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結婚時代》第六章

小西等了很久,何建國音訊全無。繃不住了,給何建國打電話,片刻后,那優憂郁的鈴聲居然在家中響起。小西無計可施,只能等,坐立不寧。天這麼冷,這麼晚,他能上哪兒?手機也沒帶,真要出了事兒,找都沒地兒找!又安自己,不會出事,他一青壯男子,還會跆拳道,真出事也只能是別人出事。但是,要是他喝酒去了呢?他一生氣就喝酒,又沒什麼酒量,一喝就高,萬一醉臥街頭——想到這兒,小西不敢往下想了,生怕一“想”讖。

何建國這會兒的確在喝酒——知夫莫過妻——在街邊的一個小飯館里。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拍黃瓜,幾串羊串,一瓶小二鍋頭,雙肩包扔在一邊。一邊喝一邊對服務員大呼小:“你們這花生米是用什麼油炸的?地油吧?怎麼吃著有哈喇味?”服務員說可以給他換一盤,他立刻擺手道:“得得得,不用換了,我都吃這麼多了,算點兒錢吧。”惹得小館里所有人對他側目。

快一點時,家中何建國優憂郁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小西撲過去接了電話。電話里傳出一個陌生的男聲,是警察,說何建國因醉酒被送到了某醫院。何建國上總帶有名片,肯定是那名片給警察提供的線索。小西打車趕到醫院時,何建國正躺在醫院急診輸室里輸,還沒有完全糊涂,還能認出小西是誰,當下拉住的手又哭又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小西,我死了你是不是很高興?”小西沒說話,跟一個醉鬼有什麼好說的!臉卻止不住發燒,輸室里十幾二十幾號人呢!心里一個勁兒地希何建國閉,何建國不閉。“我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來煩你了,煩你們家了——”說到這兒,突然閉了,把那只閑著的手半天,出一個小本本塞小西手里,笑瞇瞇道:“送你樣東西。”是一本存折。他接著解釋:“這是你老公,留給你的產。……記住,上面的錢得給我們家一半。……對了,還有碼——”拍著腦袋想,“多來?”

那天夜里,何建國鬧騰了一陣就睡了,一睡就睡得完全不省人事。護士說他不會有什麼大礙,睡一覺,就會好。明天可能會頭痛,有一種新加坡的“頭痛片”效果不錯,除了止痛,還有鎮靜效果。次日晨,何建國醒了,知道了事經過一句話沒說,背上包,牽著因一夜未眠而臉蒼白的小西就走。走到醫院門口,打了車。一上車,就把小西摟在了懷里。小西哭了,他也哭了。

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小西沒對家里說。說了沒好還有害。他們的婚姻生活已然如一間八面來風中的小屋搖搖墜,再也不住任何外來的干擾,哪怕這干擾是打著為他們好的名義。但這事到底還是讓做醫生的媽媽知道了:由于“小月子”沒坐好,到日子了小西還是流,只得上醫院查,醫生當然要問,醫生問不能不說,于是就說了后第二天經歷的所有事,跑順義做看護,等等。于是媽媽就知道了。這次媽媽什麼都沒說。而據小西的經驗,媽媽不說比說還要嚴重。說,說明對他們還抱著改變拯救的希,不說,就是對他們,或說對何建國死了心了。小西的分析一點不錯,小西媽真是對他們死了心了。結婚六七年七八年了,一直是這樣吵了好,好了吵,這沒什麼,和小西爸也是這樣,大多數夫妻都是這樣。但是,兒這一對與大多數夫妻又有著質的不一樣,那就是,他們之間矛盾的子無法消除。讓何建國要媳婦不要父母嗎?不行。改造小西?不行。改造何建國的父母嗎?更不行。怎麼都不行,條條是死路。可氣的是兒,死不改悔,都撞到南墻上了,為那家人連生育功能都有可能要喪失了,還不回頭。是,他他,但是,就是婚姻的一切嗎?但不想再說了,兒已是年人了,自己選擇的路,只能讓自己走,哪怕是死路。

