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則已》第四章

1.小雨的幸福生活

這天是星期天,陶然無可去,就去了蘇典典的家。嚴格說不是無可去,北京那麼大,可玩的地方那麼多,怎麼會無可去呢?但是,哪里有一個正當婚嫁年齡的孩兒單獨游玩的道理?那樣的玩兒還不如不玩兒,徒然地加重苦惱。至今,徐亮對陶然的態度依然,不說不,但也決不說,就這麼不即不離地耗著。有一天陶然值小夜班正好徐亮也值班,十二點多時,看到醫生值班室里還亮著燈,就敲門進去了,下決心跟他好好談談。進去時他正坐在桌前看書,但陶然覺他沒在看書,像是在對著書想什麼心事。陶然問他怎麼還沒睡都十二點多了;他沒有說話。陶然又問是睡不著嗎?他還是沒有說話。最后陶然就直接地問了:是為了吧?這時徐亮方開口道:陶然請你給我一點時間。陶然點點頭說好,走了。走得從容平靜,心里如刀絞。

陶然的到來令蘇典典高興。老公肖正出差去了外地,天天一人在家里十分寂寞。班是早就不上了,結婚不久后就不上了。肖正的工作質決定其要經常出差,新婚后的二人又須臾不愿意分開,于是,只要可能,遇到出差蘇典典就陪肖正一塊。一來二去,蘇典典還要上班就了一個很大的妨礙,于是有一次蘇典典就跟肖正說不想上班了。肖正說他早就想跟不必上了,家里又不缺這點兒錢,只是怕不愿意沒說罷了。二人由此達了共識,蘇典典再就沒有上班。

蘇典典拖著陶然去了臥室,給看最近新買的一批服。服都很好,件件都漂亮,但是眼下一件也穿不了。懷孕了,確切說,快要生了。拿起一套墨綠夏裝在前比劃著,問陶然道:

“還行吧?”

“就是太貴,不值。”

“只要覺著好,就值。”

“那是你們有錢人的說法。”

“唉,再好的服現在也穿不了。真想早點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早點卸下包袱,早點恢復形恢復從前的生活。……”沒聽到回答。回頭看,陶然正翻扣在床頭柜上的一本書,提高了嗓門:“陶然!”

陶然哼了一聲:“嗯?”

“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特別難看?”

“怎麼會!當然和你以前不一樣。是另外一種味道的。”說這話時陶然頭也沒抬,但說的話句句屬實。此時的蘇典典穿調式樣溫暖的孕婦服,別有韻味。

“別安我了。”停停,蘇典典道:“他現在,都不愿意跟我一屋睡覺。”

陶然這才抬起頭來:“為什麼?”

“他說反正又不能在一起,不如干脆分開睡,倆人都清靜。”

“合著他跟你結婚就為了干那事兒!”

“等孩子生下來就好了!”蘇典典自語,“一出月子,就鍛煉,跑步,做健,游泳!……”

陶然不再理,繼續埋頭于手中的書,看了一會抬起頭來,問:“我說,你怎麼突然看起話來了?”印象中蘇典典看書頂多看看《家庭》《知音》之類的雜志。

蘇典典說:“他讓我看。他說格林話優,對孩子的長有好。”

陶然做恍然大悟狀:“噢,胎教。”

“我不覺著有用。我也不看。我看書看多了這半拉頭容易疼,從小就有這個病。……”

陶然已重新埋頭于手中的書,看著看著,輕輕地念出了聲:“……灰姑娘把從前舊而破的掉,穿上漂亮、華麗、高貴的裳,因為這已不是魔法變裳了,所以,再也不必擔心了。不久,和王子舉行結婚典禮,場面盛大,熱鬧非凡。‘恭喜恭喜’的祝福聲到都是,全國的百姓都誠摯地向他們祝賀,灰姑娘從此以后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陶然合上書本無限慨:

“譚小雨,從此以后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

譚小雨和劉會揚度月去了,正由蓬萊乘一條白客船向劉會揚的老家長島駛去。藍天,大海,海鷗,更重要的,是邊的這個人,使譚小雨覺如在夢中。

長島已近在眼前,劉會揚興地、如數家珍地、喋喋不休地向小雨介紹。“……這是南長山,我們家在北長山,兩個島之間本來不連著,后來修了一條連接工程,聽說花了幾個億,但的確方便。……看海鷗!……哎,那是什麼?”

