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的阿基米德》第二章 琵琶與鸚鵡螺

1

早上六點,甄緩緩睜開眼睛,居然看見言溯腳盤坐在木椅上,清淺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著

雖然他莫名其妙跑到房間里來看睡覺這事很詭異,但甄并未到驚嚇,而是眼睛,不明所以。

言溯目很微妙,帶著一難以察覺的躁,突兀地說:“你的睡相真難看。”

“我當你的意思是一句溫暖的‘早上好’了。”甄大度地笑笑。

不知為何,一醒來就看到他,突然不想起床。

冬末的清晨,天依舊灰白,從古典的歐式窗里進來。這幾天又下了雪,便覺天亮得比往常早。

玻璃窗上凝了朦朦的水霧,壁爐里還有微微的火,這樣溫暖的地方,睜開眼睛還不是孤單一人,這種窩心的覺,還真是不錯的。

可是——

言溯眼中全是探究的,因審度而犀利:“沒有工作的冬天還這麼早自然醒,睡夢中皺著眉心,睡醒了卻平平靜靜好像解。你每天都睡眠不好,還做惡夢。建議你去看醫生或者咨詢師。”

“你無聊!”甄瞪他一眼,靜很大地直接翻個,拿背對他。眼不見為凈。

言溯愣了愣,沉默了。

在被子里,癟著,哼,一點點好的覺全讓他破壞了。

幾秒鐘后,有人拿手推推的肩膀,語氣生:“喂,天亮了,懶蟲起床。”

無語地扭頭。

“哦,小時候,我有一個豬八戒鬧鐘就是這麼的。”言溯很認真地解釋,表卻僵,“果然毫無,豬怎麼會像小鳥一樣發出‘啾啾懶蟲起床’的聲,完全不符合邏輯學。”

抓抓耳朵:“一早醒來就聽你這番深刻且毫不稚的話,今天真是好的一天。”

“……”言溯平靜看,“諷刺?”

“聰明!”

“……第二次諷刺……”

“嗯~~”甄扭回頭來,背對著他在被子里微微一笑,略得意。

他神未變地垂眸,想了想,說:“我剛才分析你,是我不對。”

揪著被子不說話,角的笑意卻忍不住持續上揚。

某人很快又較真道:“但是你說我無聊。”

原來道歉是有條件的。

:“你本來就無聊。哪個有聊的人會清早晨像大狗一樣蹲在人的床邊?”

“大狗?你的形容能力真是慘不忍睹。”言溯停一會兒,“我來是為了告訴你,我可以幫你解答卡片上的碼,所以快點告訴我,那個碼是用來干什麼的?”

慢慢轉過來,狐疑地盯著他,半晌后明白了。學校殺人案結束后的這幾天,剛好他手頭上其他工作也結束了。現在,某個連睡覺腦袋都高速運轉的人可以說是……無聊到

他一定是百無聊賴的時候想到甄卡片上的碼,心里上了癮,偏偏他的原則是不解來歷不明的碼,所以這家伙才那麼失態地大清早蹲在床邊。

突然想逗他,便善解人意地一笑:“言溯你真好。但那是我的私,不能告訴你,你想幫我就解,不想就算了。我不強求你的。”

言溯聽言,清俊的臉灰了一度。

他放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氣不低地俯視,眼瞳幽暗,薄輕抿,一點兒沒了剛才別扭而和的姿態。

他盯著看了好半晌,吐出一個詞:“險。”

說罷,著腳沒有一點聲音地離開房間。

脖子,就知道的想法完全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別扭死他。

等甄起床去到圖書室的時候,三角鋼琴的頂板被收起來平放,白的言溯,盤坐在三角鋼琴頂上,面無表地抬頭天,準確地說,是著虛空。旁邊躺著一把寂寞的白小提琴。

歐文立在鋼琴旁,無奈地仰頭他:“S.A.,在每年最短的那個月里,你破解了全國各地101個碼,外加17個案子,其中包括3個連環殺人案。已經夠……”

“夠了這個詞是留給能力有限的人的。”他著天,語速極快打斷歐文的話。

歐文握了握拳:“可你需要休……”

“休息這個詞是為意志脆弱的人發明的,我不需要,謝謝。”再次打斷。

他氣勢凌厲地回頭,像一頭暴躁的獅子,近乎猙獰地對歐文咬牙切齒:

“我需要案子,我需要碼。我不知道你的腦袋是什麼做的,但我的腦子是,如果不運轉讓它停留哪怕一天一小時,他都會生銹。生銹你明白吧?歐文,給我碼,給我案子。我需要事做!”

歐文被他見的心急火燎的氣勢嚇到,出主意:“希爾教授不是請你回母校MIT做演講嗎?”

“不去!”言溯一口回絕。

“為什麼?”

“我沒興趣對著一屋子智商低于我的人講上一兩個小時的課,他們會聽不懂,而我會口。”

歐文:“……”

:“……”

歐文對自己說“別和他計較”,又建議:“你不喜歡公共演講,可希爾教授也提議讓你帶邏輯學的博士生。數量,智商高,和他們討論邏輯問題,你難道不覺得很有挑戰?”

言溯著天,一字一句道:“我厭惡那群博士生們!”

不明所以,看著歐文。

歐文扶額:“S.A.,有人把你錯認為是高中生,這不是他們的錯,而且這件事過去好多年了。”

默然,很多博士都是工作后再攻讀,年齡較大,言溯這種不滿20歲就拿三四個博士學位的人,活該在年齡上鄙視。

歐文仍孜孜不倦地給他的好朋友提解悶的法子:

“旅游?”

“人多。”

“運?”

“平凡。”

“找朋友?”

“沒有。”

“看親戚?”

“無聊。”

歐文黔驢技窮,天興嘆:“太聰明了,是一種罪過!他在折磨完邊的人后,終于開始折磨他自己了。”

不解:“言溯你為什麼不看書呢?你……”

“站在你的位置,23點方向,圖書室G區從下往上數第29排,從左往右數第35本書,那是這個圖書室里最后一本我沒看過的書。昨天晚上23點45分,看完了。”他嗓音低沉,卻掩飾不去極淺的急躁,手里拿著小提琴弓,毫無規律地切割著小提琴弦,發出一陣又一陣鋸木頭般擾人神經的聲音。

詫異,他剛才只掃了一眼,怎麼把那本書的位置記得那麼清楚;最驚訝不是這個,一眼高高的偌大的圖書室和一壁的圖書,不可置信:“這里所有的書你都看完了?怎麼可能……”

他猛然扭頭看,背對著早晨傾斜的,眼眸幽深得像夜里的琥珀,語氣很是挑釁:“你想看哪本?我現在背給你聽。”

他一貫都優雅而疏離,淡漠又風度,像極了英國的紳士,很有現在這樣兇惡的一面,甄下意識往后小小挪了一步。

歐文嘆息:“S.A.,你看書太快……”

依舊不等他說完,言溯便反相譏:“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不是我的錯。”說完,他陡然睜大眼睛,醒悟,“Sergeant Diaz was right, I am a weirdo.”迪亞茲警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怪胎。

默了半晌,眼瞳一暗,輕聲說:“Weirdo is unhappy.”怪胎不開心了。

他低著頭不說話了,很憂傷地拉著小提琴。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歐文搖搖頭,表示實在無能為力了。

言溯拉了一小段音樂,忽然倒在鋼琴板上,發脾氣地滾了一圈:“無聊,無聊,無聊死了!”

眼睛,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孩子氣還真是……好可。^__^

歐文沉默半刻,頗為語重心長地說:“S.A.你這樣發脾氣,莫扎特會覺得難過。”

狐疑,這關莫扎特什麼事,該不會是……

這下言溯不做聲了,一點兒靜沒有,好一會兒,才輕輕地他的鋼琴,小聲說:“對不起。”

原來,這座鋼琴莫扎特……

:“……”

走過去,伏在鋼琴邊,拿手指他的肩膀,他一,聲音邦邦的:“別我,我很難過。”

微微一笑:“你家小提琴什麼名字?”

面前的人背對著,還是不,聲音卻有所緩和:“Elvis.”

托著腮,手指輕點著白的鋼琴架,問:“言溯,聽說你什麼都會,那你會寫鋼琴小提琴協奏曲嗎?”

他歪過頭來,剛好一束藍投影在他淺茶的瞳仁里,他的眼瞳干凈澄澈得像秋天的天空,就那樣直直地看,看得心思微,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卻突然湊近,攬住的脖子,給了一個面禮。甄挨住他溫熱的臉頰,驀然渾一燙,他的聲音清潤又有磁,吹過在耳邊:“你真是個天才。……盡管只是偶爾靈一閃。”

全然沒聽到他的話,只知道臉瞬間高燒。

他卻很快松開,下一秒從鋼琴上跳下來,掀起琴蓋便開始試音了。

歐文總算松了一口氣,沖甄豎了大拇指。甄立在彩繪玻璃窗下斑駁的里,白凈的臉被清晨斜斜的照得微微發紅。

言溯很快往樂譜架上好白紙,扭頭看甄,下微揚,無比高傲地說:“等我寫這首協奏曲,就起名,致甄。”

吃驚看他,他早側過頭去開始定調了,只看得到下他利落的短發上全是金暈。

知道他說這句話時,心思有多麼的單純,可的心還是不控制地狠狠

在言溯家住了一個多星期后,找了新房子準備搬家。

過去這段不長不短的日子里,兩人相安無事。

大部分時候甄都在圖書室里看書,戴著手套;至于言溯,他說要把他喜歡的書重看一遍,于是——

或趴在高高的環形走廊上,或坐在欄桿邊腳時,偶爾低頭一看,就會看見室中間的白鋼琴旁,他坐在椅里,修長筆直的雙疊搭在琴凳上,十指疊放在前,看上去像在閉目養神。

書本都在他的腦袋里,他要是重看的話,只用打開腦海中的圖書,一本本翻閱。

這種時候,他整個人安靜得像一尊塑像,坐在彩繪玻璃窗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玻璃窗的線在古老的城堡里安靜而沉默地走一圈,傾斜又直立,直立又傾斜,從稀薄的清晨到彩厚重的傍晚,從山水墨畫的寧靜致遠到西方油畫的濃墨重彩。

有時爬得太高,有時的腳步走在木制回旋梯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輕微一聲在細塵輕揚的空氣里開,擾了落針可聞的靜謐。他便會極輕地蹙眉,偶爾睜開眼睛,靜默著書架高像小松鼠一樣穿梭來回的小人影兒。

默默地想:再安靜的人都是吵鬧的。復而閉眼。

臨走這天中午,照例做飯;

把飯菜端到言溯跟前時,某人照例挑剔地掃一眼盤子里散得不形的米飯,和糊一團的牛青菜胡蘿卜,皺了眉:

“我需要的是食,而不是……飼料。”

“你比馬牛羊難伺候多了。”甄拿手撐著桌子,“最后一頓,將就點兒行嗎?”

言溯擰著眉,覺得不公平,“我每天都非常認真地做晚餐,為什麼最后一頓你都不好好做?”

梗住:“……我已經非常努力了,言先生。”

“言先生”的稱呼讓他抬了眸:“可我沒有看到。”

微怒,拿叉子在他盤子里:“看上去他們是糊一團的,但事實上只是湯很多,他們是一個個獨立的個。”

言溯抿沉默,看著把自己盤子里那一團粘稠的東西分解了糊糊,良久才道:“說你不努力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

稍稍滿意,大度道:“算了,我也不介意你……”

“這不是努力的問題,這是能力的問題。”

“……”

歐文幾乎把臉埋進盤子里去。

瞇起眼睛,輕輕著牙齒,半晌微微一笑,道:“假如我是一只小狗,那我也是一只包容的小狗。我喜歡狗糧,但也不討厭你這塊糞坑里的石頭。”

歐文撲哧一聲笑,言溯沉默無聲看

無所謂地歪歪頭,表示吃不吃。

這時門鈴響了。甄去開門,來人是位優雅麗的白人士,妝容著高貴,舉止高雅笑容和煦。

2

沒來得及詢問,對方淡淡微笑著自我介紹:“海麗·范德比爾特,S.A.的媽媽。”

愣住,言溯媽媽的姓氏和賈敏一樣?

海麗下大掛在帽鉤上,和甄一起去餐廳。

歐文先打招呼:“嗨,海麗!”

言溯沒反應,自顧自吃東西。

海麗看見言溯盤子里一團沒有任何賣相的食,微微睜大眼睛,很驚訝那個挑剔的兒子怎麼會安之若素吃這種東西。不經意看了甄一眼,后者正在乖乖吃飯。

海麗便說讓介紹一下這個新朋友。

“我的廚師。”言溯頭也不抬,補充,“壞廚師。”

:“……”

海麗一愣。歐文忍住笑,解釋:“,是我的朋友。”

海麗不多說了,目和看著言溯吃飯,等到他快吃完,說:“Honey,不要挑食,把胡蘿卜吃了。”

這才發現言溯盤子里的東西吃得干干凈凈,連多的米粒都沒有,卻剩著很多胡蘿卜。

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他不喜歡吃胡蘿卜。

言溯不不慢拿餐巾,說:“不。”

“為什麼?”

“我不是兔子。”

強忍著沒笑。

海麗倒是很好的脾氣,勸:“胡蘿卜對眼睛好。”

“你覺得我眼神不好?”言溯微微挑眉,繼而睫羽一垂,把自己母親看一遍,道,“你早晨參加政治小組例會,會后霍金森太太向你抱怨丈夫出軌,查威爾斯太太勸說你買AT通信的票。例會之后你去了哥哥家,在那里外婆跟你說哥哥的婚禮一定要我去,然后你來了,帶著請柬。”

睜大眼睛,雖然推理好神奇,但那是長輩呃。

海麗一點兒不詫異,這麼多年早就習慣。打開包,把請柬遞到言溯面前。

言溯看也不看:“人多很無聊,婚禮很無聊。一家人都在談政治,最無聊。”

海麗起拍拍他的肩,曉之以理:“honey,相信我,這次大家絕對不會談那些你認為無聊的事。”

言溯面不改:“政治家都是騙子。”

海麗又笑,之以:“honey,大家都很想見你。”

言溯:“既然如此,我更不應該搶新郎的風頭。”

“……”

海麗發現,永遠不可能在辯論上贏過這個滿腦子都是邏輯的兒子,遂干脆道,“honey,你不去,我就把你圖書館里我們家的書全部收回。”

言溯挑眉:“看吧,威脅和暴力,政治家的一貫手段。”

海麗滿意地走了,臨走前優雅地和甄歐文告別。

海麗才走,歐文便問:“剛才那一通分析,怎麼回事?”

