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結婚時代》第三章

建國爹要走了。

何建國給爹收拾了兩大提包的東西,大部分是一些舊服,其中大部分是小西從媽家拿回來的,他家的舊服早給老家人拿得差不多了。那些服說是舊服,都不能算舊,有的不過才下過一兩次水,但是不給怎麼辦?買新的或讓爹空手回去,都行不通。地上還有一箱子雪碧,也是小西從家拿來的,媽醫院春節分的。那家人從不喝這類糖水飲料,經常是領回來就放那兒,放過期了,就扔。有一次小西跟媽說沒人喝就送人吧,媽回說這種東西怎麼好送人?不好送人,卻好送給他爹。

“爹,這雪碧還帶嗎?”他問。心里多麼希爹說不帶了,那麼,他就可以把它扔掉,痛快而瀟灑地扔掉,當著顧小西的面。

“帶!為啥不帶?帶回去給大家伙分分!”

“沉的……”

“沉啥!咱別的沒有,有的是力氣。給我找個結實點兒的繩兒捆上幾道就中!”

何建國找繩子捆雪碧,心頭酸楚:什麼人窮志短,這不就是?

那六萬塊錢的事,到此刻還沒有最后定奪。他跟父親說的是,他跟他媳婦談;跟小西說的是,他跟他爹談。兩頭糊弄。他們倆給他的最后期限都是,建國爹走前得把這事定下。他定不下。只有想法子不讓這兩人在最后一刻面,面必要談及此事,一談必得攤牌。他怕攤牌。只得又兩頭糊弄,跟小西說他爹走不用送了,他一人去就行;跟爹說小西工作忙,不能回來送他了。

顧小西卻來了,專程從單位趕了回來,理由冠冕堂皇:爹要走,不能不回來送送。建國爹一看兒媳婦特地趕回來送行也是喜笑開,令何建國心沉重。他知道小西為什麼要專程趕回來,也知道他爹見到小西后的高興不僅僅是為了來送行。他們兩個人心里頭都不踏實,都想在最后一刻,當面鑼對面鼓地把六萬塊錢的事落到實

他們打車去的北京站。是小西的建議,說錢出。一路上何建國心驚跳,豎著耳朵聽他倆說話,像等待火命令的救火隊員。一路無戰事。出租車在北京站路對面停下了,剩下一段不近的路需要步行,其中包括一個過街天橋。過天橋時何建國因東西太重加上上橋——他把倆大提包一箱子雪碧全招呼到了自己上——累得呼呼地。擱早年間,這點兒東西這點兒路對他本不算是事,現在不行了,心都快從腔里蹦出來了,白領做太久了。爹心疼他,說放下東西歇會兒吧,他想也沒想就同意了。要是他知道后果,累死也不會歇這“一會兒”——就是在這一會兒的工夫,老婆和父親上了鋒。正面鋒。

顧小西心里頭對何建國的“糊弄政策”明鏡似的,知夫莫若妻,否則不會撂下手頭工作從單位趕回來為公公送行,沒那麼賢惠。來,為的就是要在最后一刻,跟他爹面對面把六萬塊錢的事敲定。路上沒說是因為車上有司機,不想當著外人說這種丟臉的事,哪怕陌生人。心里卻一直在琢磨,在醞釀,從哪說起,怎麼開頭。最后決定實話直說。一下出租車就開始找機會說了,一直沒有機會。他爹為減輕兒子負擔一直用一只手向上托著那個雪碧箱子,兩個人像連嬰兒似的粘在一起,讓無法置喙;再加上邊呼呼而過的汽車的嘈雜,也不是談話的氣氛。后來就上了過街天橋,上橋后他爹說“歇一會兒”,小西便覺著機會來了,靜待何建國把肩上的東西放下,建國爹在雪碧箱子上坐下出煙卷點火。來到了建國爹面前,站住,了一聲:“爸!”何建國一聽這聲就知大事不好,那是一聲深思慮之后的,一聲鄭重其事的,一聲下定了決心的急之下何建國一把拉住了小西的手,用手語懇求:不要說。小西甩開了這只手,直視著建國爹的眼睛:“爸,謝謝您想著給我們蓋房,但是我們用不著,蓋了也是浪費,我們不要。”

建國爹不想直接跟兒媳對話,轉看兒子。那目有著千鈞之力,得何建國不得不鋌而走險。“什麼話!老家兒給蓋房哪有不要的理兒?”

