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故人(帝王業)》21. 并肩
暉州的夜風比寧朔溫,五月深宵,清涼,吹起我鬢發紛飛。
我立在中庭,仰首向天際,微微嘆息,“戰一起,不知道這座城池將會變怎樣。”
宋懷恩默然片刻,“彭澤刺史已經舉兵叛,烽煙燃及東南諸郡,一旦水澤之路失陷,瑯玡也不再太平。長公主此時還在路途中,獲知彭澤兵,只怕不會再往瑯玡去了。”
我黯然嘆道:“家母此時應當已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依的子,回去了也好。”
“難道長公主不知京城之危?”宋懷恩蹙眉看我,神略見憂急。
“正因京城陷于危急,家母才肯回去罷。”我無奈一笑,到底是數十年夫妻,對父親縱有萬般怨恨,當此生死關頭,總要和他在一起的。晉敏長公主的子,若真執拗起來,誰又阻得住。彭澤之將京城到危急邊緣,或許也出了母親的真。
“王妃此話何解?”宋懷恩惴惴開口,猶自疑。
我卻不愿再與旁人提及家事,只淡淡一笑,“我確信會返回京城,正如我也會留在暉州。”
“你要留在暉州?”宋懷恩語聲陡然拔高,連敬辭也忘了,朝我口怒道,“萬萬不可!”
夜下,他一雙劍眉飛揚,滿目焦灼關切。
我看在眼里,心下怦然一。這樣的目,沒有敬畏與恭謙,只是無遮無擋的熱切,再不是臣屬之于主上,僅僅是一個男子看向一個子的目。
只聽他急急道,“暉州一戰在即,屬下預備明日一早就讓龐癸護送王妃出城,北上與王爺會合……無論如何,決不能讓王妃涉險!”
我側首轉,避開他灼人目,心下竟有些許慌。
一時相對無語,惟覺夜風吹得袂翻飛。
“你只需全力守城,至于是去是留,我自有分寸。”我斂定心神,淡淡開口。
宋懷恩氣急,張口説什麼,卻又陡然止住,將角抿作一線。
我回眸靜靜看他,“你跟隨王爺經百戰,可曾因戰況危急而臨陣退過?”
他蹙眉道,“將軍自當戰死沙場,王妃你為子,豈能相提并論!”
“那麼,”我微微一笑,“若是王爺在此,他可會拋下你們,獨自離城避難?”
“那也不同!”宋懷恩然怒道。
我含笑直視他,“有何不同,我是豫章王妃,自當與豫章王麾下將士共同進退。”
宋懷恩默然垂下目,不再與我爭執。
折返院的一路上,他沉默地跟在后護送,于門邊駐足目送我。
步曲徑深,仍依稀覺到后的目……我忍不住駐足回頭,見那淡淡影孑然立于門下,袖袂飛揚,説不出的寂寥孤清。
天剛亮,潛去鹿嶺關外打探虛實的軍士回報,謇寧王大軍正在加督造戰船,曾派出數隊小艇于凌晨時分靠近河岸,打探我軍消息,皆被巡夜守軍發現,勁努齊發,將其退。
牟連已經封閉四面城門,下令城中軍民儲糧備戰,調集重兵駐守鹿嶺關,不準任何人從南境城。鹿嶺關將在今日正午封閉,此刻關門外已是人馬如,附近百姓扶老攜,搶在封關之前城躲避戰事。
一連兩天過去,謇寧王的戰船已在河岸列開陣勢,天晴好時,依稀可見對岸飄揚的戰旗。
到第三天,渡河刺探的小艇驟然增多,不時向城頭來箭矢,囂挑釁。牟連與宋懷恩替值守城頭,嚴令死守,不準守軍士兵回應反擊。謇寧王越是試探,越顯出他疑慮心虛,不準我方的虛實。
城頭風云詭譎,城人心惶惶。