的海島尾上,可看到白的大風車在轉,話一般。

邊一個人主介紹:“那是前兩年剛建起來的風力發電站,一共九個風車。現在長島的電都用不了,都向外面賣。……”

劉會揚聞此越發的興自豪,對小雨道:“我小時候,都是村里自己發電,每天晚上給幾個小時的電,到九、十點鐘就停,你要是還沒睡覺,就得點油燈。……看!那邊!那個小島——車由島!只有零點零四平方公里,島上沒有人,從前駐過部隊,現在也撤了。等我帶你去看,島上海鷗多的啊,鋪天蓋地,上去得戴草帽,要不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一泡海鷗屎從天而降掉你頭上,海鷗屎還特別的不好洗。……那里岸邊的海參,直接下手抓!……鮑魚,這麼大個!”用手比劃,喋喋不休,醉漢一般。小雨看著他笑:

“會揚,”

“什麼?”

“你家的筐里沒爛杏兒!”

“諷刺我!”

“既然這里這麼好那麼好的,你干嗎還要去北京?”

“想做事,當然北京好,機會多。但到我老了,一定得回來,在島上老家安度余生,在這點上,我特別理解我。到那時候,你跟不跟我一塊?”

小雨一本正經地答道:“那得等我視察完了再說。”

會揚笑了,小雨也笑了。海風吹拂著他們的頭發,一飄到了小雨里,會揚手輕輕為拿出。……

家是一個典型的北方農家小院,一字排開的三間房坐北朝南,中間是灶屋兼堂屋,兩邊房間睡人。爐灶是那種燒草的大灶,需用風箱。做飯時小雨拉風箱會揚往爐膛里續柴草。有時因小雨不會用力用大了,火苗就會呼地從爐膛里竄出,點燃了地上的草,于是小雨尖,會揚跳起來用腳去踩,笑聲鬧聲充滿了整個小院。在屋里含笑看著他們,滿眼滿臉的慈滿足。

大鐵鍋木蓋的邊緣終于冒出了騰騰的熱氣,再過一會,走過來掀開鍋蓋,鍋里是一鍋紅紅的螃蟹。祖孫三人圍著小炕桌吃螃蟹,螃蟹皮兒在小桌中間堆了山。

,到北京去吧,跟我們一塊住,好嗎?”小雨說。

“好。等你們有了孩子,我去帶我的重孫子。”說。

“萬一不是孫子是孫呢?”會揚說。

“那敢好!”說,并小雨的頭。

會揚便會氣得大:“呀!!”

傍晚。夕,大海,漁船,海灘,景如畫。兩個年輕人在畫中趕海,一俟有了新的收獲,海上便會孩兒驚喜的聲笑聲,清脆如風鈴一般。

走來,用手攏喇叭筒喊:“會揚啊!小雨哪!回家吃飯啦!”一口膠東腔如同歌唱。……

2.譚教授要離婚

嫁出了兒的譚家冷冷清清。吃飯時,三個人分作兩,由于行不便,小雨媽媽和保姆靈芝在們屋的桌子上吃,餐廳餐桌上,單擺一副碗筷給譚教授。餐后譚教授依老習慣回自己房里看書,小雨媽媽依老習慣倚在床上看電視。但是沒有了兒的穿梭往來,沒有了兒的聲笑語,沒有了兒隨時會出現在眼前的期待,整個家仿佛一下子跌了墳墓。到休息時間,靈芝就依照日日重復的程序給小雨媽媽端洗腳水,拿便盆,拿坐便,一切安排停當,幫助服,躺下;然后自己,躺下,關燈,睡覺。

待妻子里屋熄了燈后,譚教授又看了會兒書稿,也準備休息。去衛生間時路過小雨房間,停住,手打開了門旁的電燈開關,頓時,屋里的清冷展現在他的眼前,家都在,兒不在了,那些溫馨的孩子的小零碎也隨之不在了,為防灰床鋪也被一塊大大的罩布整個的蒙了起來,床頭,還立著靈芝從們房間拿過來存放的箱子等,使這房間看去更像是一個久無人住的儲藏室……譚教授在兒房門口佇立許久,是夜,一夜無眠。

次日是周日,早餐過后,靈芝在廚房里洗碗,小雨媽媽在的房間里看一部畫面糙絮絮叨叨的電視劇,譚教授來到了妻子的房間。先是對笑笑,然后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這使小雨媽媽到反常,不由得子。

譚教授看一眼電視:“電視劇?”

“好像是個電影。”

“什麼電影?”

“我也沒看到頭兒。”

譚教授“噢”了一聲,再一時想不起說什麼,干咳了一聲。妻子看他,目中滿是警惕的疑問。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電視機自言自語。突然,叭,小雨媽媽用遙控把電視關了,屋里一下子靜了,譚教授嚇了一跳,抬起了頭。妻子問他:

“你有事,是吧?”