建國爹松口氣,滿意地使勁兒點頭,可惜小西本不看他,只輕蔑地看何建國一眼,扭頭就走。要說的話已經說了,沒必要再跟他們糾纏下去。何建國去追小西,他爹在著囑咐:“好好教育教育。媳婦不教育不行,由著子慣不行,慣長了慣出病來,能給你上房揭瓦!”何建國答應著飛奔而去。

在天橋的盡頭,何建國追上了小西。這個距離在他爹的視線之,聽力之外,使何建國可以放心地對小西暢所言。“小西,對不起……這次就算了,就算你給我個面子,給我個面子還不行嗎?”

“我已經夠給你面子了!領著一堆人來找我媽看病,事先連個招呼都沒有,我媽二話不說,那麼忙那麼累,帶著他們跑上跑下;說要住咱們家里,我立刻騰地兒!”何建國連聲說“知道”,顧小西問:“那你還想讓我怎麼著?”

“那房就要了吧。”

“錢呢?!”

何建國不說話了……

建國爹坐在雪碧箱子上,倆提包邊靠著,著煙,踏踏實實等。時間還早,他們原本預備坐公共汽車,出門后坐的出租,時間富余出來不,正好,讓兒子跟媳婦好好說說。完一煙的工夫,兒子媳婦肩并肩過來了。媳婦的臉不錯,看樣子談得好。建國爹心想,好了就好,他就不說什麼了。年輕人嘛,都有個犯錯兒的時候。這工夫,小夫妻倆來到了面前。“爸,”兒媳婦臉上堆滿了笑,“我和建國說好了,那房,我們不要了。”

建國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兒子,兒子居然點了下頭。建國爹先是吃驚,繼而憤怒:“不要也中,錢得出!”

小西也憤怒:“為什麼?”

“為什麼?”建國爹一字字說,“因為我們生了他養了他!他和他哥當年考大學都考上了,我們只能供一個,就供了他!一家子省吃儉用,供他一個!噢,他出息了,進城了,有錢了,就可以不管爹娘不管家了?”

“他怎麼不管你們了,你還得讓他怎麼管?……爸,您要的太多了,已經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

建國爹不想再跟兒媳婦說話,跟說不著,失份。他轉看他的兒子。“爹,”兒子話說得很艱難但是很清楚,“爹,我,我們現在確實是有一點兒困難……”

建國爹全哆嗦起來:“你,你這個兒子,我算是白養了你!”

“合著您養他就是為了吃他啊,他是豬啊還是啊?”小西而出。得說了,是時候了,不說他永遠不會明白!“爸,別就說你們如何如何生了他養了他,如何供他上了大學,這些都是做父母的起碼責任,他哥哥您也該供他上大學的,您沒這個能力供他您應該為此到慚愧才是!……”

這之前,從心里說,何建國立場一直在妻子這邊。是在小西提到了他哥哥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又被那種悉的慚愧和憂傷攫住,同時,刀削斧鑿般的一幕在眼前閃出:土屋,土炕,父親居中而坐,他和哥哥一邊一個,三人中間的炕上擱著兩個攥團的紙鬮。父親讓他們抓鬮決定誰上大學,哥哥先抓。當哥哥把手向炕中間的那兩個鬮時,何建國清清楚楚看到,那手在抖。是啊,一抓定終,這是何樣的殘酷?哥哥抓起兩個鬮中的一個,停了一會兒后方才打開來看,看后就給了父親,而后,下炕,一聲不響抓起門邊的鋤頭,下地干活。那鬮上寫的字是:不上……那邊顧小西還在說,但他已經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了,心疾跳,沸騰,耳朵里頭嗡嗡作響。他走到的對面,對著那張喋喋不休的,出手,就是一掌,一聲“啪”的脆響之后,整個世界似乎都靜了下來。小西呆呆看他,眼睛里只有意外只有驚詫沒有憤怒也沒有痛苦,那眼神如同一個了其無條件信任的大人傷害的孩子。北京的春風呼嘯而過,鼓著地上的塑料袋隨之起舞,白的,紅的,藍的……

