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野心家》第十五章 天誌明鬼聚眾氓(六)

麥子好不好吃的爭論,適冇有繼續下去。

他上輩子,吃膩過,吃膩過土豆,吃膩過魚,但唯獨冇吃膩的就是饅頭。

饅頭是妻子,眾菜皆人。

他雙手枕在頭頂,躺倒在蘆葦編的涼蓆上,如是想著,然後想到自己這輩子的平平淡淡、比不得香、比不得瓜甜、比不得菜味、比不得魚鮮,卻怎麼也不會膩的饅頭,會是什麼樣呢?

蘆花也不再爭論麥子好不好吃的問題,學著他的模樣躺在一旁,用輕輕蹬了一下適的小,示意讓他往邊上靠一靠給留出個地方。

葦悄悄起,說是要去方便,離開了小涼棚。

適這些天累的厲害,躺著想了一會就睡著了。

蘆花睡不著,將自己睡不著的原因都發泄在了一旁正在那鳴的蟈蟈上,起抓住了妄圖啃食玉米葉的蟈蟈,心說你彆了,他睡著了。

……

傍晚,一群孩子又圍了過來。

一個孩子的臉腫的老高,一隻手捂著,可是臉上的塵土毫冇有被淚水沖刷過的痕跡。

適對這個孩子印象深刻,因為這個孩子是個六指,起名的時候父母直接就他六指。

“這是怎麼了?”

幾個孩子取笑道:“被他媽打的,去河裡捉魚遊水,被他媽抓到,狠狠打了一頓。以後再不敢去啦。”

這時天熱,遊水也屬正常。

可這孩子是六指,在鬼神之說盛行的宋國,這是不吉。做母親的,生怕這孩子被水鬼河伯收了去,所以管的更嚴。

這孩子其實很聰明,脾氣也很倔,加上天生的六指,給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教這些孩子們數數和簡單算,數這個六指的孩子學得最快。短短兩個月,已經能數到一百,算十以的加減法,很是難得。

孩子們平日取笑他說他十以加減法算得好,是因為他有十一手指,他那日便發了狠說要把多出的小指剁掉證明自己了手指一樣算得好,被適臭罵一頓這才放下心思。

這時候又聽到彆人取笑,六指怒道:“誰說不敢去了?我纔不怕,若真有河伯水鬼,說不準我還要抓出來,給適哥哥看看,他準有辦法讓他聽話。”

適笑起來反問道:“讓他聽話乾什麼?”

“捉魚給咱們吃啊。”

“好主意!”

適也冇說有冇有這東西,而是讚了一句,過去孩子的頭頂。

六指小聲道:“適哥哥,其實我前幾天就去水裡玩了,差點被淹死。喝了一肚子水,幸好有塊石頭,這才活下來。吐了一肚子水,我就想一定要學會,以後讓這水想淹死我都淹不死!”

聽了這話,適嘖嘖稱奇。

若是一般的孩子,被水淹了一次瀕死,恐怕三五年都不敢再去水中。這孩子被淹了一次,卻發了狠要和河伯鬥一鬥,倒是有趣。

著這群孩子遊泳遊的並不好,便道:“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河裡玩,你敢不敢去?”

“有什麼不敢?”

六指掌扇的鼓起來的臉,仰著頭不甘示弱,毫不懼。

領著一群孩子去了河邊,了個赤條條的跳進河裡,教了一陣這些孩子遊泳,盯著河裡的魚若有所思。

第二日,他去了村社在節日祭祀聚會的地方看了看那口很使用的大陶缸,算了算還有多久自己種下的種子才能收穫。

傍晚時候,一邊講故事一邊領著孩子拿火鑽孔做連枷,忽然問道:“你們想不想吃魚?”

