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故人(帝王業)》25. 昨非
慈安寺本是圣祖皇帝為念宣德太后慈恩所建,獨于空山云深,沿路古木蒼蒼,梵香縈繞。
站在這三百年古剎高高的石階前,我怔怔止步,一時竟沒有勇氣邁那扇空門。
皇上和母親雖是異母姐弟,卻自相依長大,親深厚猶勝一母同胞。自我大婚生變,遠走暉州,既而是父親宮,與皇室反目——可憐母親貴為公主,一生無憂無慮,深藏侯門閨閣,如今人到暮年,本該安兒孫之樂,卻遭逢連番的變故,驀然從云端跌落塵土。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刻,跌得有多痛。數十年相敬如賓的夫婿,轉眼便與自己親人生死相博,堂堂天子之家淪為權臣手中傀儡,這母親何以堪。
偌大京華,九重宮闕,竟沒有容之地,惟有這世外方寸之地,能給最后一分寧靜。
一步步踏上石階,邁進山門,禪房幽徑一路曲折,掩映在梔子花叢后的院落悄然映眼簾。
咫尺之間,我著那扇虛掩的木門,抬手推去,卻似重逾千鈞。
吱呀一聲,門開,白發蕭蕭,纖瘦如削的青影映我朦朧淚眼。
我呆立門口,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今年離京時,母親還是青如云,風韻高華,如三旬婦人,如今卻滿頭霜發,儼然老嫗一般。
“可算回來了。”母親坐在檐下竹椅上,朝我地笑,神寧和淡定,目中卻瑩然有淚。
我有些恍惚,突然不會説話,一個字也説不出口,只怔怔著母親。
向我出手,語聲輕,“過來,到娘這里來。”
徐姑姑在后低聲戚然道:“公主腳不便。”
方寸庭院,我一步步走過,竟似走了許久才到母親的擺。葛布青上傳來濃郁的檀木梵香,不再是往日悉的蘭杜香氣,令我陡然恐慌,只覺有無形的屏障,將我和遙遙隔開。我跪下來,將臉深深伏在母親膝上,淚流滿面。
母親的手冰涼,吃力地將我扶起,輕嘆道,“看到你回來,我也就沒什麼掛礙了。”
“有的!”我猛然抬頭看,淚眼迷蒙,“還有許多事等著你心,哥哥還沒續弦,我還婚未久,還有父親……誰説你沒有掛礙,我不信你舍得我們!”來路上原本想好了許多的話,想好了如何勸説母親,如何哄回家……可真正見了,才知統統都是空話。
“阿嫵……”母親垂眸,角微微抖,“我為長公主,卻一生懦弱無用,終究令你失了。”
我抱住,拼命搖頭,淚水紛落如雨,“是阿嫵不孝,不該離開娘!”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的自私——在我離家的三年里,恰是母親最孤苦的時候,而我卻遠遠躲在暉州,對家中不聞不問,理所當然地以為父母會永遠等候在原地,任何時候我愿意回家,他們都會張開雙臂迎侯我。
“娘,我們回家好不好?”我忙去淚水,努力對微笑,“山上又冷又遠,我不要你住在這里!跟我回去罷,父親和哥哥都在家中等你!”
母親笑容恍惚,“家,我早已沒有家。”
我一呆,萬萬想不到會説出這般絕的話。
“你已嫁了人,阿夙也有自家姬妾。”母親垂下眸子,凄然而笑,“相府是你們王氏的家,我是皇家兒,自當回到宮中。可宮中……我又有何面目去見皇兄?有何面目去見太后、先帝、列祖列宗于地下?”
母親一番話,問得我啞口無言,仿佛一塊巨石驀然在我口。我喃喃道,“父親也是為了輔佐太子登基,等殿下登基之后,一切紛爭也就止息了……”我説不下去,這話分明連自己都不能相信,又如何忍心去騙母親。只怕尚不知道蕭綦與父親之爭,尚不知道父親已與太子反目。
“太子不過是個幌子。”母親幽幽抬眸向遠,眼底浮起深深悲涼,“你還不懂得你父親,他等這一天已經許久了。”
若説父親真有篡位之心,我也不會驚訝,然而母親早已一切明,卻是我意想不到的。
的笑容哀切恍惚,低低道:“他一生的心愿便是凌駕皇家之上,再不肯半分委屈。”
“父親真的想要……那個位置?”我咬住,那兩個大逆的字,終究未能説出口。
母親卻搖頭,“那個位置未必要,他只想要凌駕于天家之上。”
凌駕于天家之上,卻又志不在那龍椅——我駭茫地住母親,不明白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他一生心高氣傲,唯獨對一件事耿耿于懷,那便是娶了我。”母親閉上眼,語聲飄忽,聽在我耳中卻似驚雷一般。
母親問我可曾聽過韓氏。我知道,那是父親唯一的侍妾,在我出生之前便已病逝。
“不是病死的。”母親幽幽開口,“是被太后賜下白綾,絞死在你父親眼前的。”
我駭然著,震驚之下,竟不能言語。
“你父親真心喜的子是那青梅竹馬的韓氏……當年人人稱羨他才俊風流,得以尚公主,卻不知他心有不甘。我們大婚之后,本也相敬如賓,豈知時過兩年,阿夙都已過了周歲,他卻告知我韓氏有了孕,將納為妾室。原來這兩年里,他一直將藏在外面。我一怒之下,回宮向母后哭訴。母后當晚在宮中設下家宴,命他攜韓氏宮,向我賠罪。原以為母后是要勸和的,豈料宴至酣時,母后突然發難,怒責他二人,竟當廷賜下白綾,當著他和我,還有皇兄跟太子妃……將那韓氏活生生絞死在殿上……”母親的聲音不住抖,我握住的手,卻發覺自己比抖得更厲害。
那是怎樣凄厲的一幕往事,我不敢相信,亦不能想像,記憶里尊貴慈和的外祖母竟有如此嚴酷手腕,恩甚篤的父母竟是一對怨!
