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結婚時代》第十八章
何建國決定再請小西回家。這個決定,是那天晚上和顧小航吃飯后作出的。由顧小航口中他得知,顧家沒給他哥安排好不是不想安排,而確實有他們的難,也就是說,至在這個問題上,他誤會小西了。夜里一個人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冷靜反省,再次想到了那個不為他掌握、預知的未來,下決心請小西回來。否則,心有不安。先是給小西打了個電話。小西卻說還是讓你哥哥回去住吧,好歹過了這一段冬春替的季節;在北京又不是沒有地兒住,只要明白了他的心就好,正如他明白了的心一樣。看態度不像是賭氣,很真誠,讓他不明白這變化是為了什麼。
變化的直接原因是,何建國電話打來時小西剛剛從婦產醫院出來,正于一個非常特殊的心境之下。
小西之所以不想去媽媽醫院而去婦產醫院,是因為媽媽醫院的人認識,怕他們為了安而瞞。簡佳那天跟說的話的提醒,決定去婦產醫院查。事先打電話預約,掛了一百元的專家號——這程序也是從簡佳那里聽來的,而簡佳是從何建國那里聽來的。拿著專家號向專家診室走,小西心里頭充滿了辛辣的自嘲和凄涼。按說,妻子有了病,丈夫應當積極陪一塊兒來才是,他們倆卻是以這樣的一種就診方式。而且,丈夫替妻子看病不是為了妻子,是為了決定他自己的何去何從。那天聽了簡佳推心置腹的忠告后,這念頭便深深扎在了小西的心上,如一刺,不能,就疼。便按下不,極力站在何建國的角度替何建國想:他是農村出來的,農村有農村的文化傳統,深固。無后在農村是頭等大事,而何建國對父母的孝順從客觀上說,也是優點。……長達七八年的婚姻生活已然使小西了不。年輕時對的要求是,純粹如蒸餾水般,不能含一點兒雜質。現在想想,哪里可能?所有,無一不是各種外在條件平衡之后的結果。就說何建國,如果他現在了一民工,一月幾百塊錢不到一千,天天一臭汗——何建上就有那味,只要他一進家,滿家都是那味——還能他嗎?肯定不能。自己是俗人,就不能要求別人是圣人。
專家的態度令失。希從專家那里得到的是“是”或“否”,而后決定走還是留。專家卻不說是或否,最后被問急了也是纏煩了——幸虧掛的是一百塊錢的特需專家號,若是掛十四塊錢的普通專家號,本就沒有問專家這麼多問題的時間——告訴,醫生,越是好的醫生,就越不可能跟你說“是”或“否”。若是想找那種滿口肯定答復甚至包治百病的,可以去街上的小廣告看看。
從婦產醫院出來,小西心里一片茫然。何建國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來的,態度誠懇地請回家,并且就他哥哥的工作安排一事謝并道歉。很客氣,很理智。也許,他跟一樣,也在婚姻中變得了。于是以同樣態度跟他說了上述的那番話。其實住在爸媽家沒什麼不好,從條件上說,比自己家里還要好些,至有食堂,不想做的時候,還可以打飯。不愿在爸媽家住只是個心理問題,覺著自己不被丈夫重視。現在既然雙方就這個問題談開了,就是說,心理問題解決了,就實事求是地怎麼對大家都有利怎麼來好了。
回到家里,沒想到何建國在家里等,正跟爸爸聊得火熱。見小西回來,小西爸馬上說小西你趕收拾收拾東西回去吧,建國工作這麼忙,還親自跑來接你。何建國沒說話,只是笑著點頭,證實并加強著小西爸所言。此舉令小西意外而。他現在很忙是知道的,據說現在上公司里找他,都得提前預約,不預約別想見得到他,比媽媽在醫院里的譜兒都大。小西就問他回去了他哥哥怎麼辦?何建國不說他哥怎麼辦,只說希小西回家,小西爸也在一邊勸。小西深深噓口氣,進屋去收拾自己的東西。這次跟何建國鬧得比較大,比較久,帶回來的東西比較多,收拾起來比較麻煩。收拾了一半,到打飯時間了,于是放下手里的事,去廚房拿飯盒打飯。何建國要下廚做飯來著,小西爸說什麼也不讓,完全不像從前,何建國進門挽挽袖子就下廚全家人都覺著自然而然。小西不無心酸,想,由于沒理好這個關系,家里人、包括最喜歡何建國的爸爸,跟何建國都有些生分了。
小西拿著飯盒要出門時,小航回來了。弟弟為何建或說為所做的一切,令小西激,因此小航失去工作后小西比誰都著急,事業是男人的立之本,爸爸說的是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他跟簡佳說要跟人家結婚,結婚你得有結婚的資本,總不能結了婚后讓老婆養著你吧!但知道小航肯定知道這些,不想給他施加太多力,又忍不住不說,就拐著彎地說:“你又不用上班,一天到晚在外面瞎忙活啥?這個時候才回來!小夏不在了,你沒事就老實做做家政工作,省得在家里吃閑飯。”
小航道:“我做家政工作,你們誰付得起我一月一萬二的工資?”