百姓忙于屯糧避戰,城中米行紛紛告罄關門,貧民哀告無門。暉州多年未經戰事,倉所儲糧草許久不曾清點,竟已霉壞了許多,也不知能供軍中多久的用度。
眼前一團麻,我無從應對。自所見所學,雖也不乏兵書韜略,耳濡目染卻大多是宮闈朝堂間弄權之,這最最尋常的民生食之事恰是我聞所未聞的。暉州大小吏平素飽食終日,最擅歌賦清談,真正到了用兵之際,一個個只會空談。
正值一籌莫展之際,牟夫人曹氏舉薦了數名出寒庶的下吏,包括的族兄在一共七人,均是在各府衙持事多年的清吏,深諳民,行事勤勉,這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連日里,眾人不眠不休,逐一清點倉府庫,供給軍中的糧草皆已就位,另開了倉廩專司賑濟。城中人心稍定,漸止。
從前雖知朝廷吏治敗壞,貴胄子弟庸碌無為,卻不知已到了這樣的地步。
我額長嘆,想起在京中的哥哥,只覺深深無奈,心中有憂慮。
已是夜時分,照宋懷恩的預料,只怕謇寧王的耐心難以耗過今晚。
我與曹氏相攜而至城頭,時近子夜,今夜的暉州月明星稀,分外靖好。
城頭守備一切如舊,不見半分慌,暗中卻已全城警戒,四門守軍皆是枕戈待旦。
宋懷恩與牟連聞訊趕來,兩人皆是重甲佩劍,眼有紅。
聽曹氏説,牟連已經三日未曾回府,一直值守在營中。此刻他夫婦二人相見于城頭,生死之戰或許就在轉瞬,兩人沉靜對視,沒有只言片語,卻似已道盡一切。
我心中,含笑轉,對宋懷恩道,“宋將軍請隨我來。”
離開牟氏夫婦數丈遠了,我才止步回,向宋懷恩微微一笑,“且讓他們聚一聚吧。”
宋懷恩含笑不語,深深看我一眼,復又目微垂。
這三日來,我著意回避,每日除了商議要事,并不與他見面。偶有瑣事,總是命玉秀往返傳話。平素聽回來説起宋將軍,總是眉飛舞,此刻宋懷恩就在眼前,卻低頭立于我后,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年事,莫不如此。
眼下戰事在即,我卻被眼前的牟氏夫婦,與玉秀的兒心事,勾起了滿心溫。
宋懷恩亦微微含笑,凝遠江面,只字不提戰事,似不愿驚擾這城頭片刻的寧靜。
良久無語,倒是玉秀輕輕開口打破了沉寂,“江面起霧了,王妃可要添?”
我搖頭,卻見江面果真已彌漫了氤氳水霧,似輕紗籠罩水面,隨風緩緩流。
“再過兩個時辰,便是江面霧靄最濃的時候。”宋懷恩低低開口,語聲帶了一肅殺,“那便是攻城最好的時機。若是過了寅時,未見敵軍來襲,我們便又撐過一日。”
我心下凜了一凜,依然朗聲笑道,“已經過了子時,現在是第四日了,王爺的前鋒大軍離我們又近了許多。或許明日此時,援軍便能到了。”
“智者多疑,勇者慮。”他含笑沉道,“我們閉門不戰本是拖延之策,所幸此番遭遇的對手是謇寧王,此人年老多疑,見此狀只怕越是謹慎,惟恐有詐。”
我附掌而笑,戲謔道,“不錯,但愿他再多幾分慎重沉穩,切莫學年莽撞。”
宋懷恩與我相視而笑。
回到房中,再也不能睡,聽著聲聲更,將兩個時辰一分分捱過。
問了玉秀不知第幾遍,從子時三刻數到寅時初刻,我與俱是困倦不堪,伏在案頭不知不覺竟懵懵睡去……待我被更聲猛然驚起,推醒玉秀,一問值夜的侍,才知已是卯時初刻了!