“當時他跪在殿上,不住向母后叩頭,向我求,你姑姑也跪了下來。可是已經太遲了,白綾套在韓氏頸上,嚇得癱,任兩個侍左右架住,只微微掙扎了一下,就那麼……我嚇得懵住,只看到你父親的眼像刀一樣,我便暈了過去。”
風從廊下吹過,我和母親都良久沉寂,只聽著風樹梢的聲音,蕭蕭颯颯。
“過后呢?”我然開口。
母親恍惚了好一陣子,緩緩道,“此后我心中愧疚,謙讓忍,再無公主的盛氣。你父親也再未提及韓氏,從此將心思都投在功名上,爵越做越高……過了幾年,又有了你,我生產時卻險些死去。那之后,他便待我好了許多,更將你視若珍寶,百般寵……我想著,這麼些年過去,或許他已淡忘了。直至阿夙婚那年……”
母親卻神慘然,半晌不能開口。
哥哥婚之時我已十二歲,約記得那場轟京華的喜事。
“我一心要從宗室眷中選一個份才貌都配得上阿夙的子,你父親卻決然反對。我問原由,他只説娶妻當娶賢,不必苛求份。你父親是怎樣的人,我豈會不知,這話又豈能令我相信。我們相爭不下之際,阿夙卻自己看中了一名子,便是那桓宓。”
我一時愕然,從未想到嫂嫂竟是哥哥親自看中的子。在我時記憶里,嫂嫂是琴書雙絕的才,雖不算絕,卻生得纖弱秀麗,清冷寡言,仿佛極見過笑。依稀記得母親并不喜歡,哥哥待也不甚深。婚后不久,哥哥便獨自遠游江南,嫂嫂終日閉門不出,時而聽見幽怨琴聲。半年過后,嫂嫂染了風寒,一病不起,未等哥哥遠游歸來便逝去了。嫂嫂在生時,哥哥待十分疏離,及至死后,卻見哥哥黯然良久,以至多年不肯續弦。我一直以為哥哥的婚事是父親所迫,他自己并不愿,之后也不過是愧疚使然。
卻聽母親緩緩説道:“阿夙起初卻不知道,那桓宓已被選中,即將冊立為子律的正妃。”
“子律!”我一震,驚得后背陣陣發冷。一段段塵封往事從母親口中説出,竟似每個人后都有扯不斷的恩怨糾纏,我卻懵懂了十余年,一所無知。
“我不愿讓阿夙娶那桓宓,你父親卻一口應允。次日他就宮去見你姑母,要將二皇子妃的人選改為旁人,將桓宓嫁與阿夙。當年那事之后,我只與他爭吵過兩次,一次是為你的婚事,一次是為阿夙。”母親低頭苦笑,“那日,是我第一次見他跋扈霸道,也終于聽他口説出真話……”
“父親説了什麼?”我住母親。
母親一笑,“他説,我半生屈于皇家之勢,斷不能令阿夙重蹈此路。阿夙看中的子,便是皇子妃又如何,我偏要奪了給他!嫁與我王氏長子,未嘗就遜于龍孫子!”
(下)
離開慈安寺,一直走出山門,步下石階,我才駐足回頭。寺中鐘聲敲響,在山間悠揚傳開。
云霧遮斷山間路,一扇空門,隔開數十年恩怨憎。我終究沒能勸回母親,已決定在我十九歲生辰之后,削發剃度。
説我的生辰已近,要再為我慶生一次。若不是提及,我已幾乎忘了。再過得幾日,我便十九歲了……十九歲,為何我已覺得心境蒼涼至此。
這一生還這樣漫長,往后還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難以想像年華老去,如母親一般白發滿頭,又是何種景。
腳下是萬丈浮華,回頭是青燈古佛,我卻茫然而立,任山風吹得袂激揚,心中一片冰涼。
徐姑姑送我至山下,鸞車將啟駕時,突然撲至簾外,含淚道:“郡主,連你也勸不回公主嗎,……真要削發出家?”
