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灣今天沒有吃棒棒糖哩。”宛灣糯糯的聲音從巷子口傳來。

“因為你昨天吃過了，每天吃糖會蛀牙。小蟲子會鉆進你的牙齒里。”南雅輕聲說。

小宛灣趕拿手捂住，聲音嗡嗡從指間傳出：“可是宛灣沒有吃蟲子，也閉得很，小蟲子怎麼會爬到里去呢？”

“這個問題呀，我們去書上找，好不好？”

“好哩——”

林方路立在院門口，看著那一素旗袍的人牽著一個小小版的。

南雅從青的樹椏下走過，看見了他，腳步放慢。宛灣聲音清脆如鈴鐺：“警察叔叔好！”

林方路笑了，走過去彎腰宛灣的腦袋。

周坐在巷口的樹上，黑著臉揪著樹葉。他一來就看見林方路也在等南雅，他只好挪窩到大樹上。

這個林方路，徐毅一死他就找上門，不知道寡婦門口是非多嗎，哼！

南雅輕拍宛灣的腦袋，宛灣乖巧地跑進院子，南雅看林方路：“有事麼？”

林方路笑笑：“哦，還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說吧。”

“你……知道徐毅……”

“怎麼了？”

“知道他在外邊有別的人麼？”

南雅眼瞳微瞪：“你說什麼？”

“你別難過，是……”

南雅別過頭去，淡淡道：“我不難過。”

林方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南雅重新看向他：“突然問我這個，調查有新的進展了麼？”

林方路點頭：“雖然他住的地方有被人收拾過的痕跡，但我們還是在樓頂的架上發現了一件。估計是了。——那個尺碼不是你的。”

南雅蹙眉半刻：“你的意思是有另一個人在徐毅家和他私會？”

林方路：“對。我們推測，很可能在案發那天，聽說出事后收拾東西走人，但那時在下雨，忘了樓頂晾曬的。”

南雅沉默一秒，問：“所以那個人有嫌疑了？”

林方路說：“對。但目前還沒找到那個人的信息，所以來問你，看你有沒有線索。”

南雅搖頭，說：“我沒有發現。不過應該不難找吧。在他家附近調查一下，總會有人看見什麼，遲早會找出來。”

林方路說：“也是。”隔幾秒又問，“那天你在局里說，沒見過徐毅？”

南雅看他。林方路：“我再確認一遍。”

“是。”南雅說，“案發的那個時間段，我沒見過徐毅。確切的說，那一整天我都沒見過他。”

林方路看出沒有撒謊，都問完了，便說：“你最近還好麼？”

南雅淡笑一下：“你看我像不好的樣子嗎？”

林方路笑著搖頭：“不像。”

南雅扭頭看院子，宛灣在遠騎木馬。南雅說：“我不想在警察面前裝作很悲傷的樣子，他這樣的丈夫死了，我一點也不難過。”

林方路困窘地點頭：“我理解。——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告訴我。”

南雅說：“謝謝。”

林方路走后，周從樹上跳下，溜進南雅家。南雅看他進來，嗔怪地說了他幾句，卻也沒有重話，還給他斟了茶。

周窩在藤椅上喝茶，想想林方路只能在門口跟講話，這差別待遇，年心里正得意著，南雅冷不丁問了句：“都聽到了？”

周差點兒噎得從椅子上摔下來：“啊？——你怎麼知道？”

南雅皺眉：“你以為蹲樹上我就看不見了？好好的春天，那樹一片片往下掉葉子。它招你惹你了？”

周嘿嘿笑，抓抓腦袋：“我想你，就來找你了唄。結果看見那警察杵在這兒，哼，我就不走了，別讓他欺負了你。”

南雅愣了一愣，道：“他欺負我干什麼？”

周哼一聲：“他們懷疑過你！”

南雅心頭一暖，輕聲道：“那也是公事。再說了，在你看來，我就那麼好欺負了？”

“你一點都不好欺負。可我擔心啊。”年道，“我見不得你委屈。”

他眼神分外認真，南雅著，臉頰微紅，瞥開眼去。

這段時間太，太久沒有安靜下來好好說話的機會，加之抑著他的那道枷鎖斷開，他說話顯然比之前更直白。快招架不住。

南雅岔開話題：“上次你被詢問，就是他？”

“還有陳鈞他爸，我表現很好。”周一筆帶過，對的事更上心，“你呢？他找你做什麼？”他們的對話他并未聽太清楚，最后一句有事找他倒分外清晰，差點沒把他氣得從樹上跳下來揍他。

