一個灰不溜秋的小狗從里頭車底冒了出來。

“臥槽，”江說。

那小狗立即又回去了，周楊柳說：“你什麼，把它都回去了。”

江就樂了，跟著蹲了下來，周楊柳把包子往車底下一扔，就站起來說：“走吧。”

“這哪兒的狗？看不出來你還有心的，還知道喂流浪狗。”

“它不是流浪狗。”周楊柳說。

“不是流浪狗？”

“它是我家的狗，我爸不讓養了，我就把它放這兒了。”

“為什麼不讓你養了？”

周楊柳就沒回答他。江就說：“那你送人啊，你這應該不是什麼小土狗吧？”

周楊柳家庭條件不錯，養的應該不是什麼便宜的品種，送人肯定有人要。

“我干嘛要送給別人，”周楊柳說，“在這我也可以養。”

“放這兒哪天被人捉走了，你不知道有些狗販子專門抓流浪狗的啊？”

“啊？”周楊柳顯然有些吃驚。

江就故意說的更腥：“還有些變態專抓住了這些流浪殺的，剝皮啦，筋啦，放啦，嘖嘖嘖，太慘了。”

周楊柳臉上就更不好看了，回頭看了一眼。

“你要送人的話跟我說啊，我堂嫂正好想養狗呢，就喜歡這種個頭不大的哈狗。”

周楊柳沒說話，過了好一會才說：“可是送了人，它久了就不認我了怎麼辦？”

“哈？”

周楊柳說：“它就了別人的狗了，不是我的了。我還是自己養。”

“那你小心它被人捉了賣狗。”

周楊柳：“……那我也要自己養。”

他很倔強。

江見他很認真，不好再逗他，說：“那你就養唄。”

周楊柳忽然很大聲說：“我就要自己養！”

聲音都變了，把江嚇了一跳：“我曹你嚇死我了，你喊什麼喊，自己養就自己養唄，我又沒說不讓你養！”

周楊柳瞪了他一一眼，憋著氣，忽然把書包頂在頭上，冒著雨就跑了。

……

“我，有病吧你？！”江在后頭愣愣的。

這巷子平時就沒什麼人，下了雨更沒人了，只巷口一個路燈照著，雨夜里有些瘆人，江趕從巷子里走出來，周楊柳已經跑遠了。

.

戚楊發現，在班里一向安靜的陸佳意，他們倆單獨相的時候，還真的能說的。

“你上次給我的魚啊，我一直養在水缸里，結果昨天晚上我媽說死了兩條，可能是天氣不好，悶死了。我媽就放冰箱里了，說周末的時候做給我吃。”

“你這周還去西河釣魚麼？要不要我們一起做功課，我去你家的時候把書帶上？”

“你都不學習啊，那將來你不打算考大學麼？其實我們可以拿著書去釣魚啊，一邊釣魚還能一邊學習，多好。還真是個好主意，我以后跟你一塊去釣魚吧，我釣魚也很厲害的。”

相比較而言，戚楊的話就像金豆子一樣，一個都不肯多蹦，就“嗯”，“沒有”，“不想”之類的。好在陸佳意都習慣他這個樣子了，也不在乎。

雨下的急，但他的語調不急不緩，明明那麼瑣碎的話，他哪來的本事，讓人聽起來卻一點都不聒噪。秋天的雨夜很冷，陸佳意的聲音卻很暖。這對戚楊來說，是新奇又微妙的驗。

他很會不厭煩多話的人，也很有同齡人能得了他冷漠的脾。

陸佳意的聲音有點，因為他又要走路，又要說話，還要費力舉著傘。他一直把戚楊送到家門口，這才跟他告了別，自己打著傘往回走，但是走了一會他就發現他不認路了。

上次來幸福里，還是一路打聽過來的，這邊的巷子特別多，分叉口也多，一下雨，他就更分不清哪條是哪條路了。來的時候只顧著說話了，都沒仔細認一下路。

四下里除了雨，便只有周圍人家窗戶過來的。幸福里是比桂花里還老的小區，路燈都老遠才有一個。他要再吐槽一遍，現代的房子都好沒有特，街道也好沒有特！

他打著傘轉了好一會，大半夜路上連個人都沒有，轉的自己心都有些寒津津的了，要往哪里拐他完全沒有頭緒，不得已，他只好有些尷尬地回來去敲戚家的門。

戚家大門倒是好認，門口有個小花圃，擺了好多花。

戚楊過來開了門，就看見陸佳意扛著傘，訕訕地說：“那個……你知不知道桂花里在哪，怎麼走啊？”

作者有話要說： 陸佳意：我現在是學渣兼路癡（絕臉）。不過還好，這倆我都不怕，因為我有老公（得意臉）。

第24章 第 24 章

桂花里其實和幸福里挨著，只是幸福里的大門距離這邊比較遠，要繞一圈。

陸佳意說：“我不常來這邊，不認得路了。”