父子二人向北京站走。

兒子像頭負重的駱駝,肩上一前一后搭著兩個大提包,兩手一手提雪碧箱子一手拎父親路上的吃食。父親空著兩手什麼都沒有拿,兒子不讓他拿。沒辦法,只好用手使勁兒向上托那沉重的雪碧箱子,以讓兒子輕松一點兒。兒子剛才的孝順舉使他欣,但同時也令他不安、難過,為兒子難過。城里媳婦不像農村媳婦,打就打了。如果媳婦為這事跟兒子較起真來,兒子可怎麼辦?

小西被打得半邊臉腫起來了,紅里亮。家里一片凌,電腦都拆下裝箱了。簡佳勸過小西電腦不必帶,小西不聽。給弟弟顧小航打過電話了,他答應一下班就來接。東西收拾好看時間還早,小西對簡佳說我們先去醫院好不好?臉的腫痛使說話嗚嗚嚕嚕;簡佳說用不著去醫院吧,在家上上冷敷就可以了。小西這才說想去醫院把孩子做了。簡佳大吃一驚:幫朋友離家出走,可以;幫朋友把孩子做了,不行。可擔不起這個責任。這事得馬上通知何建國,這之前得想法把小西穩住。但是,怎麼穩?突然,想到了預定大后天召開的陳藍圖書新聞發布會。陳藍最終全盤接了出版社的意見,包括書名和作者名,使書的出版得以順利進行,其間顧小西功不可沒。“大取舍”之后又找陳藍懇談三次,言辭真摯苦口婆心說到幾次潸然淚下泣不聲,陳藍不敵,終被拿下,陳藍的心是長的。顧小西是陳藍新書新聞發布會的主持人。

“現在做了怎麼也得休息幾天,新聞發布會怎麼辦?”簡佳說,“要我說,開完了會再說,不差這兩天。”小西這才沒再堅持。簡佳松了口氣,索進一步做一做的思想工作,斷定是一時沖,這時需要有人幫冷靜下來。“小西,為什麼要把孩子做了?”小西不吭聲。簡佳又道,“不想跟他過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不能過了,沒法過了。”小西開口了,“當初我媽一直跟我說,門當戶對很重要,貧賤夫妻百事哀。我聽都不聽,跟我媽扯什麼寒窯雖破避風雨,夫妻恩不夜天——想想都麻!按理說,簡佳,兩人結了婚,就應當以夫妻間的關系為主,是不是?要不結婚干嗎?跟爹媽過算了!可他永遠是,一事當前,先替他們家打算,偏偏他們那個家的事又特別的多。開頭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現在明白了,都是窮鬧的,要不怎麼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你看,現在都開始打老婆了!”

“不過是極偶然的一次!”

“偶然中的必然!有一次就有兩次!簡佳,你知道嗎?他們那里興打老婆,吊起來打,用鞭子蘸上水,!有一個婦給打得全像癩蛤蟆,夏天都不敢穿短袖褂!……”

簡佳聽得上嗖嗖地起皮疙瘩。

小航提前來了,盡管事先知道姐姐他來是為了什麼,來后還是吃了一驚:客廳地上堆著兩個大紙箱子外加一提包,本就不是他以為的象征帶點兒東西、做一個出走的姿態。接著他看到的是,姐姐紅腫亮的臉。而后,得知了事原委;而后,一言不發轉出去。小西見狀趕簡佳把他追回來,說他肯定是去找何建國了,千萬不能讓他去。簡佳答應著出去,小西站原,剛才就覺著肚子有點兒疼,這時突然開始加重。簡佳在電梯口追上了顧小航。“小航你就別火了,夫妻打架過點兒火不算什麼!”

“是嗎是嗎是嗎!把老婆臉都打腫了‘過點兒火’‘不算什麼’?!”

“小航,”簡佳耐心開導,“你是男孩子你不懂,你姐至到目前為止,并沒有打算真的離開他。”

“你怎麼知道?”