南雅簡短地說了一下林方路來的緣由，周一愣，說：“你知道了吧？”

南雅抬眸：“知道什麼？”

周說：“知道徐毅在外邊的人是陳鈞他姐。”

南雅道：“知道了。”

周問：“你生日那天知道的？”

南雅點頭：“他不說緣由就把陳玲帶回家里，說來給我道歉，過生日。傻子才看不出來。”

周有點難，道：“那天我都沒來得及給你慶生。”

南雅道：“幸好你沒慶祝，不然我當你諷刺我。”

周道：“這時候你還開玩笑。”

南雅就不說話了。

周說：“我之前不告訴你是不想你煩心。不告訴別人，是沒證據，怕你被惡人反咬一口。我說還行，你說別人只當你害陳玲。但現在這個關口我也不好說了，畢竟是命案，不確定徐毅只跟陳玲在一起，還是又有別的的。”

南雅說：“我也這麼想，所以不好跟警察講。不然要是另有其人，弄錯了，你是沒關系，你媽媽就跟陳家結梁子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周撓撓腦袋：“這事真夠煩。”

南雅則說：“別管了，讓警察去查吧。”

周點頭，可想起徐堅在小賣部里說的一些事，又忍不住問：“徐毅他平時不喝酒麼？”

南雅抬眸：“不喝。怎麼了？”

周不解：“你生日那天，我來你家，聞到他上有酒味啊。”

南雅蹙眉，有些詫異的樣子：“是麼，我不知道。我很早就上樓了。會不會是陳玲喝酒的酒味？”

周想想覺得也有這種可能，又想起那晚還有些不對，他想問來著，可見表厭倦，就作罷了。

周看一眼窗外蹲在地上泥的宛灣，說：“還好麼？”

“嗯。”南雅也看向窗外，神溫了些。

宛灣年紀還小，對徐毅的死并沒有概念。南雅屏蔽一切親屬，不讓見到那些哀傷的人群，也不讓見到喪禮。還給宛灣休學了一個月，天天把帶在邊。

周看看玩泥的宛灣，又看看南雅，有了主意。

……

到了四月，漫山遍野的桃花開了。周放學路上在山里摘了幾枝野桃花，跑去旗袍店送給宛灣。

“哇——”宛灣張圓了，驚喜道，“小花好漂亮，謝謝周舅舅——”

周的頭，抬頭看南雅，眼里的深昭然若揭。

南雅沒做聲。這些日子回回見到他，他都一副樂得要上天的模樣。裝聾作啞，只當不懂。前些時候萬事纏，他還曉得收斂避讓，這些天簡直就像下一秒人就要撲上來。

南雅警惕地看著他，好歹是天化日，他倒沒有半點越矩，又蹲下去抓著宛灣的小手搖啊搖：“宛灣，明天舅舅帶你去放風箏好不好？”

“放風箏？！”宛灣瞪大眼睛，黑眼珠閃閃發亮。

“對啊，這——麼大一只花蝴蝶。”周張開手臂筆畫，宛灣的目追著他的手，小腦瓜仰起來，長大，仿佛真的看到一只巨大的風箏。

“哇——”宛灣驚嘆，“那麼大呀——”

“對呀，那麼大。”周問，“宛灣去不去？”

“去呀去呀。”蹦蹦跳跳，轉頭看南雅，滿眼期盼，“媽媽——”

“……”南雅還能說什麼呢。

……

第二天，南雅帶宛灣到了山上，周早已等在那里，拎著個蝴蝶風箏。宛灣一見就撲上去抱住，高興得直跺腳，兔子一樣圍著周跑來跑去。

南雅看那風箏做得十分細，問：“你自己做的？”

“好眼力。”周笑。

南雅瞥開眼去，全當沒看見他的笑容。周也不沮喪，反而笑得更開懷。他彎下腰，手一勾，把小宛灣撈起來抱進懷里：“走嘍，放風箏去嘍！”

宛灣跟著：“走啰，放風箏去啰！”

周：“走嘍！”

宛灣：“走啰！”

周：“嘍！”

宛灣：“嘍！”

周：“對了。——走嘍！”

宛灣：“走嘍！”

周：“走嘍，放風箏去嘍！”

宛灣：“走啰，放風箏去啰！”

南雅看他那背影，走個路走得頭搖尾晃的，渾上下都在春風里漾。這小孩兒脾氣！無語地看了一會兒，鼻子里哼出一聲笑，沖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但很快，南雅看到宛灣燦爛的笑臉，宛灣被周抱在懷里，小小的還興地蹦蹦著。周低頭蹭著茸茸的腦袋，眼底角全是藏不住的笑意，那一瞬竟意外地像父親和兒。