言溯淡淡的:“的左口有別針穿過的痕跡,又短又小,不是針,是政治小組的小會徽。頭發上有水和黃的花,這個時節能去的地方,就是我外祖母的溫室花圃。至于霍金森太太和查威爾斯太太的事,網上播了霍金森先生的桃緋聞,查威爾斯家的AT通信最近高層變,當然希外界多買了。”

說完,見甄似乎沒聽他講,而是時不時瞟一眼請柬,他手把請柬推到面前,語氣古怪:“你想去?”

“沒有,我看到地點在漢普頓,聽說那里很漂亮。”說完,人已經起,“好啦,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東西不多,收拾了一個小背包就出門。

離開時,言溯形筆直站在門口,也不低頭,只傲慢地垂眸睨一眼:“真好,散發雌荷爾蒙的壞廚師要走了,再見。”

一旁的歐文狠狠杵了他一下。

言溯重新站好,頓了頓,繃著臉微微頷首,舉止禮貌又優雅,像個紳士,用一種類似機人般平穩而沒有停頓的語調說:“甄小姐,和你住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我會想你的。”

面無表從他跟前走過:“撒謊!”

言溯點頭:“當然。”

換鞋時,卻聽他很輕地說了一聲,近似于低喃:“記得經常鍛煉。”

的心驀然一暖,想起這幾天早晨和他一起無聲地散步,角便含了一朵淡淡的笑,低低地“嗯”了一聲。

推開門,門外剛好來人,竟是賈敏。兩人在風中四目相對,甄平靜無波,賈敏一臉詫異:“你怎麼在這兒?”

“我正準備走的。”

言溯看,沒什麼興趣的樣子:“又死人了?”

敏眼睛一紅:“我要死了。”

言溯漠漠的:“那你不趕去醫院?”

狹窄的玄關里站著四個人,一片冷氣中,烏飛過。

立在門口,寒風吹得的頭發飛,下意識拉領口。面前忽然有人手過來,把門一拉,冷風便關在了門外。

順著那白皙而指節分明的手看過去,言溯早已回頭,看著賈敏:“有事快說。”

敏深深皺眉,慌又害怕:“證人調查后,你沒給我打電話之前,我就想到現場滴里的油墨可能是棒球卡上的。我猜,或許趙何是兇手,當時他的室友來警局做筆錄,我就讓另一個警察去暗示他……”抬眼瞥見言溯冰冷的目愧地低下頭,“讓他說,確定他的棒球金卡在趙何手里,了犯罪現場的證。還讓他到時候出庭作證。”

歐文愣住:“你們和他說這些話的時間比搜查趙何儲柜的時間早,那時候警方并沒有找到趙何的贓,這是誤導證人,控取證程序。”

敏急得聲音都抖了:“我怎麼知道后來能找到關鍵證啊,打開趙何的儲柜后,我就沒打算這麼做。可糟糕的是記錄員把那個警察和他舍友的話記錄下來,放進了公訴方的證據里,結果被辯護方的律師發現了。”

和歐文皆是一怔。

言溯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看著賈敏,淡淡道:“恭喜你,拯救了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

結案后,甄回去宿舍,把江心的寄回中國。

下車前,歐文說:“Ai,別害怕,沒事了。”

不解:“原本有什麼事?”

“你其實擔心過,邊的人死了是因為你的連累吧?”他手過來,標志地拍拍消瘦的肩膀,“現在真相出來了,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著他藍的眼眸,忽然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確實想過,是不是組織的人追來了,本來要殺卻誤殺了江心。很清楚,要不是歐文的要求,言溯本不會參與這種小案子。

跟著言溯了解進程,從一開始就擺了自己帶災的想法,并沒神上的折磨。

一切,都多虧歐文的細心和

粲然一笑:“謝謝你,因為你,我這些天過得很輕松。你知道的,輕松這個詞對我從來說,從來都是奢侈。”

歐文驀然臉紅,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甄真正的笑,從角彌漫到眼底,有些靦腆,有些生,卻掩飾不住干凈與純粹。

他就知道,真正笑起來時,很好看。

不笑的時候,只是靜靜的,就得讓人慢了呼吸,這麼一笑,只是淺淺的,就仿佛讓人心都停了。

真正難得的人,不怪有人一直追逐的足跡。

他別過頭去,尷尬地直視前方:“我讓S.A.把江心和趙何的證都看過一遍,沒有發現其他的碼,也沒有和你有關的任何事,所以這些你也不用擔心。”

“嗯,我知道。”

他兀自臉紅著,甄已經下車。歐文立刻搖下玻璃,接近零度的空氣卻怎麼也吹不散臉上的熨燙。

去到樓上,宿舍門口的警戒線早已拆掉,推門進去,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關上門,才剛開始收撿江心的,電話響了,陌生的號碼。

“Hello?”

對方明顯堵了一下,半晌之后,頗為不滿:“你為什麼不存我的電話?”

翻白眼:“你誰呀?”

他略微驚異而郁悶:“你竟然聽不出我的聲音?”

:“……”

“你誰呀”意思是“你以為你是誰呀”不是問“你是誰”。這人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

“我的意思是,你又沒有告訴我你的電話。”

那邊收了脾氣,平靜地“哦”了一聲,這才說:“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趙何無罪釋放了。”

好幾天沒聯系,他的聲音悉又陌生,過電話線,竟有一種低沉的悅耳。

其實甄中午從歐文那里知道了結果——

雖然有視頻記錄趙何穿著泰勒的服,背著裝有的運包進了育館,他的儲柜里也搜出了運包,包里有手套死者丟失的珠寶盒,還有沾了跡的棒球卡(與現場的點完全吻合)。

但陪審團依舊沒有全票判趙何刑事有罪。因為公檢方違反了取證過程中最基本最不可侵犯的原則——公正與真實。

敏和的同事代表的國家一方在取證過程中,導證人做出對被告不利的陳詞,因為這一個污點,所有的證據都蒙上了影,蒙上了不公不真陷害被告的嫌疑。

自從twelve angry men(十二怒人)后,陪審團的12位員大都偏向一條定律:寧可放過可能99.9%的壞人,不能錯判0.1%的好人。

言溯在電話那頭說:“誰能確定那些確鑿的證據不是警察栽贓嫁禍的?”

無言,知道其實言溯很確定,可他卻能如此平和地接這個結果,他的心理真的很讓人費解……或者,是一種強大的包容吧。

“你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了,是不是?”

“嗯,趙何絕對會無罪釋放,然后繼續殺人。”

奇怪:“他為什麼會繼續殺人?”

“趙何在庭審現場一句自我辯護都沒有。這個人沒有是非觀念,沒有憐憫,做事從來隨心所想,還異常不合群。這類人往往在到重大刺激后會愈發偏執。而這次的殺人會為開啟罪惡的鑰匙。”

意味深長“哦”了一下,竊竊地想:做事從來隨心所想,還異常不合群,這不是說你自己麼?

言溯聲音一沉:“立刻停止你腦袋里無聊的想法。”

,隔著電話線都能察覺,真是神了。

忽然想到什麼,故意逗他:“抓的人就這麼被放走了,你會不會覺得憾又憋氣?”

言溯很平靜:“不會。”

“為什麼?”

那邊,他的聲線異常的平穩而有張力:“這就是游戲規則。站在正義的一方不能用非正義的手段去打擊他們眼中邪惡的一方,這是規矩,也是公平。要知道,正義是對的,但代表正義的人,不一定對。或者說,沒有人能代表正義。”

默然半晌,微微一笑,是啊,是人就會犯錯。

這就是人治和法治的區別?

拉開窗戶,著遠淡淡的藍天,含著笑,問:“你是不是覺得,如果趙何這次被定罪了,那才是法律的失敗?”

“對。”那邊的人字字鏗鏘,“他有罪,但司法要公平。”

“而且,”桀驁不馴的堅定,“下次,我照樣會抓到他。”

著天,不地深吸一口氣,這個男人真的像此刻的目所及——廣闊,干凈,如天空般明,如時空般亙古不變。

不過,天空還有另一個屬晴不定:“喂,現在該你說話了。”

愣頭:“啊?什麼?”

那邊停了停,忍著抗議的緒:“我說完一句話之后,你居然不做聲。哼,你應該多學學社會語言學。把維持聊天和對話的責任都在我上,這樣不能構一個和諧而有趣的流。”

最后下結論:“甄小姐,你不會聊天。”

哦,原來他打電話是來找聊天的。只是,會聊天的言溯先生,聊天選這種容,真的好麼……

很有使命地接話:“嗯,你去庭審現場了?”

“當然,”他稍微提高聲調,倨傲又神氣,“有警察違背職業道德的案子,真是彩。”

就知道他的側重點古怪。

“那,賈敏呢,會不會罰?”

的同事因為誤導證詞被開除了,到牽連。”

這就是言溯說的“政治”?

斟酌再三,還是問:“和你,是什麼關系啊?”

“沒有關系。”平平淡淡的語氣。

“可,和你媽媽一個姓……”

“哦,想起來了,我媽和我爸離婚之后,因為我住在中國,我媽覺得孤單,就收養了一個中國小孩。”

一頭黑線,世界萬對你來說不要這麼沒有存在好不好……

不過,心里突如其來的開心是怎麼回事?

兀自地淺笑著,忘了說話。

3

很長的一陣沉默后,甄才發覺氣氛轉冷,該自己說話了,趕找話:“江心的父母好可憐,肯定傷心死了。”

說完,似乎更冷了。

抓了一下自己的頭,你怎麼這麼不會聊天。

可言溯竟然毫無負擔地接過去了:“我找律師聯系了的父母,請他們來國打民事司。雖然刑事法庭判定無罪,但民事法庭會判定故意殺人和巨額賠償的。趙何如果沒有錢,有生效的死亡保險。”

一怔,差點兒忘了刑事判罪和民事賠償是獨立的。而讓沒想到的是,言溯竟然會為一個陌生人做這些。

這人雖然傲又古怪,卻也是善良正直的。

慨得一塌糊涂,于是又忘了接話。

又是一段詭異的沉默之后,言溯不開心了:“甄!”

“嗯?”

“你是一個糟糕的聊天對象,我不想和你說話了。”

眼珠一轉,故意氣他:“言溯!”

“……嗯?”傲慢的語氣。

“你也很糟糕。你說的這些話其實歐文都告訴我了,你沒必要給我打電話的。哼,你提供的信息一點兒都不有時效,也不滿足語言學社會際學科里對話的信息原則!”

結果,對方疑似憋屈地沉默了,真的沉默了。

說完,心里一個咯噔,呀,該不會挫傷學習和人聊天的小孩子的自尊心和積極了吧。

令人心的安靜后,他的語調恢復了一貫的冷清和倨傲:“我打電話是為了提醒你,離趙何遠一點,小心他去殺你。”

“你這個烏!”甄小聲吼他,把收拾整理的東西弄得噼里啪啦響。

“你在干什麼,拆房子嗎?”語氣不善,一聽就知道他皺著眉。

“我在給江心收拾東西。”

他的聲音陡然冷了一度:“你在案發現場?”

“廢話,我……”

他居然直接掛電話了。

盯著手機屏幕,覺得他真是不可思議。

剛才打電話的功夫,已收拾好了紙盒。幾天沒人住,宿舍里染了一層灰,手上臟乎乎的。

推開洗手間門去洗手,抬眼便看到鏡子,甄瞬時狠狠一驚。

洗手臺的鏡子上用鮮艷的口紅寫著幾個猙獰的字,乍一看竟像人

“for you, a thousand miles!”(為你,追遍天涯萬里!)

他來了!

耳畔驀然響起那個男人的聲音:“C,你以為逃得掉嗎?”

原本就不是甄,而是暗黑組織里的C小姐。

很清楚,叛逃者從來不會有好下場,就像父母和哥哥的慘死。能活到現在,除了CIA特工的保護與千百次變換份,更重要的是,A先生和B先生不想殺,想活捉。不然,就是有百條命都不夠活。

不能回去,不要再和害死親人的兇手在一起,不想再過著被他們囚的生活,更不想回去那個是非顛倒的黑暗組織里。

“for you, a thousand miles!”

鏡子上的字,像火一樣灼燒著的眼,這是他親口對說過的。這是無數次逃命的時候看到過的,這是危險來臨的預兆。

他來了!

慘白,雙止不住發死死擰著門把手,好幾秒才恢復了力氣。下意識地腰間,槍還在。

瞬間的安定。

靠著門,環視一圈,宿舍里沒有人,也沒有靜,卻陡然間陌生得可怕。

突然,房間門被人緩緩推開,吱呀一聲悠揚。

握著腰間的槍,一

死死盯著房門上那人古銅的手指,心懸到了嗓子眼。他面的那刻,心都差點兒跳出來,卻又驟然墜落。

是趙何。

趙何沒料到這兒有人,見到甄也是微微一愣,半晌后卻換做微微一笑,關上門,又在不經意間落了鎖。

瞬間平復了適才忐忑的緒,冷淡看著。他回犯罪現場的原因,一目了然。就像言溯說的,這人是個變態,而江心的死開啟了他心里的黑匣子。

趙何站在房門口,著洗手間門口的甄,問:“這里死過人,你不害怕?”

不理。

趙何冷笑了幾聲,拿出一截口紅,在墻上書寫起來:“沒想到這次還能遇到的朋友,真不孤獨。”

認得他手中的口紅是江心的,他在墻壁上寫的字也正是洗手間玻璃上的。

試探著問:“你很喜歡這句話?”

很喜歡,”趙何詭異地笑,“我第一次為跑馬拉松,得的獎金給買了項鏈,能不喜歡嗎?”

不語,看著墻上的字跡,又看看鏡子上的,一模一樣,原來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你奔跑幾千英里。

可,口紅和鏡子,是那個人的標識,真的只是巧合?

鏡中的孩,臉微白。

趙何寫完字,回頭看:“這里對我來說,很有紀念意義,你知道為什麼嗎?”他的聲音又輕又詭,帶著幾講鬼故事般的懸疑,似乎想嚇唬面前的孩。

但甄很不配合,臉平靜,甚至帶著淡淡的嗤笑:“果然兇手都有重返犯罪現場的好。無聊!”

他微愣,半晌卻笑:“你確定我是兇手?”

冷淡瞟他一眼,懶得解釋:“你長了一張殺人兇手的臉。”

趙何眼中頓:“什麼是殺人兇手的臉?”

“讓人沒來由地厭惡。”甄回答得異常簡短,仿佛和他多說一個字都難

趙何眼中閃過濃郁的恨,自己是個殺人犯,可竟然一點兒不害怕和驚惶!到了這種程度,他還是不能吸引孩子的半點兒注意,哪怕是變態的恐懼!

竟然說他的臉讓人一看就厭惡。

呵,這就是江心玩弄他的理由?

他一直孤獨又向,而拉拉隊里那個江心的孩,燦爛活潑,像一點一點溫暖進他的心里。他第一次懷著忐忑的緒送一串小珍珠,開心地親了他的臉頰。

這就是妙的吧?

