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狂奴故態司徒遠意興闌珊的從小巷裡走了出來。

隨即，一孤雲無依之席捲心頭！

隻覺得天道幽遠，鬼神昧然，這讓已然三天三夜沒能閤眼的他又是一陣頭痛。

「不管了，就算那些冤魂今夜前來索命，也任由他了……」司徒遠自暴自棄的怪笑一聲。徑直往家裡趕去。

京城的宵早已開始。

大路上，時不時便會出現一隊巡夜的兵。

隻不過，司徒遠現下已然打扮了一個花子，這讓那些兵實在提不起半點興趣。最多也就是在他上啐一口濃痰……。

當然了，如此不開眼的傢夥，除了會在走出五裡之後，被一塊不知哪裡飛來的石頭打得吱呀，顯然也不會有別的下場……。

就這樣走走停停，外帶著躲在某下黑手。無聊至極的司徒遠終於翻過明照坊的圍牆，晃晃悠悠來到了自己的家門之前。

這時，坊的十幾名巡查也剛好從這兒經過；但見這明照坊第一煞神，轉躲避已然不及，隻好一個個點頭哈腰的從司徒遠的麵前跑過。

一邊陪著笑臉，一邊還不忘向這位「犯夜」之人主問安：

「二爺您好……」帶頭的第一個跑來獻殷勤。

「二爺吉祥……」副手第二個上前請了個安。

「滾蛋！這是什麼地方？明威將軍的府邸，也是你們這些醃臢東西可以駐足觀的？」司徒遠還沒答話，門房裡突然衝出一條大漢。雖剃了滿臉的虯髯，但依舊威武非常。

眾巡夜見這大漢來勢猛惡，哪兒敢說個不字，一溜煙便跑了個無影無蹤。

「你這是作甚？都是鄉裡鄉親的，怎能如此無禮？要是被四周街坊聽見了，豈不說我仗勢欺人？」司徒遠一看正是幻生，頭疼便越加厲害了起來。一想到那三個妖魅一般的幻奴正在家裡等著「服侍」自己，便覺人生越加了無生趣。

「主子這是什麼話？這周圍哪有什麼四鄰？」幻生引著司徒遠走進大門，這纔不無得意的賠笑道。

「嗯？什麼意思？」司徒遠一怔。

「如今主子是家大業大，李府的東西都要搬來這裡安置。就憑主子您原來的那點兒房子實在是……嘿嘿，實在是放置不下。」幻生撓了撓頭皮，似在尋找著合適的措辭：「是故，隻能一四鄰的腦筋。」

「那也不用著鄰居都搬走吧。」司徒遠有些著急。

「不不不！咱們司徒府何等尊貴，怎會做那強盜行徑？」幻生詭的眨了眨眼睛，小聲言道：「街坊四鄰的房子都是自願賣給咱們的。這可是公平易，叟無欺。絕無半點不妥之。」

「切，來誆我！這些日子老爺雖到閑逛，卻也聽說近來明照坊裡失火了不下十次！而且大都是在我家周圍……」司徒遠冷笑道：「自打許家堡一別，已然許久沒能見到火鬼和房缺的影。嘿嘿，怎麼著，看來他們還在替你們做事？」

「李老爺都沒了，他們又怎肯替咱這些奴才賣命？隻不過是看在大夥兒曾一起辦差的份上，拿了幾千兩白銀，幫主子一個小忙而已……」幻生笑得殷勤。

「唉，你們到胡作非為，臨了臨了卻說是幫我的忙？」司徒遠恨得牙，卻又無可奈何：「你且說說，當初益和房火二人是怎麼相識的？」

「此事說來話長。想當初，李老爺奉旨，前往西南某縣賑災，路上無意間逮住了正在行兇的房缺和火鬼。李老爺慧眼識英雄，立馬發現這二人很不簡單。於是便有意拉攏，帶著他們一同赴任。」一提到李濟，幻生那殷勤的臉上便浮現出十足的敬意：「到了災區。李老爺這才發現，賑災的銀子已然被經手的員盤剝了十之七八。若是寫摺子向皇上告狀，不但為時已晚，且還得罪同僚。因此，為了拯救當地的災民，便不得不用了房火二人。」

「嗯？賑濟糧食與那兩個魔頭有何關聯？」司徒遠來了興緻。

「李老爺說，自古以來，賑災銀兩多半不足一二。這是場的慣例，誰若，便牽一髮而全。不僅影響大局，更會讓經辦的員無法升遷。但若棄災民於不顧，非但會激起民變，而且也對自己的聲不利。是故隻有因地製宜，人盡其才，盡其用；方能一勞永逸，不留後患。」幻生模仿起李濟的腔倒也有幾分相像。

