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則已》第十一章

1.夫妻對罵

安排好科里的工作,跟主任說了一聲,李曉騎上車,一路猛蹬,來到了前夫沈平的公司。事先沒有通知他,不通知他。不知他在不在。在,更好;不在,沒有關系,下次再來。

沈平在。正工作,聽到敲門聲頭也不抬道:“進來!”一看李曉,頗意外,這個時間這個人不去上班跑到他這里干什麼?

“你怎麼來了?”

“剛去區里開了個護理工作會,順便彎到你這看看。”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你我還不了解,無事不登三寶殿。”

“了解就好。”索不繞彎子,直說了,“你到底想干什麼?……就是譚小雨!”

沈平一愣:“跟你說的?”

“反正不是你跟我說的。”

沈平瞇著眼看,看一會兒,笑了:“你——吃醋了。”

李曉氣得罵起來:“我他媽吃你的醋?見他媽鬼去!”

“喲,李曉,現在咱倆可是一個公民和另一個公民的關系,不是夫妻了,可以抬手就打張口就罵!”

跟我油腔調!沈平,你怎麼玩兒,怎麼‘花’,是你的事,跟我沒有關系,但是譚小雨不行,我不許你害。”

“害?我這是幫!”

“真幫就別提條件!”

沈平又把睛眼瞇了起來:“我提什麼條件了?”

李曉張口結舌說不出話,片刻:“你讓給你當書……”

沈平點頭:“對。”

“這還不是明擺著的——”

沈平追一句:“什麼?”

李曉又說不出話來了,停了會兒,悶悶地重復:“明擺著的!”

沈平正道:“李曉,就憑這,我可以告你誣陷!”旋即又笑了,“不過,我沈平做事一向是襟懷坦白明磊落,我承認,我是有你說的那個……打算。”

李曉懇切地:“沈平,你要是錢多的花不完——不是讓你給——借給!借給,行吧?現在的確非常困難,需要幫助。”

“需要幫助的人多了,不用說老邊窮地區,咱們北京,比還需要幫助的人滿大街都是。我倒是都想幫了,可也得幫得過來呀!聽沒聽說過一句話,救急不救窮?……為什麼?對于救人者來說,窮是一個無底的;對于被救的人來說,你救他等于是害了他。咱就說乞丐,要是人人都不施舍,他能不想辦法發圖強另謀生路?……”

“我說不過你,你反正是橫豎都有理。我今天來只是警告你,不要乘人之危!”

“首先,我聲明我這不能作乘人之危,充其量是互通有無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啊——呸!”

“你要是再這麼魯無禮,我將拒絕與你對話。”

“你以為我愿意跟你對話?——人渣!”

“什麼什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李曉無所畏懼:“人、渣!”

沈平哈哈大笑:“我是人渣?我要是人渣的話,你只能是人渣的渣!”

李曉驕傲地揚起頭來:“謾罵是沒有用的!我李曉勤勞本分遵紀守法為人正派……”

沈平接道:“可惜就是用不大!……李曉公民,知不知道沈平公民每年為國家納稅多?數百萬!你哪?”

“這就可以為你玩弄無度的理由了嗎?”

沈平憐憫地看李曉:“李曉啊李曉,你真的是,過時了。按說你不該啊,你比我年輕啊,怎麼說起話來毫無新意只會用一些……陳年老詞兒呢?”

李曉氣得說不出話:“你!你!你這個流氓——”

沈平和氣地指出:“有理講理,不要罵人。”

李曉氣極:“沈平,不要以為你有了兩個錢就可以為所為!”

沈平悠悠地道:“不是我以為,是客觀事實。”

“我看未必。”

“你看沒有用,得事實看。”

“事實就是,在譚小雨那里,你了壁!”

“說這話為時過早,否則不必去找你咨詢,干脆拒絕我就完了。李曉,別看你是人,不如我懂人。你得允許有一個……上我的過程。”

“無恥!……咱們走著瞧!”

“走著瞧。”

李曉怒沖沖向外走,這時電話鈴響,沈平一手沖李曉做了個“拜拜”的手勢,另一手接電話。電話里傳出一個輕清亮的聲:“沈總嗎?……”正是譚小雨!這幾天他就一直在等的電話。他斷定什麼都明白,都清楚,但不敢斷定是否同意。終于,來電話了!

沈平大聲地道:“小雨啊!你好你好!”李曉聞此一下子站住了,沈平得意地看著,對電話道:“打算什麼時候來上班啊小雨?”

小雨說:“謝謝您沈總,我、我仔細想過了,就不去您那了。您是計算機方面的公司,計算機我外行,怕去了給您誤事。”

沈平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再也不說話,只“嗯嗯”著,最后一聲不響掛了電話。一直切注視著他的李曉微笑了:“沈總,譚小雨是不是不打算來給您上班了啊?”沈平終于斯文不再,出了比李曉更為魯的臉,怒道:“你他媽給我滾蛋!”李曉哈哈一笑向外走。沈平沖著的后背:“下次你膽敢再到我的辦公室無理取鬧我保安——”話未說完李曉已走出門去,同時“咣”地摔上了門,生生把沈平未說完的話截斷了,令他十分不爽,郁悶。

當天下午,李曉就迫不及待把這件事在全科做了通報,以譚小雨為例,嚴肅批評了眼下在孩子們中間愈演愈烈的虛榮,輕浮,重質輕神的種種不良傾向。一時間只聽到普一科坐得滿滿的會議室里,李曉的中音慷慨激昂:

“剛才主任對我們的批評,可以說是一針見!……對病人要一視同仁,在我們這里,只看病,不看人,不看高低貴賤有錢沒錢。今天發生的醫患糾紛,子就是對這個問題沒有充分認識。噢,他是農村來的,穿得臟點差點,你就對人家不分青紅皂白加訓斥;反過來,對城里人,尤其是有點錢的城里人,你就是另一付臉,也難怪人家病號要告狀!……在這里,我特別要提一下譚小雨,人家在科里工作時,對所有的病人都一樣,春天般溫暖;現在離開了我們科,走到社會上,人家仍然是,本不變!就我知道的,有一個品質惡劣的大款想請譚小雨去做他的所謂書,開價一月八千,就遭到了譚小雨的嚴詞拒絕!……”