這就是盲目的吧?

即使一次次和別的男人對,只要一個親吻一次擁抱,他的憤怒便頃刻消散。他知道貴重品能讓開心,就努力買給。那次的項鏈讓開心得和他共度一晚,還允諾很快和男朋友分手。

可等來的卻是毫無預兆的翻臉與絕

江心無意中得知泰勒的真實家境,再也不可能和泰勒分手,不僅如此,堅決不肯和趙何繼續地下了。

這對還憧憬著和江心明正大在一起的趙何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他從來沒有和往過,和江心的拉手親吻,全讓他刺激又癲狂,只要一想到本來應該屬于他的孩卻要永遠被另一個男人錮在,他便徹底瘋了。

在殺死江心的那刻,看著在他手中凋零,看著的生命一點點剝離,他的變得瘋狂,如墜云端,竟變態地到達了高

啊,老天,殺人的覺,太妙了!

他之前跪著祈求的卑微,過的忍,遭背叛拋棄的憤怒,全在這一瞬間棚。他的,他的,全需要釋放!

面前的孩比江心要漂亮一千倍,高傲冷淡一千倍,這讓他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征服。要知道,即使甄在學校面,低調而冰冷,關于的猜測和傾慕從未中止。有人說是歐洲的公主,有人說是神的亞歐混

現在,這樣的人在他面前,他要用男人的和力量,讓哭著求饒,等玩夠了再割斷嚨。

這樣妙的幻想他幾乎控制不住臉上的緒,笑得極度扭曲,“這里太有紀念意義了,它也是我第二次殺人的地方。”

倚著門,面不改

果然是言溯口中自信到自卑的心理變態,果然會發展連環殺人。還記得言溯很桀驁地說:“下次我照樣會抓到他。”

歪著頭,薄輕彎,淡淡一笑:“你這樣沒本事又不值一提的男人,還是不要浪費他的時間了。”

趙何雖然不知道甄口中的“他”是誰,但他很清楚口中的“你”是誰,竟然說他沒本事又不值一提。

“你和江心一樣,從來沒把我放在眼里。我殺了人還能站在這里,我沒本事?”他兇,朝撲過來,“今天你死在這里,我還是能夠全而……”

啾一聲輕響。

趙何止了腳步,驚愕地睜大眼睛,他不可置信地低頭,就見汩汩的水從左涌了出來。他來不及發聲,還不明不白,就直直朝后倒下去。

“Ai,開門!”趕來的歐文猛地敲打房門,一秒后,轟地一腳踹開。

沖進來就見甄面無表握著手槍,槍口灰煙裊裊,正對著自己的方向。

白凈的臉上,濺滿了鮮

歐文立刻關上門,顧不得看趙何的況,趕拿甄手中的槍,拔了一下,沒靜。眼睛里一片空,不知道在看什麼,就是不松手。

他握住的手:“Ai,沒事了,把槍給我。”

眼神空茫,卻極度冷靜:“他要殺我,我是正當防衛。但我故意刺激了他。從這個角度說,是我引導的。”

歐文神不明,輕嘆:“你不引導,他也想殺你。剛才S.A.打電話說趙何可能重返現場,讓我注意。我就立刻從停車場跑過來了。”

緩緩收回槍,眼神冰冷得可怕:“他進來的那一刻,我就想殺他。”

歐文一愣,張起來,卻盯著他后的墻壁發呆,他回頭看見墻壁上的字。

不想他擔心,平靜地說:“是巧合。”可說出來的話自己都不信。

歐文沒多問,到一旁打了個電話,又拿紙巾去浴室,一看到鏡子上猩紅的英文單詞,就蹙了眉。

他知道,雖然甄說是巧合,但這些字肯定刺激到了。

歐文走出浴室時,甄正坐在地上發呆,上都是噴濺跡,一點點像細小的紅梅。他蹲下用紙巾給臉。乖乖的沒有靜,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孩子,怔松地著他,漆黑的眼珠像水洗過的黑葡萄。

他被安靜的眼神看得心頭跳,趕垂下眼眸。

他忽然就想到言溯的問題:歐文,如果有一天殺了人,你會怎麼辦?

他無聲地閉了閉眼,Ai,如果你殺人放火,我便幫你毀尸滅跡。

蒼白的小臉拭干凈,他又給去脖子上的跡,孩的皮細得像瓷,白皙清潤,他別過目去,輕輕服上的

不過幾分鐘,來了幾個穿得像水電工一樣的人,面無表一聲不吭,戴著手套全副武裝,找了把椅子放在房屋中間,把地上的趙何搬到椅子上,放一把消音手槍在他手里,對著口扣扳機。

坐在地上靜靜看著,人影在清黑的瞳仁里閃,沒帶起一漣漪。

完畢后,有一位走過來指了指甄,對歐文說:“雖然有免責權,但按照慣例,我們要帶回去審問。”

面無表站起

歐文卻攔住,冷道:“他要殺,這是正當防衛,不需要任何審問。”

那人十分堅持:“這是應該的程序。”

歐文挪了一步,結結實實擋在甄面前,一字一句:“我說了,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人帶走。”

雙方就這樣僵持十幾秒,一陣沉重的安靜后,這群人又以水電工的姿態離開了。

“Ai,沒事了。”歐文舒一口氣,回頭看甄,心口卻猛地一痛。

小臉慘白,固執地著他,月牙般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激烈緒,咬牙半天,最終還是狠狠地聲:“我的特工,你們,殉職后就是這樣死第二次的嗎?”

“砰砰砰……”連續六聲槍響,擊場人形靶子的頭部六個清晰的口。

還不滿意,重裝彈匣,選擇移人靶。

歐文陪在旁邊,沉默看著。

是他的第一個證人保護對象,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證人都像這麼堅強又有毅力。剛認識甄時,的槍用得并不好。短短一年,技藝突飛猛進。

此刻,帶著淡黃的護目鏡,雙臂筆直舉著槍,目堅定毫不搖,發發擊中目標。

曾說:如果的槍法再好一點兒,保護的第三個特工就不會死。

這是跟他說過的唯一一件和過去有關的事。

而他,不能問。

一小時的槍擊訓練很快結束。

走出擊場,很好,這幾天氣溫回升了。

歐文開車去接言溯。

4

其實幾天前甄猶豫過要不要再次換份,可那時言溯打電話過來:

“想去漢普頓玩嗎?”

“婚禮還有一個多星期呢!”

“在那之前,哥倫比亞大學舉辦文化節,有對外開放的公眾講座請我去講。”

他想讓聽他演講?

傻傻地不接話。

他沉默半晌,聲音更不自在:“咳,婚禮前紐約有春季音樂節,順便陶冶一下你可憐的。”

搖擺不定的心緒在那一刻定了下來。

著窗外青青的春天,問歐文:“他不是不喜歡講課嗎?”

“但他同時認為學者肩負著對公眾傳播知識的責任。”歐文認真開車,“這次要講的是符號學,容比較淺顯,只是科普級,并非學。”

很快接到言溯,但上車時出現問題。

以為他會坐副駕駛,所以坐在歐文后邊。

言溯走到駕駛室后邊,一拉車門見甄坐得穩穩當當,面無表地關上門繞去另一邊。

歐文指自己旁:“你不過來這里?”

言溯著窗外:“事故率最高的座位?謝謝。”

歐文道:“你現在那個位置就安全了?”

“副駕駛和副駕駛后側一樣不安全。”說完,扭過頭去意味深長地看一眼駕駛位正后方的甄,“安全意識不錯。”

被他凌厲的目看得發麻:“你要是不喜歡,我們換位……”

“不用了。”他目視前方,飛快打斷。

真是別扭。

輕笑:“你也怕死?”

他靠進椅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懶懶地說:“死不死不重要,怎麼死比較重要。如果我的名字出現在報紙訃告欄里,死因是車禍的話……在我看來,這和被雷劈死一樣無厘頭又無意義。”

他扭頭看,淺茶的眼眸淡定又認真:“這樣,我會死不瞑目的。”

無語:“可每年有幾百萬人死于車禍。”

言溯肅著臉,無比莊嚴:“愿上帝保佑他們。”

前邊的歐文聽聞,嘀咕一句:“騙子,他本不信上帝。”

撲哧輕笑。

笑完卻想到最近的力,著窗外的風景,平靜地收了笑容:“那,你對死亡的態度是什麼?”

言溯緩緩睜開眼,輕緩道:

“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我相信,我從未把我的力量用在錯誤的地方。”

一愣,愕然扭頭看他。

彼時,初春的高速路旁,灰茫又青黃加的原野像河流在窗外流瀉,青彩涌著,生生不息;

而言溯俊白如玉的側臉,疏淡又靜謐,一如亙古的時間,永遠的棱角分明,倨傲而不馴。

這一瞬,被誰狠狠敲醒。

是啊,甄,如果你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你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因為,你從未把你的力量用在錯誤的地方。

所以,害怕什麼?

即使敵人厄運全部尾隨,你也可以豁然開朗,可以坦然面對。你的生命問心無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沒什麼可怕的。

想到這里,角不自覺洋溢起幸福的笑;言溯似乎應到毫不避諱的目,側頭過來,剛好就看見緒萬千的眼眸。

他神微僵:“看什麼?這話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福爾斯說的。”甄粲然一笑,別過頭去,笑著窗外蒼茫的原野。

這話不是言溯說的,但知道他心里是這麼想的;所以他這人永遠都那麼云淡風輕,榮辱不驚,那麼遇變不,安危不懼。

這樣的豁達開闊,也是畢生的追求。

言溯靜靜看孩正迎風趴在車窗前,長風呼嘯,的烏發肆意飛舞,囂張又飛揚,真不像一貫冷靜淡漠的樣子。

其實這樣,很好不是嗎?

車窗外是一無際的原野,甄迎著風探頭張,漫長的公路無邊無際遙遠的天邊。天地空曠,他們像風一樣呼啦啦奔馳。

汽車電臺播放著輕快悠揚的國鄉村音樂summer vibe,曲調舒緩又清新,懷舊里帶著夏天海灘的,一瞬間,春風里就有了夏天的味道。

閉著眼睛,呼吸著初春清冽的空氣,跟著哼起了歌。

哼了沒一會兒,卻聽言溯散漫地評價:“真難得。”

臉一紅,以為他要夸,沒想下一句卻是:“居然每一句都能唱走調。”

歐文沒忍住笑出聲。

小小地惱了,甩了鞋子,一腳踹到言溯上;后者始料未及,瞠目結舌地看。他不至于被甄踹疼,但明顯,他驚異的是甄作本

踢他之后也覺不妥,立刻紅著臉向窗外。

想,真是被這樣空曠的天地和輕快的音樂影響了。不過,影響就影響了吧。^__^

坐在昏暗的階梯大教室里,一瞬不眨著黑暗里惟一的一束——講臺上的男人,英俊冷清,氣宇軒昂。

言溯西裝筆立在講臺前,幻燈片影飛旋,上面有兩個五角星,一正一倒。此刻整好講到崇拜。

“正五角星象征神;倒五角星則代表魔鬼。連環殺人犯理查德·拉米雷茲在殺死男人強暴和小孩肢解尸后,會在現場留下倒轉的五角星。但從自然崇拜的角度,五角星起初代表,萬之源。”

沉迷其中,意猶未盡,聽到這話稍稍一訝,沒料到他這樣傲慢又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會把放在這麼高的地位。不是說男人或多或都有大男子主義麼?

周圍的學生和白領們竊竊私語:“太男人了!”

頓覺怪怪的。淡淡的吃醋,又淡淡的驕傲。但轉念一想,以現在的位置,好像兩種都不該出現。

“下一個符號。”

幻燈片上出現了六芒星的標志。

“由一正一倒兩個三角形組,上面的正三角呈尖銳狀,象征男;下方的倒三角杯狀,象征。表示男合一,同時也暗示并儲藏的能力多于男。六芒星最開始是印度教的崇拜標志,后來為猶太人的象征圖形,在猶太教中代表大衛王,也大衛之星。”

這時,甄邊一個生搶著發言:“言教授,有人說六芒星可以看做是相擁的男,在無盡的行為中達到神的合一。這個說法你贊同嗎?”

教室里窸窸窣窣起了笑聲。

雖然演講很彩,但言教授明顯不流,所以忽然有人打岔,大家都很歡樂。甄也是其中之一。很好奇言溯的回答,更好奇面對這種問題,他會不會難堪。

言溯臉上沒有一尷尬,只是極輕地抿了一下,道:“我并不贊同。”

生還不放過:“為什麼?”

言溯的目看過來了,甄驀然子一僵。他淡淡的,波瀾不驚:“當男互相吸引,無可厚非,但神的合一更在于彼此對自己,對對方,對世界,相似的認同。

這種認同,與其說是互相說服,更不如說是發現另一個自己。人的神是獨立的,不需要去迎合。真正的合一,是相似的靈魂之間,天然的吸引。”

幾百人的階梯教室里雀無聲。

愣住。

早該想到,他這樣高傲而孤寂的靈魂,怎可能屈從或是迎合別人。在他的里,他不會改變自己,也不會讓對方為他改變。

守不住自己靈魂的人,他必定看不上。

他喜歡的人,一定像他一樣,心強大,靈魂獨立。和他互相吸引,卻不會迎合屈從對方。這樣自由獨立的,將會是多麼的震撼!

此刻他立在亮之中,看著這個方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可莫名到心里一不了的重量,終究低下了頭。

早該想到,他們的境遇就像此刻,他永遠明,而永遠黑暗。猶豫要不要換份時,心里那一莫名其妙的希冀與不舍,其實是不應該的。

言溯已繼續:“男的生象征隨可見。黑項鏈繩上的小牛角,狼牙,希臘神話里的神杖,火箭手槍跑車……”

演講結束后,聽眾全起立鼓掌,經久不息。

去到休息室,見他東西都收好,整裝待發。

見了甄,他微微皺眉:“怎麼這麼慢,去了趟火星?”

“教室里幾百人呢,門就那麼一小點,你讓我爬窗戶?”

言溯不說話了,目灼灼看著

的:“你看什麼?”臉,“我臉上有東西?”

“我當然不是在看你。”語氣里有那麼點兒不滿。

手在他面前晃一下:“不是看我,你看鬼啊!”

言溯臉灰了,目近乎抱怨,一聲不吭就繞過出門去。

莫名其妙。

從走廊出教學樓,他走得飛快,甄一路小跑:“你怎麼了?”

言溯快步走下石階,也不看,瞇眼著大學里紛繁熱鬧的文化節,淡淡問:“剛才你鼓掌了嗎?”

愣了足足三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演講。

而事實是,的確沒鼓掌。

隔那麼老遠,他怎麼看到的?