「不上報朝廷，還不得罪同僚，就能把賑災的事給辦了？」司徒遠聽了有些不信：「難不讓他李益自己出錢？哦，是讓房缺和火鬼出錢對吧？」

「主子這回可猜錯了。房缺火鬼都是天生的守財奴；便是打死他們，也不肯掏出半兩銀子。至於李老爺嗎，當初隻是個兩袖清風的小，哪裡有錢賑濟那麼多百姓？」幻生搖頭道：「隻不過，那個縣雖是遭災，但也有十幾個豪富之家安然無恙；且有萬斤糧食堆積在穀倉之。其中還有一座廟宇最是闊氣，廟產便有幾千畝的良田。隻要讓他們出錢出糧，賑災之事本就不難了結。」

「隻是那些地方豪強又怎肯輕易拿出錢糧呢？」司徒遠有些不以為然。

「地方豪強自然不願平白無故的捐出錢糧。可是架不住『天災**』啊？」幻生笑得有些邪祟。

「怎麼說？」司徒遠剛問了半句，忽然一拍腦袋，低呼一聲：「對了！讓火鬼將他們房子點了，趁便能將糧食出。」

「不錯。」

「糧食有了，便能賑濟災民！」

「正是！」

「那些豪富的房子被毀，定然會出錢找人幫工修繕……」

「對極了！」幻生掌而笑。

「如此一來，災民們日後一段日子的生計便也有了著落！」司徒遠簡直佩服死李濟的才智：「最妙的是，蓋房時，多半是房缺出馬督辦。房子造的看似牢靠，但隻要在某個部位稍微用一用力……，哈哈，便又來個屋毀人亡，須得重新修建。就這麼燒了修，修了塌，塌了再造，來來回回折騰個一年半載。等老百姓第二年有了收，便也無需舉債度日，流離失所了。」

「主子算無一，不愧是李老爺的知心朋友。」幻生忍不住鼓起掌來。

「隻是如此一來，可就苦了那些地主豪強嘍……」司徒遠故作惋惜道。

「他們也得了好啦！」幻生提醒道。

「什麼？他們被燒了房子，丟了糧食，花了銀子又塌了屋子，這算哪門子的好？」司徒遠不解道。

「地方沒有殍滿地，便也沒有了走投無路的兇徒遊民。沒有了窮兇極惡的災民，財主們平日裡的生活才能過的安寧。如此雙贏的事，主子怎麼就沒能瞧出來呢？」

「哦！對對對！年時，益曾與我說過，天下若是人人都有飯吃，即便自己還是個乞丐，也不愁沒有翻之日。」

「天下若是人人都過得如同惡鬼，你即便坐上了九五之位，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的福報。」幻生接下了司徒遠的話茬。

「看來益也曾是個真真正正的好……」司徒遠一想起李濟的莫名慘死，不紅了眼圈。

「莫為危時便愴神，前程往往有期因。須知海嶽歸明主，未必乾坤陷吉人。道德幾時曾去世，舟車何不通津。但教方寸無諸惡，狼虎叢中也立。」幻生嘆了口氣，忽然唱起來。

「好個狼虎叢中也立！」司徒遠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但他依然不解，何以這個誌向高遠的好友會變如今這副樣子？或許在那醃臢的朝廷之中，想要獨善其，守住方寸也隻是李濟的一廂願罷了。隨著位的不斷提升，但凡是之軀，又如何能不被拉下水去？就如同許家堡的自己；除了皆施，連哄帶騙的率領全城軍民先後送命，卻又能救下多無辜？不錯，老弱婦孺們大都活下來了，可是那些犧牲的男兒呢？那些不通世事的年呢？他們又憑什麼就這麼被人無的殺死呢？司徒遠念頭一起，腦袋便又開始疼痛起來。連忙止住自己的胡思想，穿過堂屋，走第二進的小院。

剛進院門，便見濃妝艷抹的幻正指揮著一群新來的下人，將上百個箱子堆放在了一起。

「怎麼……怎麼回事兒？」司徒遠一聞到幻上的脂味兒，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哎呦，這是主子回來啦。」幻一見到司徒遠，立馬跑了過來。眼下的他已然是司徒府上的小班班主；不知從哪裡挑了十幾個伶人，張羅了一個家樂班子，名曰「可餐班」。平日裡天天在家鶯歌燕舞，好不熱鬧。