“小雨走幾天了?”他沒有直接回答。

“一星期了。”

“噢。”又無話了。

小雨媽媽等了一會兒:“你有什麼事,說吧。”

譚教授站起到房門口,向外看了看。靈芝還在廚房里洗碗,里哼著們的家鄉小調:“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個英英的采,生下一個藍花花,實實的死人……”譚教授小心翼翼關上了房門,然后回轉來,看著地,對小雨媽媽說:“我說,我們倆……還是離了吧。”

小雨媽媽微微一震,但還不失鎮定:“為什麼?”

譚教授不無艱難:“咱們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了,之所以一直維持到現在,是為小雨,為能有一個完整的家。現在已有了自己的家了,這個家我想……就可以結束了。”

“我不同意。”小雨媽媽說,聲音沉靜。

譚教授幾乎令人察覺不出地輕輕嘆息一聲,顯然,妻子的反映在他意料之。片刻后,他又開口了。“你的心我理解。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

小雨媽媽翕,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怎麼個負責法兒?”

譚教授暗暗松口氣——他本來預備著會大吵大鬧——一口氣說道:“我搬出去,房子你住,我另租;保姆費、房租我來付,此外,每月另給你八百元生活費,加上你一千二百元的工資,兩千,我想,生活是夠了。你的藥費,單位不能報的,我們一人負擔一半。家里的東西,都留下,我只帶我的書和服。……”說完了,詢問地看小雨媽媽。小雨媽媽也看著他,只是不吭。譚教授沉不住氣了:“說說你的意見嘛。”

小雨媽媽靜靜地:“我不同意。”

譚教授有些生氣,聲音不由高了些:“你沒有道理!”

小雨媽媽聲音隨之高起來:“什麼是道理?你的決定就是道理?”

譚教授又放低聲音,懇求地:“在這件事上,我希我們都能夠心平氣和實事求是。你看到的,自小雨走了之后,這個家里就沒有一點點家的熱乎氣了。”

“你想有就能有。”

“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誰也不可能拿出他本就沒有的東西。這些年來,我很累,很疲憊,無法再強打神制造……熱。”

“你是想說你本就不我了。”

“……”

“咱們當初可是結婚的!”

“當初是當初。”

“現在怎麼了?”譚教授不響。小雨媽媽盯著他道:“說呀,現在怎麼了!”……

廚房,靈芝歸置完了,解下圍,預備去買菜。剛走出廚房,一眼就發現從來不關門的小雨媽媽屋門被關上了,愣了一愣,還是走了過去,剛到門口,就聽到門里面傳出的小雨媽媽的聲音,那聲音由于憤怒而尖厲,尖厲得都有些失真了。

“……現在我老了,病了,殘了,是不是?不能做事、不能滿足你了就得被一腳踢開,是不是?”

靈芝站在門外聽,大氣不敢。這時聽到譚教授說:

“什麼一腳踢開?十多年了,我在工作強度那麼大、那麼張的況下,一直堅持著照顧你……”

小雨媽媽尖笑出聲:“照顧我,你?”

“你不會連起碼的事實都不承認吧。”

“我倒但愿是你照顧的我。可惜啊——”

“可惜保姆的勞等于也是我的勞,是我勞的一種轉化形式!至于你看病找醫生,犯病上醫院,用藥取藥,各種治療,都是我親自去做去聯系,一做就是十多年。我覺著累了,倦了……”

“也煩了厭了!”

譚教授未理這茬兒,自顧說:“所以我想,我們能不能換一種生活方式,一種對雙方都有利的生活方式。你需要的是照顧,是經濟上、醫療上的保障,這些離婚后一樣能夠做到;我需要的是正常人的生活,而這一點,只有離了婚才可以做到……”

“什麼是正常人的生活?”

“何必明知故問?”

靜了片刻,再說話時小雨媽媽的聲音變得異常溫:“文冼,還記得我們倆第一次認識的那天嗎?……”沒聽到譚教授回答。又靜了片刻,屋里響起小雨媽媽的歌聲。這是唱的一支歌,靈芝都跟著會唱了,還知道那是蘇聯歌曲,名《山楂樹》。

“歌聲輕輕漾在水面上/暮中的工廠已發出閃/列車飛快地奔馳車窗燈火輝煌/山楂樹下人在把我盼/啊茂的山楂樹呀白花滿樹開放/啊山楂樹你為何要悲傷。……”只唱到這。接著,說:“還記得嗎?后面兩句是我們倆的重唱?”仍聽不到譚教授的聲音。小雨媽媽說:“在那次大學生聯歡晚會上,我們這組即興組合的二重唱獲得了頭獎。……”

還是聽不到譚教授的聲音。這時小雨媽媽的聲音突然間高了八度,說聲嘶力竭都不過分,把門外的靈芝都嚇了一跳。

“你說話!說話!!”

“要說還是那句話,當初是當初。”譚教授緩一緩口氣,“因為你的原因,我們從九四年就開始分居了,六年了……”

小雨媽媽突然問道:“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譚教授的回答含著譏諷:“你對每個找我的電話不都細細盤問過嗎,發現什麼了嗎?”