言溯不滿:“回到休息室,你也沒有表揚我。”

張了張口,見他看上去真傷的,趕小聲說:“我太震撼了,你講的那些容,我還沒完全消化。”

這下,他的步速明顯緩了緩,自言自語中帶著點兒懊惱,似乎后悔剛才的小心眼:“噢,我忘了考慮你的反應速度。”

:“……”

干嘛那麼好心表揚他?就該別扭死他!

不過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今天怎麼……

正暗自開心,石階上圍來了學生和聽眾繼續向他提問,他也配合,絕不敷衍。

有人給他送小禮,他皺著眉,但也接下,禮貌道謝。

無事,周圍的風景。學校道路兩旁是各種文化展臺,要是過會兒拉言溯一起去看看就好了,不知道他有沒有這份閑心。

人群有人散開,有人進來,一度混,甄差點被倒,忽然覺有誰扯了自己一下。

與此同時,言溯看向甄后:“你等一下。”

回頭,只見一個帶帽子的男子匆匆離開,很快就是言溯追過去的影。

著后腦勺,有種不祥的預,剛才,那人扯了頭發。

而片刻前,言溯在人群中接到那個禮的第一秒,就覺到了異樣。

一雙白手套遞過來的。

他抬頭,見甄后立著一個男人,深深低著頭,棒球帽外邊還套了層寬松的帽,乍一看像死神的黑斗篷。

那人轉就走,他被圍在人群中,好不容易跑出去,校園街道上人來人往,那人一下子匿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蹤影。

言溯最終停下腳步,眸沉地低頭,掌心躺著那人塞過來的袖珍木雕,一個琵琶,弦槽、弦軸等組部分細微致栩栩如生。木上刻了類似加號+的十字。

那個神人,想表達什麼意思?

言溯沒來得及多想,腳下的地面陡然一晃!周圍的一切都在震

一聲震耳聾的炸聲響徹整個校園。

他驚愕地回頭,剛才他站的臺階,一片濃煙滾滾的火海。和殘肢四飛濺。

言溯的心狠狠一沉,他把甄丟在那里了。

教學樓石階附近的幾個展位被炸的七零八落,火舌舞,濃煙滾滾。

石階上河。

傷的年輕人和炸飛的軀無章落在地上,沒傷的人痛哭著捂著耳朵報警,更多的人幫著傷者止摁傷口。

原本麗的校園瞬間變人間地獄。

空氣里全是濃郁的腥味和炸藥的硝煙,刺激得人睜不開眼。

言溯的腦子被炸瞬間的沖擊波震得嗡嗡直響,失魂地跑回來,目搜索。甄,甄,馬尾,白上,牛仔,甄

看到了!

他立刻奔過去。

跪在一個生的上,雙斷裂得汩汩冒的大。那正是演講中打岔的活潑孩。

的發帶被利割斷,頭發全散開,滿是塵土跡,凌地垂落著。的雙手死死摁著生裂開的腹部,殷紅的像泉水一樣往外冒。

在和說話:“嘿,告訴我,你什麼名字?”

生滿頭鮮,目驚恐:“安琪。”意為天使。

言溯快速掃了甄一眼,看上去沒有傷。他即刻起掏出手機,卻在聽到甄的話時,形一頓。

他沒想過一貫冷淡的,聲音會如此溫,同時又如此充滿力量:

“嘿,安琪,相信我,你會沒事的,好嗎?”

5

安琪躺在地上,劇痛之下反而不能到任何痛楚,大大的眼睛清澈又無:“好的。”說完便要閉眼。

喊:“安琪,不要睡覺,和我說話!說……你有男朋友嗎?”

安琪睜開眼睛,無力而艱難地微笑:“沒有,但,有喜歡的人呢!”

“救護車馬上就來了,等你好了就和他表白好嗎?”

說著,心里卻一地疼。

拼命摁著肚子上的缺口,可粘稠的漿奔涌著從溢出。很清楚,這個孩的生命正在手中一點點流逝。

安琪表呆滯,某個瞬間忽然深深蹙眉:“我覺到了。”

覺到什麼?”

“疼!痛!”一咬牙,豆大的眼淚便顆顆砸下,悲愴又無助地痛哭,“老天,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也想知道,為什麼人們總要傷害自己的同類!

可現在最張的是安琪的傷勢,緒激只會讓流得更快。剛要安,安琪卻鎮靜下來,眼中淚漾:“please, help me.”(求求你,幫幫我。)

“安琪,你要我幫你什麼,我會陪著你。”

孩的眼淚像決堤的河流:“please! please tell my mom, I am so sorry for being impossible, and I love her so much.”(求求你,轉告我媽媽,對不起我太不懂事。對不起我今早和吵架,對不起,我。我很。)

痛苦得連連搖頭:“God please, help my mom.”(上帝啊,求你保佑我的母親。)

“你不會有事,救護車馬上就到。”甄痛得剜心,急切地向遠閃爍的車燈,“你聽……”

可再低頭,安琪已閉眼,手心的也緩緩停滯……

言溯拍下幾百張照片再回到甄邊時,安琪早已死去,甄卻仍保持著跪坐的姿勢,雙手紅地摁的腹部,極深地低著頭。

他剛要過去拉起來,卻看見幾滴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滴落。

他的腳步于是頓住。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落淚。

他原以為,這樣外表疏離冷淡,心堅漠然的子,是不會流淚的;更可況對一個陌生人。

跪立埋頭的影雕像般,一,靜默而又無聲。

言溯俯視著,抿了抿,他忽然到,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與悲傷。

他稍稍怔愣,不明白突然之間怎麼應得到緒。這是他一貫的弱項。

救護車和警車同時趕來。直到醫務工作者過來檢查安琪的況,甄才迅速站起,眼睛里沒有半點淚,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可言溯很確定,他看到了的眼淚,沉默而又忍,悲傷卻又無聲。

站起,他才看見大片的漬,一驚:“你……”

“不是我的。”打斷他的話,罕見的速度飛快。

言溯不說話了,靜靜看

低著頭,烏發披散,襯得小臉愈發白凈,干凈得沒有一緒。就連低垂的睫都是靜靜的,不曾輕

他知道喜怒不形于心其實是難過的。

良久,他抬手,一下兩下,拍拍的肩膀。

緩緩抬頭,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著他,有些弱。

他語氣有些冷:“我向你保證,一定馬上抓到那個混蛋。”

莫名心中一暖,又聽他淡淡道,“我向你保證,不會讓他有機會第二次作案。”

旋即一愣。

一般來說,這樣的炸案,有了第一次,很快會有一連串。可這樣的毫無頭緒,能抓到兇手嗎?

但轉念一想,他是言溯啊。

用力點點頭,滿是信任:“嗯,我相信你。”

言溯冰封的臉稍有松,很快又淡下來。

市警局的幾位警察過來了。

為首的是布萊克警,他和言溯有過合作,所以不用介紹和寒暄。

布萊克吩咐旁邊幾個炸藥專家:“速度快一點兒。”

“你們來之前我看過了。”言溯說,“炸藥用鋼管裝載,主要分是硫酸銨、氯化鉀和鋁沫。就剛才的炸程度來看,化合配比非常確。引上連接了水銀彎管,只要裝置傾斜,即刻引。”

們全驚呆,蹲在不遠的專家抬頭,了句:“他說的都對。”

“至于裝置是怎麼引的,”言溯指了指對面的路燈,“那里有監視。雖然我推測有人把裝置放在石階上,等著不知的人走過去不小心踢翻,但還是看監控更保險。”

話音未落,有警過來:“監控室那邊看到了,確實有人把炸彈放在臺階上,然后等人踢翻。但不明人放置的地方剛好是死角,只看到了一只手,沒看到人。”

他全說準了!

布萊克警晃了晃神,道:“還有別的線索嗎?”

言溯:“把你的人都過來,我不想重復第二遍浪費時間。”

布萊克很快照做。

見警察們圍著言溯,要退出人圈。

言溯眸一斜就瞥見作。

他后退一大步,一下攔住甄的去路,不等反應就捉住的手,冷著臉命令:“別,哪兒都不許去。”

唬了一小跳,周圍警們的目臉紅。本能地想掙開,他卻似乎來勁兒了,死死箍著。終究是拗不過他,低著頭躲去他后,卻任他攥著手。

言溯其實是擔心不盯著又出什麼意外,才把拉在邊。可這一握手,他清晰地到,掌心那一小截手腕膩得不像話,像是握著凝脂。

他不太適應,思緒放空了幾秒,才回過神來,淡定開口:

“不明人是男,23-35歲,很不合群,有犯罪史或年管制史,比如打架斗毆,但最有可能是蓄意破壞公

他曾過傷,不對抗,很沉默穩重,共事的人經常忘記他的存在,或者小看他的能力。從炸彈的焊接技和開關設計來看,他行為做事非常有條理,完主義。他非常聰明,智商在150以上;

他沒有引人注目的職稱或頭銜,屢屢在學業、升職或課題研究上挫,很有可能是學校的研究生或是教授導師的助理,對學校的評定制度不滿;

學科大致在機能方向,獨立時間很多。”

言溯邊飛快說著,邊撥弄手機,很快布萊克警的手機嘀嘀一聲響,是言溯發過去的圖片包:

“你們來之前我把周圍的目擊者,報警者,救助幫助者全部拍下來了。不明人就在這些照片里。你們可以開始排查抓人了。”

布萊克咽了咽嗓子,他只是問有沒有什麼線索,而得到答案是……破案了?

其余的警都沒了魂似的盯著他,雀無聲。

言溯見大家都沒靜,俊眉一挑:“哦,原來這場炸只是演習。”

有警不理解:“什麼意思?”

言溯冷臉:“意思是你們的響應速度慢得令人嘆為觀止,真對得起納稅人養你們的錢。”

低頭,呃,他對反應速度的諷刺已經從一個人上升到全社會了。

大家如夢初醒,剛要行,言溯又住他們:“等一下,我說的這些是初步推斷,只是據現場判斷出的最大化可能。因此,我保留一兩條錯誤的權力。”

立在他高大的背影里,詫異抬頭,只看到他利落的短發在風中張揚。剛才他說的話那麼謹慎而保守,竟不像一貫的自負。

“通常我不會這麼快下定論,但鑒于炸案的巨大傷害,我們必須爭分奪秒。”

布萊克聽出別的意思,張起來:“你是說?”

“一天或幾小時,還會有一場炸。”言溯看看周圍,忽然奇怪地笑笑,輕蔑又譏諷,“警車,救護車,死亡,傷痛,所有人都在痛苦。他終于得到重視,當然要發揮到極致。”

他頓了頓,復而平靜道,“我已經給他畫了一個模糊的圖像,剩下的重任,就給你們了。”說罷,微微頷首。

幅度不大,卻滿載著托付和信任。

又一愣。

恍然發覺,就是這一低頭,讓看到了另一種魅力,無關智慧,只關乎人格。

布萊克警一怔,重重點頭:“給我們了!”

警察們立即行

言溯轉過來,見甄好了很多,臉還有些紅,剛要問什麼,卻立刻回手,低聲道:“不好意思,把你的手弄臟了。”

言溯這才發覺的手上全是粘稠的,而自己手上也沾染了漬。

一眼草地,便牽過去,拉蹲到灑水旁洗手。

他很快洗干凈了,可手上的了塊。

畢竟是人不免心急,又又摳,一雙手紅。言溯擰眉,從口袋里掏出手帕,不由分說拉過的手,幫拭起來。

又要掙,卻再次拗不過他的氣力。

“別。”他低沉地命令。

說這話時,頭卻不抬,只一不茍的手心手背,指指甲。

了,木木看著他低垂的眉眼。他那麼認真,作那麼輕細致,像是對待他最心的書籍。

手帕順的材質,摻雜著涼的流水,還有他掌心不慍不火的溫度,一腦兒匯集在甄的手心,有點兒。清涼的覺緩緩蔓延到心尖,更加了。

從小到大,沒人給洗過手,包括媽媽。那時,媽媽抱手立在洗手臺邊,看著小小的甄踮腳站在板凳上,在水龍頭下小手。

恍惚:“以前我洗手時,我媽媽就在旁邊說,洗手要洗21秒。”

言溯頭也不抬:“你的手太臟了,要洗十幾個21秒。”

默默不語,又陷沉思。

有次在學校看見泰勒給江心洗手,他從背后環著,淺銅的手在明的水流下親昵地著江心白的小手。兩人咯咯地笑。

水珠閃著太,很好。

那時莫名其妙地想,泰勒經常打籃球,他的手掌一定有很多繭,糙卻很有質,那才是生機的男生。

而現在,青青草坪上,細細水流下,和甄疊在一起的那雙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而朗。

愣愣看著他把捧在掌心,他細細拭去的斑駁跡,他和十指疊……

的臉漸漸發燙了。

可正如他這個人,這樣的作他依舊做得干凈,沒有任何狎昵的意味,只是純粹的照拂與關

狂跳的心又漸漸平靜下來。

似乎,他總有安人心的力量。

定下心,問:“你是怎麼給這個投炸彈的不明人畫像的?”

“有一部分是站在前輩的基礎上。”他真誠而又懇切,毫沒有獨攬功勞或是邀功的樣子。

“諸如神病人,待狂,PTSD創傷后綜合癥,連續縱火犯,投彈手,都有前輩們據經驗畫出來的犯罪畫像。”

“是嗎?”甄好奇,“這麼說警察系統里,對不同類型的犯罪者,比如連環殺手,都有大致的畫像了?”

“嗯,聯邦調查局上世紀80年代提出了一種分類方法,有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和無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

推測:“神病人就屬于無組織能力的?”

言溯正細心用拇指肚手背上一塊凝:“除了神病人,還有嚴重的PTSD創傷后綜合癥殺人犯。這兩者都屬于無組織能力。

由于他們的理智和社會功能相對遲鈍,犯案現場比較好判斷——

一時沖,不刻意選擇被害人,不自帶犯罪工,作案后不清理現場。”

“那有組織能力呢?比如縱火犯,火災不是最難搜集證據嗎?”

他毫不費力:“在國,94%的縱火犯是男,75%是白人,年紀不大,在17-27歲之間。年尿床,與異往困難,自尊心低下。且手法會升級,縱火犯最終都會演變連環殺人犯。”

默然。

正如言溯所說,這一項項數據背后,是無數警察和畫像師一點一點積累的果,這才在長年累月中一筆一畫勾勒出罪犯的廓。

這麼一想,這就是一代一代正義力量的匯集和凝聚啊!

堅守正義的人,從來都不是孤獨地行走!

心中涌過一溫暖的力量,回到原題:“那,投放炸彈的人呢?”

言溯正低頭,就著水輕輕拭甄細細的指甲指尖的,微微一,卻再次被他捉住。

半晌他才道:“投彈手一般分為三個原因驅使,恐怖襲擊,政治目的,個人恩怨。”

“恐怖襲擊會選擇地鐵或時代廣場那樣人群聚集的地方。至于政治目的,還不如去政府機構和軍事大樓。”

“聰明。”言溯彎彎角,“我真喜歡自主思考的人,雖然只是偶爾靈一閃。”

:“……”

6

“關于投彈手,也有數據?”