轟,議論聲驟起,驚訝,贊嘆,迷,不一而足。

給沈平打完了那個電話,小雨多日來烏烏涂涂的心一下子到了清爽,輕松。此前從典典那里得知肖正已經從廈門回來了,為保險,小雨在電話中先跟典典了一下要找他們幫忙一事,典典當即替肖正回答說沒有問題。慢說小雨的爸爸譚教授有恩于肖正——正是譚教授認可了VIP后,此藥品的用量直線、持續上升,肖正是其中一個重要的益者——就是沒有這事,按照典典對肖正的了解,只要小雨開了口,他不會拒絕。小雨是在得到了典典那邊的承諾保證之后,才放心地給沈平打了拒絕的電話。只是會揚,不甘僅靠妻子的朋友幫忙,堅持以后每天上晚班,18點至23點,白天,兼職送桶裝飲用水。小雨怕他不了,但他執意要這樣做,也只好隨他去了。同時夫妻倆還說好一定要抓治病,盡早共渡難關。經過這樣一番的討論論證,生活的線索重新開始明朗,充滿希。給沈平打完電話,小雨又拿起電話,給典典打電話,準備同約個時間,上肖正,一塊當面談談。電話響了半天沒有人接,倒是門鈴響了。小雨掛上電話去開門,心里不無奇怪,這個時候,有誰會來?從大門的貓眼里向外看去,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想誰誰來,門外站著的正是蘇典典!一把拉開了門,典典進來了,面蒼白,還沒等小雨開口,便摟住痛哭了。……

典典走后,小雨坐在沙發上,好久,一,已然明朗的生活線索又模糊了起來,看不到生機,看不到明。借錢的事是無論如何不能再提了。不管怎麼說,的朋友是典典,錢卻是人家肖正掙的。兩口子好,還好;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下步會怎麼著還不知道。會揚下班回來了,得知了這件事后,除了不要著急,別的什麼都沒說,第二天,他開始履行他們事先計劃好的他的事。白天他去給人送水,無論什麼時間,正干什麼,只要一個要水的傳呼打來,他立刻蹬上三車就走;五點多鐘匆匆吃幾口東西,再趕去公司上班。深夜回到家里,累得上床就睡,鼾聲如雷。饒是這樣拼命,一個月下來,也不過掙了一千六百多元錢。現在已不是力勞者的時代,是腦力勞者是“知本家”的時代了。于是,這天,在會揚被一個要水的傳呼走了后,小雨站在窗口向下看目送他直到消失,轉進了臥室,翻柜,找出了認為最職業的一套套服。……

2.墮落

沈平辦公室,沈平正在逐字逐句審定一份合同,有人敲門,他皺了皺眉頭:“進。”等了一會兒,卻沒到有人進;于是抬起頭,才發現人已進來了。是譚小雨。開門、進屋也正是的風格,輕且細,仿佛的名字。站在他的面前,拘謹地,有一點難為地,笑。沈平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頭向后一靠,看,一言不發。使得小雨一臉的笑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于是,僵在了那里。終于,沈平還是開口了,態度平靜。“有什麼事嗎?”

“我、我就是想來問一下,我現在來工作,還行嗎?”

沈平頭靠在椅子背上目不轉睛看,小雨到全都被他的目點了定了格似的,彈不得。……

最終,沈平還是履行了原先的承諾,任命譚小雨做了自己的書。工資小雨就沒敢再問,這個時候還肯收留已是激不盡。他讓人在他辦公室的外間,給安排了一個工作的地方,配備了電話、傳真等一系列書該有的設備。幾天下來,一切都是平靜的,公事公辦的,沒有丁點小雨事先想象的種種黃鏡頭,一句話,一個暗示,一個眼神,一點跡象都沒有。小雨一直繃著的神經漸漸松弛了下來。但還是沒有告訴會揚,也知道瞞下去不是長久之計,現在也不求長久,沒這個能力,只能過一天算一天,到實在過不下去的時候再說。

小雨對著電腦嘭噔嘭噔的打字,一聽就是個生手。這時沈平辦公室門開,沈平送客人出來。回來時路過小雨那里,停了停,看了一會。小雨全的神經立刻倏地又繃了。這時,聽沈平問:“學的哪種輸方法?”

“五筆。都說這種方法快。”

“不是快,它和書寫筆順基本一致,不至于用長了電腦就不會寫字。但它也有它的問題,那就是,它可能會對你學習英文打字發生沖突,不像拼音輸法,同英文打字是一個思路。”

“沒關系。我再學就是了。”

“有這種決心就好。也對。應該趁著年輕,多學習點東西。”

“我還借了一些有關電腦件方面的書……”

件嚴格說,不是學會的,是用會的,要多用,多索。用長了用了就可以舉一反三,類旁通。……你英語怎麼樣?”

“考過了六級。”

“不錯不錯!同是護士出,你比你們那位護士長強太多了,也就是個ABC水平。”點點頭,“看來我沒看錯了你。希你不要讓我失。”說完走了,去了自己辦公室。

小雨看著他辦公室門關上,年輕的臉上滿是惶,然后決定什麼都不再想,繼續低頭打字。

李曉來到沈平公司,不料被守在門口的門衛攔住了。門衛都是些勢利眼,勢利眼看人只看包裝。這樣說一點不冤枉他們,這公司李曉來過多次,哪次要穿得好一點,門衛問也不問直接放行,穿得稍差就會被攔住問個不休。他們的這個特點連賊們都掌握了,并已充分利用,西裝革履長驅直屢屢得手——這樣的案例報上就登了不,且不說還有那沒登的了。可他們怎麼就沒有因此長點腦子長點記呢?實事求是說這天李曉穿得是稍微隨便了些,上一人造棉的大花襯衫,下一滌綸的青子,不是說像賊,那倒是一點不像,但同時也絕不像是與這樣一個公司有關的人,因此門衛不放行也在理之中。

“請問您找誰?”門衛彬彬有禮。

“沈平。”李曉怒氣沖沖。

“請問事先約過嗎?”