小雨媽媽笑了笑:“憑接個電話能查出什麼?如果你們事先約好了聯系方式,想瞞我這樣一個又老又殘的老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小雨媽媽急急地道:“你去找個人吧,找一個年輕的,健康的,漂亮的。我理解,我不在乎。只要不離婚,不拆散這個家,你想干什麼都行。怎麼樣,我的這個建議,你覺著?”

“我做不到。首先,這對對方是不公平的,也是一種不尊重。”

小雨媽媽饒有興味地:“可不可以告訴我,‘對方’是誰?”

吱,椅子劃地的聲音,腳步聲,是譚教授向屋外走了。這時靈芝躲開已來不及,急中生智,索一推門大大方方走了進去。

“阿姨,該買菜了,給我錢。”

一臉的天真,無論小雨媽媽還是譚教授,都以為什麼都不知道。譚教授走了。小雨媽媽鎮定地從枕頭底下出錢包,拿錢,里說著:“記著買點兒豆腐,不要石膏的。……”在小保姆面前,努力維護著自己的尊嚴。

3.靈芝買菜記

靈芝買菜。

這是一個設在室的菜市場,不算太大,項目很全,賣菜的,賣的,賣糧食的,賣活魚活切面餃子皮餛飩皮的,外面門上方橫排著四個大字:綜合商店。“綜合”用在這里很是切。靈芝沉著地在各個菜攤前逡巡,不時用手拿起個黃瓜、西葫蘆之類的看看,又扔下,神挑剔而略帶傲慢,此刻,是上帝。所有的攤主都帶著討好、挽留的目,都知道這小姑娘是常客,天天來的,攤主們都希能與常客搞好關系,而且他們還知道這小姑娘有個特點,不管買多菜,每天只在一個攤上買。其實這也是靈芝的一個小算盤,集中買一個人的,價錢上會砍下許多。這時靈芝拿起了一把小白菜:“多錢?”攤主說:“一塊一把!”靈芝扔下就走,攤主:“九——”靈芝頭也不回地道:“八。”攤主嘆口氣,“八就八,算我開個張。”靈芝這點也不領:“這都十點多了你開的什麼張?跟你說,要不是瞅你這菜還算新鮮,八我也不要你的,灑那麼多水!”……

這種種種種景都被一雙眼睛看了進去。可以說,打從靈芝進店,這雙眼睛就盯上了。這是一雙人的眼睛,一個著普通氣質不普通的人,一個導演。導演正帶演員觀察生活,那演員將在電視劇里演一個小保姆,戲份很重。可惜演員生在城里的普通人家,別人家屬于保姆干的活媽媽一人兒就全干了,令對保姆一無所知,自作聰明地以為保姆就是些農村傻妞兒,演起來只需一個表,瞪大眼睛半張,像個白癡,弄得導演很是惱火,要不是看長得還有些農村姑娘的味道,早就把換了。導演劇本里、心目中的保姆恰如靈芝。演員道:“看到了嗎?不能一味地去演‘傻’。這些農村姑娘其實一點都不傻。某種意義上講,比咱們。‘傻’是們的表面,或者說,是咱們的錯覺。……”演員頻頻點頭。這邊靈芝買了小白菜,又買了許多別的菜,最后算賬,攤主:“一共十二塊八!”靈芝沉著地:“不對,你再算算。”攤主拉著靈芝買的菜又算了一遍:“十一塊八!嘿嘿嘿!你腦袋瓜還真靈!”靈芝本不理會他的討好,也不計較他的多算,一副居高臨下的大將風度,數錢,錢,拎東西,走人。演員盯著跟導演談會:“導演,您看錢的那個作,……”沒聽到回應,轉臉看導演,導演正看著靈芝的背影出神,演員提高聲音:“導演!”導演擺擺手,追靈芝而去。

導演追上了靈芝。“小姑娘,貴姓?”

靈芝警惕地看:“你有什麼事?”腳下一停不停。

導演同靈芝并排著走,邊問:“你是保姆吧?”

靈芝仍問:“你有什麼事?”

導演說了:“想不想多掙一些錢?”

靈芝一下子站住了,看了對方一會,然后似乎有了某種判斷,重新走:“歪門邪道的事我不干,你找別人去吧。”小雨媽媽不學文化,每天報上的有關新聞也常講給聽,已被功注了防病疫苗,從來不信會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堅信所有上當騙的孩兒都是因為財迷心切,堅信蒼蠅不叮無的蛋,只要你“蛋”好,蒼蠅叮上了也是白叮。

不料導演聽如是說似乎對越發的青睞,不顧追兩步又與并排著走:“保證是正經事,制片人助理,干不干?”