一周后,小西上班,生活回到了往常的軌道。與往常不同的是,一到周末,夫妻倆就開始張,去小西爸媽家?怕他們煩。不去?怕他們生氣。他們已然覺到了來自小西媽的冷漠。最后決定,周末沒事就去,去了坐坐就走,能不吃飯就不吃飯,能不住就不住,能過一天算一天。……直至有一天,顧家發生了一個意外。這個意外意外地緩沖了小西夫婦和顧家的張關系。

小西爸骨折了,洗澡時了一下,就折了。考慮到小西這些天來的狀況,當晚小西媽沒驚他們,由和小航把小西爸送進了醫院,拍了片子,打了石膏,并在醫生建議下,留院觀察。夜里,小航在醫院陪了父親一夜。早晨,小西媽把兒子替了下來。同時電話通知了小西,讓他們倆來一個陪一下小西爸,上午還得去病房查房。

小西他們放下電話飯都沒吃就往醫院里趕,兩個人都去了。上午,醫生來看了在門診觀察的小西爸,認為他可以出院回家了。辦完出院手續已是中午,小西媽查完房也來了,得知況后給兒子打電話他開車來接爸爸回去。

小西爸媽家是一棟六層老樓,沒有電梯,家在六樓。小西爸去醫院時是由小航背下樓的。背人下樓,只要能背得起來,就沒問題,背人上樓就不一樣了。下車后,何建國搶著背小西爸上樓。小西爸上了點兒歲數,有些發福,何建國才走到三層,就累得呼哧呼哧拉風匣一般。這時小航停好車趕了上來,小西爸過意不去,執意讓兒子背會兒。何建國氣說沒事別倒手了,一直把老岳父背進家背進臥室背到了床上。一切安排停當,小西媽在客廳里召集子開了個小會,說是傷筋骨一百天,老年人還要久些。的意見,在沒請到合適的保姆之前,三個子流請假,在家里照顧小西爸。小航很為難,公司派他去意大利進行商務考察,這事他跟媽媽說過,不知媽媽是忘了還是讓他放棄。于是提醒了媽媽一句,小西媽的意思是放棄,讓他跟公司解釋一下,讓別人去。小航聞此沮喪至極。這時何建國開口了。

“媽媽,要我說,要是去國什麼的也就算了,意大利機會難得。他們搞建筑的,尤其需要去意大利開開眼。”

小航激地看看姐夫,何建國寬他似的沖他一笑。

“如果他走,你們倆就得多做一些。別指我,我科里那麼多病人呢。”小西媽說。“你們倆”當然指的是何建國和小西。

“不用您不用您哪能用您?小西都用不著,我一個人就行。”何建國說。眾人聞此一齊看他。“我是這樣想的,我回來住,夜里我陪著爸爸;早飯我做;白天我中午回來一趟,爸爸的中午飯也就解決了。這樣算下來,爸爸每天單獨一個人待著的時間只有半天,半天就好辦多了,把水呀小便呀什麼的都放到爸爸能夠得到的地方,就沒什麼問題了。即使有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我馬上回來。”

“也好。這樣的話都不耽誤工作。”小西媽沉著就坡下驢。本來擔心的就是小西,不想讓小西累著,正不知怎麼說才好。之所以偏心眼,主客觀原因都有。主觀不用說,小西是兒,客觀上,小西也不能再辛苦了,婦流產對是一種相當的消耗。為掩飾偏心,就得表示一下對婿的關心,想了想,對兒子道:“小航,你走后把你的車給你姐夫開。”

何建國擺擺手:“這個我也想過了。從我們單位到這兒,路太堵,尤其上下班時間。為保險起見,還得自行車。自行車快騎半小時。我們中午休息一個半小時,我早晨就把米飯用電飯鍋做上,菜洗好擇好,中午回來切切上鍋一拉,半個小時足夠,碗留著我晚上回來洗就行。這樣還剩半小時,正好騎車回去。要是開車,就難說了。”