好在戚楊也很干脆，沒多問就從家里出來，關上門，從他手里拿了傘，說：“走吧。”

陸佳意自己倒有點尷尬，說：“不好意思啊。”

本來是他來送戚楊的，結果反過來還得讓戚楊送他。

戚楊也不知道走了什麼路，竟比他上周末來要近很多，不到十分鐘，就把他送到家門口。

“謝謝你啊。”陸佳意說：“傘你拿回去吧，明天上學的時候帶過去就行了。”

戚楊一只手在兜里，酷酷的，說：“走了。”

“佳佳，今天回來的有點晚呀。”林秀英開門說。

戚楊大概也是聽見了林秀英的聲音的，卻頭都沒回一個，也沒打招呼，直接撐著傘就走進了雨里面。林秀英看了一眼，說：“同學啊？”

陸佳意點點頭，說：“就我那個新同桌，戚楊。”

林秀英聞言又朝戚楊的背影看了一眼：“還真是很高。”

“他籃球打的特別好。”陸佳意說。

林秀英笑了笑，說：“進來吧，怪冷的。”

陸佳意便進了家門，下書包去洗澡，林秀英去給他熱牛。

陸佳意洗的時候忽然想起名字的事兒，于是出來便問“陸佳意”這個名字的由來。

林秀英把熱好的牛遞給他：“你爸給你取的呀。你是佳字輩的。”

陸佳意又說了戚楊周末請他去做客的事，林秀英說：“說的不是去玩，是去吃飯？”

陸佳意點頭。

“那正式的呀，”林秀英說。

“我去的時候要帶東西麼？”陸佳意問。他對人世故其實都不大懂。他以前但凡去別人家里，肯定都是要帶禮的，管事的會幫他準備。就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規矩。

“那還是帶點，到時候我給你買點水果帶著。”林秀英說。

風從窗戶那里吹進來，窗臺上放著的盛洗的塑料盒被吹掉下來了，林秀英趕起去關了窗戶，說：“今天天氣預報說，這雨可能得下四五天呢，明天氣溫肯定也得降，我把你明天要穿的服都放在你床頭了，穿厚點，別冒了。”

陸佳意“嗯”了一聲。

.

天冷了，老人家一般都睡的早一些，他們晚自習下學就九點多了，擱在以前戚老太太早就睡了，今天卻一直等著戚楊回來，撐著困意在臥室里看電視，察覺都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便出來看了一下，見戚楊房里亮著燈。

戚楊剛洗完澡，正坐在板凳上煙。聽見敲門聲，便把煙頭從開著窗戶扔了出去，這才去開了門。

戚楊老太太見屋里煙霧繚繞的，也不知道他了幾支，臉就有些難看，說：“，又！”

說完就進了房來，四下里看了一下：“煙呢？！”

戚楊便從被子里出一盒煙來遞給了，老太太攥在手里，說：“再讓我看見你小小年紀就跟個老煙鬼似的，看我怎麼收拾你。出來！”

戚楊便跟著出了房間，到了客廳的西邊，那邊靠墻擺著一張八仙桌，上頭擺著一張像，一個香壇子，上頭的香都已經燃盡了，只剩下黑的灰燼，香灰卻沒散下來，保持著黑的猙獰姿態。

“沒心肝的，都忘了今天是你爸爸忌日了吧？”老太太說著便了三香，用打火機點燃了，又甩滅，一串青煙冒出來，塞到戚楊手里，說：“給你爸爸磕個頭，把香敬上。”

戚楊冷冷的也沒說話，只安靜地跪了下來，磕了頭，將香上。

將香上以后，便是長時間的靜默。老太太瞇著眼靠過去，拿袖口了一下落在那照邊角上的一點微塵，說：“也不知道跟你爸爸說句話，木頭似的。”

戚楊不言語，臉上也看不出悲傷，是有點木。

不過這些年都是這樣的，老太太也習慣了，說：“以后我跟你爺爺死了，看你上香的時候掉不掉淚。”

戚楊終于說話了，了聲“”。

顯然是不想聽說這話。

老太太沒好氣地說：“了沒有，我廚房給你留了飯呢，煮好的紅薯和山藥，山藥我給你加了蜂的。”

戚楊“嗯”了一聲，去廚房端。

老太太就坐在餐桌旁看著他吃，大概今天日子特殊，老人家容易傷，看了一會就抹眼淚，說：“你星期天記得帶你朋友來玩呀，我準備了好多吃的。”

戚楊又“嗯”了一聲。

“……你也要多和別人相呀，有我跟你爺爺也不頂用呀，我們年紀也不小了，又不能一輩子陪著你……哎呀，你這子，可怎麼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