“我跟他用不著約。我是他兒子他媽!”說完徑直進去。剩門衛在那里發呆,想不出“他兒子他媽”是個什麼關系。

小雨還在打字,忽然到有人,抬頭,一驚,立起:“護士長!”急急地,“護士長,這事我一直想跟您說一直沒出空來正好您來了——”

李曉神郁擺擺手:“我不想聽你說。他呢?”

“在里面。我去給您通報一聲!”

李曉攔住:“用不著。”扔下小雨,走。到門前,不敲,一擰門,進去了。門在后關上。小雨惴惴不安。

屋里。沈平正埋頭看什麼東西,聽到門響正想發火一看是李曉轉怒為喜,站起來迎接:“喲,李護士長來了!”沖外面喊,“小雨,怎麼不給客人倒茶啊!”

李曉氣得說不出話。門應聲開了,小雨進來,低著頭誰也不敢看,拿杯子,放茶葉,接水,送到李曉面前,順便,也給沈平的杯子里續了水。然后,低著頭出去。屋里兩個人都不做聲地看,當然神不一。沈平是欣賞地,得意地;李曉是沉地,反地。門復關上。

沈平微笑:“你是為這個來的吧?眼見為實,不需要我再用語言說明什麼了吧?”

“你真是個……混蛋!”

“李曉,我真的不明白,這事究竟跟你有什麼關系,值得你幾次三番地打上門來。”

“沈平,有些不是你們這種人能夠理解的。跟你說,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就跟我在一起了,我是看著長大的,就像是我的一個妹妹一個孩子是我的骨……”極力不讓淚流出來。

沈平嚴肅起來:“你以為我能把怎麼樣,殺了?”

李曉喊:“等于是!等于是殺了那個從前的!”再也無法控制,轉走,出門。小雨聽到門響立刻起并招呼“護士長”,李曉沒聽見似的大步離去。

小雨呆呆地站著,淚水在眼圈里打轉。沈平過來,拍拍的肩。“沒你的事。繼續工作吧。”小雨聽話地坐下,打字聲重起。沈平回了自己的辦公室。門關上了。

正是醫院的午飯時間,吃飯時,同桌的人紛紛向李曉打聽譚小雨的近況,心深,都覺著能拒絕一月八千元的收委實是一件不同尋常之事。開頭李曉不想說,到最后還是沒忍住,說了,說得是半吞半吐,但是所有人都聽明白了。有一會,沒有人說話,后來,一米五四的小胖護士說了。“護士長,你說的這個和那個是不是一個人?”

“哪個和哪個?”

“就是上次開會時你說的那個……品質惡劣的大款。”

“是他。是一個人。”

小胖微微點頭:“這就對了。本來還覺著譚小雨不可思議……”

李曉問:“你什麼意思?”

小胖抬頭坦然道:“我理解譚小雨。說實在的護士長,先前你說的,拒絕了一個月八千塊錢的時候,我倒覺著不好理解。……”

李曉聞此把勺子往碗里一扔,咣當,嚇所有人一跳,同時站起:“什麼是墮落?這就是!更為墮落的就是你這樣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走了。

小胖繼續吃自己的飯,若無其事。陶然、徐亮對看了一下,心里都沉甸甸的。為朋友,他們為自己的無能難過。

……

3.出差

小雨領到了自己的工資,是沈平曾經承諾過的那份工資。生平第一次拿到這樣多的工資,在會計室時都沒好意思數,拿著快步走到一個沒人的拐角出信封里那厚厚的一沓,細細點,臉上心里全是幸福,也有約略的不安。最大的問題是,對會揚怎麼說。不告訴他,這錢就沒有了意義,要用它來房款,維持生活開銷;告訴他,怎麼告訴?實話實說,他能信嗎?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得去找李曉。

小雨到的時候李曉正在廚房里洗碗,看的目如看一個生人。態度上比對生人不如,非常的冷淡。就堵在門口,問:“有什麼事嗎?”沒有毫讓進去的意思。

小雨低聲下氣地:“護士長,我們,我們進屋說好嗎?”

李曉一轉,走開,但沒有進“屋”,去了廚房。小雨小心地把門關好,跟進,就在廚房門口站著跟李曉說話。

小雨是這樣開的頭:“我來是想求您件事護士長——”

李曉頭也不抬:“有他你還用得著求我?”

小雨著頭皮說下去:“我今天領了工資……我去沈總公司的事劉會揚不知道……我們還得房錢……想來想去,想跟他說,是您幫我借的錢——”

李曉不無驚奇:“你每天去上班劉會揚不知道?他是木頭還是傻瓜?”

“……他每天一大早出門,夜里快十二點才回來……”

李曉搖頭:“主要的是,他信任你。”

小雨沉默了,過一會:“可我不想讓他煩心不想讓他再承擔什麼。……”

就是這句話使李曉的心一下子了下來,替譚小雨想想也是,是太難了啊。于是李曉拉過鐵上的抹布手,說:“走吧。進屋說吧。”

小雨一五一十毫無瞞對護士長講了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的決心,去之后的,總之吧,事并不像們預想的那樣。換句話說,們預想的那些事全是沒影兒的事,是多慮是杞人憂天。最后,小雨這樣說:“總之吧,我覺著沈總不是壞人,應當說,是好人。”

李曉干地問:“是嗎。”

“是。有一點他和您還特別相似——”

李曉到了侮辱一般:“我和他完全是兩道上跑的車!”

小雨認真地:“不。有相似之,比如,他一再督促我多學習點東西,這點就很像您。……”

“那好啊。既然你覺著好,那就是好嘍。”

“護士長,那件事,拜托了!”

“好吧。……可是小雨,瞞得了今天,瞞不了明天!”

小雨嘆口氣:“我們現在這種況,只能是今天說今天的事,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李曉看著,心里又是一陣難過,同時也責備自己,責備自己此前對過于苛刻。這一刻甚至對從前深惡痛絕的風塵子都有了理解有了寬容,想必們也都是各有各的無法克服的難吧。幸而這些想法只是想想沒有對小雨說,否則,小雨的神非因此崩潰不可。這正是一直避免的。一直避免著不讓的親人、的朋友、所看重所戴的人對有這樣的懷疑這樣的看法。之所以來找李曉,很重要的,也是為了這個。一為表白,二為通過去傳遞。知道李曉是一個肚子里盛不下的事,同時也是一個眼里不得沙子的人。

李曉送小雨到門口,互道了再見后,李曉又住了小雨:“小雨!”小雨站住。李曉問:“你保證你今天說的,沒一點瞞嗎?”