媽媽點了點頭,臉上難得地出對何建國的滿意。不可能不滿意,考慮得這麼周到這麼細。看到媽媽的神小西別提多高興了,這麼些天來就沒有一件高興的事。按說,爸爸骨折是件壞事,沒想倒因此解開了生活中的一個大結,足可見世上之事沒有絕對的好與壞。

小西、何建國回家來住。何建國說到做到,堅決不讓小西一點累。晚上,小西睡自己房間,小西媽睡小航房間,他睡在小西爸房間里臨時搭起的一張行軍床上。那床是鋼床,年頭久了中間有些塌,一夜起來腰酸背痛,他提都不提。夜里,小西爸那邊一他就醒,一有事就起,拿藥拿水倒小便,耐心周到。早晨,全家人還睡著時他就悄悄起來了,一頭扎進廚房里忙活。除準備早餐,還要淘米做飯把中午要做的菜準備好。中午,在公司匆匆兩口飯騎車一路猛蹬趕回來做飯,待小西爸吃完后又一路猛蹬趕回去上班,令小西爸,令小西媽贊許。

眼瞅婿沒幾天就黑瘦了不,老兩口商量著得抓時間找保姆了。事實上自打小西爸骨折保姆一直在找,沒合適的。基本上是人家覺著他們不合適,人家不愿意照顧臥床老人,尤其男老人。也不能怪人家挑三揀四,都是些年輕小姑娘,照顧一個各方面都需要照顧的男,于們很是有一些不便。這個意外事件,再次把顧家一直醞釀一直未決的保姆問題重新提上日程。過去阻力主要來自小西爸,現在看全家尤其婿為了自己如此累,不能不改變主張,不能不屈從于自然規律:老了就是老了。今天摔了一下就骨折,明天還不知會有什麼事,現有事現找人肯定不行。如同軍隊打仗一個理兒,寧可備而不戰,不可戰而不備。一俟真把這事提上日程,才發現找保姆遠非易事。找容易,找合適了難,跟找對象一樣。這天,老兩口又為這事長吁短嘆發愁,何建國心思一,道:“要不,我給我們家打個電話,讓他們在那邊幫著找一個?”

小西媽聞此眼睛一亮:“好啊。知知底的,也保險。”

周日。頭天大風刮了一天,夜里風停,天被大風吹得一碧如洗,燦爛。菜市場熙熙攘攘,下,放眼去,菜攤上一片紅綠黃白褐,滴水沾帶泥,人們挨挨挑挑揀揀,顧小西和簡佳穿梭其間。

現在周末了簡佳最難過的日子了。周六刮了一天大風哪兒也沒去,一個人在小屋里悶了一天。就是不刮風也不知該去哪里,三十多了,同齡的“閨”們結婚的結婚,同居的同居,男友的男友,很這樣的,徹徹底底地單著,幸而大風給了一個不必出門的理由。今天早晨醒來,一眼就發現了外面的好天氣,心里頭一陣絕。這樣的好天氣一個人悶在小屋里,會瘋掉的。可是,不悶在屋里,去哪里?商場?公園?餐館?影院?一個人?形單影只?不是找刺激嗎!這時想到了一個去,顧小西家。小西爸爸骨折,一直沒去看過,正好趁今天去看看。是小西的朋友現在還兼著領導,于公于私,都應當去看看的。一直沒去是因為不愿到那個討厭的顧小航,前不久聽說他去了意大利,正好。當下從床上跳起,以最快速度梳洗打扮——總不能踩著飯點上人家,私心里是想趕去吃午飯的——而后,在附近超市買了一大束大朵百合花,一大提籃水果。到小西家正好上小西要出去買菜,于是把東西放下后陪一塊兒去。能夠名正言順地去買菜,也是種幸福啊。一路上,簡佳跟小西絮絮叨叨不住地說,到底昨天自己跟家里悶一天了。“……聽說王方強現在都有孩子了,兒,長得跟洋娃娃似的,夫妻倆關系也非常好。王方強追我追了三年,當時我也很喜歡他,要不是因為劉凱瑞——”

“當初喜歡你的人多了,不止一個王方強!”小西說,“小油菜多錢?”后面的話是問菜販。

“一塊二。”

“這麼貴!”

