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談話的區

本想在一切終于相對安定下來的時候跟會揚好好談談，接一段，不料公司又派去國，培訓，兩個月。譚小雨下不了決心，跑去跟陶然商量，陶然主張先學習，基于兩個理由：一，機會難得；二，這麼長時間都過去了，未必劉會揚偏偏會在這兩個月里就跟人跑了。而且跟小雨承諾，這兩個月里，由代替小雨，盯住劉會揚。就這麼著，小雨決定了先出國學習。這天，陶然送小雨去機場。劉會揚上午做治療，最后一個階段的治療，今天是第二次，非常關鍵，因而不能耽誤。一想起會揚正在做治療，而那個靈芝很可能就陪在他的邊，小雨心里就一陣別扭，令陶然非常的不以為然，也不解。“小雨，跟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有點覺著這個時候跟人家分手于心不忍？”

小雨斷然道：“絕對不是！”

“那我就真的不明白了。很簡單的一件事，他你，你他，兩個人當面一說不就完了嗎，怎麼會搞得這麼復雜！……放心走你的，回去我就找劉會揚，問，問他到底怎麼想的。”

“不用你問，我都能替他回答了你。他會跟你說我和他目前的差距，說不愿意我將來為此后悔，說長痛不如短痛，諸如此類。”

陶然正道：“小雨，我早就跟你說了，劉會揚說的，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

小雨搖頭：“有什麼道理？將來什麼樣子誰能百分之百的確定？而現在能夠百分之百確定的，是我們彼此相。你說，為了一個未知的將來就犧牲掉一個已知的現在，有這個必要有這個道理嗎？”

于是陶然也覺著有理：“可也是呀！今天就說今天的事，管明天干嗎？管得著嗎？明天上街突然被車撞死了也保不準！”

小雨笑笑，也沒去糾正，自顧說：“其實我知道他為什麼，但他不會承認的，他對自己都未必肯承認，很可能，他都還沒有意識到。”

陶然好奇地：“什麼？”

小雨：“……靈芝。”

陶然斷然地：“不可能！”劉會揚再怎麼有病，基礎在這兒，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可能跟陜西來的一個小保姆——結合？這樣說不是瞧不起靈芝，而是說常識常理。一個人做事不能置常識常理于不顧。

小雨搖頭：“我了解劉會揚，他的善良他的厚道非一般人所能比，屬于寧可人負我我絕不負人的那種。你知道靈芝為他做了多事，做了些什麼？要不是，劉會揚不會有現在這種，狀態。你也知道前一陣我有多狼狽，家里，工作，那麼多的事，完全顧不上他。是靈芝一直在幫他，為他做的那些事一般孩子本做不到，因為他，的力量使無所畏懼。你想，這麼一個人，欠下一個孩子這麼大兒，他也十分清楚對方要的是什麼……”

陶然道：“——那也不能就以相許！這都二十一世紀了，又不是封建社會奴隸社會！”

小雨皺起了眉頭：“陶然跟你說正經的你怎麼總是打岔！”

“怎麼是‘’打岔？！偉大領袖都說過了，沒有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

“這話是對的，但同時又是相當概念的，事實上，決定一個婚姻生死存亡的因素真的是千差萬別。”于是陶然默然。十分清楚小雨是對的，說的那些話只是想安。就要走了，想讓高興一點兒。

這時們已在機場了，已辦完手續了，該分手了。小雨接過陶然手中的箱子拖把。“小雨，高興一點！”陶然說。小雨點點頭。“放心，北京有我！”陶然又說。小雨又點點頭，這一回臉上有了點笑意，為了朋友的熱忱和忠誠。

劉會揚最后一個階段的治療可以說是奇效，一天一個長進。靈芝慨嘆早知如此直接就做這一個階段的治療多好，省得繞那麼大彎子，多費那麼多勁；會揚就笑：早知道吃最后這口飯就飽了，前面那些就不吃了，直接吃最后那口多好，那要省多糧食？靈芝明白過來后就看著他笑，著兩個小虎牙。一向伶牙俐齒，這種時候卻是一個字都不說了，那麼的溫，馴順。做完治療，晚上會揚下班，靈芝只要沒事，就會等在他的小屋前，手里拎著做好的飯。吃完了飯，就幫他練習說話。

最后一個階段最后一次的治療也結束了，這天，二人做說話訓練，劉會揚的說話能力已幾乎聽不出破綻，靈芝對他百難不倒之際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讓他說的那一段話，那時于他本就不可能的那段話，得試試，試試他現在能不能說，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恢復了。