小西爸關心地問:“面試的況怎麼樣?”
小航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才發現外面的世界原來是這般廣闊!”
小西道:“得了吧,別打腫臉充胖子了。咱國,缺啥也不會缺人!”
小航說:“但是,缺人才!”
何建國關心地問:“定下了沒有?”
小航一揮手:“正在選擇。”
小西說:“嚯,還是搶手貨!”
這時小西爸問了:“簡佳對這事什麼態度?”
小航挑釁地說:“無所謂!”
小西爸哼一聲:“‘無所謂’?我就不信真的無所謂。跟你說小航,沒有哪個人會長久地一個只會追在人屁后面跑的無業游民……”
小航正道:“爸我跟您說過,在你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請不要跟我談論簡佳!”
氣氛一下子開始張,小西忙把飯盒飯卡塞給小航:“打飯去打飯去!我還得收拾東西去!”把他推將出去。
小航打飯去了,小西繼續收拾東西。小西媽下班回來,一看何建國在,有點兒意外,淡淡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徑自換鞋洗手,問都沒問一句“你怎麼來了”?或“有什麼事嗎”?就那樣把何建國撇在了一邊,任他臉上堆著濃濃的笑,看都不看。小西爸有點兒過意不去,跟到衛生間道:“建國來接小西回去。”小西媽“噢”了一聲,自顧咕嘰咕嘰洗手。小西爸又從衛生間出去,對建國高聲地道:“建國啊,晚上一塊兒湊合一頓吧。我在準備研討會上的發言,沒工夫做飯。”
小航打飯回來,一進門就說:“爸,請保姆的事咱們還是得抓。”
小西爸道:“什麼事不做不知道——這保姆很不好請!給家政公司聯系過幾次,只有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小西在屋里說:“小姑娘不行。不懂事也不容易安心。”
小西爸說:“年齡大的也不一定就都好。樓上許教授家那個保姆,年紀倒不小了,四十多了,不懂事。自己吃,就恨不能頓頓紅燒,吃得老許的脂噌噌地往上漲……”
小航和何建國往餐桌上擺飯,小航道:“姐夫,能不能把小夏請回來?”
小西爸道:“這時想起人家小夏來了!……小航,不要以為只有你是人才。各行有各行的人才,小夏就是那個行當里的人才!”