“我保證。”目清澈坦然。

李曉微微點了點頭。

沈平讓小雨同他一塊出差去海南。

拒絕是不可以的,無論如何,目前他們的關系一直是非常正常的工作關系,就是說,作為一個職員,不能不服從老板的安排。其實,最使為難的不是沈平會怎麼樣,那都是以后的事,可以以后再說;眼前的重重困難以使小雨只能只想眼前,眼前過不去的一個難關就是,怎麼跟會揚說。思來想去,便編了一個最沒有智慧的謊言:去河北的避暑山莊,一個大款同學請客。會揚毫不懷疑的就相信了。護士長說的對:他信任。這令小雨越發的害怕,一旦有一天事縱使全,也無法解釋。但馬上又制止自己再想,這樣想毫無出路,現在的惟一出路是,過好每一個今天。

小雨和沈平并肩坐在開往首都機場的車上。

“從來沒有坐過飛機?”沈平問,小雨點頭。沈平又問:“害怕嗎?”

小雨承認:“有點兒。”

“其實沒事兒。據統計,飛機出事概率比公共汽車還低。只不過飛機一出事全世界都報,覺上多點罷了。”

一下飛機,眼前的海南完全是一片異國風。小雨頭轉來轉去,眼睛都不夠使了。這一切全被旁邊的沈平看到了眼里,但他一點流沒有,只在心里笑了笑。

他們住的是四星級賓館,樓道里鋪滿紅地毯,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兩人的房間門對門,沈平親自送小雨先去了的房間。與沈平在一起時,小雨盡量保持著矜持,一俟沈平離開,關上房門,立刻像個孩子似的四看,,新奇喜歡得不得了。衛生間里也到閃閃,看到掛在墻上的吹風機,也要拿下來試試,一開開關,“呼”地響了,嚇一跳,忙回頭看看,像是個正干壞事的小孩兒被人發現。“好嗎,這里?”一個聲音在腦后響起,沈平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大概已把的忘形盡數看到了眼里。小雨臉紅了。沈平卻像什麼事都沒有地,說:“我們吃飯去?”

……

4.“再耐心一點”

醫院食堂,陶然一人坐在角落的一張餐桌前,長脖子向門口看,面前已擺好了飯菜,非常盛,顯然不是一個人的。這時徐亮出現在食堂門口,四,陶然趕沖他揮舞手臂,徐亮走來。

陶然埋怨:“怎麼才來?都涼了!”

“臨下班又來了個病人。……喲,豬肝!”

“排好半天隊才買到的。真奇怪怎麼居然會有這麼多人吃這玩意兒,打死我都不吃,想想它生前的功能就惡心。”

徐亮大嚼著豬肝:“總比豬蹄子好吧?你怎麼吃豬蹄子呀!豬蹄子生前什麼功能?屎里來尿里去的!”

陶然正在啃豬蹄子,聞此一扔道:“討厭!”頗有一點小子的嗔。

徐亮嗬嗬地笑了:“許你說別人就不許別人說你?”

“對!”

“好好好。對不起,我錯了。吃飯吧,好麼?”

陶然一笑,這才又吃。二人的關系顯然已到了一般人所應有的那種狀態,程度。

李曉高舉著手里的飯菜,躲閃著來往的人,里不停的念叨:“勞駕!讓一讓!對不起!謝謝!”一路曲折地來到了陶然他們的桌前。“嗨,沒空位兒了。我在這不妨礙你們吧?”按慣例,人們對象陶然徐亮這種關系很是諒,或說知趣,輕易不來攪擾,寧肯去跟別人去。但是今天實在是沒有空位了,仗著自己是陶然的護士長,李曉也就不管不顧了。

李曉坐下,看看他們倆合在一起的飯菜,“看來,我又得損失一個好護士了。”二人不解地看道:“真不明白?……規定夫妻是不可以待在一個科里的。到你們二位,到時候不能讓當醫生的走吧,只能是陶然走。”

陶然:“哎呀哎呀護士長,什麼夫妻不夫妻的,八字還沒一撇呢。”

李曉說:“陶然這可就不像你了,大家一直認為咱是一個直爽的人。”

徐亮用欣賞的眼看陶然:“真的是很直爽,而且熱明。”

陶然嗔道:“行了你!別人夸還不夠,非得自己夸!”

李曉笑了:“還說什麼‘八字沒一撇’哪,都‘自己自己’的了!”

徐亮也笑:“就這麼個人,肚子里有幾條蛔蟲都別想瞞住。”都笑了。這時李曉:“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務必提前通知我一聲,我也好有個思想準備。走了一個譚小雨,就夠我的了。”

于是陶然問了:“哎,護士長,小雨現在況怎麼樣?”

李曉沒有直著說:“我還正想問你呢!”

陶然說:“我們也是好久沒聯系了,打過幾次電話,好像很忙。”

李曉說:“去過我家里一次,據自己說,還好。不過這種事,難說。”

陶然問:“‘難說’是什麼意思?”

李曉道:“兩層意思:一,事實是不是如自己所表白的那樣;二,是。是如自己所表白的那樣,出污泥而不染冰清玉潔。但是,今天是,明天是不是,以后是不是?還有,想‘是’,人家讓不讓‘是’?沈平那人我太了解了,典型的商人。他覺著該他出的錢,一擲千金;他覺著不該他出的錢,一不拔。你們想想,打打字兒倒倒水,一個月八千塊錢,合理嗎?”接著,自然而然地,就說出了小雨和沈平去海南出差的事。這事倒不是小雨告訴的,是沈平。為了什麼不知道,反正他告訴了。也許,是在向宣告他的勝利?

李曉吃完飯先走了,剩下了徐亮和陶然。自李曉走了之后,徐亮就一言不發,心事重重。陶然看他一眼:“怎麼不說話啦?”