“大棚里的,上價就貴!”

小西挑油菜,簡佳看著挑:“我現在特別想過你這種日子,下班后買菜做飯,然后,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說話。我媽媽在的時候,我們家就是這樣,那個時候,我放了學就往家跑,就喜歡回家。唉,真羨慕你,你多好啊!”

“你只要不嫌貧富,也能這麼好。”

“我當初真不是為了錢才跟劉凱瑞!真不是嫌——”

“——真不是嫌貧富!”小西打斷接道,“真嫌貧富也沒什麼,結婚又不是做慈善事業,還非得窮的丑的才對才是心靈!”

“可我真的不是——”

“為了表示你的‘真的不是’,你就把車房還給了他!沒了錢有還可以,要是沒了錢也沒了,咱忙活了半天不就白忙活了嗎?”小西把挑好的兩把油菜擱秤上:“我還是那個意見,去跟他把汽車房子要回來,如果可能,那對鉆石耳釘,也要回來!”

簡佳有一會兒沒有說話。不得不承認,小西的話有道理。從前跟劉凱瑞好時,也是形單影只的時候多,他太忙,難得陪,但那時即使沒人陪,周末,一個人在設備齊全的別墅里聽聽音樂,看看碟,上上網,泡泡旋水浴,做點東西吃,或者什麼都不干,就那樣穿著棉布睡,在屋里走來走去地慵懶著,也是好的。沒了質在,總比什麼都沒有了強,當時一怒之下退車退房現在看真的不是明智之舉。但是既已退了,再讓去把它們要回來,怎麼要?說我跟你跟了六年,你得賠償我——那不真賣的了嗎?事實上,劉凱瑞曾主讓簡佳開過條件。那天,從順義執法站回來把小西送走后,他把送回了——什麼呢——的住。顯然他沒有料到的住會是這樣,這樣舊,這樣破。站在的小屋子,他說了。讓開條件。一、他不會離婚;二、這種況下若要繼續他們的關系,所要的條件。從前他可不是這麼跟說的,從前,他一直讓認為,婚姻將是他們的結果。冷笑一聲后說,的條件就是,結婚,生孩子。他說生孩子,可以。至于結婚,不就是一張紙嗎?比如他妻子,倒是有那張紙了,得到什麼了?一年里他有五分之四的時間不在家,過年過節不得不回家時,也屬心不在焉。他妻子從那張紙里得到的只是溫飽和名分,毫無其他樂趣,“”趣都沒有,他跟分屋已然多年。……簡佳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一字一字告訴他:那張紙不僅意味著溫飽和名分,還意味著一個人的能夠得到社會的認可得到大家的尊重和祝福!這時劉凱瑞又搬出了他說了一萬遍的陳詞濫調:那是任何一個孩兒只要想,就能實現的事,而他給的——這時簡佳發作了,尖著把他推了出去,等于把錢及錢所能帶來的一切,推了出去。

簡佳跟小西買菜,看著走在前面的小西那副休閑家常悠悠然的樣子,越來越覺著劉凱瑞無恥、可恨,要不是他,何至于到今天這個地步?小西在水產攤前站住了,指著在黑塑料水箱里游的魚說要一條一斤半左右的。趁魚販撈魚,簡佳又說:“小西,你說,他怎麼能這樣?明明不能跟你結婚,生騙,一騙就是六年。一個人怎麼能這樣自私?”

類似意思的話簡佳從來了后就說,說了不下一百遍。關系再好再有同心,同樣的話聽一百遍后,也得聽膩了,至是,沒覺了。“行了簡佳行了,話說三遍淡如水,你這幾句話,顛來倒去說多遍了?”