“我不知道。”我茫然搖頭,怔了片刻,啞聲道:“或許,只有一個人能勸回。”
徐姑姑頹然垂手,再無言以對。
我著,勉強笑道,“我會勸説父親,或許,仍有峰回路轉也未可知。”
“相爺曾來過數次,公主不肯見他。”徐姑姑黯然搖頭。
“會見到的。”我淡淡一笑,心下萬般苦。往年每到此時,我總嫌虛禮繁瑣,萬般不愿應付。卻想不到,這或許已是父母陪我共度的最后一個生辰。
一路恍恍忽忽,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回到府中。
侍為我換下外袍,奉茶、整妝,我只如木偶一般,不愿開口,不愿彈。
“王妃,玉秀姑娘已經醒來。”
我聽在耳中,無于衷,依然恍惚出神。
侍一連又説了幾遍,我這才回過神來,玉秀,是玉秀醒來了。
聽説玉秀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王妃有沒有傷。
玉秀看見我,忙要掙扎了起來,連聲責怪自己沒用。我一言不發,將摟住,強在心底的悲酸陡然鋪天蓋地將我湮沒。
呆了呆,輕輕手環住我肩頭,如在暉州那夜,與我靜靜相依。
一連數日的忙碌,周旋于宮中、王府與諸般雜事之間,蕭綦亦是早出晚歸,他與父親的爭斗已是越發激烈。
太子想要擺我父親的鉗制已久,有了蕭綦作盟友,大有揚眉吐氣之。趁著姑姑臥病之際,他一面撤換宮中衛,大量安蕭綦的人手,一面以清查叛黨的名義,排了許多宮中老人。父親惱恨太子忘恩負義,越發加在朝中對他的鉗制,打蕭綦,與他們針鋒相對。
幾乎每天我都能與父親在宮中相見,然而思及母親的話,思及他的所作所為……我不愿相信,也無法面對這樣一個父親。
我盼著見到父親,卻又遠遠見到他便避開。他邊總是跟著侍從屬,偶爾與他單獨相對的時候,分明心底有許多話要問他,卻只字不能出口。
父母間的恩怨往事,我不能告訴蕭綦,每夜暗自輾轉,白日又在宮中忙碌,短短幾日下來,已是疲憊不堪。
姑姑的病已經強撐了許久,經此一劫,病勢越發沉重。雖然神志已經清醒,卻仍時常恍惚,神十分不濟。
時值多事之秋,連番變故波折,家國朝堂風云起伏,乾元殿里的皇上只剩一息猶存……姑姑這一病倒,后宮頓時無主,一干嬪妃都是庸怯之輩,大小事務便在懷六甲的太子妃謝宛如肩上。姑姑當即將我召宮中,命我協助太子妃署理宮中事務。一時之間,這諾大的深宮里,竟只剩我們三人相互依持。
我自與姑姑親厚,的心意不需多説,便能心領神會,而宛如遇事猶疑,常與姑姑的想法相左。
這日宛如不在跟前,姑姑懨懨倚了錦榻,著我嘆息,“你為何不是我的兒?”