果真又捱過一天了。
著東方微微泛白的天際,遠觀城頭燈火,我只覺又是寬又是疲憊。
連日來,一直不曾安睡,此時心頭一塊大石暫且落了地,困意卻再也抵擋不住。
闔眼之前還囑咐玉秀,辰時一過便醒我,然而未等玉秀回答,我神志已迷糊過去。
這一覺睡得恬然無夢,酣沉無比。
將醒未醒之間,依稀見到蕭綦騎著他那神氣活現的墨蛟,從遠緩緩而來,竟走得那麼慢……我恨不得狠狠一鞭子上墨蛟,這頑劣的馬兒跑快一些。
“到了,到了,王爺到了……”夢中竟還有人歡呼。
我笑著翻,卻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立時醒轉過來。卻是玉秀拼命搖著我,口中連連嚷著什麼,我怔了片刻才聽清——
是説,王爺到了。
旁侍皆喜上眉梢,門外傳來侍衛奔走出迎的腳步聲——果真不是在夢中。
我跳下床,扯過外袍披上,胡踏了履便飛奔出門。
袖袂飄拂,長發被風吹得散飛舞。這可惡的走廊甬道天天行走,怎麼從不覺得如此漫長難走!眾目睽睽之下,我第一次顧不得儀態規矩,提起袂大步飛奔,恨不得生出翅膀,瞬間飛到他面前。
甫至大門,遠遠就見一面黑纈金蟠龍帥旗高擎,獵獵招展于耀眼日之下。
那是豫章王的帥旗,所到之,即是定國大將軍蕭綦親臨。
那個威儀赫赫的影高踞在墨黑戰馬之上,逆著正午日,有如天神一般。
我仰起頭,眼前是正午耀目的,比更耀目的是那暈正中的一人一馬。
黑鐵明龍鱗甲、墨獅鬃戰馬、玄風氅上刺金蟠龍似隨風騰空而起。在他后,是肅列整齊的威武之師,仿如看不到盡頭的盾墻在眼前森然排開,又似黑鐵的水正自遠方滾滾地而來。
眾人跪倒一地,齊聲參拜,只余我散發單立于他馬前。
晨昏寢寐都在企盼的人,真切切站在眼前,我卻似癡了一般,怔怔不能言語。
他策馬踏前,向我出手來。
腳下輕飄飄向他迎去,猶似在夢中。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溫暖有力,輕輕一帶便將我拽上馬背。耀眼之下,我看清他的眉目笑容,果真是蕭綦,是我心心念念,一刻也不能放下的那個人。
“我來了。”他笑容溫暖,目灼熱,語聲低沉淡定。這笑容只有我看得見,這淡淡三個字也只有我聽得見。整整五天的路途被他趕在此刻到達,其間披星戴月,憂心如焚,全軍將士馬不停蹄……我雖不能目睹,卻能想見。
四目相顧,無需語,他來了,便已經足夠。
豫章王前鋒大軍踏著烈烈日,浩浩進城。
眾目睽睽之下,他與我共乘一騎,穿過歡呼迎候的人群,徑直馳上城樓,接腳下如的歡呼。三軍將士歡聲如雷,士氣然高張,滿城百姓奔走相慶,水般呼聲遠遠傳開,在城中回不息。這是我生平從未見過的狂熱,仿佛瀕臨絕的人終于迎來拯救萬眾于水火的神祗;這也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豫章王的威竟至于此。
而此時此刻,我以豫章王妃的份,與他共騎,一同接萬眾景仰。
這發自肺腑的歡呼,即便尊貴如皇族,也未必能得到。
這便是民心。
眼前一幕將我深深震撼,良久不能言語。
及至離開城頭,馳返府衙,這才驚覺自己一直長發散覆,素單,就這樣被蕭綦攬在懷中。
而左右將領,乃至城下三軍將士都看到了我們這個樣子……我頓時雙頰火辣辣發燙,恨不能鉆進地里去,慌忙將臉低下,不敢到后諸人的目。
“你做什麼?”蕭綦詫異地低頭問我。
我臉頰愈熱,聲音輕細得不能再輕,“你竟讓我這副樣子出來。”
后諸將隨行,相隔不過丈余,他竟朗聲大笑,“你連整座城池都敢奪下,這時倒怕了?”