“聽好啊，本老師現在開始說，你跟著說：八百標兵奔北坡，”會揚復述，比靈芝慢一點，但是字字清楚；靈芝說第二句：“炮兵并排北邊跑，”會揚復述，仍是字字清楚。靈芝：“炮兵怕把標兵，”會揚復述；靈芝：“標兵怕炮兵炮。”會揚復述。然后兩句兩句，然后四句一塊說，會揚都做到了，并且由開始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向蹦，到最后的流利流暢。最后一次會揚說時靈芝在一邊在心里替他使著勁，當最后一個字由他里順利說出，靈芝不自歡呼了一聲，一把從后面抱住了他。劉會揚全一震，沒。沒有反對，但是也沒有響應。片刻后，靈芝松開了手，二人無言。……

劉會揚決定出山，一出山就應接不暇，為眾多公司看好，這下子倒有了新的苦惱，選擇的苦惱。靈芝笑說：“不好的時候，麻煩；好了的時候，還是麻煩！要不，干脆回原來公司算了，人地彼此了解，也省得這兒談那兒談的費那麼多事了。”

會揚斷然地：“不行。”

靈芝不明白：“怎麼不行？”

“……譚小雨在那里。”

靈芝慢慢道：“對，夫妻倆在一個單位，會有很多的不便。”

談話一不小心就踏了區，二人又都不響了。這些天來，他們一直小心地避開“譚小雨”，是小心著小心著，還是避不開。

2.靈芝客串小雨

靈芝媽媽來電話了，在家鄉給找了個對象，一個很能干的年輕人。年輕人在縣城里有一個包工隊，掙了不的錢，為他父母在家鄉蓋起了一個像城里人住的那樣的二層小樓，讓全村人眼熱。去年靈芝回家探親時見到過他，沒料到他竟會對念念不忘，幾次三番托人到靈芝家里來說。頭幾次都被靈芝回絕了，這一次，他又去家里說，靈芝媽媽就勸靈芝回家見見，談談，行不行的，再說。靈芝同意了。這天，靈芝在屋里收拾箱子，劉會揚來了，手里拎著兩個鼓鼓的塑料袋。一個袋里裝著靈芝路上吃的東西，方便面呀，火腸呀，小零食呀；另一個袋里裝了些所謂的北京土特產，果脯什麼的，讓靈芝回去后給左鄰右舍們分分，好歹也是從北京回去。靈芝接過了那些東西，一搭沒一搭地往箱子里放，片刻后說：“我媽也是，怎麼就單單看中那人了呢，還非他不可了？我以為上回我沒回去就算完了呢。”

會揚說：“主要的是人家看中了你了。”

靈芝說：“人家也沒說就看中我了。就是說希能見見我，然后再做最后決定。聽聽，‘最后決定’。”嘻嘻一笑，“肯定是手里抓著一大把呢，可著他挑可著他撿呢，都挑昏了頭了挑花了眼了！你說我媽，非得讓我去湊那熱鬧干嗎？”

會揚認真地：“不是你媽，是那人希你回去。”

“希？他據什麼希？我離開家鄉那年才十六歲……”

會揚一本正經：“十六歲已經是大姑娘了，已經能看出模樣來了，應該說那個人很有眼的呢。”

靈芝垂著眼睛：“會揚哥你又拿我開玩笑，不跟你說了，人家這心里正呢。”

會揚忙道：“不開玩笑不開玩笑。……靈芝，你媽的意見是對的，不管怎麼樣，見見再說，萬一真的是一個機會呢？至從表面上看，那人條件的確不錯。”

靈芝瞟會揚一眼：“我要是看上他了呢？”

會揚哪里能不明白靈芝的心思？沉默了一會，說：“靈芝，要是你也能看上他，應當說，是好事。”

“對誰是好事？”

“對你們雙方，還有你媽媽。看得出你媽媽很喜歡他。”

“對你呢？”會揚不說話了。靈芝看著他，突然道：“會揚哥，要是你說，靈芝，你別回去了。我就不回去了。說，會揚哥，你說！說：靈芝，別回去了！”

會揚誠懇地：“靈芝，我不能說。我沒有這個權利。”

“假如你有這個權利呢？”

“有些事是不能‘假如’的。”

靈芝不說話了。看著靈芝的樣子會揚有所不忍，不住又想安：“靈芝，就是回去看看，又不是說讓你怎麼著了，至于嗎，這個樣子？”