「你，你又是……」司徒遠一看見幻那張永遠畫著彩的臉龐，便覺哭無淚。

「哎呀呀，主子您是不知道啊。李府的那幾十個小妾一聽說散夥，當真如發瘋了一般。要不是奴婢死命攔著，差點兒便要將財寶統統擄走……」幻做著戲臺上纔有的搖手作，在那森冷的月底下，顯得分外詭譎。

「於是，你都給我拉家裡來了？」司徒遠捂著口，小心問道。

「都拉家裡來了。不但是財帛一件沒丟……」說到此，幻手舞足蹈的開啟一旁一個箱子。隨即，兩個絕佳麗被他抱了出來：「主子您瞧，這兩個人李老爺尚未過，不妨今夜便讓倆陪陪主子？」

「免了！」司徒遠一看這兩個正在對自己搔首弄姿的子，便又想起西院裡的那個幻鈴。這一下子，非但頭痛裂，就連心口也跟著鬱悶起來。

「嗯？主子不喜歡？哈哈，了不起！了不起！主子高見，這兩個雛兒如何懂得伺候男人！那什麼？明日奴婢再給您弄幾個婦如何……」幻一見司徒遠皺眉，仍是熱不減。

「娶那麼多小妾作甚？」司徒遠現下對李府的人和都有十二分的抵。一聽說幻還想折騰，連忙打住：「那什麼，給這兩個姑娘發放一些錢糧，讓們自謀生路。至於這些財帛，能散，也就散了……」

「那可不！李老爺生前說了，那是留給主子的一個念想。若是您還把他當做朋友，至也得存上個三年五載，再做道理……」幻麻的撅起了，搖頭擺尾的樣子似在模仿一個任的孩。

「行了！行啦！」司徒遠見了幻這副尊容，自覺腸胃也開始翻江倒海起來：「隨你的便！李府的東西我是不會用的！這樣吧，你們不是又強佔了好幾家鄰居嗎？」

「是啊！也就是一個月的功夫，現下四周十幾個府邸已然都是主子的房產嘍！」

「把那些東西統統弄到那裡去。」

「隻是如此多的古玩字畫，稀世珍寶，無人看管也不啊？」

「不是新招了幾十個家丁嗎？統統派過去！老爺我隻用自己的老家人。閑雜人等都給我搬過去！」司徒遠努力側頭不去看幻的怪樣，這才勉強製住了上前打人的衝：「西院不是有幻鈴住著嗎？你們就把最貴重的東西放在的屋裡！我就不信，天下還有人敢的虎鬚。」

「是人，沒有鬍鬚！」幻認真的提醒道。

「是人？你見過一手能托起五百斤水缸的人嗎？」司徒遠翻起了白眼：「就是隻母大蟲！誰要是落到的手裡，還不如自盡來的爽利……」

司徒遠還想再抱怨幾句，忽聽得西麵發出一陣奇怪的響聲，似是鞭炮，卻又比鞭炮聲輕上許多。

「嗯？是何靜？」警覺的司徒遠不得不鼓起勇氣，將目投向了幻。

「啊？啥？主子問啥？」幻打起了哈哈：「奴……奴婢啥也沒聽見呀……」

「等等……」司徒遠再次豎起了耳朵靜聽片刻，這才如釋重負般籲了口氣：「哈哈，多半是夜貓子的響。切，老爺我著實累了。睡覺去也。」

「恭送主子就寢。主子慢走……」幻立時五投地，一旁的那些家丁也有樣學樣，紛紛撅著屁趴在了地上。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竟然遇見了這麼多的煞星！唉，臣昨晚修下辭王本，今日裡進宮來辭別皇娘，臣要學薑子牙釣魚河上，臣要學鍾子期采樵山崗，臣要學尉遲恭耕種田上，臣要學呂蒙正苦讀文章……」司徒遠那悠揚的唱腔還在小院裡久久回，子卻早已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四更。

趁著一片烏雲正好遮蓋了冷月，司徒遠悄悄的從臥房走出。

施展起師父飛雲子教過的輕功夫，躍上了屋脊，朝著西院疾奔而去。

先前聽到的聲音現下依然在他耳邊回：

「哢嚓，哢嚓。砰砰砰。」

這當然不是夜貓子所能發出的聲響，這是……

司徒遠不及細想，形已然落在了幻鈴居住的那間屋子門口，正要著牆壁查探裡麵的靜。突然，一陣開門的聲音過後，燭照亮了小屋臺階。幻鈴正穿著一席抹，瑤瑤婷婷的站在門口向他凝。