“小夏走怪我嗎?”小航道,“是,怪我。但不能只怪我。大家都有份兒。”
他說的是事實。于是都不吭聲了。何建國忙道:“都是誤會,解釋清楚了就好了。等我打電話跟我們家說說。”
小西媽從衛生間出來,不冷不熱道:“不必勉強。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何建國心頭火又起來了,但是他忍住了沒說什麼。當天吃罷晚飯,小夫妻雙雙走后,小西媽方說何建國指不定又有什麼事要求小西了。小西爸批評說這是見。小西媽再沒說什麼,臉上的表是:等著瞧。
發行部主任來了。劉凱瑞那邊對他們的策劃方案非常滿意,現在正在商量實施細節。所有細節里最重要的細節是,把要請的名人請到。會議規格的高低,宣傳規模的大小,全要看到場名人的質與量。發行部主任來找顧小西,讓通過何建國的關系,請何建國所在通重公司來一個公司領導,總裁來最好。顧小西當即給何建國打電話,辦公室沒人,手機沒有人接,于是對發行部主任說通重公司就算了,已有那麼多名人答應來了,來一家問題不大。發行部主任不干,說是做就要做到盡善盡,通重是大國公司,影響大。略一思索后,道:“繼續跟你老公聯系,公司總裁能來最好,最不濟,你老公來!”小西起來:“他哪行!他不過一技總監——”“重要的是,他后的那個平臺!他可能正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你給他發個短信,跟他說這是你爸的書,他一定得來捧場!”
這期間簡佳一直在接電話:“……我們還沒開始請呢,放心吧,肯定第一個請你。”掛了電話,對發行部主任說:“主任,咱們什麼時候通知啊?”
“這個事我們也得慎重。這次我們的研討會是限量版,來的有限,因此,邀請誰不邀請誰,要方方面面考慮周到,否則是會得罪人的。你們想啊,記者們上哪兒找這麼個機會,一下子見這麼多名流這麼多有錢人?”
小西小心地問:“多多益善誰來都行,不行嗎?”
發行部主任斬截道:“不行!人,決定檔次。多多益善誰來都行,結果是什麼?魚龍混雜。魚來了龍就會不高興。龍不高興,魚再多有什麼用?剛才有一瞬間我都在想,我們是不是選一家最有影響的,搞一個獨家新聞?”
發行部主任走后,小西沉浸在意想不到的喜悅里。這意想不到的喜悅就是,沒能想到何建國居然也能混跡于名流的行列里。發行部主任這種人信息廣,最比較鑒別的能力,是這方面的權威。當下心中對何建國生出了佩服和敬畏。
簡佳笑嘻嘻地道:“小西,你們家建國當領導你是不是很自豪啊?”
“是!覺著我俗?”
“俗。”
小西滋滋地說:“哎,咱就是俗,咱就盼著老公步步高升平步青云夫貴妻榮封妻蔭子!真到有那一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問簡佳,“你猜是什麼?”
“買房子?……買奔馳?……買鉆石?”小西一律搖頭。簡佳笑:“不至于也去買兩碗豆漿,喝一碗倒一碗吧?”
“你呀,看來這輩子只能給作家當編輯而當不了作家了,完全沒有作家的想象力嘛,沒有那種植于生活的想象力——告訴你,我要是有那麼一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辭——職!爾后,每天睡到自然醒,每年上國外去度假……”
“再生他一大堆孩子!瑞士生一個,國生一個,法國生一個,對,還有意大利,在哪國生的就是哪國公民,到時候你們家就是一個聯合國……”忽然發現小西緒不對,才猛省到自己的失誤,“對不起,小西!”
小西強笑笑沒說什麼。
晚上下班回家,何建國還沒回來,小西進廚房做飯。在為何建國升遷高興的同時,陡然到了危機。自己得有所收斂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任了,否則,的婚姻前景真的是不妙了,當下決定,嚴格要求自己。比如今天,在社里忙了一天,要是從前,回家絕不做飯,回來早了也不做,等何建國做。今天,就要求自己,不想做也得做。做事不能憑著想與不想。門開了,何建國回來了,小西迎了上去。何建國鞋,去接他手里的包,到了他的手。“手這麼涼!還是得穿外套。下車進樓也得走一段呢,這麼冷的天!”
“是啊,這麼冷的天!”何建國接道。接著這個話題他說了,“這麼冷的天那些民工就住在沒有任何取暖設備的工棚里!”