靈芝聞此看會揚，眼睛里閃出希的。劉會揚避開了這雙眼睛。……

靈芝終于還是沒有回去。

那天，都走了，都上了火車了，火車都要開了，突然手機響了，劉會揚打來的。會揚突然病重，視力幾乎沒有了，看人只能看出個人影，耳鳴也開始了，一天二十四小時轟轟的響——正是腦瘤急劇增長迫腦神經的典型癥狀。開始，還不讓會揚回來，知道他正做治療，怕耽誤了他，但是最近一段，覺非常不好，預到最后的日子就要到了，走前不能不見一見的孫子和的孫子媳婦。電話是會揚的一個大伯打來的，電話中他一再囑咐會揚一定要帶媳婦兒回來，說老太太放心不下的，似乎就是這件事。會揚一邊接電話一邊張思索，就算他通知了譚小雨，就算譚小雨肯回來，也回不來；是在國。這不是一個距離的問題，或說主要不是距離問題，而是手續問題。而聽電話中大伯的口氣，怕是就在這幾天了。于是放下電話后，會揚果斷撥通了靈芝的手機，他要讓靈芝代替小雨。在目前這種視力聽力的況下，做到這點不問題。

劉會揚攜靈芝回到了長島老家，一進院門大伯就迎了出來，兩眼直往會揚后看，沒看到他所期待的譚小雨，一下子急了。

“你媳婦呢？”

“出國了。”

大伯火了：“電話里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就盼著呢，老人就這麼一個愿——出國了？就是出地球了也該著回來一趟！”

會揚低聲下氣地：“大伯別著急！是該回來，可是怕來不及啊！……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靈芝，”停停，“小雨的朋友。請來，是想請代替小雨。”

大伯開始不明白，但馬上就明白了，看著靈芝：“行！高矮胖瘦差不多就行，這法子行！……小雨的朋友，那小雨的事都清楚？”靈芝點頭。大伯道：“那就好。別看老太太眼神耳朵不靈了，腦子靈著哪，什麼事都清楚。……來，姑娘，家來吧。”

三人走進院門。……

幾天后，去世，走得安靜安祥，因為孫子媳婦在孫子的邊，因為孫子的病治好了，因此什麼心事都沒有了，放心地去了那個人生的終點。這天，送走后，會揚和靈芝來到了長島著名的九丈崖上，強勁的海風迎面吹來，腳下，是奔騰咆哮的海浪。二人不說話，極目遠，許久。

會揚由衷地：“……謝謝你，靈芝。”

靈芝說：“只要老人好，就好。”

“走得很輕松，很安詳。你注意到了嗎?最后那一瞬間，臉上的皺紋全舒展開了。……”

“你的病好了，放心了。……”

“主要還是因為你來了……”

靈芝糾正他：“是因為譚小雨來了！”

會揚無言以對。靈芝也不再說話。海浪奔騰咆哮擊打著岸邊的礁石，化作一片白沫，遠，一排巨浪再次襲來，驚心魄，如二人此刻的心。……

夜。月亮靜靜的，大海靜靜的，漁村靜靜的，都睡了。

家，會揚睡在西屋的炕上，靈芝睡在東屋的炕上，中間隔著一個堂屋兼灶房。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夜的靜寂，是靈芝的手機，二人同時被驚醒。靈芝那屋接電話的聲音傳來，但聽不清說的是什麼。靈芝接完電話后，會揚高聲地問：

“誰的電話？”

“我媽？”

“催你了？”

“不是。”

“那什麼事，這麼晚打電話？”

“生氣了。剛剛得到了消息，人家那人，定了。”

會揚再也沒說話。沒有話說。驟力沉重。

……

3.選擇還是選擇報恩？

譚小雨給劉會揚寫了封信，發到了陶然的信箱里，沒有劉會揚的信箱。也曾想通過郵局寄，慢且不說，都不知該寄到哪里。只好請陶然當郵差，印了給他送去，送到那個他稱之為“狗窩”的地方。幸而去過那里一次。但愿他還住在那里。

陶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看完了那信。

“親的會揚，分別這些天來，一直想給你寫信，一直沒想好該怎麼寫，寫什麼，那麼多的事！你現在怎麼樣了？治療還堅持做嗎？效果如何？都來信告訴我。你沒有電子郵箱，可通過陶然發給我。我這封信也將通過給你。……