這導演的先生是一位有名的制片人,非常辛苦,為妻子卻顧不上照顧先生心里一直疚,也擔心,后來就萌生了給先生助理的想法。說是助理,就是保姆。與一般保姆不同的是不是在家里做,是跟著人做,收拾行李洗服照顧主人的生活起居。這個人要伶俐,忠實,樸實,正派,還有,長的也得過得去,至不討厭才行。這個人找了很久,一直沒有找到,不是缺這就是那,仿佛天意,今天讓遇到了靈芝,對自己看人的眼深信不疑。

靈芝歪過頭來問:“那是干什麼的?”

“跟你現在干的活兒差不多,但要求要高的多,還有,得全國各地跑。”

“給多錢?”

“管吃住,一月一千五。干的好還有獎金。”

靈芝怦然心。倘這事發生在昨天以前,會毫不遲疑——盡管跟主人家相很好,但出來到底是為掙錢——可是今天不同,今天跟阿姨開口說走,簡直就是沒人了。

導演不明就里,但耐心并善解人意:“你先考慮考慮。畢竟不是件小事。考慮好了給我回話,這是我的名片。”

靈芝接過了那張名片。那是靈芝生平以來收到的第一張名片,第一張就非常的與眾不同,黑底金字。

靈芝回家。家里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靈芝拎著菜去了阿姨屋,阿姨正倚著床頭發愣。靈芝小心地走了過去。

“阿姨。……跟你報報賬?”

“再說吧。我現在頭有點疼。”

靈芝敞開菜兜給阿姨看:“我買的小白菜,黃瓜,豆腐買了兩塊……”

阿姨擺擺手:“先送廚房去吧。”

靈芝向外走,順手給打開電視。

阿姨不耐煩地:“關上關上!跟你說過,我現在有點頭疼。”

靈芝小小心心地:“要不要吃藥?”阿姨搖頭。靈芝沒轍了,想一想:“要不,給小雨姐打個電話?”這次阿姨不搖頭還皺起了眉頭,已經不耐煩了。靈芝趕閉了向外走,不料又被阿姨住。

“靈芝,你叔叔走的時候說去哪了沒有?”

“沒有。”

4.媽媽不幸,爸爸不易

譚教授在律師事務所里。律師聽完了他所說的況后,告訴他在這種況下想說服對方協議離婚很難,反正在他經手的案例里,幾乎沒有。律師四十歲多了,經手的案例想必不會了。

譚教授心沉重,“那怎麼辦?”

“只有起訴。讓法院判。”

“法院一般會怎麼判,這種況?”

“現在有個詞兒您肯定也聽說過,做‘弱勢群’,遇到實在不好判的時候,法院的通常做法是,誰弱向著誰。”

“就是說,即使起訴,我也沒有勝訴的可能。”

“那倒也不一定。按照《婚姻法》,夫妻分居兩年以上,即可判離。你說你們已經分居六年了?”

“是。”

“有誰可以證明?”

兒,保姆。也可以請法院的人上我家看,和保姆住一屋,我自己住一屋。”

律師搖頭:“可是,總有兒保姆不在、你們倆單獨在家的時候。”

“我可以保證!”

“我相信您。問題是——”

譚教授想了想,搖頭:“我了解不至于。”

律師手在桌子上輕輕一拍:“那這個事就有希!”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譚教授沒有回家,去了醫院。晚飯也是在醫院食堂里吃的,晚飯后又一直耗到不得不走的時候才往家走。真不想回那個家、不想面對啊,不是沒這個條件,他在醫院里找個睡覺的地方不問題。只是,不行,真這樣做了他心里會不安的。

到家時們已經睡了,所有的燈都熄了,他輕輕地、直接地去了自己房間,牙都沒刷。進屋后就上床,把燈關了。

譚家進了夜的寧靜,似都睡了。

海島漁家小院里,譚家兒也在西屋的大炕上,偎著自己的人,深深的睡了。忽然不安地了幾下,接著,就開始媽媽,聲音清晰響亮。自從媽媽殘了以后,每夜每夜,都會這樣的。常常,能把隔著兩道房門的家人醒。

“媽媽!媽媽!”

劉會揚一下子醒來,馬上坐起,將摟在了懷里:“好啦,好啦。睡吧,睡吧。”哄孩子一般。

譚小雨醒了,對劉會揚訴說:“我夢見我媽給我送飯,路一下子摔那了……”

劉會揚摟不讓說:“不說啦,睡覺,啊?聽話!”

于是小雨重新閉上了眼睛,睡了。劉會揚原姿勢抱著,一,直到后才輕輕放下來,輕輕躺下,一切復歸寧靜。

劉會揚枕邊手機突然地振起來,發出沉悶的聲響。劉會揚拿起手機看,是小雨家的電話,看看上方的時間,已是凌晨一點。心頭不由掠過一不祥。

“喂?”