這之前,無論建國怎麼員他哥哥,他哥哥都不肯來住。說是不能為了我,讓你們夫妻分居。何建國說小西同意了。何建說同意是因為懂事,人家懂事咱不能不懂事,為了哥哥把媳婦出去,從哪兒說,都說不過去。這期間何建又發了次高燒,也不能說是“又”,上次冒兒就沒有痊愈。這一次在家又是僅住了一天,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于是何建國想到,能讓哥哥留下的惟一可能,還得小西回來。不過這次他沒跟小西提這事,怕再次影響到他們脆弱的夫妻關系。但今天既然話趕話說到這兒了,他也就不妨說說。小西最近對他態度很好,萬一能行,豈不兩全其?
“小西,我哥哥前些日子又病了,高燒,上醫院查,沒別的原因,就是凍的。”小西不等他說完馬上道那我走,讓你哥來!何建國擺擺手,“他一來,你就走,他住在這里能心安嗎?”
小西傻乎乎問:“我不走咱們怎麼住?”
“怎麼不能住?大學一間宿舍八個人都能住!”
“那也得分個男宿舍宿舍吧?沒有說男同居的吧?”
“咱們去泰山,一個大通鋪,有男有,十來個人,你不是也住了嗎?現在這麼大房子三個人怎麼就不能住了呢!”
小西:“那能一樣嗎?”
何建國說:“說一樣就一樣。說不一樣就不一樣。”
小西這才明白了。明白了后心一下子就涼了,心地涼。正要發作,不管不顧地發作,手機響了,發行部主任打來的,問何建國到會的事落實了沒有。小西接完電話,生生把心中已熊熊燃燒的怒火了回去。同時不能不到深深的悲哀:他們這還夫妻嗎?為利益所牽制,為利益而維系。當然也許,這才是夫妻。以前他們對夫妻關系的理解,是天真,是稚。收起電話小西毫不延宕地說:“我們發行部主任電話,問你們公司能不能出席我們的會。”
“總裁肯定去不了,他不在國。”
“你呢,能不能去?”不等回答馬上又道,“你讓你哥來住。咱們在客廳給他搭床。”
“謝謝。”何建國稍一停,“你們出版社的會,我爭取去。”
簡佳帶人忙著布置會場,登高爬梯掛橫幅,橫幅上的字是:《東方文化和樂主義》研討會。這時手機響,一接,臉上立刻出喜悅:“小航!……你現在到哪兒了?……向左拐二百米就是!……你來得很是時候,我們這兒缺的就是力工!”收起電話后對年輕人們道:“你們先干著點兒,我去門口接個人。我給咱們找了一個力工!”
簡佳走出會所,不期然在門口遇到了劉凱瑞。也許不是遇上,也許他兒就是在這里等。簡佳毫不意外——在劉凱瑞的地盤上遇上劉凱瑞還不是遲早的事?不躲不閃大大方方主招呼:“還沒有下班?”
劉凱瑞道:“正要走。送你一段?”
“謝謝。我現在還不走。我們還沒有弄完。”
對方笑笑:“是怕你的小男朋友多心吧?”
“當然不想增添不必要的猜忌。”
“簡佳,如果我現在決定娶你呢?”
“你不會的。我了解你。”
“你真是我的紅知己啊!”話語中有自嘲。簡佳再也懶得與之說什麼,徑自走了,小航在那邊等呢。
小航幫簡佳干完了活兒,一行人向外走。一小姑娘對簡佳悄聲道:“簡姐,夠帥的啊,抓住他!”簡佳笑道:“明白。”小姑娘招呼了同伴們一聲。年輕人們知趣地先走了。
小航:“那孩兒剛才跟你說什麼?”
“看上你了。……給你們介紹介紹?”
“沒問題。”
“有問題。我不同意。”二人同時笑。簡佳:“明天你來嗎?”