南雅立刻移開眼睛，深吸一口氣。

這些日子，南雅自己都沒意識到，徐毅的枷鎖卸去，松懈了很多。

周蹲下來把宛灣放到地上，環抱著小小的孩子，手把手教放風箏。

“飛啦飛啦！”宛灣拍著手，在草地上歡樂地奔跑。

周把風箏放飛到天空，待高度穩定了，線頭到宛灣手里，宛灣高興地跑開。

“慢慢跑，不要摔到。”南雅對宛灣喊。

周喊：“摔倒了就自己爬起來！”

宛灣：“好噠——”

南雅一愣，扭頭就看見周含笑的側臉，下上約冒出青青的胡須，脖子上有朗分明的結。那一刻，驀然意識到他并不是個小孩子了，而是個男人，英俊的，的，高大的男人。

那一瞬，南雅的心跳失了控。

周到的目，轉頭看，他的眼神相當直白。南雅握了手指。四目相對，不過半秒，南雅就扭過頭去看遠的宛灣。

周咧開笑了，稍稍傾湊進耳邊：“喂，南雅。”

南雅一回頭見他的臉近在眼前，頓時一陣耳麻。但又不甘示弱，不肯躲開。

周含笑看著的眼睛，忽然就說：“我們在一起吧。”

南雅吃了一驚：“什麼？”

“不懂麼，小師姐？”周說，“我們在一起，你做我朋友，我做你男朋友。”

南雅一把推開他腦袋：“瘋了吧你。”

“瘋了？你看我像發瘋了嗎？”

“像。瘋得不輕。”南雅立時就走。

周氣了一道，在后邊喊，“你去哪兒啊？”

“回家。”

“你站住！”周一大步走上去，拉住的胳膊不讓走。

南雅掙了幾下掙不開，用力吸了一口氣，認真道：“周，你別鬧。”

“南雅，我沒鬧，”周比還認真，“你說，怎麼就不行了？我們怎麼就不能在一起了？”

南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著他異常真摯的雙眼，此刻竟有些挨不住那道目，瞥開眼去，皺了皺眉，道：“這事兒太復雜。”

“不復雜，一點都不復雜。南雅你看看，我，男未婚，”他指指自己，又的肩膀，“你，未嫁。——多簡單的事兒啊。”

“……”

那麼難解的事被他解釋得那麼簡單，像一道對錯題。

“哦，不對。”周說，“我，男未婚；你，小寡婦。”

南雅微慍，瞪著他。

周問：“我說得不對麼。——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把簡單的事復雜化了。別人說什麼，我們不在乎就行。”

南雅說：“宛灣呢？”

周納悶：“關宛灣什麼事？”

南雅著他，說：“我不想別人說閑話。”

周更不解：“誰會說一個小孩子閑話？——哦，你怕我們結婚后別人說是拖油瓶？”

南雅眼睛瞪大，這個年的腦袋是坐了火箭麼？結婚？他知道他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有幾年嗎？

枉歷經多事都冷冷靜靜，這一刻卻要被他刺激到。

周皺了眉，道：“誰敢說，世上有幾個像宛灣那麼可的小油瓶，我就喜歡小油瓶。”

“又說瘋話。”南雅甩開他的手要走。

周牛皮糖一樣粘上去，再度拉住不撒手：“不準走。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

“周，你太年輕。”

“我不年輕。”周立刻接話，“我心里滄桑得跟老頭一樣。你要嫌我年輕，那你多等我長幾年。我現在先把你預定了行不行？”

南雅：“……”

他哪里是要一個理由，他就是要把反駁得無話可說。

周低下頭看，又真誠又難過：“南雅，你早就自由了啊。你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和人好了吧？肯定不可能啊。既然你會和別人好，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我呢？”

南雅一句話都答不上來。怎麼從未發現他如此能言善辯，還是潛意識里傾向于他，所以不想駁他。

南雅不想去深究，到有些害怕，只想迅速結束這個話題，遂肯定道：“對，我以后就一個人。”

這下卻沒聲了。

周愣住了，張了張口，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仿佛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不再反應迅速，也不再頭腦靈。

他眼里過顯而易見的傷，怔怔好幾秒，才輕聲說：“你不是想一個人，你只是不想跟我好。”

南雅心頭一磕，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可年似乎不想給看見他難過的表，扭過頭去看天上的風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