人更了解人……”

人和人不一樣!”小航哼了一聲斜看簡佳,“我姐是個明的人,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才不會像某些人似的裝模作樣,時不時要上演一下‘拒絕秀’‘出走秀’,貌似自尊自,實際上呢,不過是一個小伎倆,是為了給的、的男人施加力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簡佳不可能聽不出顧小航話中的“話”來,剎那間,所有的不解都有了“解”。當初,為沒要劉凱瑞的一對耳釘,顧小西都能痛心疾首跟掰扯個沒完,可當得知把房子汽車還給了劉凱瑞時,竟未置一詞。為此一直納悶呢,還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家里最近事太多一時顧不上了呢,想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看法,居然認為是在作秀,并且,還把自己的小人之心當事實告訴了的弟弟!……這工夫,顧小航已進了電梯,待反應過來,電梯門已關。簡佳無發泄越想越氣,一手,按了電梯的按鈕:走了!不管的事了!既然這麼不夠朋友,也犯不上客氣!

電梯樓層顯示數字到達“1”后,停了停,開始向上升,2,3,4,5……到18層,當,停住,片刻后,門開,簡佳已邁進一只腳去了,聽到有人在“等等”,是顧小西,邊邊走,紅腫著半邊臉,兩只手捂著個肚子。是肚子疼了嗎?懷孕肚子疼可不是好事!簡佳心一出手來撐住了電梯門,等小西過來……

何建國在公司工作。送走父親后他直接就來上班了,這些天耽誤工作太多了,不能再耽誤了,跟老婆的事只能先放到一邊,等晚上下班回家后再說。屋里十幾個人,十幾臺電腦,十幾個鍵盤同時,答答答答。砰,門不知被誰推開,用勁之大,撞到靠門一個電腦桌后又被彈了回來。眾人驚抬頭,齊齊住手看去,答答答答的電腦鍵盤聲喀嚓一下子止住,屋里頓時寂靜異常。

門口,站著個穿夾克仔大男孩兒。男孩兒是指類型而非神,此刻,那男孩兒臉上不僅沒有,相反,布。人們驚訝之后有一點兒張也興:要出事了!天天打卡上班,上班就打鍵盤,中午連吃飯加小休一個半小時,生活委實枯燥。但是,要出什麼事呢?要和誰出事呢?人們看一眼門口的男孩兒,又扭著脖子看四周諸同事,想找出那個可能要出事的人。但幾個平時看著最可能“出事”的人這會兒也都在扭著脖子四下里看,表真誠。人們不是沒看到他們組長在第一時間就站了起來,但是兒想不到“出事”的會是他——組長一向老實本分遵紀守法——就都沒有往心里去,直到他們的組長沖那男孩兒了一聲:“小航?”聲音里有一點兒意外,又不完全意外。

“你出來一下。”男孩兒的聲音尚算平靜。

“有什麼事嗎?”組長問。但是所有人都能覺得到,那是一種故作鎮定的明知故問。

你出來你就出來!”男孩兒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顯然是忍無可忍。

眾人屏息靜氣目不轉睛,如看懸疑大片。這時組長不僅沒有出去,反而坐下了,態度也變得冷淡。“對不起,我現在沒時間,正忙。”他說。說完開始打電腦,答答答答。說時遲那時快,沒容眾人弄明白是怎麼個過程,那男孩兒已經在組長桌前站定并且手揪住了他的領子,屋里頭頓時發出一片“噢”“啊”的驚。保安聞訊提著警沿樓道跑來,正好遇到顧小航揪著何建國的領走出辦公室,保安向前干涉,被何建國制止。“沒事沒事。這是我們倆的私事,你們別管!”又回頭囑咐他的下屬:“你們干你們的活兒,這個項目一定要——”話剛到這兒,人被揪了個趔趄話被截斷。兩人拉拉扯扯地走了,留下后一片張的興,一片議論紛紛……