孩子們一起點頭,六指點的最兇,他都是想把水鬼抓上來跟套馬車一樣去捉魚的主兒。

隻是這些人種田為生,漁網太貴買不起,釣魚的東西也是稀罕,平日又要忙地裡的活,本冇時間。

這些天以來,孩子們都覺得適算是無所不知,聽他這麼一說,還冇影的事一個個口水都流了出來。

幾天後,這群孩子按照適說的,拿柳條編了許多的水籠,開口很小,外麵再綁上一個隻能進難以出的鬥。

適拿著幾隻活老鼠,孩子們把老鼠剝開烤,放在外麵曬的發臭,當做魚餌扔進了魚簍中。

魚簍很容易弄,孩子們就能編出來,冇有什麼技含量,隻要是進去容易出來難就行。

桃花源記的那句話倒過來就行,初極開朗,可並數魚;複遊半尺,孔極狹,才通魚。

最難的反倒是那幾隻做餌的老鼠,魚簍中冇有餌,魚就不會往裡麵鑽。

粟米冇法當魚餌,味道不濃,水一泡就散。發臭的是最好的餌,可惜此時七十歲可以食便是理想國,也隻能從老鼠上做打算。

幾個狹長的陶罐,放在木上形一個傾斜角。

幾粒粟米放在陶罐的底部,陶罐的口頂著一塊石頭,因為一開始下麵在下上麵在上,所以石頭擋不住陶罐的口。

等到老鼠進去後想出來,走到罐口的時候,重心前移,罐子頭重腳輕,就會落下來被石頭擋住出口,老鼠隻能在裡麵轉。

這些老鼠平日裡吃不到幾粒米,早是了,這麼好的機會哪肯放過,卻不知鼠為食死,竟了魚蝦的餌。

不是那種染了鼠疫且不死的黃鼠,這幾年又冇什麼鼠疫的疫病,這些老鼠隻要過了心理關都是能吃的。

剝了皮,剖開臟,拿火一烤香氣撲鼻,孩子們一個個饞的落口水,適卻不準他們吃,講了一番釣魚的道理,也不知有幾個能聽進去要取之必先與之的道理。

二十多個魚簍扔到河裡,用檾麻綁在河邊的柳樹上,便各自回家,向父母吹噓明日可以吃魚。

他們冇見過這麼捉魚的,但是心想既然是適哥哥說的,那定然可以捉到。

做父母的又免不得扇了這些玩水的孩子幾掌,心裡將信將疑。

第二日中午的時候,村社間轟起來。

一群半大的孩子,跟在適的後麵。

一個個手中提著柳條,柳條上麵穿著大大小小的魚,幾個孩子手裡提著一個小柳條筐,裡麵裝著一些被臭吸引進去的河蝦。

之前捱過打的六指走的格外開心,看到母親急忙跑過去,高高舉起穿著三條大魚的柳條喊道:“媽,晚上吃魚!”

這一聲喊,冇人注意到走在人群中的適悄悄地在上撓著,也不知道之前做了什麼。

村社中人也算是開了眼,一群連網都冇有的孩子,跟著適去了幾次河裡,竟然真的弄到了許多的魚。

二十多個魚簍收穫頗,大大小小有個幾十條,還有不的河蝦。

如今魚不值錢,吃法也比較,可拿到商丘城,也能賣上一些錢。

六指的母親聽六指這麼一喊,急忙道:“彆瞎說,吃什麼吃?這是適帶你們捉的魚,讓他賣了去買裳。”

適還冇開口,就聽六指犟道:“適哥哥早就說了,墨者不講吃穿。再說了,適哥哥說,這魚簍是我們編的,主意是他出的,可魚撈上來他隻有一點功,我們這些人還有大半呢。不說適哥哥本來也說讓大家一起吃魚,就算他不說我們都說要吃魚,這魚也不歸他分配啊。”

這些人平日裡聽適講什麼大義、小義之類的東西聽得多了,知道若是遇到彆人六指的話肯定要讓人不滿覺得忘恩負義,可在適眼中顯然是理所當然。

適悄悄撓了一下之前做某件事導致被野蜂刺的麻子,朗聲道:“過幾日就要去公田勞作了,今天晚上就請大家吃魚。晚上各家煮好粟米飯,便帶些葵菜、韭菜之類的醃菜,咱們村社穀場見。”

大咧咧地喊了一嗓子,引來眾人的謝聲,他隻是揮手一笑不以為意。

回到家中,讓那群孩子把魚剖開,自己去田裡掐了一些長大了的、一直冇捨得吃的香菜。

回去的途中,在村社穀場附近轉了一圈,見四下無人,急忙回去取了一個藏好的瓦罐。

裡麵裝著半罐子野蜂的蜂,也是他上之前瘙的緣由,悄悄將這些蜂兌了水,在穀場附近尋了幾個大螞蟻窩,以甜水畫了幾道。

陳勝王、大楚興之類的事,這是要學一學的,隻不過搞這種迷信活需要看眾的文化水平。

陳勝把帛書塞進魚肚子裡,要是冇人認得,那就是笑話了。

想到再過一陣那些種子就要,是時候講一些東西了。講了也不怕,就宋國這樣的國家,封臣打仗國君都管不了的水平,他就算在眾氓之中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也冇事。

說這句話是作死的前提是有一個完善的國家機,宋國這樣整天捱打的國家冇這個能力。當然,他暫時本不想說這句話。他要做的隻是等墨子回來後收他為徒。

混合著野蜂蜂的水在螞蟻窩前淋出了一道又一道奇怪的圖形,幾隻尋路的兵蟻已經聞到,拿著角一點急匆匆地回家通報這個好訊息。

適將空出來的瓦罐洗乾淨藏好,回到蘆花家中,那些孩子們已經將魚剖洗乾淨。

找了幾個孩子道:“回去和你媽媽說一聲,就讓們現在去村社穀場,將水燒開。這兩枚錢,就在誰家買一升鹽,去吧。”

那幾個孩子拿著錢,飛快地跑回去。

當那幾個婦人歡歡喜喜地提著魚準備煮魚的時候,全都愣在了穀場。

的一群螞蟻,彷彿正要上陣廝殺的士兵,將村社穀場外的小路圍住,似乎再等一位三軍之將的到來。

那不是一個字,就算是字這些人也不認得。

但這,的確是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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