“來。為了劉凱瑞我也得來。不過可能會晚一點兒。先得送我媽去機場。我媽去外地會診。”
簡佳挽著小航的胳膊走,有意如此,知道,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著他們呢。劉凱瑞的眼睛。
次日下午,會議如期召開,名流如云。劉凱瑞靜靜地坐在嘉賓席里聽臺上的顧教授發言。“英國史學家湯因比曾說:‘如果讓我選擇,我愿意活在中國的宋朝。’許多著名的中國學者也說過:‘我最向往的朝代就是宋朝’——宋朝是一個最講究致生活的朝代,而宋朝的文化人也最有資格講求品位……”
劉凱瑞覺著枯燥,心想,這些老夫子們今天搞這些東西,有什麼意義嘛,吃飽了撐的吧?還不得不坐在這里聽,作聽得津津有味狀。其他嘉賓大概也同他一樣心,一個個正襟危坐。名人也是不好當的,也是不由己。他們來,僅是因為聽說了彼此要來,他們不愿過任何一次相映輝的機會。忽然,劉凱瑞在嘉賓席發現坐在他前方左側的一個人面,想了想,想不起來,于是長脖子看他面前的座位牌,牌子上赫然寫著:通重公司技總監!再看名字,何建國。他一下子想起來是誰了,顧小西的丈夫,在一次誰的書的簽售會上他們有過一面之。那會兒看他,不過一普通打工仔,現在居然了大公司的技總監,真可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于是手過去拍了拍何建國的肩。何建國回頭,也是面驚喜,他也正到枯燥不知如何打發時,二人立刻開始頭接耳。
“劉總會所真是名不虛傳氣派得很啊!明天一見報,這廣告就算是做出去了!”
“雙贏雙贏!……何總監今天到場是作為嘉賓還是作為責任編輯的家屬啊?”
“既是嘉賓也是家屬。既是責任編輯的家屬也是作者的家屬。”示意正發言的顧教授,“顧教授是我的岳父。”
劉凱瑞完全沒有想到:“你是說,這本書的作者,是顧小西顧小航的父親?”
何建國不明就里,一點頭:“啊。”
劉凱瑞的憤怒頓時溢于言表,想了想,他寫了個短信。按了“發出”,同時眼睛向簡佳所在位置看。幾分鐘后,簡佳顯然收到了短信,看完后,想了想,起,向外走。于是劉凱瑞也起向外走,何建國問他去哪兒他也沒顧上回答。他太生氣了:他花錢贊助的、花力促的這件事,居然是為了顧小航的父親!
會場外,簡佳在他指定的地點等他。他上來就問:“為什麼要瞞我?”態度嚴厲。
簡佳挑戰般地說:“你并沒有問我!”
劉凱瑞一字字道:“簡佳,我是喜歡被人利用,但是不喜歡被人欺騙。”
“我沒有。”
“還沒有?為討好你未來的公公——確切說,為討好你的男朋友你不惜利用我對你的好對你的信任!拿著喜歡你的男人的錢,去給你喜歡的男人花——”
“據我所知,顧小航把兩萬塊還給你了!”
劉凱瑞把手一揮:“那是出書的錢!場地錢呢?研討會的錢呢?一個專家兩千——”把手向里一揮,“你數數這是多千!簡佳,你自己說這是什麼行為,是不是欺騙?而且是,不擇手段!”簡佳不響。劉凱瑞厲聲地說了,“簡佳,說話!”
“我只找你要過兩萬塊錢的贊助,你說的后來這些,跟我無關!”
“你明明知道跟你有關!”
簡佳沉默了。片刻,抬頭:“好吧,算算總共多錢,我們還你。”
劉凱瑞瞇起眼睛:“你們?”
“對,我們。”
劉凱瑞凝神看簡佳:“就是說,你和那個小男孩兒是認真的嘍?”簡佳不說話。劉凱瑞搖頭,“簡佳,我們畢竟相了六年,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跟他不合適。”
“合不合適必須要了解了雙方才行,你了解顧小航嗎?”
劉凱瑞仰天大笑:“他?我不了解?他這樣的男孩兒,我們公司里隨便抓抓就是一大把!”
簡佳看了他片刻,扭頭就走,被劉凱瑞一把拉住。簡佳說:“你要干什麼?”
“我為你花了這麼大一筆錢,現在要求你陪我一會兒,說說話,這權利我應當是有的吧?”
“你——無恥!”
“是你無恥在先!”