“在國的這些天，除了學習，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我們的事。我你，一如你我，一如我們當年。關于這一點，請你不要否定，否定于事無補，相反，有害，會妨礙我們對事最終做出正確的判斷和解決。現在我們來談談靈芝。

“靈芝是一個出的孩子，有一般孩兒所沒有的勇敢和奉獻神。盡管沒有親眼目睹，我也能想像出替你給人送水替你做事時的樣子：目不斜視心不旁驁義無反顧！是使如此勇敢，如此忘我，如此投！我激，激在我所不能的時候，去幫助了你。但是一想到有可能就此從我的邊將你奪走，還是覺著不可忍，所做的那一切在我心里也就大大地打了折扣。我知道不該這樣想，但卻不由自主。但是，每當這樣想了之后，心里又會涌起對靈芝深深的歉意。總之，心是矛盾的，你呢？你也是矛盾的吧——只能是比我更加矛盾，因為我只是聽候選擇，你呢，將面臨選擇！

“選擇還是選擇報恩？選擇心靈的愉快還是心靈的安寧？選擇我還是選擇？你不，但是你要謝；你我，但你覺著已無愧于我。以你的為人你的思維方法，你甚至會覺著靈芝比我更需要你。你會覺著靈芝是弱者，而你的天之一就是，同弱者。會揚，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這是你心深的想法，知你莫過我！

“現在，像從前一樣，每天夜里，我都會做夢夢到媽媽，夢到好的時候，夢到給我送飯，每次，我都會著媽媽醒來。從前，醒來的時候，我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哭著睡去。后來有了你，夜里醒來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在你的懷里，在你的安聲中，暖暖地睡去。那是自媽媽生病后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可惜這日子是那麼短暫，而且有可能將永遠失去！

“在這里，沒事的時候，我會去找很多有關婚姻的書來看，才發現，在生活面前，所有的書都是那麼的簡單蒼白淺，無用！

“永遠你的小雨。”

忠實的朋友陶然當夜就把這信打印了出來，折好，裝進信封，按照小雨描述的那個地方，尋尋覓覓地找了去。小屋閉，沒有人。陶然本想把信塞進去了事，又多了個心眼：萬一劉會揚要不在這里住了呢？于是后來又去了幾次，分幾個時間段去的，早晨、晚上、白天各一次，均不在。像是搬走了。搬哪兒了？陶然沒辦法，最后一次離開時順便向小區的保安打聽了一下，抱著“有棗沒棗打三竿子”的心態，不料還真打聽著了——那保安員還算劉會揚的同事。他不厭其煩告訴了陶然劉會揚的去向，以及有關的種種，例如，他是和他朋友一塊走的。陶然說你怎麼知道那是他朋友？那保安說肯定是朋友，“不說天天來吧也差不多，每回來都還都帶著飯，到睡覺的時候，就走。一塊兒吃一塊睡的，是媳婦；一塊兒吃不一塊兒睡的，那就是朋友。……”最后，還在陶然的要求下把那“朋友”的長相描述了一遍，其實不用說陶然已經知道是誰了，不過是想最后證實一下。當確定劉會揚還在那個小屋里住時，陶然便把小雨的信從門下面塞了進去，以讓他能在回來后的第一時間里看到。完任務回去后，就把這一切通過信箱向小雨做了詳細匯報：劉會揚回山東老家了，和靈芝一塊兒去的，什麼時候回來還不知道……小雨邊哭邊看陶然的信，淚水模糊了視線，一把再看，還是模糊，那淚水怎麼也不完。……

劉會揚和靈芝返回北京，乘出租來到會揚小屋門前，靈芝拿著鑰匙先走了，留下會揚在后面付錢，去后備箱拿行李。

靈芝進屋時一腳踩著了什麼，低頭一看，是信，拾起，發現信沒有封口，想也不想出來就看。小雨的聲音響起：“親的會揚——”

靈芝目急驟往下看：

“……選擇還是選擇報恩？選擇心靈的愉悅還是心靈的安寧？選擇我還是選擇？你不，但是你要謝；你我，但你覺著已無愧于我。以你的為人你的思維方法，你甚至會覺著靈芝比我更需要你。你會覺著靈芝是弱者，而你的天之一就是，同弱者。會揚，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這是你心深的想法，知你莫過我！……”

這時門外傳來漸近的腳步聲，倉忙之后，靈芝不假思索，把信藏進了自己的口袋并迅速干了臉上的淚，門開了，會揚到了，靈芝沖他仰起了一張笑臉。“會揚哥……”