「該死該死，是不是妾的鈴鐺吵了人？」幻鈴的眼睛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秋水。

「聽說這幾日，京裡不太平，多有年輕男失蹤之事。是故聽到聲響，特來瞧瞧。」司徒遠嚥了口吐沫，故作鎮定。

「無妨無妨，隻要人你夜夜陪在妾的邊，又怕什麼不太平了……」沒等幻鈴說完，司徒遠早已連滾帶爬的逃了回去。對於一個舉手便能將人置於死地的人，他有一種寒骨髓的恐懼。

或許，恐懼後麵還帶著一無奈。隻是無法言語，無力訴說……。

又或許，他的離開不失為一個絕佳的選擇。

因為若是他迷心竅，走幻鈴的閨房，恐怕永遠也別想出來……。

幻鈴看著那決絕的背影離而去，便如同昔日李濟的刻薄寡恩。癡癡的呆站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這才緩緩的踱回房中。

「玉郎啊，玉郎，現下也隻有你能陪我度過這漫漫長夜啦……」

幻鈴隨手拉起一骨骼盡碎的男；一邊喚著他的名字，一邊暗自垂淚。終於也慢慢合上了眼睛……。

回到房中，司徒遠大口大口喝著涼水，頭腦再次陷了混沌。隻覺得自從許家堡回來之後，自己的記憶便出現了許多盲點。許多人他不再認得，許多事也不再記起……。直到現在，他纔想起李濟曾經給過自己一本名冊，裡麵似乎寫有三十三名人魁的生平私……。

司徒遠開始上上下下翻找這個臥房的所有角落；忙了一個多時辰，非但沒有尋見什麼名冊，卻從袖裡掉出了那柄李濟相贈的綠刀。

司徒遠不經意間朝刀瞥了一眼，月斜之下，驟然間竟瞧見了一張李濟的笑臉！

司徒遠哎呦一聲，兩眼一黑，便立時昏了過去……。

又過了一會兒，司徒府外忽然傳出了好幾個細微的聲音。

「嘻嘻，我看吶，司徒公子和咱主子真是一對妙人！一個喜歡對著鋼刀說話；一個更是魔障，沒事兒竟然和一個剝皮匠過意不去……」

「嗬嗬，可不是嗎……」

「嘿嘿！我看你們幾個纔是失心瘋呢！現下司徒公子便是你我的新主子嘍！將來咱還得……」

「切，我看吶，主子的死便與他不了乾係！」

「嘻嘻，此話怎講？」

「切，你以為就憑何中歡和崔樂行那兩個笨蛋便能刺殺了主子？」

「嘿嘿，難道還有別的兇手？」

「切，知道飛雲子嗎？」

「嗬嗬，知道。他是司徒公子的師父，崆峒山上的奇人。技擊之更是冠絕天下。」

「切，主子遇刺當晚，飛雲子那老東西也在嘉峪關裡養傷來著！而且事發之後，也與何崔二人一起失了蹤跡……」

「嘻嘻，你……你是說，飛雲子放出了何崔二人，並夥同他們暗算了主子？」

「嗬嗬，不對啊！飛雲子不是已然重傷了嗎？」

「切！那就應該問問現下的這位司徒公子嘍。說不定他為了竊取咱們主子的家財，與飛雲子一夥兒同謀，心安排了這麼一出好戲。」

「嘻嘻，不可能！」

「切，怎麼不可能？」

「嘻嘻，聽說這小子向來有些瘋癲。為了滿城的遊民甚至不惜與朝廷對抗。如此的迂腐之人又怎會謀害自己的好友呢？」

「切，可是連帶上幻、幻生和幻鈴呢？這三位是什麼德行，大夥兒不會不知吧？」

「嗬嗬，哦對了！幻音和幻指多半也是他們一夥的！」

「嘻嘻，不會吧？難道這五個幻奴攛掇著司徒公子想要謀取主子的家業？若……若真如此，那可遭了！咱們十二幻奴之中竟然一下子出了五個叛徒！即便你我想要清理門戶，恐怕……恐怕也力有不逮吧。」

「嘿嘿，若真如此，老子就算是碎骨也要將他們盡數殺了！」

「切，現下說這些狠話有個屁用！咱們隻需暗地裡觀察他們一番，說不得便能瞧出一些端倪……」

「嘻嘻！你說得對！先看看再說……」

「嗬嗬，不錯！不錯！此計甚妙！」

「嘿嘿，就這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