忽然劉凱瑞的手被一只年輕有力的手扯開,一只男人的手。二人抬頭一看,是顧小航。劉凱瑞被他推了一把,向后踉蹌了幾步,站穩后審視對方。小航也審視他。簡佳躲在了小航的后。極靜。片刻后,劉凱瑞輕輕一笑:“顧小航,你不覺著在我的地盤上,花著我的錢,開你爸的學研討會,有一點兒稽嗎?”
小航警覺地看著他,靜待他說下去。
“這一切都是因為簡佳找了我。為什麼找我而不找你?因為你沒有這個能力,沒有能力滿足的要求。……小航你現在還年輕,還可以靠你的青春浪漫甜哄一哄人,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人,別管什麼樣的,拿哄,沒用。你哄得了一時哄不了一輩子。你年輕的時候,也年輕的時候,你在窗下彈兩個小曲說幾句ILOVEYOU,頭腦一熱就跟了你,你要以為那就是,你錯了。早晚有一天,會跟你說你騙了——其實你騙什麼了?你不就是沒讓過上比鄰家閨更風的日子嗎?”
小航擁著簡佳,對劉凱瑞道:“我真的很同你,你本就不知道什麼。”
劉凱瑞朗聲大笑:“你知道做富人最大的苦惱是什麼?是沒有人同。謝謝你,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對我表示同的人。”劉凱瑞說完看了下表,“該我發言了。……你們不打算聽一聽我的彩發言嗎?”
…………
劉凱瑞發言。會場里一片寂靜。
“顧教授的書所談到的婦的雙重價值,極深刻辟。我想以我的切驗來為顧教授的理論作一個詮釋。曾經,一次聚會中我的一個大學同學跟我們抱怨,說現在的人太勢利。對于功的男人,就是一只最乖巧伶俐溫的小寵狗;而對于不功的男人,立刻就會變一個專橫跋扈的悍婦,連一點兒溫的渣子都不肯為你掉。……說老實話,我同一個落魄的男人,不過認真想想,他們實在是咎由自取。一個男人如果沒有能力使自己立足于世,你有什麼資格要求你夢想中的人按照你的想法生活?……”
小航開始還能鎮定地聽,后來就越來越不自在。簡佳覺到了,不時用目鼓勵他,礙于邊人太多,不便有更明顯的舉。但小航還是坐不住了,終于起就走。簡佳想起追他,被小西一把拽住。正發言的劉凱瑞注意到了這一幕,事實上他這番話正是針對小航、簡佳說的。他的臉上閃過一不易覺察的笑,但是上述發言沒有到影響沒有毫的停頓。
“一個男人要想對人有很高的要求,他首先應該對自己有很高的要求,否則他就會像一個對生活品質有要求的乞丐一樣讓人生厭!”
會散后,何建國開車和小西一塊兒送小西爸回家。走了一路,小西爸慨了一路,回到家后,還兀自慨個不休:“這個劉凱瑞,風流倜儻才華橫溢——”
小西補充一句:“——腰纏萬貫!”
小西爸點點頭:“小航跟他去競爭,除了年齡上那點兒優勢——”
小西嘆:“那是優勢嗎?是劣勢!現在興的還是男大小,人簡佳對他的年齡不是沒有顧慮!”
“小西啊,你什麼都知道為什麼不勸阻他反而要為他說話?”
“因為勸不了!人一旦為武裝,那就是刀槍不。這時勸他無異于螳臂當車,咱碎骨了不說,毫不耽誤他沿著他的軌道走。咱現在除了眼睜睜看他翻車一頭栽下懸崖,別無辦法!……要我說,爸,隨他去算了。”
“你這是變著法兒地給他們當說客!……小西我告訴你說,你不要在這里和稀泥,小航和簡佳的事我和你媽絕對不——”話音未落,小航進門。小西爸臉立刻板了起來:“你去哪兒了?”
“吃飯去了。”
“跟誰?”