“是會揚哥嗎?”譚家客廳,保姆靈芝著兩只腳在打電話,聲音小而急。“我是靈芝,我找小雨姐!”

劉會揚看一眼邊的譚小雨,仍在睡。“有什麼事嗎?”他問。

這邊靈芝都快急死了:“有事!你快!”靈芝一直在床上躺到這時候、確定小雨媽媽睡著了之后,才爬起來,著腳,拖鞋都不敢穿,悄悄溜出房間,打這個電話。完全沒有料到,的阿姨本沒睡,一直沒睡,的一舉一盡在阿姨的監視之下。在撥客廳電話的時候,阿姨已提前拿起了手邊串聯一起的分機,悄無聲息地聽。

譚小雨被醒接電話,睡意濃濃地:“什麼事啊,靈芝?”

靈芝小聲使勁地:“小雨姐你趕快回來吧!叔叔要和阿姨離婚!……”

聽完了靈芝的這頭一句話,小雨媽媽就放電話了,以后的話就沒必要聽了,得趕在靈芝回來之前重新睡下,不能讓保姆發現了。但是由于手殘,失手將話筒掉落桌下,去夠電話線試圖把話筒扯上來。可是電話線太細了,于的殘手很不方便。越急,越夠不著。……

打完電話的靈芝躡手躡腳回來,輕輕地推開房門,一縷月的照下,清清楚楚看到正在徒勞地夠電話線的小雨媽媽,聽到聲音,小雨媽媽抬起了頭。二人目相遇。極靜。突然,放聲大哭了。由于悲傷,更由于屈辱,為了自己的不得不淪落到需要保姆來憐憫的程度。

……

海島漁家的炕上,譚小雨喃喃:“早料到得有這一天,沒想到會這麼快。……”

劉會揚只能安:“理解吧。”

譚小雨失神地:“理解誰呢?理解了媽媽,就是不理解爸爸,理解了爸爸,就是不理解媽媽。……”

劉會揚慨嘆:“你媽不幸,你爸不易。”

“可是,一方殘了,另一方始終如一照料對方的事很多啊,好多比我媽殘得還厲害呢,截癱的都有。……”

“你有沒有注意到,你所知道的那些……事跡吧,通常都是方照料男方?”小雨想了想,果然是。會揚:“明白了吧?男是不一樣的。”

的能做到,男的為什麼就做不到?”

“這個問題得從生學的角度上探討了。從生學的角度看,男是不一樣的。記得你說你爸媽分居已經六年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我爸他、他都五十多歲了啊!”

劉會揚聞此不由笑了一笑:“還真是啊,在孩子眼里,父母很容易的就變了老年人。五十多歲怎麼啦?五十多歲的男人正當年!正當年時被迫分居了六年,那時你爸還不到五十呢吧,對男人來說,是相當殘酷、相當不人道的。”

譚小雨將信將疑:“是嗎?”

劉會揚肯定地:“是。”

譚小雨:“那我媽呢?最需要人的時候被人拋棄,就不殘酷就人道?”

劉會揚:“離婚不等于拋棄,我相信你爸決不會說離了婚就不管你媽。更重要的是,小雨,媽媽需要的那些,”這時他將“你媽”改“媽媽”,令小雨聽來異常溫暖。“我想我們可以給予,可以替代,當然這需要一段時間,但不是不可以做到的。……”說到這他停住了,似在想什麼。

譚小雨催他:“說啊!”

“把媽媽接到我們家里——靈芝也去——由我們照顧,讓爸爸開始他新的、正常人的生活。”

譚小雨怔怔看劉會揚,突然,一頭撲到他的懷里,喃喃:“會揚!會揚!命運怎麼會對我那麼好,讓我到了你?……”

5.法院的判決

譚教授出專家門診,又是一屋子人,門外桌上又是排一長溜的病歷。一中年病人坐診桌旁,后面站著兩個人,的丈夫和兒子。

譚教授手里舉著片子看,里問著:“喝水嗆不嗆?”

“不嗆。”病人是東北口音。

“嗓子啞不啞?”