“噢。……你說吧,我聽著。”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的緒就不高了?”

“沒有啊。”

“得了吧,當我是木頭啊。而且,我知道你為了什麼。……為譚小雨。”

“你別誤會。”

陶然反擊道:“你別誤會——以為我又在吃那些陳年老醋!說吧,你是不是在為譚小雨的所謂墮落而——痛心?”

徐亮被說中了心事,長嘆一聲:“曾經,我覺著是一個那麼好的孩子,一個現代社會里有的孩子,那麼善良,那麼純……”

說是不吃醋,聽到徐亮如此深的夸獎著舊人,陶然還是有一點酸溜溜:“‘有’,不是‘僅有’!”

“當然當然——陶然,你可千萬不要變呀!”

陶然不以為然:“我覺著你們,包括護士長,對這件事有點小題大做了。有什麼嘛!不就是,啊,跟那個沈平有了點什麼關系嗎?有了這點關系譚小雨就不是譚小雨就墮落了?我不信。靈魂是靈魂,非要把這兩者混為一談的,不是封建主義就是教條主義。要我說,這其實就是個心態問題。只要當事人把的心態調整好,什麼事沒有。”

徐亮愕然了:“你就這麼看這個問題?”

陶然生氣地:“徐亮,別擺出副正人君子的樣子講大道理,大道理誰都會講,現實卻是殘酷的。我認為,當生存為了第一位的問題時,每月八千塊錢的收就是不容忽視!”

“為了生存為了利益就可以不擇手段?”

“什麼不擇手段呀,又沒去殺人搶劫!”

“這就是你的道德底線?”

陶然一擺手:“跟我講這些,不聽。”低頭吃飯,不理他了。吃了一會,不見徐亮說話,更別說賠禮道歉,抬起頭來,徐亮的坐位上空了,陶然有一點慌,四,又起看,還了一聲,沒有。又生氣又沮喪地一屁坐下。

沈平和小雨就餐,在賓館的中餐廳里。餐廳門口一側有穿著民族服裝的一男一正在用二胡和揚琴演奏,非常專業的演奏。沈平招手來了服務員,對說了幾句什麼。服務員答應著去了演奏員那轉達,片刻,響起了《青藏高原》的旋律。沈平靜聽,聽了一會兒。“這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之一。遼闊,高遠,蒼涼,還有那麼一種……激昂。二胡也是我現在最喜歡的一種樂,細聽,簡直像人聲,人的聲音。中年人的聲音。你聽!”二人聽了一會兒,小雨顯然聽不出沈平所到的東西,盡管極力地聽,極力地會了。沈平:“你顯然聽不到我所聽到的,知道為什麼嗎?”

小雨沒有把握地:“水平……修養……素質……”

沈平一一搖頭,后道:“——年齡!是年齡的差距決定了欣賞趣味的差距。我年輕的時候酷搖滾,崇拜崔健,就像你們現在喜歡HOT,BSB。在那時的我的眼里,誰喜歡二胡喜歡民樂誰就是古董。”話鋒突然一轉,“小雨,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個古董?”

小雨喃喃:“哪里!不是!”

沈平笑了:“否認是沒有用的,誰不是打年輕時候過來的?”

小雨說:“真的,真的不是。恰恰相反,我覺著您很有水平的沈總。……”

沈平不笑了:“是嗎?那麼能不能請你如實告訴我,小雨,為什麼剛開始的時候,你拒絕了我邀請你來我們公司的友好建議?”小雨窘住。沈平看一眼,便把目挪向了前方,那目深遠深邃,仿佛已穿過餐廳的墻壁看到了一個人所不及的地方。就這樣看著那個地方,沈平說了,對著這個年輕孩兒敞開了他的心扉。

“……我承認,不論按照哪種標準,我都不能算是一個高尚的好人,我有一個最大的缺點,自私,自己。要不然,不會跟李曉離婚。李曉是個好人,真實,能干,還有一種一般上所沒有的大氣,我們的婚離得心平氣和,不吵不鬧,要擱別的上,不把你折騰死也得你層皮。李曉年輕時也算漂亮……”

小雨道:“護士長現在也漂亮。”

沈平揮揮手:“快四十歲的人了,哪里還有什麼漂亮不漂亮可言?只有難看不難看之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家里的事從來不用我心,一日三餐,春夏秋冬,安排打理得周周到到井井有條。還有我兒子,非常優秀,學習好,格也好,這與做母親的都有著直接關系。可我最后,還是離開這個家走了……”

“為什麼呢?”

沈平沒直接回答:“為這個李曉恨死我了,有什麼法子?追求的是一勞永逸白頭到老,我追求的是不斷變化不斷求新!這種追求上的差異其實是大部分婚姻悲劇的子。人們不知道,或者說不想知道,世界上有這麼一種男人,他們是不適合家庭生活的,換言之,不適合一夫一妻,至在五十歲前,不適合。這種男人還為數不。當然,沒條件沒本事的沒辦法,但凡有條件的,都會擺家庭的束縛,去追求他們所追求的。……知不知道他們追求什麼?”

小雨機械地問:“什麼?”非常想知道是什麼,但無法阻止這種談話的繼續。

“追求再選擇的權力,追求不斷求新的權力。”說完看小雨,小雨謹慎地保持沉默。沈平又道:“事實上,不斷求新是人類的本,是世界發展的力。就這點而言,一夫一妻制是違反人的,是不完的,頂多不過是諸多不完的男關系中一種相對完的形式。……”

這番話對于小雨不僅深奧,本能地到了一種危險。曾自欺欺人地以為這危險不復存在。睜大眼睛看著對方,眼里充滿警惕,一言不發。沈平看了一眼,馬上轉移了話題。

“這湯不錯,再要一份?”

他不著急。他有的是時間。他拿穩了這個修般的孩兒終會融到這個現代社會里。晚上,他帶去了一個舞廳。舞廳地面可鑒人,燈眩目,音樂震心魄,一位穿皮靴、飄染發的領舞小姐躍進舞池,立刻,全場轟。人們在小姐的帶領下、召喚下紛紛融。小雨看得目不轉睛。沈平鼓勵:“去跳吧!”