小西和簡佳乘出租往何建國公司趕。簡佳是在最后一刻,出于人道主義考慮,才陪顧小西來的。一路上,顧小西不停撥打顧小航的電話,沒人接聽。待趕到何建國辦公室,方知那二人已去了樓后的公司部停車場,辦公室有個窗戶正對停車場,此刻,全辦公室的人都在那里向下向外觀看:那個大男孩兒正對他們的組長大打出手,一個步步,一個節節敗退,整個局面完全呈一邊倒狀態,令看客失。好比看比賽,勢均力敵有來有往才好看,退而求其次也得是自己人那方是強者。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局面,人心有不平也生鄙夷:組長這是怎麼啦?平時看著也是條漢子,關鍵時刻怎麼會這樣?有什麼短給人家住啦?什麼短呢?欠人家錢了?勾引人家朋友了?一時間議論個不了。小西不顧進去來到窗前,沖樓下:“小航!”但這聲完全為嘈雜和距離消弭。小西想想,果斷轉出去向外跑,跌跌撞撞,兩手一直捂著個肚子。簡佳看出況不妙,不聽,只好也跟著跑。二人從樓上又跑到樓下,跑到外面,好不容易來到停車場邊上時,小西再也跑不了,站住了,蹲下了。簡佳問怎麼了,擺手小航別打了,不用說,心疼何建國了。簡佳里應著腳下沒,心里對顧小航的行為頗為欣賞。這男孩兒雖說有點兒討厭,對姐姐倒仗義,還會兩下子拳腳,要有這麼個弟弟就好了,關鍵時刻為而出報仇雪恨兩肋刀……突然,起來,顧小西聞之抬頭看去:弟弟顧小航被何建國摔出了老遠!眼見弟弟再戰,小西掙扎著來到他的邊。“行了小航,摔著了沒有?他不打是不想跟你打,真打你能打得過他?他怎麼長大的你怎麼長大的?他從六歲就下地干活兒了別的沒有有的是力氣更別說他還練過跆拳道!”

何建國冷冷看他們姐弟一眼,轉就走。小西挽著弟弟的胳膊向外走,走了沒兩步就地向地上癱去,小航和簡佳同時大:“姐!”“小西!”何建國聞聲回頭,一驚,飛奔過來,把顧小航和簡佳拉一邊,一把把妻子橫著托起大步向外走去……

外一科主任呂姝請來了的同事婦產科主任,為兒會診。診斷結果是,先兆流產。婦產科主任邊刷刷地開著藥方邊說對先兆流產來說藥是次要的,關鍵是休息,臥床休息。臥床則半個月,多則一直到生。而后舉例說明——由于病人是呂姝主任的兒,很耐心。有一個婦,習慣流產,從懷上后就躺在床上保胎,躺了九個月,快生了時,不小心打了個噴嚏,流了。從看到兒紅腫的半邊臉、大致了解了事的來龍去脈之后,呂姝主任就再也沒看何建國一眼,從婦產科出來,兒子直接把兒送回了家去。

顧小西決定跟何建國離婚,同時決定把孩子保住,給自己的理由是,丈夫是靠不住的,孩子是自己的。深層的對自己都不敢承認:這次若再流產,就極有可能是習慣流產,極有可能不能再生孩子。就是說,這也許是要孩子的最后機會。沒有了丈夫又沒有孩子,對一個人來說,再有什麼也沒有意義。小西在媽媽家保胎,班也不上了。婦產科主任給開了兩周的假條,兩周后若還是不行,再開再續。

晚上,一家四口吃飯。飯菜是小西爸從食堂里打回來的。菜很咸,油很大,小西跟爸爸訴苦說自己懷孕不能吃咸,小西媽聞此筷子一下子停在了半空,倒要看看丈夫怎麼說。“我們食堂的菜越來越不像話。”小西爸這樣說,而后,把另一盤菜調到兒面前,又說,“這個西紅柿炒蛋還行。”——裝沒事人!小西媽不由得火從中來。

自從丈夫退休后,小西媽就患上了“退休丈夫綜合癥”。這種“癥”最早流傳于日本。日本由于男人上班掙錢妻子在家持家,兩相看不見彼此不了解倒也相安無事。但一旦男人退休回家與妻子終日面對,妻子就會了解并看清丈夫的本,如果這時這個丈夫仍端著個架子,家里的事仍什麼都不干的話,就會使妻子產生厭惡緒,患上所謂的“退休丈夫綜合癥”。