“不啞。就是頭暈,耳鳴。耳鳴的厲害,新聞聯播正常聲兒都聽不清……”

“現在惟一發現的,”譚教授看著片子,“右頸靜脈有問題。核磁共振報告認為沒有問題,我認為不正常。只有做管造影,再看。”

這時門診護士走了進來:“譚主任,您的電話。”

譚教授刷刷開單子,頭也不抬:“告訴他我現在沒有時間。”

護士趴在譚教授耳邊小聲地:“他說他是法院。”

譚教授接電話。對方說考慮到他妻子的況,下午他們將去他的家里將有關況了解、核實一下。三方一起,請他務必到場。譚教授問能不能改個時間,比如,休息時間。對方拒絕了,因為休息時間他們不上班。

譚教授沉重地嘆息了。早就聽說離婚難,但是不落到自己上,永遠不會會出到底有多難。他不知道這時他的婿已知道了這事,更不知道他們為此已提前回到了北京,所以也無從知道他們可能會給他帶來的重要幫助。

這時劉會揚譚小雨正乘車行駛在機場的高速公路上。一路上,夫妻倆討論的全是關于小雨媽媽的安排。把朝南的主臥騰出來,長年臥床的人尤其需要。他們呢,就住朝東的那個臥室,反正他們晚上才回家,晚上朝哪兒的房間都一個樣。……還要給媽媽買一批碟,媽媽喜歡看小品相聲晚會……還得換一個浴缸,有按治療作用的那種浴缸。回去馬上量一量衛生間的大小,只要地方夠,馬上就。現在看來,像媽媽這種病,調養比治療更重要。……譚小雨摟住劉會揚的胳膊,神往地聽著他說,自己也說,目里滿是激和無條件的信賴依賴。

在他們說話期間,司機試圖超車,突然前方那車也向右一拐,致使司機猛打方向盤,車劇烈跳躍,坐后座左側的會揚頭左側重重地磕在了車窗上,疼得他半天不。小雨張地:“不要吧?”

劉會揚沒說話。沒

……

靈芝坐在樓門口的臺階上無所事事,對所有問“靈芝,坐這干嗎”的問題,一律笑笑說“沒事兒”。是被阿姨打發出來的,法院的人來了,此刻就在家里。

法院的法、書記員與譚家夫妻在小雨媽媽的房里三堂會審。

:“通過談,我想我們可初步認定以下幾個方面的事實。首先,你們是結婚,”譚家夫婦點頭。法:“婚后也不錯,”

教授強調:“一度不錯!”

妻子則說:“一直不錯。否則,我生病后,他不可能這樣盡心盡力的照顧我。……”

教授說:“我有這個責任!”

妻子說:“僅僅是責任嗎?比我重的病人多了,作為醫生,你對他們也有責任,但你對他們誰能做到像對我這樣,周到耐心十幾年如一日?”

教授被這邏輯氣壞了:“畢竟我們是夫妻嘛!”

妻子接著就問:“如果不是夫妻了的話,你會怎樣?”這時教授怎麼回答都不是了。于是妻子替他說:“你說過,即使離了婚,你仍然會照顧我的一切,這就說明,你對我還是有的,你還是我的,只不過你自己不意識罷了。”轉對法,鄭重地:“我也是一直他的。”

教授張口結舌。

:“您看您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教授疲倦地,不乏厭倦地:“沒有了。該說的我都說過了。”

……

劉會揚、譚小雨乘車趕到。會揚頭部被撞的劇痛過去,現在已好多了。他們剛一下車就看到了坐在樓門前的靈芝,靈芝也看到了他們,起迎了過來。

譚小雨問:“靈芝,怎麼不回家在外面坐著?”

“法院來人了。阿姨不愿意我在家。”

小雨轉對會揚:“快!走!”

靈芝趕也跟著走。

譚家小雨媽媽屋里,法開始核實最后一件事,即,二人有無夫妻生活。這時,門開了,一下子涌進來了三個人,當法了解了這三人的份后,不地點了點頭。顯然,這三人的到來對他要核實的這件事不無用

:“孩子回來了也好。我們正要核實一件事。原告稱自1994年開始,與被告分居,一直到目前。我們想了解一下,這個況是不是屬實。”

他的目直視譚小雨。屋里一下子靜了下來,片刻后,小雨點了下頭。法又看靈芝。

靈芝顧左右而言他:“不過我來了才兩年半不到,1994年的時候我還在老家呢,還上初中呢……”

不容回避:“那就說說這兩年半的況。”

靈芝做天真狀:“什麼況?”

于是法對這個農村孩兒換了種問法,指著譚妻屋靈芝睡的單人床,問:“平時,這兩年半里,是你睡在這里吧?”

靈芝只好說:“……是。”

點了點頭。“好,今天先到這。我們保持聯系。”招呼書記員,“我們走吧。”

二人走,除小雨媽媽外,眾人張羅著送他們走,都出了屋門口了,忽然,小雨媽媽一聲銳:“等等!”

們站住。

小雨媽媽一字字道:“跟保姆住一個房間是為照顧我方便,他工作忙,我不想牽扯他過多力。我想說的是,不一個房間住不等于沒有夫妻生活。”

確認:“你的意思是,你們有夫妻生活?”