“煩了?”

“煩了。”

“還朋友呢!”

“朋友也不能當垃圾桶使,什麼餿的爛的都往里頭倒,想不想知道祥林嫂為什麼沒有朋友?”簡佳聞此,把幫小西拎的菜往地上一放,掉頭就走。小西起來:“簡佳!……這麼多菜你讓我一個人怎麼拿!……晚上也請你在我們家吃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們家何建國做菜一流!”

簡佳這才站住,回頭過來幫小西拎菜。

顧家的餐桌是那樣的盛,同時又是那樣的家常溫馨。

餐桌是圓的,而不是眼下時興的西式長方的,那種餐桌不適合中餐。餐桌中間放一沙鍋,沙鍋里頭是排骨蓮藕,還有枸杞。菜有大蔥攤蛋、素炒油菜香菇、糖醋木耳香菜、清蒸草魚。順便說一句,那清蒸草魚可說是做得完之至,,味極濃,調料的味道似乎均勻浸潤了的每一纖維,簡直想不出是怎麼做的。后來問了方知,原來在做之前,何建國要用調料把魚先腌上兩個小時,等滋味全進去了,才封好放微波爐里轉,用高火,兩面各轉兩分鐘,同時炒鍋熱好油,把調料放里頭燒開,而后澆到微波爐轉好的魚上,就會是這種味濃的效果。飯是米飯,吃著香,聞著也香。原來何建國做米飯也有講究,用兩種米,東北大米和泰國香米。前者吃著香,后者聞著香,二者比例是,五比一。小西爸也上桌吃了,何建國坐他邊,一會兒為他夾菜,一會兒為他盛湯,眼到手到,微。小西盡可以自顧自吃的,什麼都不管。簡佳看著這一切很是慨。用世俗標準說,劉凱瑞比何建國功,但是當這個功人士不你、至不肯用他的全部去你時,他那功與你又有什麼關系?都說,看一個男人一個人,就看他肯不肯跟結婚,肯不肯把自己的一生同拴在一起。自己當初太追求功追求與眾不同了,現在才知道,平凡夫妻,庸常生活,柴米油鹽的瑣碎幸福,是多麼寶貴多麼難得多麼真實。

顧家門鈴響了,簡佳全沒放在心上,是這家的客人,來了誰都與無關。何建國去開的門,來人是顧小航,大包小裹,風塵仆仆。由于意外,除了小西爸,屋里人齊刷刷站起。簡佳更是驚得差點兒沒把椅子推倒,不僅討厭還有點兒怕小西這個愣頭青弟弟,生怕他會當眾說出點兒什麼來。與劉凱瑞的關系,不管怎麼為自己辯護,事的本質也無法改變:就是一個曾經被包養的第三者。小西爸媽對《我被包養的三年》的書名都反,何況對真人真事乎?而尊敬他們,被所尊敬的人瞧不起,會令難堪。這時,聽小西媽問小航:“不是說去十五天,這才剛剛十天,怎麼就回來了?”

“正事就十天。而后安排的全是玩兒。我這不惦著家里嘛,就提前回來了。爸怎麼樣了?”小航邊說邊向衛生間走,說是得先洗洗手。小西媽讓他干脆洗個澡,他連聲道:“不行不行,壞我了,這一個多禮拜在意大利我就沒怎麼吃!真不明白歐洲人在飲食上的想象力怎麼會這麼貧乏,除了面包就是,再就是一堆菜葉子。經常在路邊上見到他們喝著可樂吃面包,也能吃得下去!”洗完手來到桌邊坐下,深深吸了口氣,說聲“好香啊”!就抄起筷子開吃。

小西爸對兒子不滿。“就知道吃!也不問問是誰做的!”

“還用問?咱家里誰能有這手藝。”轉對何建國,“對吧,姐夫?”