有低抑笑聲從后面傳來……我窘難當,再不敢接口與他調笑。
一回到府衙,我便跳下馬背,頭也不回地往院而去,心下暗惱,賭氣不去睬他。
等我匆忙沐浴更,梳妝整齊了出來,玉秀説王爺已去了營中,并未來過這里。
我一呆,旋即苦笑。他自然是以軍務為重的,日夜兼程趕來也未必是為了我。
黯然倚坐妝臺,心下惱也不是,嘆也不是。捱過了連日的驚慮忐忑,已是心力瘁,好容易盼來了他,本該滿心歡喜卻又莫名悵惘……他不在時,我也獨自一人撐過來,錯覺自己刀槍不;而今他來了,我便回復原形,只愿從此被他護在后,猶如寧朔那夜。
一時間意興闌珊,拆了釵環發髻,又覺倦意襲來。
這兩日著實太累,我倚回錦榻,本想小寐片刻,不覺卻又睡去。
朦朧間,有人幫我蓋好被衾,悉的男子氣息淡淡籠下來。
我不愿睜開眼睛,默然側首向。
“不想看見我?”他的手指過我鬢發,語聲溫暖低沉,“之前是誰瘋了一樣奔到我馬前?”
提及當時,我頓覺心,睜了眼靜靜看他。
他眼底盡是紅,下滲出湛青一層淺淺胡茬,滿面都是倦。
我再也不下心腸,臂攬住他頸項,幽幽開口,“到底幾天沒闔眼了?”
他笑一笑,并不答話,只將我擁住。
“王妃,此番你做得很好。”他正住我,“本王甚為欽佩。”
我一時愕然,未及開口,卻聽他話鋒一轉,厲道,“可是阿嫵,即便你有通天徹地之能,我也不屑拿你的安危,來換區區一座城池!”
“什麼兇險不曾見過,即便謇寧王奪下暉州,我也無需忌憚。”他已是聲俱厲,“你本有機會全而退,卻擅自發難奪城……需知刀兵無眼,當日若有半分差錯,就算我翅趕來也撈不回你一個全尸!”
此時想來,當晚確是萬分兇險,我也心知后怕,卻仍堅持道,“可我們終是贏了。”
“贏又如何?”蕭綦陡然怒了,“蕭某經百戰,贏得還麼!區區一個暉州贏來又如何?可若是輸了你,我到哪里再去找一個王儇?縱然輸了十個百個暉州,也不能……”
他怒視我,一句話到了邊,卻不肯説出口。
“也不能什麼?”我心中明明知道,依然輕聲問他,笑意已忍不住浮上邊。
蕭綦瞪了我半晌,無奈一嘆,將我狠狠攬,下輕抵在我頸側,“也不能……輸了你。”
這般語從他口中説出,似有千般艱難,萬分沉重。
我笑出聲,伏在他肩頭,眼淚卻已涌上。
“一路上我只想著將你狠狠一頓鞭子!你膽大妄為!”他苦笑,“越近暉州,卻又越怕……想到你若有個閃失,恨不能踏平此城,謇寧王全軍相殉!”
我攀著他襟,只是笑,一面笑一面在他襟上蹭去眼淚,淚水卻一直不停。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前襟,啼笑皆非,“你這人……”
室漸漸昏暗,窗外已是暮漸濃,我不知不覺竟已睡到了黃昏時分。
看他風塵仆仆,滿臉倦,一到城中就忙于布署軍務,整飭城防,只怕已忙碌了半天。
我輕輕將他環住,“眼睛都紅了,睡一會兒罷。”
蕭綦笑了笑,“倒真是倦了。”
我忙起下床,讓侍送進來熱水熱茶,一面絞了帕子讓他洗臉,一面笑道,“妾這就侍候王爺就寢。”
“王妃賢良。”蕭綦慵然笑著,便要合躺下。
我忙拉住他,“哪有穿著服就睡的!”