“嗯,聯邦調查局對投彈手的畫像是——98%是男,不合群,有蓄意破壞的歷史。50%的投彈手會把自己炸傷,還有一部分會在放置炸彈時把自己炸死。”

一頭黑線:“真是吃力不討好,愚蠢的人類。”

言溯聽了這話,竟微微笑了,復而才道:“相反,做炸彈的人通常比較聰明。當然,那些隨意混合石墨硫磺把自己炸死的除外。”

玩笑開完,他才繼續:“以個人恩怨為驅使的投彈手,他的目的是泄憤和謀殺,炸彈是他的工。因此他會準確地選擇目標。所以,炸的地點和人群,就顯示了他的恩怨和份。”

言溯了一眼小范圍炸后混的校園,“他長期生活在這個環境,卻總是被這里的人忽視。炸,是他緒的發,也是他吸引注意力的方式。那一刻,他在對這個校園里的人說:你們看啊,我在這里,聲勢浩大地登場。”

的心微微一震,那人心理是有多扭曲,才非要以這樣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

“所以,你才認為投彈手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或教職工。那……他這個炸彈是隨機選人的?”

“不。這些忽視他的人里,總有那麼一個或幾個,格外他的神經。”言溯握著漉漉的小手,覺得那手若無骨,綿綿的的,比他家的鸚鵡好,也比莫扎特和Elvis好

他定了定心緒,簡短道,“這是他第一次投使用的炸彈,他需要試驗,需要轉移警方注意。”

蹙眉,想清楚了:

“他不僅是發,更是心布置的謀殺。

無差別的殺人,當然比鎖定仇人的殺人更安全保險,更遠離警方視線。一批批的炸案下去,無數的害者里,總有一批他真正想殺的人。可到了那個時候,警方又怎麼會知道,他真正的目標究竟是誰?找不到真正的目標,就難以找到真正的兇手。”

言溯似有似無地彎彎角,真是聰明得可

兀自說完,倏爾一笑:“還好有你,你一定能阻止他的,對吧?”

言溯被這樣信任和奉承,臉微僵。一回想,他又在不知不覺中和講了很多話,而不僅聽得津津有味,還全都明了,甚至能跟上他的節奏和他流,真是特別。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默默地決定把的手再洗一遍。

完全參與到推理中,也不覺自己的手早洗干凈了:“那他做事有條理,完主義,是從炸彈的構造上看出來的?”

“那個炸彈對普通的炸彈手來說,已經非常細。他還用水銀平衡,他很有想象力和創造力,把自己的作品當了藝。”

冷汗,能把殺人武當做藝來研究的人,果然變態又恐怖。這樣的人真不能久留:“那你怎麼知道嫌疑人在你的照片里?”

“炸彈是一種非常有殺傷力和破壞力的武,是智慧和超自然力量的結合,制作過程越危險,炸瞬間帶給制作者的認同和就越發的非比尋常。幾百上千個小時與危險共舞,他會放棄最終派上用場的一瞬間?”

徹悟地點頭:“所以他會在現場等著看炸。”

這話讓言溯一愣,他忽略了一個細節!

出手機,也不管手是的,給布萊克打電話:“嫌疑人范圍小了,他一直在那條街的某個文化展位上。這樣才能時刻觀察臺階上的炸彈,卻又不被任何人懷疑。”

飛速說完他掛了電話,湊過去擁抱甄,贊嘆:“聰明的孩。”

突然被他抱住,他寬闊又朗的懷抱里滿是男人的味道,讓差點心,好在只是短短的一瞬。

不好意思地笑笑,很開心能幫到他。

“其實,還有另外一種可能。”言溯松開,“或許是那些想滿足英雄主義扮演拯救者角的醫生或警察,但考慮到1.他們沒有足夠的獨立時間,2.炸藥劑量太大,所以就排除了。”

“如果是警察,不如直接槍擊;如果是醫生,不如直接投放病毒……”甄說到此,心里一震,趕

言溯卻沒在意,關了水管,擰干手帕,悉心把的手干。

兩人這才起去看監控錄像。

剛好警察局的炸彈專家帶著炸彈碎片準備離開,言溯瞇著眼看,陡然喊停:“等一下。”

他拿起專家手中的一塊碎片:“中間這條刻痕怎麼回事?”

專家:“不是炸留下的,應該是制作者留的印記。通常來說,制作炸彈的人把它當做藝品,就會在炸彈部留下專屬符號。都很簡略,看不出任何信息。”

言溯不置可否地挑眉,問:“碎片拼出來是什麼符號?”

“應該是一個三角形,頂端有條直線。”

言溯想了想,邁開長繼續走路,一邊示意甄跟著他,一邊掏出手機撥號:“布萊克警,投彈手今天很可能穿白服。”

等他收線,甄追問:“為什麼他今天可能穿白服?”

“三角形頂端有條直線,這個圖形倒過來看呢。”

想起幾個小時前言溯的演講,立刻道:“那是杯子的形狀。”

“聰明。”言溯幾不可察地一笑,很滿意認真聽了自己的演講,“那是圣杯的形狀。”

“你的意思是他信教?”

“不一定,但起碼他對教義故事很了解,并很認同。考慮到他沉默嚴苛又古怪的格,這樣的人一定會遵守那條不文的規矩。”

“那條規……”甄腦中亮閃過,“9月勞節后,不穿白?”

言溯側一眼,沒說話,卻有贊許。

秋天到來,不穿白

而現在,甄向路邊的新綠:“立春了。”

到了學校監控室,言溯把甄摁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躬下去子,視線與平齊:“坐在這里別,我馬上出來,好嗎?”

臉微紅,不明白他忽然哄小孩一樣討好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不做反應,他便理解錯了。

他頗為嚴肅地拍拍的肩膀:“不要怕,我很快會抓到他。”

微笑:我其實沒有害怕。

言溯進去看視頻。

和警說的一樣,放炸彈的地方是視頻監控的左下死角,只看到一只手放了個小盒子在臺階上。時間是早上六點多。

死角……更加確定作案的是在校人員。

言溯要看的不是這段時間的監控,而是他從教學樓走出來的那刻。

視頻里,甄跟在他后,有人圍上去和他說話。某一刻,視頻右下角出現一個戴著黑寬帽的男子,很快朝言溯那邊走過去。

他越過甄的肩膀,往言溯手中塞了禮,而他的另一只手在甄的帽子里放了什麼東西!

那人轉離開,言溯追過去,跑出了監控范圍。但后的甄有一個奇怪的作,著那人的方向,捂著后腦勺。

那人扯了甄的頭發。

言溯蹙著眉繼續看。很快,甄追了過去。幾秒后,一個學生蹦跳著從視頻左下角跑過,視線轟然炸開。

臺階上的人群像禮花一樣四下綻放。

屏幕右下角的甄驚訝地轉,那個安琪的生渾淋,在炸瞬間沖擊波的作用下,撲到上。

看上去,就像保護了甄……

言溯走出去時,甄乖乖坐在原來的位置,一,只是執拗地一下一下狠狠著手。

他坐在邊,臉不太晴朗,聲音卻很輕,“怎麼了?”

嚇了一跳,尷尬地再不了,好半天才說:“還有味道。”

言溯知道說的是腥味,可不知該怎麼安

看上去也并不需要,似乎在想別的事,盯著自己的手指,沉默很久,才說:“你早就看出我的份了吧?”

言溯不會撒謊,點頭:“第一面就看出來了。”

“我早該想到。”甄彎彎角,天。

言溯也天。

又過了好久,甄靜靜地說:“我的第四任特工哈維,阿拉馬州的。他說,阿拉馬州的名字來源于印第安語,意思是:我為你披荊斬棘。

他說阿拉馬男人的里住著戰士的魂。他的名字哈維意思也是戰士。他是戰士中的戰士。”

我為你披荊斬棘;

為保護你,戰到底。

“每次回家,他都會先把室檢查一遍。那天他踩到重力應的時間炸彈,還有一分鐘炸。我知道,重力時間炸彈一旦撤去力之后,時間就會倍地加速。他說松腳之后一分鐘或許會十幾秒。他說:123,我們頭也不回,一起跑……”

低下頭,輕輕笑出一聲,“啊……我真傻。”

言溯默然不語,想象得到當時的況,那位戰士一定是看著跑出了安全的距離,才松開腳的。

相比兩人一起的十幾秒,他寧愿給一分鐘,而只給自己幾秒。

“跑出很遠后,我踩到一截臟兮兮的手……他是個很干凈的帥小伙兒……我沖回去,就像今天這樣,摁著他口的傷。可他卻說:

Run, Kim, please, Run!”

那時,的名字Kim。

著走廊頂上的日燈,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言溯眼瞳幽深,看不出任何緒,下頜的弧線繃著。

他知道,這只是黑暗過往的冰山一角。

良久,他突然扭頭看,定定地說:“甄,看著我。”

回頭迎視他淺茶的眼眸,不明所以。

他沉聲道:“毫無疑問,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最善良的孩。”

怔忡地睜大眼睛,不管是對還是對他,這都必然是一個相當高的評價。

懷疑言溯是不是想安他,可言溯卻十分確定。

經過那麼多常人無法想象的悲劇,還能堅守自己的底線和專業,從不為自己的遭遇悲春懷秋,卻能為同胞的苦痛而落淚。

“我想,今天,我看到了你的心。”他毫不吝嗇地夸贊,“很干凈,很麗,我很開心。”

言溯微微一笑:“不,我應該說,我為你驕傲。”

就是這麼無厘頭又毫不章法的贊讓甄心里升起大片的暖意。

他果然不會安人,可他的贊許和認同已經讓豁然開朗,再次充滿斗志。

既然他真心實意地夸獎,便當之無愧地收下。

毫不臉紅,還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表示謝。

的笑真誠又單純,帶著一點兒不太習慣的青,他微微怔住,一瞬間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啊,是啊,歐文說的沒錯,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他有點兒窘,收回目,又問:“這些經歷,你和別人說過嗎?”

搖搖頭:“我不被允許看心理醫生。而且,我也不需要。我自己能理好。”

“我也相信你能理好。”他點頭表示支持。與此同時,心里莫名有種奇異的優越,半晌后,又為這種優越鄙視自己。

“對不起。”他雙拳握,摁在上,“我以后不會再說那些話。”

不解:“你說什麼了?”

“那些讓你看醫生的話。”說完,他神,瞇著眼,“原來我說的話這麼讓你記不住。”

覺他又被自己逆了,趕順順:“我覺得那些話是你的關心,只是你關心的方式比較奇特。”

“誰關心你了?我是分析問題解決問題。”話這麼說,臉上卻有一尷尬的微紅。

“哦,這樣。”甄不無失,悻悻地扭頭回去看墻壁。

言溯見這樣,不覺擰了濃濃的眉,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又默了半天,探手進背后的帽子里,索了一下。

一愣,趕,卻見他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樣彩的東西:“你會變魔?這是海螺?”

“這鸚鵡螺。”言溯剛準備詳細解釋鸚鵡螺的來源演化什麼的,但唯一的聽眾沒聽,而是搗鼓著小螺,好奇地搖啊搖:“真好看。”

言溯默默地閉了

“難怪鸚鵡螺,它像鸚鵡一樣彩繽紛呢。”

言溯忍了忍,最終還是決定糾正的錯誤:“大自然的358種鸚鵡里,很多都沒有彩繽紛的。比如非洲灰鸚鵡,一的灰,特別難看……”

“你剛才是怎麼變出來的?”甄故意不聽。

言溯黑了臉:“我說了我不是變戲法的。”

“啦啦啦,我沒聽。”甄著天,聽著鸚鵡螺里的聲音,不理他。

7

言溯無聲看著,忽然想,不告訴這只鸚鵡螺是怎麼來的,也不錯。他不知道那個神人是針對自己還是甄,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不安。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臺階上的炸彈不是他放的,畢竟那人不能保證自己上臺階時剛好沒人踢到炸彈。可,琵琶和鸚鵡螺,他想傳達什麼信息?

電話響了,是布萊克警打過來的。他接了電話,便和甄離開。

大約聽到一點兒容,問:“是不是鎖定嫌疑人了?”

“恩里克·杰森,31歲,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近十年,本科理,研究生機械自化,博士研究領域為機械理。他作為組員和一個科研小組在研究電子理工程技。可前段時間他多年的研究果宣告失敗,論文被導師批為激進不現實。他競爭對手的項目卻獲得500萬金政府撥款,正式為導師助理,馬上要開始第二階段的研究。他被排除在外。”

言溯語速飛快,步調更快。

不得不又跟著他一路小跑,看了一下手表,心中暗嘆:不到五十分鐘,就找出犯罪嫌疑人了。

可抬頭一看,言溯鐵著臉,腳步風馳電掣地快,不免奇怪:“你不開心?”

言溯聲音清冷:“人跑了。”

心一提,那個杰森的太警惕了。

看他心不好,不再多問。

言溯冷冷道:

“警察已經找到他住的地方,但那里肯定不是他制作炸彈的地點。他比我想象的還要謹慎,第一時間就發現警方在懷疑他。照這麼看,他勢必會提前進行下次行。他是德克薩斯人,在紐約沒有任何親戚和可借用的場地。所以,他的炸彈研制點在哪里?”