小雨媽媽:“是的。”一頓,“一直有。”

譚教授猛然看,目如看陌生人。

小雨媽媽看著法,神安詳坦然。

譚小雨看看爸爸,看看媽媽,完全無法確定誰真誰假。

判決的日子到了。仍是在小雨媽媽的房間。小雨、會揚、靈芝都在家里,但是兩個長輩意見一致地要求他們在別的屋里呆著。他們只好在客廳里等。小雨媽媽的房門關著,聽得到屋里說話的聲音,但說的什麼卻無法聽清。三人等待。等待的滋味難以忍。靈芝站了起來。

“我去聽聽?”

小雨生氣地制止了:“別去!”不愿違背父母的意志,何況,靈芝再怎麼說還是一個外人。靈芝只好坐下。三個人默默等。

小雨媽媽屋,法正在宣布判決書。雖然是在民居不是在法庭,法宣讀時仍然是一板一眼字正腔圓。

“原告譚文冼訴被告袁潔一案,本院理后,依法由審判員王士軍獨任審判,不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原、被告均到庭參加了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告訴稱,我與被告結婚后初期較好,但自被告生病后心理、行為發生了很大變化,猜疑多慮,曾數次因對打給我的電話做過多盤問而延誤我搶救病人的時間,其中一次險些造不可逆后果。雙方因類似種種格及對生活的態度不同產生矛盾。另被告在生病期間生活不能自理,我盡到了做丈夫的責任為其尋醫問藥,同時還要工作,我已心疲憊。自1994年開始我們已不在一室居住,雙方已無夫妻生活,故要求與被告離婚。

“被告辯稱,我們夫妻婚后一直較好,因格的差異時有矛盾,但并未影響我們的。且在我生病期間,原告一直對我盡心照顧,更充分證明我們之間是有的;另不在一室居住是為不影響原告工作,夫妻生活尚屬和諧,故不同意離婚。……”

客廳里,三個年輕人細細捕捉關著門的房間里傳出的聲音,仍是一無所獲。到后來連會揚都忍不住了,小聲問妻子:“小雨,你分析到底是你爸說了假話還是你媽說了假話?”

小雨制止他:“別說話!”繼續做專心傾聽狀。事實上,是不愿同任何人用這樣的口氣來議論的父母。媽媽,也爸爸。會揚這才意識到了這點,理解地、安地、略含歉意地摟住了的肩。小雨的眼圈立刻紅了。

屋里,法的宣判到了最后的關鍵時刻。

“本院認為,夫妻關系的維系應以為基礎,原、被告系自由自主結婚基礎深厚。原、被告婚后較長時間夫妻較好,雖因格上的差異時有矛盾,但夫妻尚未達到破裂的程度。且被告現患重疾,生活不能自理。故原告應放棄離婚之念,珍惜雙方的夫妻,以家庭利益為重。綜上所述,判決如下:

“駁回原告譚文冼離婚之訴訟要求。案件理費五十元,由原告譚文冼負擔。如不服本判決,可于判決書送達之日起十五日,向本院遞上訴狀,并按對方當事人的人數提出副本,上訴于北京市第二人民法院。

“審判員王士軍。2000年10月19日。書記員張偉。”

在聽到法說不服本判決可上訴時,小雨媽媽猛然扭臉看丈夫的臉。那臉上沒有任何表

……

靈芝早就做好飯了,可是譚教授仍沒有回來,小雨媽媽扭著脖子一個勁地向窗外看,看不見丈夫歸來的影。不期然聽到了家門開的聲音,接著聽到靈芝的招呼聲:“叔叔回來了?”

那一刻,小雨媽媽心里的喜悅激無以言說。高聲地吩咐靈芝:“開飯靈芝!都上飯廳吃!家里統共三個人還分兩下里吃,是缺點兒熱乎氣兒。”又丈夫:“文冼!洗洗手口氣兒準備吃飯。”

譚教授在他的屋里答:“我在醫院里吃過了。”

小雨媽媽有點不安。等了一會,高聲地又問:“你干嗎哪?”

“有點事兒。”

他正在往一只箱子里收拾東西,又去衛生間拿洗漱用,小雨媽媽在床上只能聽到他來來回回的腳步,不知他在干什麼,他要干什麼,心里越發不安,想了想,拿起拐去夠椅,想親自過去看。正在努力做這一切的時候,譚教授提箱子出現在了的房門口。

“我走了。”

“……出差?”

“不。我出去住。免得到時候有說不清楚。”

小雨媽媽子晃了一下,這一擊是太沉重了:“你要去哪里住?”

“暫時住辦公室。”

“這事小雨知不知道?”

“小雨知不知道都無關要。”

“就是說,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對。”

“還要上訴?”

“我走了。”

小雨媽媽直直地坐在床上,傾聽丈夫遠去的腳步,大門“砰”地關上,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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