“城頭兵不卸甲,閨中豈能寬?”他倒還有心思調笑,將我拽到床上,聲道,“陪我躺一會兒,半個時辰過后醒我。”
我無奈點頭,輕輕給他蓋上被衾。
正要同他説話,卻聽他呼吸沉緩,已經沉沉睡著,薄削邊猶帶笑意,眉心那道皺痕略微舒展開來。他的手還環在我腰間,睡著了也不肯放開。我一不敢,惟恐將他驚醒。躺在他懷中,靜靜凝視他眉目,只覺一生一世都看不夠。
待我猛然驚醒,翻去醒他,卻見枕邊空空無人。
簾外已經夜靜更深,我自己一覺睡到此時,連蕭綦何時起離去都不知道。
幾乎一整個白日都睡過來了,總算是神清氣爽。用過晚膳,我略略梳妝,帶上一件風氅去往城頭。玉秀一路上都在嘻笑打趣我,越來越是大膽。
登上城樓,遠遠見到他披甲佩劍,率一眾將領深夜仍在巡察防務。
我緩步走近,只恐打斷了他們議事,忙示意侍衛不要出聲,只靜靜佇立在不遠。
蕭綦形拔,站在一眾魁梧的將領當中仍是格外奪目。
此時城頭一派燈火通明的忙景象,修造戰船的民?岡諍影睹β擋恍藎讕看掖彝擔剮拗な隆Q猜弒看┧罄慈ィ皇庇泄笫窒蠔用嬪峽丈涑鋈忌盞募福杌鴯獠煒春用嫻星欏U夥樾危貢韌嶄用β遙踩恍檎派埔話恪?
我蹙眉沉,一時想不到是何道理。正思索間,一個豪的聲音朝這邊喝道,“何人在此?”
我一驚,卻是蕭綦邊一名莽豪大將發現了我。
見我徐徐步出,眾將都是愕然,忙躬行禮。
蕭綦微微一笑,“你怎麼來了?”
我將手中風氅遞上,笑而不語。
他接過風氅,溫凝視我,卻只淡淡道,“城頭夜涼,回去吧。”
那莽豪將軍忽哈哈一笑,沖我抱拳道,“想不到王妃一個滴滴的子,竟能妙計破城,實在是中豪杰,俺老胡佩服得吶!”
我一怔,聽他豪之言甚覺有趣,欠笑道,“胡將軍謬贊了。”
宋懷恩與牟連相顧而笑。
蕭綦負手微笑道,“這是征虜將軍胡烈。”
有一人接口道,“此人混話最多,人稱莽將軍。”
眾人哄然大笑,胡烈無奈撓頭,卻也不惱。可見私下里,這班將領一向與蕭綦説笑慣了,人看來其樂融融,果真是同袍手足一般。見眾人言笑隨意,牟連也不復之前的拘謹。
蕭綦對牟連大加贊賞,贊他行事縝,此番奪下暉州,當屬牟連居功至偉。
牟連忙謙辭,不得又將我與宋懷恩、龐癸等人贊頌一番。
胡烈嘿嘿一笑,沖旁人了眼,“咱們王爺和王妃可真是一對兒絕配!”
我一時窘,眾人俱是低頭失笑。
蕭綦也笑了笑,旋即對諸將正道,“時辰不早,眾位暫且回營歇息,值守夜,務必養蓄銳,不可有半分松懈!”
“是!”眾將齊聲遵令,當即退下。
城頭夜風獵獵,蕭綦攜了我的手,沿著城樓走去。
我靜靜依在他邊,只想沒有征戰、沒有殺伐,一直這樣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也好。
“暉州一戰,就在今夜麼?”我駐足嘆息。
蕭綦側目看我,不掩贊嘆之,“可惜你生為子,枉費了如此將才。”
“若不是子,豈能與你相遇。”我回眸一笑,“你這般虛張聲勢,自然事有蹊蹺。謇寧王小心翼翼試探了數日,只怕耐心也快耗盡了。”
蕭綦頷首而笑,抬手指向河岸南面,“謇寧王年老多疑,亦知我用兵之道長于攻戰,素喜以攻為守。而今他連日試探,都不見我出陣,必定懷疑我不在城中。殊不知,恰與你們的緩兵之計不謀而合,前番是實,今日是虛,恰好虛實顛倒。我此時故弄玄虛,繼續虛張聲勢,便越發要他起疑,令他以為我至今尚未城,暉州空虛,大可放手來攻。若不出我所料,今日寅時,河面霧濃,謇寧王便會渡河而來。屆時先放他前鋒登岸,待大軍渡河過半,便將他攔腰截斷……”
我眼前一亮,接口道:“屆時收網獲魚,甕中捉鱉,果真痛快之極!”
蕭綦大笑,“縱是勇悍老將,今日也他折戟在暉州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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