跟著他飛速地走下臺階,可以清晰地覺到他上冷鷙的氣息,知道他生氣了。

因為他答應過,一定在下次炸之前抓到那個嫌疑人。可現在,聰明的杰森敏地察覺到異樣,立刻躲起來了。

尷尬地張著,真希那個承諾不要給他太大的力。

一走神,的腳下忽然踩空,“啊”的一聲驚呼還沒發音完全,就猝然摔倒在臺階上。

言溯完全沒料到這個突然狀況,聽到聲,立刻回去扶。可他走的太快把甩了好幾級臺階,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重重摔倒在自己腳下。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走得太快了,瞬間把扶起來,擔心地掃了一眼,擰著眉沉聲說:“對不起。”

一愣,吃痛地說不出話,趕擺擺手,實在覺得沒道歉的必要。

看他臉很不好,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又低低地問:“很疼嗎?”說話間,竟有一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和。

搖搖頭,不介意地笑笑:“只是摔一跤,哪有那麼氣。”

他卻黑著臉,在和自己生氣。

他不地氣著,又躬下子,輕輕拍去子上的灰塵。

看著他彎下的背脊,再看一眼來來往往的學生,微微窘迫起來。彎下腰:“我自己來……”

沒想他正好直起

火石之間,的下輕磕到他的額頭,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他的想象中的要細致實,帶著男人的朗,發間還有森林般清淡的味道。

徹底窘了,干脆不說話,木木地裝傻。

言溯也是微微一愣,足足兩秒后眼眸才恢復清明。他立在兩級臺階下,視線剛好和平齊,作保證似的說:“下次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會走那麼快。”

紅著臉,接話無能,便乖巧地點點頭。

言溯轉繼續走,心里蹙了眉。剛才上他的額頭,印下一片綿潤的覺。

裊裊的纏繞,揮之不去。

但意外的是,他并不排斥,卻有極淡的歡愉。

恩里克·杰森在大學附近的街區租了間房子,那是一棟很普通的窄窄高高的老樓房。

他人不在,房東太太不肯開門。

言溯和甄沿著木樓梯走到第三層時,布萊克警在走廊上和房東太太協商,打開杰森的房間。

那45歲滿頭卷發的太太正用西班牙語混雜英語爭辯:“mi dios, u cannot break into mi casa. You bully.”我的天,你不能闖進我的房子,你這是強盜。

布萊克則解釋說杰森有重大的犯案嫌疑。

房東太太堅決不信,夸杰森是“好男孩”。還說他是個好租客“按時回家,作風干凈。”

言溯走過去,目冷峻地掃向布萊克:“很顯然,警你還沒有申請到搜查令。”

布萊克很尷尬:“因為沒有有效的證據,特批的搜查令正在審查中,可等到那時,或許第二次炸都發生了。”

言溯:“但是沒有搜查令,房東太太是不能給你開門的。是一位正直的士,請不要用你的警察。”

所有人:“……”

你是來搗的吧……

言溯對房東太太微微頷首,用西語道:“lo siento抱歉”

房東太太很開心。

言溯問:“哪個是杰森的房間?”

太太指著言溯背后。

“謝謝!”說完,他轉過去,陡然毫無預兆地發力,狠狠一腳踹開那道門。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大家全傻了眼,房東太太的下都掉到地上。

人目瞪口呆之際,言溯淡淡地聳聳肩:“我不是警察。”

意思是他不用擔心負行政責任。畢竟,普通公民踹門和警察踹門完全是兩個概念,天壤之別。

們都搖頭:他真是個瘋子。但他們一邊搖頭一邊在笑。

房東太太急了,讓警們抓他這個“害蟲”走。

布萊克很為難地嘆氣:“我是主管刑事案件的呀。這種糾紛不在我的職權范圍。要不您撥打911吧。”

:“……”

房東太太淚流:原來你們是一伙兒的。

“你們看到了。”言溯踮踮腳尖,活,淡然又狡猾地一笑,“我只是踢壞了他家的門,并沒有非法侵居民住宅。”

他雙手兜地立在門線上,一雙眼睛已開始銳利地掃視起杰森屋品。

布萊克警見識過言溯驚人的觀察和推理能力,便放心地給他。

房東太太忙說要給杰森打電話(當然打不通),其他警則討論著杰森可能的去向。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變背景墻,覺得周圍有些吵,那個家伙估計快炸了。

果然,下一秒,言溯深深蹙眉,冷冷一聲低斥:“你們全都給我閉!”

一時間,嘈雜的小樓里雀無聲。

他還不滿意,狠狠一扭頭,看向一位胖胖的警,目暴躁:“你的呼吸聲太重了,刺耳又難聽,馬上停止呼吸!我要絕對的安靜。”

胖胖警很委屈,朝布萊克警求助;后者瞪他一眼,胖胖警立刻哀怨地捂住鼻子。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我對你們的要求不高,只是不準呼吸。”他復而脾氣不好地看向屋,半晌后,又扭頭看甄一眼,“你可以。”

一僵。

他收回目,還自言自語地說:“你呼吸的聲音很好聽。”

立在一群捂著鼻子目窺探的警的銳利眼神里,大囧:言大神探,您先忙案子,別管我,別風,嗎?

言溯形筆直地立在門口,黑的西裝將他的姿襯托得愈發頎長,半明半暗的房間映在他的眼瞳中,幽深幽深的。

一秒又一秒,死一樣的沉默。

30秒后,他開口了:

“房間里很多的木雕和模型,看上去像是手工好者。可模型的木頭都變了,上面積了灰。做模型的工諸如鑷子鉆頭切割卻十分干凈,甚至因為經常使用而磨得掉漆了。照這麼看,模型都是假象。反倒是桌上十幾個大大小小的鋼制筆筒,他有收集筆筒的癖好?還是,它們看上去像不同型號的炸藥管?當然是后者。結論是:工不是做模型的,是做炸彈的。可房間里沒有化學品,所以,他隨時帶著工練習手

那麼,哪個地方能讓他時刻背著大包裝著工進進出出卻不讓人懷疑呢?”

“門口的幾雙鞋子,鞋面看上去很久沒洗了,但鞋底不臟,說明他沒走過泥濘的地方,排除公園碼頭郊區。問題又出來了,市中心哪里有屬于他的不被人打擾的地點?租場地?他沒有那麼多的錢。”

“再看窗戶,對面是狹窄的過道和墻壁,線原本就不好,他卻還是用黑的厚窗簾。結論是:1.他睡眠很有問題,且作息不規律。2.他不想讓人知道他什麼時間回家。

房東太太說他按時回家,其實是因為他每天早上按時出門,晚上回來卻沒有驚到房東。因為他不開車也不坐出租,而是步行。”

獨自說完這一長串話之后,言溯轉,眸銳利:

“他制作炸彈的工作室,步行就可以到達,在市中心,非租用場地,他時刻背著大包進去也不會惹人懷疑。反倒是他回家晚了會讓這棟樓里其他的租客好奇。”

言溯冷淡地彎彎角:“這麼說來,似乎只有一個地方了。”

在場的人都在一瞬間如夢初醒:學校。

投彈手杰森竟然還躲在學校!

去學校只有5分鐘的車程,卻分秒如度日。

坐在言溯的旁,一言不發,因為此刻他上散發著一陌生的戾氣。

知道,剛才那一番了不起的推論并沒有讓他有半分的驕傲或自得,反倒讓他生氣了。他在氣自己沒有早點兒想到杰森的炸試驗室其實就在學校部。

但甄認為他對自己太過嚴苛了。畢竟,沒人能夠在完全不了解一個人的況下,推斷出他的全部心里想法。他做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安靜的車廂,言溯倏爾冷笑:“果真是他的風格。”

說話的語氣就像他完全了解了那個從未謀面的投彈手一樣,“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很有信心和勇氣,居然想到玩這招。Great!”

頭一次聽到他這麼森的語氣,驀然脊背發涼。

言溯又看向前方的布萊克:“馬上聯系拆彈專家。很可能,現在杰森的炸彈已經綁到他仇人上了。”

一聽,臉頓時微白。

言溯過后視鏡看到,冰冷的臉瞬間松。他拍拍的肩膀,低聲道:“別怕,有我在。”他這話說得自然而然,毫沒察覺有什麼不妥。

其實,甄并不是害怕。但還是心頭一暖,只是一抬眼看到布萊克警意味深長的眼神,的臉頰便霏霏紅了起來。

很快到了學校。

言溯等人立刻去往杰森所在的理實驗室,但只有一個人在整理實驗材,正是杰森的競爭對手沙利文。

布萊克奇怪了,問言溯:“難道他不在學校?”

神經一,呃,警你確定你要質疑言溯麼?

果然,言溯目如刀一樣剜到布萊克上:“愚蠢的人類,誰說他想殺沙利文了?”

扶額:稚鬼,現在不是耍皮子的時候吧?

沒想言溯像是應到了甄心里的想法,回頭看,十分理直氣壯地快速道:“這句話是跟你學的。”

這才想起確實用“愚蠢的人類”形容過杰森,好吧,錯了,不該教壞小孩子。

言溯繼續之前和布萊克的對話:“他怎麼會殺沙利文?從剛才我們搜集的信息來看,沙利文在研究和課題上毫無就和亮點,智商績都很普通,杰森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沙利文臉都黑了,舉了舉手:“嘿,我耳朵沒壞。”

“Good for you!恭喜你!”言溯不看他,對布萊克說,“杰森和利教授有很深的師徒與合作關系,他現在到了背叛。”

布萊克著頭皮走到沙利文跟前說明來意,詢問杰森的可能所在地。但沙利文不配合。

他像大部分學者一樣,對政界或警界的人懷著天生的高傲和排斥。

他沒興趣地抬抬眼皮:“科研機,無可奉告。”

布萊克束手無策時,言溯突然開口:“杰森知道警察鎖定他,所以提前了最終的殺人計劃。你們的教授現在在他手里。”

“胡說八道,”沙利文不滿,“杰森在研究課題,利教授早就回家了。”

布萊克一驚:“我們忘了利教授的家。”現在趕去來不及了。

可言溯十分堅定:“不,他們就在學校的某個角落里。”

8

“學校周邊都是警察,他的炸藥帶不出去。且他追求完,不能多制造幾次炸已經惹惱他了。讓他把炸的地點從他心的學校挪到他憎惡的人家里去,他會同意嗎?”

立刻明白,由于警察的迅速鎖定,杰森被迫將第二次炸就直接對準他最想殺的人。這很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表演。

連炸彈都設計出創造力和藝的他,當然會選在萬眾矚目的校園,而非寧靜無人的別墅區。把教授炸死在學校,多麼諷刺。

一個多小時前就有一場炸,在這麼多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再來一場更為聲勢浩大的炸,想想都令人刺激啊。

布萊克聽言,立刻道:“杰森一定讓利教授跟他走了,他現在非常危險。”

沙利文更加惱怒:“你們在說什麼?杰森是一位很努力勤的科研工作者,以他的格絕對不敢……”

“他的什麼格?”言溯的聲音忽然戾起來,“為什麼說他努力勤不說他天賦異稟?我來給你描述——因為他很低調忍,喜怒不形于。在你們中間他就像默默無聞的背景墻,沒有任何彩。你沒見他笑過,也沒見他怒過。你不會認為他功,因為他從不表功,從不明爭。但你不會認為他懦弱,因為他從來不說對不起,從來不說‘可能’。你們的教授經常批評他,他無聲地承毫不反駁,但也絕對不讓步。”

他語調一轉,淡然恢復了平靜:“你仔細想想,他這種格的人,有什麼事不敢做?”

沙利文驚愕得渾抖了一下。杰森就是面前這個陌生男人說的那樣,但他從來沒覺得杰森有什麼可怕之,可現在經過言溯一分析,他嚇得臉都白了:“你認識他?”

言溯快速道:“不認識。這是我們據炸彈和現場分析出來的犯罪畫像。”

沙利文趕往外跑:“我帶你們去!”眾人立刻跟過去。

落在最后,有些魂不守舍。

言溯的那段描述讓想起了另一個人,哥哥。

的哥哥就是這樣一個人,對大家來說,很可怕的一個人呢。

吃力地扶住額頭,好像每次想到哥哥,頭就有些疼。今天似乎疼得更厲害了。

腳步更慢。

“甄。”遠的聲音讓恍惚。

懵懵地抬頭,見言溯立在實驗室的門口。

大家都走了,只剩他在等

他逆著廓分明的臉在白花花的里漂亮得不太真實。

漸漸從放空的思緒中清醒回來。

言溯原本要嫌棄反應慢,可見這瞬間眼神空空的,小臉蒼白得有些嚇人,他立刻蹙了眉,朝走過來:“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已恢復了清明,擔心自己拖累了言溯的速度,歉然笑笑,搖搖頭:“沒事。”

歉疚的樣子竟他莫名難

言溯看著服上已經干枯的漬,疚地斂了眼瞳:“是我不好,我本應該第一時間送你醫院檢查。”

可他必須要阻止第二場炸,而那個琵琶和鸚鵡螺又他不放心讓甄獨自一個人去。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寬他:“我知道自己的狀況,沒事的。學校里都是學生,不能讓他們再有危險了。我們馬上過去吧。”

“嗯,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那個混蛋,然后帶你去醫院。”

杰森的個人第二理實驗室在某棟實驗樓的地下一層。

言溯和甄過去時,警察正在疏散樓里的學生。由于幾個小時發生過炸案,學生們雖然有條不紊地出來,但都明顯慌張。

言溯走上臺階,想起什麼,腳步一頓,轉扶住甄的肩膀,直直看著。他的眼眸澄澈得像天空,許諾:“我馬上回來,你在這里等我。”

的心驀然一沉,仿佛瞬間沒排山倒海的痛楚中無法呼吸。

呵,何其相似啊!

哥哥也對說過,然后,再也沒有回來。

這句話了他對說的最后一句話。

稍顯萎靡地看著他淺茶的眼眸,那樣干凈的世界里,只有一個人。

驀然間緒低落,不無悲傷地說:“我一定要去。”頓了頓,又道,“說這話的人都是騙子,不管我等多久,都不會回來的。”

言溯的心尖劃過一意味不明的刺痛,極淡極淺。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甄出這樣悲哀而無助的神,不用想都知道剛才那句話說錯了,一定到了過去的傷

他收掌心,握住的肩膀,欺下來,灼灼地看著,語氣近乎于祈求的信任:“我保證,我不會有事。”

執拗得近乎無理取鬧,像是講不通道理的小孩:“你騙人。”

言溯一愣,此刻甄的行為完全超出了他悉的任何學科范疇,也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能力范圍。

他頭一次覺得手足無措,頭一次竟不知如何應對。

他微微斂瞳,神莫測;而也毫不畏懼,大義凜然式地挑戰他研判的目

僵持幾秒,看著清黑的眼眸和抿的,他的心,突然就了。

他幾乎是無奈地微微嘆了口氣,握了握瘦弱的肩膀,低聲道:“走吧。”

下到地下一層,布萊克警抑地對言溯說:“他用了所有的炸藥,拆彈專家估測可以炸毀整棟樓。”

言溯沒接話。

七彎八繞地走進實驗室,見利教授赤著上上綁滿大大小小幾十上百個鋼管炸藥,口是一個巨大的儀箱,開了一小個口,顯示著倒計時00:14:59。

幾個拆彈專家正鼓地對付教授口的儀裝置,而罪魁禍首杰森銬著手銬,立在一旁,臉上是淡淡的、明朗的微笑。

部分防警察們正在安裝防墻,萬一出現事故,墻可以減小炸對樓和周圍環境的破壞;部分警察在清理實驗室里各種制作炸藥的理化學和儀;還有一部分在安裝可視屏幕。

狹小的空間里十幾個人在忙碌,沒人發出多余的聲響。

看了杰森一眼,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這個男人很清秀,甚至很溫和。他正著實驗室里的閉路電視微笑。

那是校園里隨可見的終端信息臺,原本在播放校園新聞,卻在一瞬間切換了自制的視頻。視頻里,利教授著上抖著哀求:

“恩里克·杰森在電子理方面很多的想法其實是正確可行的。不是激進,而是超時代。是我嫉妒他超過了我。是我剽竊了他的一些,”視頻中的教授看了左上角一眼,哆嗦了一下,立刻換詞語,“不,很多,很多想法和論文。還,還拿他的一個發明申請了專利……”

詫異,這就是杰森和利教授之間的恩怨。崇拜多年的恩師,利用奪去自己的學和專利,到了最后,還把他拋棄?