“你姐夫這些天累壞了。”小西媽接著補充,二老在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對何建國的激,包括弟弟小航,也在用他的方式表達激,小西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吃完飯,一家人圍著茶幾喝水說話,何建國在廚房里洗碗。簡佳要去幫忙,被何建國推出來了。客廳里,小航打開了箱子,開始給大家派發禮。先拿出一個小盒給媽媽,里面是一枚針,玫瑰造型,純金枝葉,水晶花蕾,小西媽拿手上瞇著眼睛看。“漂亮是漂亮,可惜我們整天穿著白大褂——”

小西不聽,最不喜歡媽媽這點,十幾年如一日的裝束,從來不知道打扮,滿腦門子除了工作簡直就沒點兒別的。拿過針往媽媽前正中間別,邊說:“下班的時候,休息的時候,講課的時候,開會的時候,也穿白大褂?”別好了,遠遠近近地端詳,“太好了!媽,您知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人兒?”

“你和小航比起你媽當年,差遠了。”小西爸接道。不是討好,是真話。

“所以呀爸,”小西很快地道,“娶一個人回家,尤其是一個有事業心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全家人都笑了。笑聲中,小航把一個長方形錢夾拿給爸爸:“爸,西服專用錢夾。”

小西爸接過錢夾,聞聞,看看,贊一聲“好細的皮子”,便:“建國啊!”何建國聞聲從廚房出來,小西爸把錢夾給他,“你拿去使!我一個退休的人,用不著穿西服了。”

小西擋住爸爸的手:“爸,建國不缺錢夾缺的是錢。要我說您把錢夾留下,要是錢上有富裕的話——”

全家人又都笑了。小航說:“爸!給您您就留著!姐夫有姐夫的!”從箱子里拿出一紅底白十字的小盒給姐夫,“瑞士軍刀。姐夫,這些天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何建國忙把兩只手在圍上蹭蹭接過小舅子的禮,取出細看,邊順問了句:“這刀得多錢?”

“呀,有你這樣的嗎?送你東西還問錢!”小西

“我是怕小航花錢太多……”何建國解釋。

“再多他已經花出去了!”

全家人再次大笑。簡佳坐不住了,家人樂融融的氣氛對外人來說是一種排斥,于還是一種折磨——簡佳沒有家。媽媽在十四歲時車禍亡,早晨一家三口一塊兒出門上學上班,媽媽還說讓放學后按時回來,晚上給烙韭菜合子。韭菜合子須現吃現烙,涼了就不好吃了。晚上回來,媽媽沒了。六年后,父親再婚。父親夠不容易了,一直守到上了大學離開了家才結婚。可是,人上了大學也是需要家的啊!如果說沒有了母親的家還能算是家的話,那麼,有了后母的家,就不是你的家了,尤其是,當后母和父親有了他們的孩子之后。如果不是家中的這個況,和劉凱瑞可能還不會糾纏這麼多年。簡佳起表示要走,小西一把拉住等等,眼瞅著就該給了,得看看是什麼東西才有心思送客。小航給姐姐送上一個路易·威登的手包,小西接過那名貴手包一句話說不出,只發出一連串驚:“天哪天哪天哪!”

東西這就算派發完了,簡佳再次起要走,這時小航才覺出有一點兒不妥,全家同時也有了同樣的覺。俗話說“見面分一半”,你小航從意大利回來,人簡佳正好在這兒,你就算不“分一半”給人家,總得意思意思吧。可是,拿什麼“意思”呢?小航在腦子里迅速搜索,想箱子里還有什麼適合又必須是不太貴的東西,太貴了他心里會不平衡。最后,他送簡佳的是一瓶香水,合人民幣不到二百元。當時買它為它便宜,看著也還面,用來以備不時之需,畢竟,他還要朋友的嘛。簡佳當然無例外地推辭,小西接過去塞給說給你你就拿著。何建國也過來湊趣說拿著拿著,簡佳你現在是我們小西的領導了,日后還得請你多多關照。小西媽聞此一怔:簡佳是小西的領導了?什麼時候的事?在的印象里,兒工作上比簡佳要強,強得多。小西媽自己是個事業心強的人,對子當然也會有同樣要求。扭頭看兒,求證。