顧家一向以吃食堂為主,年復一年一吃幾十年。小西媽是個追求致生活的人,吃飯是致生活的第一要素,做菜很好,卻沒時間,醫生的時間得隨病人安排。從前小西爸也忙,要講課要帶學生要寫書還要參加各種社會活,就是說,也沒時間。于是兩個人只好吃食堂。從結婚那天起,不,從單起,就吃食堂,直吃到今日。本想丈夫退休后事一些了可以在家做做飯了吧,不想他說他不做飯。這是理由嗎?都說男平等男平等,實際上到什麼時候也別想真正平等。倒過頭來試試,要是的退了,男的工作很重要很忙很累,會怎麼樣?那的會全力以赴照顧他保障他,頂在頭上怕摔了含在里怕化了。男的就不行,倒驢不倒架,不僅不會照顧你,相反,你還得分心顧及他退下來后的緒自尊還得哄著他。一天累到晚,下班后常常步子都邁不,回到家餐桌上等待著的,永遠是食堂大師傅的大鍋菜。蘿卜白菜土豆,吃起來全一個味兒。這次兒先兆流產兒回家調養,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家里有他這個退休在家的爸爸,沒想到他還是不做飯,懷孕的兒也跟著吃食堂!……小西媽心里的火突突地冒,趕用筷子夾起一小油菜塞里嚼,不想激。激最耗力,力也沒力,今天做了兩臺手。小西偏偏不看眼,吃了口西紅柿炒蛋后,仍嘟嘟囔囔嫌不好吃,這下子小西媽心中的火再也不住了,叭,把筷子一放,碗一推:“嫌不好吃回自己家吃去!”起走開,進了書房。

小西對爸爸舌頭:“對不起啊爸,都是我不好,要飯吃還嫌涼,真不像話!”拉起爸爸的手,扇自己一小,又道,“請個保姆吧爸?”

小西爸搖頭:“我要寫書,家里有個外人晃來晃去的怎麼寫?事實上保姆不是問題的關鍵,你媽呀,是心里頭不平衡。”

小西媽聞聲從屋里出來:“我是心里頭不平衡,你,你能平衡?……其實打飯吃做飯吃我無所謂,幾十年都過來了,可現在不是小西在家嗎?孩子懷孕了,需要營養。先兆流產,不能。你在家沒事,怎麼就不能給做一點吃?”

“做什麼?怎麼做?”

“不會做可以看書,家里這麼多菜譜!做菜又不是什麼高尖技!”

“我以后注意打能吃的菜回來,不,單給要小炒。”

“怎麼就不能做?!家里什麼都有,鍋碗瓢盆火,可到頭來,整天吃食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吃食堂!”

“難道人一退休,就得在家做飯?”

“為什麼不能?!”

“要不,咱請保姆?”到這時為止小西爸的口氣還是商量的,息事寧人的。可惜小西媽不以為意。

“你以為保姆是說請就能請得到的嗎?小西現在就需要——”

“別老拿小西說事!我看你就是借題發揮!”小西爸終于不再客氣,一針見指出。這并不符合他的本意,他一向主張兩個人有意見有看法單獨談,是非要當著兒的面讓他下不來臺,他得讓懂得讓人下不來臺就是讓己下不來臺這個道理。

“對!我就是借題發揮!”小西媽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知識分子尤其是知識分子,其文雅通達只對外而不對,在家里對家里人,們可與任何一個市井子相媲。小西媽走到小西爸面前,出一個食指指著小西爸的臉道:“當初小西要跟何建國結婚我就反對,就你,一個勁兒地充好人,說什麼兒的婚事父母不要干涉太多。我們這樣的父母干涉兒的婚事那還不是為了兒好嗎?聰明人最大的聰明就是肯聽取別人的人生經驗,暫時想不通以后會有想通的時候。要都像你,由著兒去,哪怕看著他往錯誤的路上走也由著他去,等他吃了虧再說,那是做父母的態度嗎?整個就是不負責任嘛!”

…………

看著激憤的母親郁悶的父親,小西心里發愁:自己一個人住這兒已然擾了父母的正常生活,要是再加上個孩子,長期住家里,肯定不行。過了這段,等況穩定穩定,趕回去跟何建國把該辦的手續辦了,一二三四五,該分什麼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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