正想著,視頻戛然而止。

屏幕一片雪花。

言溯面無表地松開剛剛拔下的頭,不是電視,卻是實驗室里的一臺儀

那個型不大的儀,好似自言自語:“遠程控制?真是低端。這樣的對手,總是讓我覺得無聊。”

杰森臉上的笑容撤得干干凈凈,漸漸沉。

言溯不看他,對布萊克說:“告訴學校電臺的人,利教授在被人威之下說的話,可信度大打折扣。”

布萊克一愣,立刻明白,馬上人去通知。

也看出來,言溯故意刺激杰森,后者臉微變,探尋意味十足地盯著言溯。而言溯還是不看他,而是認真地翻看杰森留在實驗室里的筆記本和草稿紙。

墻已經堆好,拆彈專家仍在一點一點地拆除炸彈。

炸只有11分鐘時,布萊克宣布留下一名拆彈專家,其余的警察全部撤離去地面,通過可視電話觀察況。

眾人到達地面后,無數雙眼睛著可視屏幕。兩端都是寂靜無聲。

不論利教授是否真如杰森控訴的那麼罪惡,正常人都不能相安無事地看著一個活人被炸末。

看著視頻里沉著冷靜的拆彈專家和冷汗直流的利教授,也不漸漸懸起了心,握了拳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拆彈專家終于卸下了計時匣子的三分之二塊鐵板。

所有人剛要松一口氣時,拆彈專家厚重的防護服閃開,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數字鍵盤的

他冷靜又簡短道:“碼。六位數。一次機會。”

出乎甄的意料,這是一個非常年輕的聲音,聽上去應該和言溯差不多大。這在拆彈專家中是很見的。

布萊克立刻看向杰森:“說出碼,我們承諾替你申請減刑。”

杰森無所謂地聳聳肩,顯然不在乎。

有幾個警察差點兒沖上去揍他,卻被人攔住。

大家都有些急躁了。

計時上鮮紅流逝的數字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誰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屏幕對方的人被炸得尸骨無存。

杰森無所顧忌地笑著,一臉的堅定和等待毀滅的瘋狂。

言溯至始至終都在角落里,靜靜觀察。他看見,拆彈專家說“六位數”的時候,杰森眼底閃過一志在必得的狂妄。

現場一度有些

言溯的發言卻格外的安定人心:“不是數字,是字母。”

說這話時,他仍舊定定看著杰森,捕捉他臉上的任何一緒變化。

杰森狠狠一愣,這才發現剛才那個鄙視他作品的年輕男子還在現場。

他的驚逃不過言溯的眼睛:

“看上去是數字鍵盤,但那樣似乎太簡單。以你的智商和驕傲,必定覺得不屑。所以是字母。”他并沒有說,真正讓他確定的,是杰森的緒。從心理的角度去分析,這樣往往能引起被分析者巨大的反

杰森果然瞇起眼睛,沉默而詭異地盯著他。

言溯愈發淡然又平靜,仿佛對待不值一提的對手:“是什麼單詞?理名詞,花草樹木,地點人名,工汽車……”

他一不茍地看著杰森每一細微的反應,敲定了范圍,“人名。”

杰森的整張臉都繃起來。

言溯不屑地一笑,語調無波:

“你認為自己是個偉大的科學家,當然不用日常人名。你和利教授沒有私人糾葛,也不是你們認識的人。理界的名人?有很多。從哪兒找起?嗯,對了。剛才你給利教授錄制的那段視頻,是你讓他說的。這反映了你心里的態,仔細想想,我好像聽到了幾個很有意思的關鍵詞——

發明,激進,超時代,嫉妒,剽竊,專利。

這麼一想,只有一個人。”

杰森的臉一度一度地變白。

“在你看來,這個人的一生擁有2000多項發明,1000多種專利,他的發明和創造改變了時代的進程。他小心眼,嫉妒,他把實驗室工作人員的發明創造都納為己有,冠上自己的名字。”言溯風淡云輕地宣布。

“他就是上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家,迪生,Edison剛好六個字。”

杰森微微睜大眼睛,冷著臉,不可置信地盯著言溯,雙手也不自覺地

言溯看他半晌,倏爾清淡地勾勾角:“很可惜,還不是迪生。”

杰森的子幾不可察地輕了一下,握拳頭。

迪生不能給你心理上的認同。真正給你心理認同的那個人,天資卓越,超越時代,激進又大膽,擁有無數超記錄的發明,卻從來沒有在歷史中得到公正的待遇和評價。

當世界著名的迪生說直流電是科學的未來時,他發明了流電,并放棄專利無償獻給全人類。在你眼里,他擁有無數在死后才驚世駭俗的創造,他潦倒一生郁郁不得志,頻頻到同行尤其是迪生的排和打

你以為這就是你的寫照,所以你一定會把碼設置,與迪生同時代的另一個理發明家,一個在迪生的嫉妒和打之下變得不為人知的天才——特斯拉。”

他說完了,周圍寂靜無聲。

短短一分鐘,他便輕而易舉把杰森的心理剖開在天化日下,如同剝繭。

杰森的眼瞳全然森,直勾勾地瞪著言溯。言溯不為所,一貫的淡然。

布萊克張了:“可特斯拉Tesla只有5個字母。”

言溯淡淡一笑:“特斯拉是姓,杰森先生認為特斯拉是他的偶像,他當然會自負又親昵地稱呼他的名——Nikola!

Nikola Tesla。

Nikola轉換在鍵盤上是,645652。”

9

言溯看著表扭曲的杰森,平靜道:“杰森先生,特斯拉是一位被忘的天才。你,很可惜,卻注定是一個不值一提的罪犯。”

屏幕另一端的拆彈人員同步輸碼,摁確認鍵的那一刻,警察們的心都停止了跳

結果,沒有炸,碼鎖安全打開。

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淡淡的春風一吹,手心微涼,這才發現不經意間出了層汗。

一瞬間,腦袋因高度張又驟然放松而有些暈眩,模模糊糊只有一個想法格外的清晰:言溯,他真的是個天才。

看向他的方向,只看到他俊朗的側臉,認真而專注地盯著屏幕。

拆彈專家在拆剩下的支線。經過那才那一,警察們都片刻地放松了,言溯卻沒有丁點兒地松懈,著屏幕,若有所思的樣子。

或許是應到的目,他看似出神的眼眸忽然恢復了清明,緩緩扭頭看向

心一跳,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原本因案件而冷肅的臉和了一些,說:“再等一下,馬上就好了。”

這才想起剛才他說要帶去醫院的,微微一笑,表示不急。

杰森完全崩潰,全然沒了之前冷靜淡然的樣子,看著言溯像是看著他命里的克星,呆了半天才道:“我認輸,我配合警方,我需要減刑!”

布萊克警惡狠狠瞪他一眼:“遲了。”

杰森絕向言溯,后者沒有像布萊克那樣快地下定論,他若有所思地看他半晌,又重新看向屏幕,炸彈上的計時顯示為00:03:43。

而那邊的拆彈專家停了下來,沉穩地說:“最后一,黑線,還是白線。”

一片安靜。

們陡然又從希之地墜落黑暗。布萊克警這才明白剛才杰森那句話的含義,他不太高興,沉沉看向后者,極不愿道:“你說吧。”

杰森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急忙道:“白線。剪了白線就沒事。我喜歡白,白也能代表我。”

立在一旁,面微白。相同的問題,竟然再一次遇到。

炸線從來都是紅藍,哪里會有黑白的?

除了那一次,除了遇到的那一次。

可現在,再一次出現相似的場景,只是巧合嗎?

拆彈專家平靜地等待最終答案:“決定?”

布萊克看杰森:“你確認就是白線?別給我耍花樣!”

不太好,向言溯,忽然前所未有地相信,他一定能看得出來杰森有沒有撒謊!

言溯雙手兜,抿了抿,淡靜地看著杰森,在想心事。

杰森也不看屏幕,而是意味深長地看著言溯,角掛著挑釁又囂張的笑。

這時,屏幕那邊的利教授開口了,說出來的話讓所有人一震,包括杰森。

“孩子,把剪子給我吧。”

利教授淚流滿面:“國家培養一個拆彈專家要幾百萬金,你的父母培養你要付出更貴重的心。孩子,把你的專業技用在需要你的地方去。今天你已經做得很好,不要讓你年輕的生命浪費在我這里。孩子,把剪子給我。”

春天的風唰唰地吹過地面,沁人的涼。

鏡頭里,年輕的拆彈專家影凝滯了一秒,卻沒轉,他的聲音青而嘶啞:“軍人是不能后退的,先生。”

就是這樣平靜的一句話,讓熒幕這邊的甄差點熱淚盈眶。

布萊克警眉頭鎖,良久,低喃一句:“如果真要炸,我們不能搭上另一個家庭。”

聽見了。他沒說另一個人,而說另一個家庭。因為悲劇,從來都是結伴而行,破碎整個家庭。

他提高音量下令:“Morgan,立即撤回。這是上級的命令!”

軍人的至上原則是遵守命令,不得違抗。拆彈專家終究把剪子遞給利教授,退出來了。

炸彈計時上的時間一點點流逝。00:03:16

言溯微微瞇眼,語速陡然快了三倍:

“你的格,自大又不容許被質疑。我從一開始就用種種行為刺激了你。你潛意識里把我看做對手,主說‘白線’是說給我聽的。對你來說,進監獄服刑幾十年還不如來一場驚天地的炸。畢竟,這很可能是你生平最后一次完的藝品。你的自尊和驕傲不容許你忍進監獄的結局,而你追求完和刺激的個驅使你迫不及待地看著它毀滅。

所以,你一定會誤導我。”

杰森一的任何部位包括睫眼珠手指都沒有靜,他早就意識到這個人不簡單,他的緒肯定逃不過他的眼睛。

所以此刻,他張得腦子都停止了轉

也是前所未有的焦灼,仿佛天人戰,狠狠地握著拳,把咬得森白。

布萊克對著鏡頭下令:“那就是黑……”

“等一下。”甄突然不控制地喊出一聲,說完卻懵了。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到上,才察覺自己的失態。

無措地看向言溯,卻撞上他冷清卻閃著點點笑意的眼眸。

沒有看錯。

他在笑。

就好像,如果不喊出那句話,他也會阻止一樣。

言溯挪開目,復而看向杰森。

剛才甄喊話的一瞬間,杰森的眉心了一下,很輕微,卻沒有逃過言溯的眼睛。就像是布萊克的話讓他進了慶祝的倒計時,而甄掐斷了慶典的煙火。

他道:“不好意思,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很聰明,猜到了我會懷疑你誤導我,猜到了我會選擇相反的結果。所以,你說的,是正確答案。”

“正確的答案是完,用正確的答案誤導我啟炸,這才最完。”言溯角的笑容帶著全開的氣勢,“white!”

白線!

杰森的臉徹底白了。

屏幕中的利教授雙手直哆嗦,默默念著老天保佑,剪刀架在白線上,閉上眼睛,一剪。

計時徹底關閉。

所有人如釋重負!大家抹著額頭上的汗,長長地舒氣,滿臉喜氣地互相祝福。

拆彈專家又重新下去理剩余的炸彈。

警察們要過來和言溯慶祝,握手擁抱什麼的,他卻冷著一張臉,退后得遠遠的:“細菌培養基,不要靠近我。”

杰森被押著離開,經過言溯邊時,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麼……你是什麼人?”

言溯并不正面回答:“把白當正確答案,是因為你認為自己是啟蒙之?”

杰森狠狠一愣,他已經被他分析得無完

言溯輕嘆:“可是,它被剪斷了。”

杰森如遭雷擊,繼而苦笑:“世上還從來沒人這麼了解過我,或許,原本可以做朋友的。”

“我不和殺人犯做朋友。”言溯很是冷淡疏離,“而且,我不了解你,我只是在推理。”

杰森失魂落魄地被帶走。

原本準備問杰森,他是怎麼想到用黑白線取代紅藍線的,但沒有機會接近。

走去停車場的路上,想著言溯和杰森的對話,起了玩鬧的心思,湊過去故意逗他:“杰森說你了解他呢!”

言溯臉灰了:“了解,是一個帶有彩的詞。不許用。”

“那你了解的人一定很。”

言溯想了想:“嗯,是的。”

了一眼草坪上的花兒,若有似無地問了句:“那,你了解我嗎?”

心砰砰跳,說完便轉過頭去不看他,假裝欣賞路邊的風景,假裝只是隨口一問。

言溯眸一閃,側眸看

扭頭著路邊的新芽,披散的長發上還粘著灰塵與漬。他不覺得臟,反倒是莫名有種想替拂去污漬的沖

他收回目著前方的路,淡淡道:“不太了解……”

“但,想了解的。”

他話說完了,卻沒有回頭,腳步輕快地在前邊走。

彼時,道路兩旁的樹都出了的芽。春風輕輕地吹,一點點細細的新綠下,黑發白,小手背在后,驕傲地抬著頭。

言溯跟在后面看著,忽然就低頭一笑。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心真好……

開車去醫院的路上,言溯接到一個電話,因為忘帶藍牙耳機,而通法規規定開車不能手接電話,古板遵守規矩的某人開了車載。

言溯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就嚴苛而略帶訓斥地開口:“你今天做了什麼!”

這樣暴怒的語氣嚇了甄一跳,有人敢這麼跟言溯說話?

第一反應以為是言溯的爸爸,可這人說英文。

小心地探頭看一眼,屏幕上顯示著“Professor Hill”希爾教授。

沒聽說過。

而言溯接下來的反應更是嚇了甄一跳。他專注地看著車,表很平靜,說:“我錯了。”

電話里,希爾教授的聲音緩和了一點兒,但明顯還有很盛的怒氣:“錯哪兒了?”

“哥倫比亞大學的炸案,我不該擅自給不明人進行心理畫像。”語速不徐不疾,哪里還有半點兒平時的傲慢。

地坐在副駕駛上,猜想希爾教授只怕是言溯的老師。呃,看老師訓學生這種事,太尷尬了。

過后視鏡瞥言溯一眼,他竟然沒有毫的不滿或難為,表反而很誠懇:“我錯在過分夸大心理學在犯罪偵查上的作用。在沒有任何多余線索的況下,我完全依靠犯罪心理學。而且,我在FBI行為分析小組趕來之前就獨自畫像,沒有向任何人進行流或參考,這是非常危險且不科學的。”

他的道歉誠心誠意,可希爾教授愈發火大,近乎苛刻地譴責:“明知故犯。我看你是的掌聲太多,驕傲自滿。越學越回去了!”