“姑姑病糊涂了。”我聲笑道,“我自然是王氏的兒。”
“是麼?”抬眸看我,黯淡眸子里有一道銳轉過。
我心里一凜,怔怔迎上目,卻頹然闔上了眼,無聲嘆息。
太子與蕭綦越走越近,姑姑是知道的,蕭綦的勢力滲宮,也是知道的。如今已放手讓太子主政,不再管束東宮,亦對蕭綦再三退讓,似乎真的忌憚他手中兵馬,忌憚子澹的存在。然而,以我所知的姑姑,絕非輕易低頭之人。召我宮,將宮中事務給我與宛如,卻從不讓我們單獨行事,邊總有人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從未信任過宛如,在眼里,宛如始終是謝家的人。至于我,自然也是蕭綦的人。
將我們二人置于邊,究竟有幾分是倚賴,有幾分是戒備,我從不敢深想。有時我亦問自己,我待姑姑又有幾分是真心,幾分是防范。
我從來看不幽深的眼睛里,藏著怎樣的心思。而也常常若有所思的看我、看宛如、看太子……看邊的每一個人。
在人前依然倔強朗,唯有昏睡之中,卻會不自知地抓著我的手。
太醫説姑姑的病郁結在心,非藥石可治。
我知道是強撐著一口氣,自己康復過來。和母親不同,還有太多的牽掛,不能放任自己就此躺下。
看到強撐神,我越發辛酸不忍。姑姑這一生,三分給了家族,三分給了太子,還有三分不知系在誰上,只怕僅有一分是為自己活著。
只怕皇上的日子也不多了。姑姑每日詢問皇上的病況,若是聽聞他一切安好,便漠然不語,聽聞皇上病勢加重,亦悶悶不樂。
在我面前并不避諱,時常表出對皇上的恨意。可若真到了皇上駕崩之日,只怕求生的意念,便又失去一分。
也罷,恨也罷,那個人都已融的一生。
那日之后,我趁昏睡之際,仍將那方帕悄然放回原,沒有驚——這若是僅存的幻夢,就讓在這夢里長醉不醒罷。
這深宮中份至高,親緣最近的三個子,終究是各懷心事,誰也不肯全心信任誰。
我與宛如多年疏離,曾經那樣要好的姐妹,如今各有際遇,再回不到最初的親無間。
深宮歲月催人老,已生養過一個兒,容雖還秀,態卻已臃腫,昔日含流波目,也已黯淡下去。當年那個蓮花一樣的子,現在已是一個淡漠寧定的婦人。姑姑如何待,并不在意。太子在朝中做些什麼,亦不甚關心。只有在提及兩歲的兒,和將要出生的孩子時,蒼白的臉上才有華綻放。
那一個名字,我不提,也不提。
當年曾含淚質問,“你真忘得了子澹嗎”……那時的宛如姐姐依然麗多愁,依然天真地期盼著這段青梅竹馬,能有善終。
我們都一樣出名門,都曾萬千殊寵于一,都同樣被推宿命的姻緣。只是,我遇到了蕭綦,而獨守深宮,眼看著太子姬妾環繞,終日流連花叢,卻只能謹守著母儀風范,一日比一日沉默下去。最初的掙扎不甘,被歲月漸漸磨平,任是才無雙,也敵不過日復一日的深宮寂寥。
東宮瓊庭的回廊下,我與靜靜對坐,含笑思憶起昔年溫酒論詩的日子……抱著膝上的兒,對我説,這一生漫長無涯,總要有個牽念才好。
説,份會變,恩會變,只有孩子,一個跟自己脈相連的孩子,才是完完全全屬于你的。一切浮華都不長久,只有母親,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份,才是任何權勢都超越不了。
宛如淡淡笑著,“阿嫵,等你做了母親才會明白。”
我茫然一笑,想起母親,想起姑姑,亦想到宛如……這錦繡深宮,于我只是爛漫年華的回憶,于們卻是一生的惆悵。
在我生辰的前一天,宋懷恩從皇陵回京復命。
子澹被蕭綦在距皇陵不遠的辛夷塢,層層重兵看守。
宋懷恩并沒有來見我,卻悄然探了玉秀。
甫一踏玉秀房中,便聽見笑語如珠,脆聲催促侍道,“移過去一些,再過去一些。”
“為何這般開心?”我含笑立在門口,見倚靠床頭,正揮舞著手臂向侍指點什麼,看來傷勢已好了許多。
玉秀轉頭看到我,面孔卻騰的紅了,眼睛晶亮,“王妃,剛剛宋將軍來過了!”
指了那一堆滋補療傷的佳品給我看,都是宋懷恩送來的。我暗暗失笑,此人全不懂得風雅,哪有拿這些俗贈佳人的。看玉秀欣喜得臉頰緋紅,我故意閑閑逗,“這些麼……王府里多了去了,也不怎麼稀罕。”
玉秀咬含嗔,我莞爾一笑,“只這份心意可貴!”
一張清秀小臉剎那紅,秀發垂在臉側,別有了一分嫵。我隨手幫掠了掠鬢發,笑道,“怎麼也不梳妝,就這個樣子見人家?”
玉秀微微垂眸,低聲道,“他沒有,只命人帶了東西來。”
我有些意外,玉秀傷勢無礙,已經可以起至廳外見客。他既有心探,卻又過門不……正思忖間,玉秀抬眸,怯輕笑道,“他還人送了那花,特地囑咐要放在向呢。”
“花?”我回頭看去,原來方才指點人移來移去的,就是那一盆……蘭花。
我站起,緩緩走道案前,只見那普通藍瓷花甌里,種著小小一株蕙蘭,翠萼修葉,枝葉潤完整。
“他還説,是特地從辛夷塢帶回來的。”玉秀的聲音含帶笑,濃甜似。
我久久凝視這蘭花,心緒翻涌,半晌才能平靜開口,“這花真好。”
——“我時在皇陵的道旁種過一株蘭花,將軍此去若是方便,請代我澆水照料,勿令其枯萎。”
這是我托玉秀帶給他的話,他果真將這株蘭花照料地完好無損。
宋懷恩,我該如何謝他,又該如何償還他這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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