“我們老總。”
小西爸頓時痛心疾首:“小航啊,你看你現在墮落到了什麼地步!過去好歹也是公司一骨干,老總經常要請你吃吃飯,現在為了工作要倒過頭來去請老總吃——”
“是為了工作,但沒有倒過頭來,今天還是他請我吃飯。”眾人不明白。小航道:“他跟我道歉,請我回去,越快越好。工期已經比預期延誤至三天了,耽誤一天就是一百萬。……這個項目所有的技資料,幾沓子工程圖,換個項目經理,不合眼地看也得看三天,這還得是天才——換個普通的,讓他看半個月,能到門兒在哪兒就不錯!”
小西爸忙道:“你怎麼說?”
“我說,回去也行,有一個條件:施工現場閑人免進!客戶看樓,必須和施工方打招呼,售樓必須要專人陪同,行走路線事先必須要征得我們的同意!”
小西高興道:“讓你什麼時候去上班?”
“沒聽我說嘛,越快越好。明天就去。”
“那媽明天回來誰去接啊?”
“原來早給我安排好活兒了。這又不嫌我是無業游民了。”
何建國說:“我讓我的司機去。”
小西看何建國一眼,很為自己有“我的司機”的老公自豪。歡快地說:“對。建國有司機。這樣大家誰都不用耽誤工作。”小西回家住后,何建國的哥哥仍不肯去弟弟家住,說是“剛來不習慣,習慣習慣就好了”,令小西。因而最近一段,夫妻關系得以進一步改善。
小航斜了一眼,學的口氣:“‘建國有司機’——淺不淺薄啊姐!”
小西剛要回擊,何建國手機響,他接電話:“爹!”小西立刻高度警惕。何建國接完電話后問他爹什麼事,何建國說沒什麼大事,而后說他有點兒事不能在家吃飯了先走了。就走了。
何建國之所以沒對小西說爹在電話里說的事,是想自己把這事理了,不想讓小西生厭,不想讓他們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系再次張。他去工地找哥哥。爹來電話說,嫂子的爺爺過世,爺爺家希孫輩們都能回去看看。包括小西。何建國覺著這事讓小西回去有一點兒說不過去,就想先來跟他哥商量一下,先打通哥哥這關。本能覺著,哥哥這一關好過,哥哥同意了,再讓哥哥去做嫂子做家人的工作,就容易得多了。沒想到哥哥卻說:“你嫂子跟爺爺很好,老人走了,哭喪是孫輩的責任。……我知道這事沒啥大意思,可他們重視。讓小西遷就這一回不行?”
何建國極力說服:“哥,他們城里人在人方面很淡的,基本上都是關起門來朝天過。有些道理想跟他們說通,讓他們理解,非常困難……”
何建顯然明白這點,揮揮手:“不用理解啥,只請幫個忙。你嫂子很不容易,雖說文化不高,但不是個不通理的人,一般的事,不開口。但凡開了口,在,就是大事。……你看我來北京,一個人在家里,伺候完了老的伺候小的,炕上炕下家里地里,啥時候聽抱怨過一句?所以這回,我想盡量滿足的要求。”
“哥,你看咱能不能花錢雇個哭喪婆,替一下小西?錢我來出!”
何建擺手,嘆道:“建國,這不是一個錢的事。……小西回去是為啥?為有份,能讓你嫂子覺著臉上有。你嫂子為了照顧咱爹媽和孩子,自己的爺爺走,都不在邊,這件事讓心里頭很不好!”
哥哥的態度使何建國下定了決心:“行,我跟小西說!請幾天假跑一趟,算不了啥。”
離開哥哥,何建國開著車直接去了超市,買了一大堆好吃的,同時給小西打電話,說讓晚飯務必回家吃,他要請吃大餐,真正的大餐,他剛從超市采購出來,還買了小西最吃的海螃蟹。晚上,他剛進家小西就到家了,到家后就是一臉的警惕。能不警惕嗎?上午他爹剛來過電話,晚上他就請吃大餐!何建國做出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讓小西幫著剝蔥砸蒜,小西也不,直視他的眼睛說:“建國,咱們老夫老妻的了,就別來這個了。說吧,你爹有什麼事!”
何建國萬分尷尬,吭吭哧哧地說了,聽他說完后小西冷笑起來。
“跟你說何建國,如果說你家以前找我家幫著辦的那些事還可以理解的話,這件事,堅決不行!我絕不能向落后勢力妥協!簡直莫名其妙,給你嫂子的爺爺、我認識都不認識的一個人去哭喪,披麻戴孝,神經病啊?”