小雨搖頭:“我不會。”

“無所謂會不會,這里強調的是個,你就是上去走,也是風格,沒有人會嘲笑你。”小雨只是笑著搖頭。沈平:“你們這種孩兒呀,簡直就是些小修,在一個小圈子里拘得太久,跟社會都了節了。”小雨也慨地點了點頭。沈平給小雨的杯子里加了點酒,“喝了它,壯壯膽。”小雨喝了,但仍是不上。沈平說:“小雨,邁出這步當真就那麼難?”小雨一,全神貫注看著近乎瘋狂般地領舞小姐,眼睛里有欣賞有羨慕還有張,忽然,一躍而起,進了舞池。

小雨跳舞,由拘謹到放松,從模仿別人到自由發揮,立時,青春奔放。

沈平靜靜地看,眼睛里充滿了。……

深夜,二人返回賓館的路上。

沈平說:“小雨,越跟你接越發現,我沒有看錯了你。你是個可塑極強,極有潛質的孩子。……”

小雨兩手捧著發燒的臉:“沈總,別鼓勵我了,我知道我今天有點過了。”

“你錯了小雨。你今天不僅沒過,應當說,還不夠,還要繼續努力。什麼是生命,這就是,自由,鮮活,熱烈,奔放,不任何教條的約束,生活生命吧,否則便是枉來人世,空負了造主對人類的厚……”

汽車近賓館大門,門僮馬上過來開了車門。二人下車,進電梯,出電梯,踏著厚厚的地毯無聲地走。到了二人房間門口,二人在走廊中間站住,沈平看闃小雨,什麼話都不說。于是小雨說了:

“沈總,明天見。”

沈平不點了點頭:“明天見。”

小雨在衛生間里洗澡,不過幾天時間,已然適應了這里的豪華舒適生活。這時電話鈴響,小雨抓起了衛生間的電話。電話是沈平打來的,他說:“我睡不著,大概是玩興了。一塊聊聊怎麼樣,我去你那兒?”

小雨小小心心道:“對不起沈總,我已經睡了。”

沈平放了電話,對自己說:耐心一點,再耐心一點。

……

5.眾人皆知的

小雨同沈平共去海南的事還是被劉會揚知道了。過程極為簡單:在路上遇到了李曉,李曉順問了一句:“小雨出差回來了沒有?”本不過是為打個招呼,沒話找點話說說,是在會揚一愣之際,才反應過來自己犯了大忌,連忙改口。“噢,啊……回來了沒有?”但是,晚了。

會揚盯著問:“去哪了?”

李曉打哈哈:“咦,去哪了得問你啊是你老婆!”上車子就要走。走不。車子被會揚從后面按住了。回頭,看到了會揚沉沉的臉。

去哪了?”

小雨從海南回到家里時已是晚上,進門前,先把箱子上飛機的行李標牌全部撕掉,又周檢查一番,確定不會穿幫之后,才按了門鈴。一想到又要對無條件信任著的會揚撒謊,心里就一陣煩躁,一陣難過,卻沒辦法。沒人開門。想是會揚還在公司上班,掏鑰匙開了門。進門先打了會揚的傳呼,然后收拾箱子,服換服,一切都停當了,差不多十分鐘過去了,不見會揚回話。又呼了他,又等,仍是杳無音信。忽然地就不安起來,忽然地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想了想,撥了陶然的手機。手機開著,卻沒有人接;越發的不安,想也不想地,又撥了典典家的電話。

肖正不在家。典典同幾個人在家里打麻將,都是人,有錢有閑的人。其中一個就是那個一塊做“以列死海泥全護理”的徐士徐姐。人們手邊都擱著紅酒,徐姐還會煙。桌上還擱著些散錢,們玩的是帶“”的,因而都玩得很認真,屋里只聽到麻將牌清脆的嘩啦聲,和“二餅”“六筒”的吆喝聲。

突然典典一聲:“胡啦!”

“典典的運氣就是好!”

徐姐說:“不是運氣。”

典典說:“就是運氣。我還沒完全會呢,不知道該怎麼出的時候,就瞎出!”

徐姐說:“瞎出都贏,你要真認真出了,別人都別活了。”

帶頭錢扔給典典,其余人跟著。典典:“算啦算啦,不就是玩嘛,誰又不是真就為了這幾個錢。……”

“玩,也要玩好。輸了不心疼,贏了不激,那就失去了玩的意義了。”典典一口喝下了杯中剩下的酒:“既然幾位大姐都這麼說,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免得掃了大家的興。……再說了,有贏的時候,就有輸的時候,對不對?”

“典典,你從跟我們學打牌起好像就沒怎麼輸過。”

典典想了想:“還真是的啊。……傻人有傻福。”

“你呀,典典,天生就是為福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不會打牌不會打牌一打就贏。不會喝酒不會喝酒數你能喝。……”

典典捧著自己發燒的臉:“能喝什麼呀,頭都暈了!臉是不是也紅了?”

“有點兒。不過可以說紅得恰到好,更漂亮了。可惜你老公不在,看不到。……他去哪出差了?”

典典說:“不知道。”

“他沒有告訴你?”

“告訴了。可你知道是真是假呢?”

徐姐笑了:“典典也變聰明了。”出自己的煙來:“來一支。”典典接過,叼上,徐姐為點了煙。典典吸了一口,趕吐出,被煙熏得瞇細了眼睛。就在這里,電話響了。一聽是小雨典典非常高興:“小雨!你回來啦?”

小雨一愣:“你找我啦?……那你怎麼知道我不在家?”

典典醉意朦朧地:“我還知道你去了海南了呢!怎麼樣啊玩的?”

小雨不安張地:“好的。我是去出差。你聽誰說我去海南了?”

典典擺手,笑,低著嗓門道:“我還聽說了呢——”不說了。

小雨幾乎窒息:“聽說什麼了?典典!”