于是小西只好說了簡佳現在是們編輯室副主任的事。此事沒告訴媽媽是知道媽媽在意這些,會追究底,那樣的話,又要扯出何建國和何建國家。簡佳哪里知道這里頭的枝枝蔓蔓?趕對小西媽解釋說小西是因為關鍵時刻在家保胎沒有參加競聘,否則,副主任一職絕對是小西而不到。小西媽一聽,臉當時就沉下來了。小西和何建國一看,心隨即也沉下來了。

回自己家的路上——小航提前回來不必上班可以在家照顧小西爸幾天——小西連聲嘆息,為建國這麼多日子的辛苦付諸東流——在媽媽聽說為保胎未能參加競聘的事后,臉上又現出了那種人害怕的冷漠。這還僅僅是家這邊的況,還有他家呢,他家還不知道他家老二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哩!何建國一直沒敢跟他家說,他說他不知該怎麼說,為這個孩子他們家連老房都賣了,可想而知他們在這個孩子上寄予了多大的希

小西和何建國沒有乘車,沿街信步走,他把手在上的兜里,把手放在他兜里的手里,他的手剛好可以把的手裹住,那手干爽溫暖。二人走,無語,心頭是不盡的愁。

“建國,”小西開口了,一開口,何建國心一下子提了上來,似乎預要說的是什麼。說的果然正是他怕說的。說,“建國,到時候你可不能把我給出賣了啊!”

“什麼?”何建國裝傻。

“你不能跟他們說我有問題說我保不住胎!”

“那我怎麼說?”何建國機械地問了句。

“說你工作忙……”

“我工作忙和你生孩子有什麼關系?”

“你沒時間照顧我啊。”

“要這麼說,我媽我嫂子肯定自告勇來伺候你。……”

“那你就說,咱們現在不想要孩子,想二人世界,丁克族。”

“那他們會說,孩子生下來,他們帶到鄉下去養,不妨礙你丁克。”

“那你什麼意思?跟你們家說實話?說小西不能生孩子,沒這個能力,連母豬母都不如,懷上就掉懷上就掉,讓他們嘲笑我,可憐我,看不起我?!”何建國更地攥住兜里他手里的那只小而的手,一個字也說不出。片刻,小西又說了,“要不,你就說我不想要孩子。我不想要孩子,他們最多是生我的氣,可如果讓他們知道我不能生孩子,他們會怎麼想?噢,占著茅坑不拉屎,耽誤我們家建國生兒育傳宗接代——”

“不會的他們不會的!他們都是特別善良的人,不會拿這事對你!”

“這事兒沒發生在你上你本無法會!在他們眼里,一個人不能生孩子,就不是人。我以后見了他們,還抬得起頭嗎?”

“不能生孩子就抬不起頭了?又不是封建社會,把婦當生育工!”

“是封建社會倒好了呢,讓他們給你張羅一房小老婆生孩子不就完了嘛!”

“別這麼悲觀,大夫也沒說不能治,咱們再接再厲。”

“再接再厲?咱們都多大了?還能再厲幾回?有的時候,我都不敢往后想,往后一想,我這心里就空落落的。你說我爸我媽老了,還有我和小航,我老了,我有什麼?”

“我不也一樣嗎?”

“你當然不一樣!你換一個人就可以有孩子,我再換一百個男人也沒戲,命中注定孤苦伶仃無兒無!”

“別說得這麼慘。你以前不是也說過不想生孩子嗎?再說現在不愿意要孩子的人多著呢!”

“不想生和不能生是兩回事!不想生,是不想;不能生,是沒能力,一個沒能力的人如果說自己不想,讓知道底細的人聽了,肯定得說,你也配說不想!”說到這兒,聲音被淚哽住。自此,一路上,二人再也無話……

    人正在閲讀<新結婚時代>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