“小西,我開車去,抓點兒,連來帶去三天足夠!”
“愚昧!無知!落后!……何建國,我說你是不是有病啊?平時,別管什麼事,只要跟你家沒關,你那腦子明白著呢,正常著呢!怎麼一到你家的事上,你那腦子就短路就糊涂——讓我扔下工作專門請假火車汽車地跑去給你嫂子的爺爺哭喪,我也得哭得著啊,你心里能不明白嗎,非讓我去?”
何建國正:“小西,我現在不是跟你講理,跟你講。”
“我跟他沒!”
“不看僧面看佛面,這里面不是還擱著一個我嗎!”
“你什麼意思?”
“這意思就是,讓你去是為我,不是為我們家!去還是不去,你自己斟酌!”
小西瞪大了眼睛。而后,轉,摔門而去。盡管他現在平步青云如日中天,盡管希夫唱婦隨夫貴妻榮,但是,那不是沒有底線的,那底線就是,做人的自尊和原則。
何建國站在原地,久久地一沒。廚房里,堆著一地還沒有來得及從袋里拿出的東西。
小西媽走出機場,神極為疲憊。昨天趕去外地會診,今天返回,對一個六十歲的老人來說,實在是張了些。正在舉目四找人——小西說何建國派他的司機來接——沒料到看到了何建國。有些意外,也有些:“建國!……你怎麼來了,工作這麼忙。讓司機來就可以嘛。”
“沒事媽媽沒事。走吧。”何建國一手拎起小西媽的東西,一手呵護小西媽走。邊走邊主匯報:小夏的事已經跟家里說了,小夏聽說了也很高興,但是近期來不了,兩口子正在鬧離婚。為什麼事不知道,但總之,一時是出不來了。又說,家里如果能堅持一下就堅持一下,堅持不了就讓他爹在村里另幫家里找。最后,上車之后,駛上高速路后,何建國才小小心心地說了。說了希小西能跟他回去一趟的事。小西媽沉默了好長時間后,說讓何建國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何建國說他保證。最終小西媽同意跟小西說說。
小西仍然不同意。
小航勸姐姐:“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他們農村人什麼都沒有,要是再沒臉,還活個什麼勁兒?讓你去就是為了給他們增拔份!”
小西回道:“那你也得去!你是死者的孫婿的弟弟的小舅子!”
小西媽眉頭鎖:“行了,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我的意見,去一趟。給對方個臺階下。走走形式,他們需要的也就是一個形式。小西,這事我仔細想了,你如果不打算跟他過了,那我沒話說。如果你還打算跟他過,有些事上還就得讓一讓……”
“我怎麼沒讓!我不是答應跟他們哥兒倆一塊兒同居了嗎?”
“可他哥最終還是沒去你家住,而何建國卻在百忙當中參加了你爸的研討會!……小西,你現在也該會到了,夫妻過日子就是蹺蹺板,你高我低,你低我高,不能總是一方高高在上,那樣子的話日子很難過得下去。”
為緩和家中氣氛,小航湊趣說:“媽,您跟我爸年輕的時候也這樣嗎,蹺蹺板?”
正在客廳看晚報的小西爸頭也不抬道:“。不過總是你媽高高在上。”
“我高高在上?我高高在上都是虛的,實權全在你手里。說說看老顧,咱家的大政方針哪一樣不是得聽你的?”
小西不住笑了起來:“爸夠險的啊!”
小西媽也笑:“非常險。”
小西走到爸邊,一把拿開父親正看的報紙:“爸,別假裝看報了,教我兩手!”
小西爸一把扯回報紙:“去去去去!”都笑了。家里一片溫馨。笑著,小西爸說:“我的意見跟你媽一樣,還是去一趟,啊?”
小西長嘆,算是同意。小西爸媽松了口氣。致命的原因,心照不宣的原因誰都沒說,那就是,小西的生育問題。
熾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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