典典半醉地道:“聽說,聽說你也旁上了個大款,這下子、咱、咱倆的況一樣了。……”這時人們在后高聲了起來,催。典典說:“不說了不說了,我這有客!”就放了電話。

小雨機械地放了電話,完全傻了。這時電話鈴突起,一把抓了起來。是陶然。正在上小夜,剛才去病房了,沒帶手機。陶然上來就說:“小雨你回來啦,好多事要跟你說,你馬上過來!……見面說吧。”

科里病人們都睡了,該理的事理完了,等小雨的工夫,陶然去了醫生值班室。今天徐亮值班。徐亮開了門,態度依然冷淡。為譚小雨的事他們倆始終無法達共識。或者說,徐亮始終不肯原諒陶然。本來陶然是來跟徐亮和解的,不料說著說著,兩人又戧戧了起來。戧戧著戧戧著,陶然又想起了來找徐亮的初衷,又放了態度,說:“嗨,你呀,為別人的事破壞了我們倆的關系,值得嗎,可笑不可笑啊你!”

譚小雨就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的出現使屋里二人同時一愣,一時間都忘記了跟打個起碼的招呼。

小雨先道:“徐醫生值班啊。”

徐亮點頭:“啊。”神中有一些尷尬,停停才想起來問,“你,回來啦?”

小雨一震,下意識輕聲問了一句:“‘回來啦’——我去哪了?”

徐亮干笑著:“啊?噢,出差嘛。我也是聽說啊。”

小雨問:“你還聽說什麼了?”

徐亮說:“沒有啊,沒聽說什麼啊。”

一邊的陶然不耐煩了:“什麼‘沒聽說什麼’!你要是真的關心,真覺著你有理,當面說給聽啊!”

徐亮憤怒地看陶然一眼,不說話。陶然也不說話。小雨覺到了什麼,沒話找話。小雨:“對了,徐醫生,你借給我們的兩萬塊錢,都這麼長時間了,也沒還,我想——”

徐亮說:“噢,那個呀,什麼時候還都行,看你方便,我無所謂。”

小雨強撐著開玩笑:“哪能無所謂呀?我都聽說了,你們都快結婚了,正是要用錢的時候……”

陶然擺擺手:“你聽說的那都是‘過去時’了,‘現在進行時’是,他改變主意了。”

小雨看徐亮:“是嗎徐醫生,為什麼?”

陶然道:“為你。”

小雨不明白:“為我?”

陶然點頭,然后言簡意賅地道:“他不贊你的……做法,我替你辯護,就這麼著——”聳聳肩,做了個“完了”的表

小雨輕聲地:“替我辯護?——什麼事兒?”

陶然不滿了:“行了小雨!”

小雨提高聲音:“什麼事嘛!”

陶然說:“咦,什麼事你自己不知道倒要我來說?”

小雨定定地:“你說!”

“你是不是去海南了?……和沈平一塊?……這不就得了!”

“那又能說明什麼!”

陶然躲開小雨的眼睛,嘟囔著:“小雨,就我個人來說,非常非常地理解你,也不覺著你這樣做有什麼不妥,絕對實話。那天就是為這個我和他吵了一大架,不信你問他。……但是你不可能要求人人都跟我似的,應該說,實事求是地說,大部分的人,對你的這種做法,是持反對意見的——”

小雨生氣了:“我到底做什麼啦!”

陶然更生氣:“小雨你這就沒勁了!”

小雨說:“我什麼都沒做!事本就不是你們所想像的那樣!”

陶然冷笑一下:“是嗎?那我就不明白了,沈平那樣的一個人,護士長說話,一個典型的商人,憑著什麼付你一個月八千塊錢的工資!”

小雨盯著陶然,眼里像要冒火,想說什麼,什麼都說不出,說什麼都是徒勞,猛地,出雙手狠狠地一推陶然,把陶然推得一屁跌坐在夜班醫生的床上,然后頭也不回走了。徐亮愣住。陶然也愣住,坐那半天沒。“我怎麼總上這麼些事,兩頭不是人,豬八戒!”這時徐亮冷冷地:“沒事你請出去吧。我要休息了。”陶然慢慢起,向外走,全一陣冰涼。

小雨回到家里,用鑰匙開門,門自開,一驚,:“會揚?”沒聽到回答。家里一片漆黑。開了燈,嚇一跳,會揚赫然坐在客廳沙發的正中央。

“怎麼不開燈?……剛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去哪了?”

“等你你不回來,就去了醫院看了看陶然。”

“我不是問剛才,我是問這一段時間,你去哪了。”

“不是告訴你了嗎?”

會揚冷冷地笑了。小雨張地看他。極靜。這期間起風了,風刮起了窗簾,窗簾飛舞,沉默的會揚突然嘆了口氣,轉去關窗子,外面下雨了,他凝神看著越來越大的漆黑的雨幕,作極慢地關好上窗子。再回過頭來時,臉上的憤怒已變了深深的憂傷。

“……去睡吧。”他說,“這段日子你辛苦了。”

小雨滿懷希:“一塊睡吧。時間不早了。”

“你去睡,我還不想睡。”

小雨撒地抱著他的胳膊:“一塊嘛!”

會揚回胳膊:“你去睡。”

小雨忍不住了:“你是不是聽說什麼了?……你相信那些話,是不是?……這樣吧,我問最后一遍,你如果還是不回答,就說明你相信。……你相信,是不是?”會揚沉默。小雨睜大眼睛看他,突然轉沖出了家門。這時候,外面大雨如注。會揚愣了愣,追了出去。

雨夜,小雨打車走。會揚打上了其后的一輛車走,對司機:“跟上前面那輛車!”司機是個樂天派:“追前面打車那的?……老婆還是朋友?……兄弟,我還告訴你說,這人啊,像影子,你追就跑,你跑就追……”會揚對所有問題所有話一律不答。這個時候司機再多話也無話了,悶頭開車追了上去。

6.沈總示,小雨抗拒

小雨去公司找沈平。分手前沈平說他要去公司理一些他不在京期間的業務,大概需要干一個通宵。他是一個力過人的人,他的力來自于他的睡眠。他屬于那種有“睡眠天賦”的人。需要的時候,幾天不睡;同樣,只要需要,一睡幾天。天大的愁事,只要想睡,上床就著。腦袋里仿佛安了個開關,一按開,立刻就醒,一按關,馬上就睡。

公司里闃無人聲,正利于工作,沈平伏案全神貫注。突然,敲門聲大起。他不無奇怪地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淋淋的小雨。

“小雨?!”小雨進去,沈平跟進,門都沒顧得完全關上。“怎麼回事?”小雨不說話。沈平從架上拿下掛在上面他的一件T恤扔給小雨,“頭發!”完了又拿起剛買的還沒拆封的另一件扔過去,“完了換上這件。會冒的。”小雨一直不說話,也不。于是沈平走過去,拿起服試圖親自給頭發。小雨像被什麼蟄了似的尖一聲跳開:“別我!”的激烈反應倒把沈平嚇一大跳。

屋外,會揚趕到了,下意識避在門的一側,靜聽。

,沈平明白了,看著小雨。平靜地:“告訴我,小雨,發生了什麼事?”