言溯的臉,紅了。他沉默良久,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

話沒說完,希爾教授直接掛了電話。

言溯定定開著車,極輕地抿了抿,臉愈發像滴

從沒見過他因為恥而臉紅,一下子困窘得無地自容,恨不得跳車把這個空間留給他一個人才好。

天,剛才應該裝睡的。干嘛聽這種尷尬死人的電話。

接下來十幾分鐘的車程里,車廂都是一片靜謐。

他始終繃著臉靜默,看似認真地開著車,清俊的臉卻比平時還要冷清,他無聲地生氣了,但是,是在氣自己。

原本準備一直不說話,但等了十幾分鐘,覺得他差不多消氣了,又覺得剛才希爾教授那樣斥責他,他服服順順地承,實在替他委屈。

是想安他,便小聲道:“是因為你,才抓到杰森,阻止了第二場炸啊。”

“有百分之十的運氣。”言溯冷靜地接話。

“啊?”

“今天的案子天時地利人和,非常順利就破案。這樣,我或許不會反思今天犯的錯誤。這很危險。”

“錯誤?你的意思是,”甄想起剛才他和希爾教授的對話,自然而然就口而出,“沒有等待FBI行為分析小組,過分依賴犯罪心理?”

說完才覺唐突。

“概括能力不錯。”他不以為意,居然還有心開玩笑,“還好希爾教授把我訓了一頓,不然,我要是不知不覺中養這個習慣,以后會害死我,更會害死別人。”

的心震了一下。

經過剛才那一通不留面的斥責,他對希爾教授的緒是,完全的激?

他的心,是有多開闊!

很想參與其中,小聲說:“能……給我講講這兩條錯誤嗎?”

言溯的神稍微松緩,道:

“第一點,當時現場畫像時,我說過保留一兩條錯誤的權利。如果當時有完整而專業的團隊,隊員之間就可以互相補充糾正。不完善的信息很可能耽誤時間或是抓錯人。

盡管后面杰森的一切都符合我的描述,但我們不能通過結果驗證過程的正確

我今天確實沖了。

第二點,我過分依賴了犯罪心理和行為畫像。”

不解:“可是我覺得很神奇很正確啊!”

他很簡短地說:“在現在這個社會,很多正常無害的人也會經常出現反常的心理,或異常的行為。”

一愣,這才發現問題所在。

當時聽到言溯的畫像描述時,想到了哥哥。其實仔細一想,自己也是。可會報復社會把無辜的人炸飛嗎?

不會。

“心理側寫只能小范圍,不能鎖定罪犯。FBI行為心理分析小組在實際畫像的過程中,也要據法醫,法證,信息調查等各種信息一遍又一遍地反復修改畫像。從來沒有一蹴而就的案子。

FBI行為分析小組對組員的門要求是10年以上的工作經驗。你就知道FBI對這個神奇的學科有多謹慎。”

10

言溯規規矩矩地陳述,臉上的紅漸漸褪去一些,卻染上了一自責的恥。

“希爾教授一直跟我說,在抓捕罪犯的領域,從來沒有單獨某個神奇的學科,也不會有單獨某個神一樣的罪犯克星。有的是大家共同的努力。他是對的。我今天卻忘了。”

聽到這里,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起媽媽說的話:英雄多的時代,多。還好,總有這些無私而一不茍的人。所以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的英雄,但也沒有那麼多的冤屈。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怎麼了。”他自嘲似地一笑,再不說話。

的心咯噔一下,了節拍。扭過頭,著窗外流的風景,輕輕地紅了臉。

是因為,他給的那個承諾嗎?

醫院檢查顯示甄并沒有大礙,只是耳廓有輕微的皮外傷,涂點兒藥就好了。

言溯在紐約的曼哈頓區也有公寓,歐文和甄都沒住酒店,而是住他家。

回家把自己清理一遍后已是晚上十點多,走下樓去客廳時了一眼靜靜的電梯——歐文還沒回來。

只有言溯一人在。

他剛洗過澡,頭發還有點兒,換了的棉布t恤和長,正坐在臺燈下看書。

倒了兩杯水,放一杯在他邊,自己則捧了一杯,窩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慢吞吞地喝。

言溯瞟一眼茶幾上的玻璃杯,復而垂眸看書,隨口問:“還不睡覺?”

“習慣了晚睡,睡不著。”

言溯不說話了,心思重新回到書上。

問:“歐文這幾天都不見人。他在忙什麼?”

言溯沒有回答。

歐文說要去查一查甄的過去。那天他對言溯說這事時,言溯先是鄙視了他的職業守,然后對他此行的表示深深的懷疑。畢竟,證人的資料保程度極高。

可其實他也有些好奇。

比如今天,就發生了好幾件不同尋常的事。神人的鸚鵡螺,甄口中的黑白線。

見言溯埋頭不語,以為自己打擾了他看書,剛想要起離開,言溯卻抬頭:“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聽一貫清心的人說出“好奇”這個詞,還真是難得。

“什麼事?”

下,他的眼瞳黑黢黢的:“今天在現場,為什麼你知道是白線?”

料到他會這麼問,并不驚訝。

重新靠近沙發里,抱住雙,淡淡道:“我以前遇到過這種況。”

他合上了書,眸靜靜鎖在上:“所以?”

不太習慣他的直視,低低地垂下烏黑的睫羽,便遮去了眼眸中的一切緒。

從來都不會傾訴,也不會聊天。

可今天,哥倫比亞大學的林蔭道上,他不是說很想了解嗎?

那句話很神奇,突然也想被他了解。

想了解,就要先知曉吧?

“那個人給了我一個遙控,黑白鍵控制著黑白線。我請求他,不要這樣。他說好吧摁下白鍵吧,那樣就不會炸了。”

的燈里,的臉白皙得近乎明,沒有丁點兒波瀾起伏,仿佛說著和沒有任何關系的故事。

“我知道他是個惡魔,他一定不會告訴我正確的答案,所以我選擇了相反的按鈕。可顯然,他早就猜到我會懷疑他。結果我摁了黑的鍵,炸了。”

言溯垂眸,著手中的書,波瀾不驚地問:“死的人,是你的第幾任特工?”

“不是,”甄輕描淡寫,“是我媽媽。”

言溯清俊的影陡然頓了一下,他抬眸看的眼睛黑白分明,沒有哪怕一的悲傷,看上去像已經麻木。

可,他很確定,并非麻木,而是經歷的一切在超出的承范圍時,會選擇本能地回去,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來看待,不悲不喜。

看著平靜而蒼白的容,他的心頭突然涌上一陣陌生的疼痛。

“我并不傷悲。”

靜靜的,“我的父母被稱為是世紀末最邪惡的科學家,很多人都認為他們該死,認為他們的存在是對人類的威脅。或許我想殺死吧。炸后,他就是這麼跟我說的。”

失神地重復著回憶里的容。

“他說:我都告訴你正確答案了,為什麼要選擇錯誤的呢?你想殺死對不對?果然是惡魔之子。”

惡魔之子,這曾是外界給的稱號。繼承了父母聰明絕頂的頭腦,和他們手中一切的科學機與神研究。曾有一度,被列在CIA世界危險分子名單的前十位,誰會想到,現在竟倚靠CIA的庇護存活。

從小到大,生長在那個封閉的組織里,沒有是非觀,不知對錯。自小和父母的關系不好,他們犯了組織的令,必須被決。他們的死只是讓難過,卻沒想逃離;直到最親的哥哥也死了,的心里頭一次有了恨,恨那個從小生長的地方。

可真等到離開組織,來到外面,的世界觀開始徹底被顛覆。原來,賴以生存的組織和親人全部是邪惡和黑暗的,包括自己。

迷茫,恐懼,在黑與白的夾中,戰戰兢兢,找不到方向。

歪了頭,看著虛空:“我的父母確實是壞人,沒錯。”

言溯臉沉,不自覺地握了拳頭。

何其殘忍!

他定定看:“他是誰?”

轉著水杯,若有所思:“一個沒有真實份的人,不是誰。”

言溯一愣,瞬間又明白。

那樣邪惡的組織,員之間互相的接必然嚴格限,份通常也只有一個代號。確實不可能在短時間找到任何線索。

他蹙著眉,沉默良久,很想再問點兒什麼,可看著甄安靜得不尋常的容,終究是止住了。腦海中卻回想起甄僅有的幾次提到母親的形。

沒有任何格外貌上的描述,沒有任何方面的流,有的只是機械地重復母親說過的話,哪怕很小時候聽過的話也能重復出來。

這種回憶的方式,很古怪,很不正常。

,真的認識的母親嗎?

言溯輕輕地斂著眼瞳,莫名到一種不祥而謀的氣息,可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如果不能解決問題,說出來的一切都是空話和徒勞。

“我去睡覺了。”甄喝完了水,漠漠起

言溯卻微微一笑:“喝完水就睡,對腎不好,而且明天早晨起來眼睛會腫。”

捧著空空的水杯,側立著,進退都不是。

言溯仰頭看:“作為換,我也講一個和炸彈有關的故事給你聽。”

想了想,退后一步,四平八穩地坐下:“嗯,這樣才公平。”

言溯看著淡定聽故事的樣子,又笑了。

說實話,他真喜歡這種格!不以喜,不以己悲。偶爾緬懷過往,從不沉溺悲傷。不拖累自己的路,不打擾他人的心。

只是,盡管他喜歡這種格,卻不妨礙他百分之百地心疼

他看幾秒,無聲地拿起茶幾上的玻璃杯,喝了幾口水,把杯子和書穩穩放好,這才靠進沙發里,十指叉放著,一副準備認真說話的姿態:“我準備好了,開始聊天。”

:……

他自說自話:“今天的事,其實我以前也遇到過。5年前,有一個不可思議的人。”

認真看他,微微來了興致。

從來沒聽過他用“不可思議”來形容一個人。

言溯敲著手指,問:“你看過湯姆克魯茲的碟中諜吧?”

點點頭。

“那個人幾乎是用了電影里才有的技,神出鬼沒地聯儲中央銀行,指紋、視網、溫度應、重力應對他全沒用。他還制造十幾假火警,把銀行大廈弄得一團糟。最后功地走了十億的財富。”

“十億?”甄愕住,“那麼厲害?”

言溯眸暗了暗,話里有一難以察覺的奇怪腔調:“哦,原來你喜歡這種男人?”

微微一愣,繼而捋一下耳邊的碎發,心跳加速地小聲道:“我對高智商的男人沒有抵抗力。”

可言溯這個笨蛋沒想明白,他極度沉地皺了眉——甄為什麼喜歡他?我比他智商高!

他平復好臉上的表,有意無意地說:“咳,他是我的同學,智商205”

一開始沒聽明白這無厘頭的話是什麼意思,腦子繞了幾個圈之后,無語了,某位智商207的人還真是時時刻刻都驕傲自負。

不過,言溯你這只好斗的小公,你的智商就高人家2點,你好意思說嗎你?

輕輕瞪他:“說重點。”

“我們都是希爾教授的碼學博士生,平時見面的機會不多。當時,中央銀行的系統有好幾次被侵。警方曾經請我們過去篩選碼。也就是這好幾次的過程中,我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懷疑那幾次侵都是他的試驗。可等到我最終確定的時候,他已經帶著10億金跑了。”

令甄意外的是,說到此,言溯臉上竟然沒有一的憤怒或是不甘,反而有點兒淡淡的憾。

“他消失了,可我還是一個人找到了他的目的地和藏地點。見到他的時候,他全綁著炸彈,10億金卻不翼而飛。我學過拆彈,那次是我第一次用在實戰上。”

聽得后怕,抱著雙張而僵:“你太來了,萬一有個閃失,你會死的。”

“是在郊區,只有十幾分鐘,拆彈專家本來不及。而我,很想救他。”他的語氣中有極淡的傷

“最后是玻璃匣子里的黑線白線。他說遙控在車里,讓我摁黑的按鈕。”

言溯沉默良久,“我沒有分析他當時的心理狀態,聽了他的話,結果,”

言溯平靜地做結束語:“他死了。”

愣住:“他為什麼這麼做?”

言溯沒回答。

他其實也很想弄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越是聰明的人往往越珍視生命。

可如言溯一樣桀驁的那個人,為什麼選擇死也不肯說出那10億金的下落。

見他不說話,也不問了。現在的言溯是平靜的,臉上是一貫的淡然自若。

到了他的疑和傷聽得出來,他和那一個同樣絕頂聰明酷碼的人,或許是惺惺相惜的。親手葬送一個像朋友般的對手,他的心里一定不好

腦中忽然想起,Marie說過言溯骨頭不好,還說他是個奇跡。心里一,試探著問:“你,其實被那次炸傷到了吧?”

言溯抬眸看,很是平常的表:“哦,坐了一段時間的椅。不過,養了沉思的好習慣。”

過去的傷痛,或許刻骨銘心,卻被他這麼風淡云輕地揭過去了。

不知道當時的況,也不好多問,便在沙發上,愣愣地坐著。

言溯卻被提醒了,:“你藥了沒?”

“什麼藥?”

“那就是沒有了。”言溯扭頭,吧臺上,還擺著從醫院拿回來的藥盒。

他皺了眉,睨一眼,“真不省心!”

微窘:“……”

幾刻之間,他已經坐過來邊,拆開藥膏,了一小點在食指肚上,復而看,命令的語氣:“轉過頭去。”

不太好意思:“我自己可……”見他臉了一度,閉上,乖乖地側過頭去了。

言溯湊近,低下清亮的眉眼,著食指,輕輕了一下甄的耳朵口,茸茸的,像某種小

待到把藥粘上去之后,他又悉心地把它抹勻。

藥膏涼的,在白得近乎明的耳朵上鋪陳開。

下,小丫頭的脖頸細膩如瓷,竟有熒熒的。言溯不經意垂下眼眸,目順著清秀的鎖骨而下,寬松的睡袍里,有一抹窈窕的影。

言溯突然間心跳加速,立刻從沙發上躥起來,直直站著。

莫名其妙地仰頭看他:“好了麼?”

言溯一字一句地說:“嗯,好了,早點兒睡覺吧!”說完,一溜煙跟逃命一樣,就竄上樓梯不見了。

著那迅速消失的白影,眨眼睛,發生什麼事了?

言溯近乎落荒而逃地跑去自己房間,嘩啦鎖上門,里那種奇怪的炙熱好像稍微平息了一些。

哼,荷爾蒙,真討厭!

他擰眉走到窗邊拉開窗戶,春夜的涼風呼呼吹進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去心頭的焦灼。

又站立半晌,拿出手機,手指飛快移,找到了“CIA, Agent B(中央報局,B特工)”的號碼,發了條短信出去:

“Search: the child of evil!”(搜索:惡魔之子)

十分鐘后,手機嘀嘀一聲:

“Sealed.”檔案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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