小雨哆嗦得說話十分困難:“您……為什麼?”

沈平無辜地:“我怎麼啦?”

“今天剛回北京,就發現……就發現全世界的人都在說我和您、和您……”說不下去了。

“坐,小雨,坐。”小雨不坐,他堅持讓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則去張羅著給倒熱水,“我明白了。在此我要糾正你兩點。首先,你把問題過分夸大了,并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在說……”

小雨傷心地哭泣著:“對我來說就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對我來說就是我的整個世界!”

門外,會揚屏息靜氣聽。

沈平說:“好吧好吧就算是這樣。我要糾正的第二點是,你對我的誤解。…你三更半夜冒著大雨跑來,顯然是來興師問罪的,你認為是我散布了些什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就范?那我還告訴你,這不是我的風格。我從不人做什麼,尤其在男的事上,在這件事上,我追求的是心心相印兩相悅,我不是流氓不是嫖客。再者,我的為人你也應該清楚,明磊落,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

“那他們據什麼要這樣說?”

沈平沉默了一會:“據……常識吧。”

“但是他們怎麼可能一下子全都知道我去了哪里,跟誰一塊去的?”

沈平提醒:“別忘了,你們護士長李曉是我的前妻!”

小雨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不響了。片刻后兩手托腮道:“怎麼辦呢,現在?這種事,解釋是沒有用的,只能是越描越黑。……”

門外,會揚臉上如釋重負,也有愧疚。同時,也拿不定主意此刻該怎麼辦,走、留在此刻顯然都不是很合適。這時,他聽到沈平又開口了,索由著慣先聽了下去。

,沈平在小雨邊坐下了,憐地看:“小雨,這件事非常使你苦惱嗎?”小雨“嗯”了一聲。沈平:“為什麼呢?”

“我明明沒做……”

“你為什麼不做!”

小雨惶了:“沈總……”

“究竟是什麼束縛了你?……觀念?家庭?還是什麼別的?通過這些日子的往,我可以斷定你,至是不討厭我的,而我,你十分清楚,是喜歡你的。在我認為,有這些我們就足夠了。可是,你對我所有的暗示,明示一概不理,使我十分的困。”小雨完全沒有應付這場面的經驗,怔怔地看沈平,無所作為,以致沈平把一只胳膊搭到了的肩上,竟木木地全無覺。而在沈平,當然會認為這是一種默許,他越發地溫。沈平耐心地:“小雨,我是喜歡你的,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然后,就開始了這漫長的追求和等待,等待著我的小修的覺悟,等待著回到人間。……”說著,他開始試圖親吻小雨。小雨使勁推開他。

“別!沈總!”

“為什麼?”

小雨說不出別的話:“別……”

“回答我,為什麼。”

“不知道。不喜歡。……”

“你以為你不喜歡!對于完全不了解的事你不應當先就決定了喜歡還是不喜歡。你是被束縛的太久了,還是那句話,生命不應當為觀念束縛。聽我說小雨,你會喜歡的,我了解你比你自己還要深刻!……”試圖推進一步。

小雨:“不!”要推沈平,但推不開了。

“聽話,小雨,我保證你會得到一個嶄新的世界……”

屋外會揚張到極點,正向里面沖時,聽到小雨尖一聲。

“不!!”同時拼盡全力推開了沈平,站起,“對不起沈總,我走了。”

沈平原以為小雨的拒絕不過是害或是作態,現在看當真如此,不由得憤怒了,大踏步走到小雨對面攔住了的去路。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到我這來?不要對我說你不知道沒想到,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想到了,你甚至到李曉那里打聽我,相信李曉絕沒有在你面前化我一個字!”

小雨底氣不足了:“開始我是想不來的,記得也跟您說過。可是后來又想,我可以好好工作,全力以赴,來對得起你付給我的工資,因為,因為當時我們家實在太需要這筆錢了。……”

門外,會揚慚愧已極。

,沈平冷笑一聲:“全力以赴?你的‘全力’又有多?就你們那個護校畢業的中專文憑,除了做護士,什麼都做不了,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

對不起就行了嗎?你這種行為,往好里說是欺騙,說嚴重點,就是欺詐!”

“那……我辭職。”閃過沈平,向門外走。被沈平一把拉了回來。

“辭職是以后的事,這之前的怎麼算?我不說錢,我只說我的時間力我的,那是你一個辭職就可以勾銷得了的嗎?……譚小雨,李曉跟你說過沒有?我這人最講游戲規則,從不坑人,同樣,也絕不許人來坑我!”把小雨往沙發上一推,小雨跌倒上面,沈平伏在的上方看著:“小姑娘,記住這個教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要把男人當傻瓜耍!”

小雨驚恐萬狀地看著沈平被憤怒扭曲的臉,就在沈平要手的時候,突然凌空而起。

——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脖領子,把他揪了起來。是會揚。

小雨一下子跳起躲在了會揚的后。會揚和沈平四目相對,沈平立刻明白了這人是誰。

會揚揮起拳手,咬牙切齒地:“你這個——混蛋!”

沈平毫無懼地干脆回道:“你這個——笨蛋!”

“笨蛋”二字深深到了會揚的痛,他的拳手垂了下來,松開了,片刻,一聲不響轉出去,小雨跟著他走。

沈平目送他們走,冷冷地道:“劉先生,有本事自己掙錢,不要自己的老婆出去當騙子!”

會揚聞之面孔疼痛般痙攣了一下。夫妻二人沿著長廊走去,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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