靈芝要隨劇組去外地拍戲了，曾經，他們有過約定，靈芝再去外地拍戲時會揚一定要去火車站送，因為別的孩兒都有人送，就沒有人送，他得給一個“面子”。靈芝說這話時，劉會揚笑著滿口應承，還表態“一定要穿上最好的服”，于是靈芝說“那們肯定得羨慕死我了”。可是這次，真要走了，靈芝說什麼也不讓他送了，徑自提著箱子打車去了北京站。

北京站，劇組人員都到齊了，孩子果然是個個都有人送，且多是一些年輕的男。靈芝目不斜視拖著自己的行李上車，這時聽到后面有人：

“靈芝。”

靈芝回頭，看到西裝筆的會揚向走來，那麼的瀟灑那麼的帥，在月臺上那麼多的人里，那麼多的年輕男人里，都得說數一數二。看著他向走來，目迷蒙。會揚來到邊，給一個塑料袋：“喏，路上吃的，方便面、火腸、黃瓜和一點小零食。”

靈芝低下頭去：“謝謝會揚哥。”

會揚逗：“喲喲喲，今天這是怎麼啦，靈芝淑了？”這時他手機響了。自他回來后，他的手機就一直地響，全是找他洽談工作的。

靈芝抬起頭來：“先別接電話！我馬上就要走了！”

會揚點頭：“不接。誰的也不接！”

靈芝說：“也許是找你談工作的呢！”

會揚笑：“那也得等靈芝走了再說。”

靈芝沒有笑：“工作上，有好消息告訴我。”

“第一個要告訴的就是你。”

靈芝輕聲地：“第一個嗎？”

會揚肯定地點了下頭：“第一個。沒有你，靈芝，就沒有今天的我。”

靈芝沒馬上說話，片刻后，一笑：“你是為了——報恩？”

會揚不明白：“什麼意思？”

靈芝又一笑：“說著玩的。”這時有人在靈芝上車了。靈芝說：“我得走了。”會揚笑著點點頭。靈芝說：“親我一下。”會揚猶豫了，靈芝催促：“給我個‘面子’！”

于是會揚捧起的臉，在的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車廂里，劇組的許多孩兒都看到了這一幕，都知道了靈芝有一個“帥呆了的男朋友”。

4.夫妻相見

送靈芝回來后，劉會揚看到了等在他小屋門前的陶然，并坦然告之：送靈芝去了。

陶然為他的態度震驚生氣：“劉會揚，你沒忘了自己是有婦之夫吧！”

“有婦之夫就不能跟孩子打道了嗎？”

“那得看怎麼打道了。”

于是劉會揚就說了，說了整個事的來龍去脈。心深，也是想通過陶然的來告訴小雨。他沒有勇氣。

小雨在電腦前看陶然發給的信：“……為了代替你去見劉會揚的，靈芝甚至失去了一個對來說是絕好的結婚對象。小雨，這事我看已是大勢所趨，你必須要有充分思想準備。靈芝現在對劉會揚可謂恩重如山，……”

陶然去機場接譚小雨。兩人坐在車里，很說話。該說的，能說的，都已說了。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汽車進城區。

一直沒開口的小雨突然道：“師傅，左拐！”

陶然問：“你要去哪兒？”

“……上他那里看看。”

“帶著那麼多行李——改天吧。”

“就是想看他一眼。……”

陶然慨然長嘆，不再阻攔。

劉會揚卻已不在那個小屋住了。兩個孩子守著一堆行李束手無策。呼他，“已停機”；問附近能問到的人，不知道。

小雨黯然神傷：“他就是想躲著我。”

陶然：“別多心了。躲你，為什麼，他至還得找你辦手續吧？”

小雨苦笑：“也是啊。他終究是還有這件事非我不可。”

忽然，陶然心里一，“別說，他可能還真就是想躲你，怕一見了你決心搖——得找他！讓他搖！”說罷打開手機。“說靈芝的手機號碼！”

小雨不解：“干什麼？”

陶然說：“他在哪兒那丫頭肯定知道。”

小雨：“不會告訴你的。”

陶然說：“這時候了，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電話通了，靈芝一個磕絆沒打地，就把劉會揚的電話、手機、新的住址通通告訴了陶然，令小雨意外，驚奇。

陶然擺擺手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勝利者的大度唄。”

們來到了劉會揚的新住所，在一幢高級公寓樓里。事先沒打電話，怕他拒絕。到門口后陶然說：“我走了，我在這里不好，會影響你的發揮。”小雨被逗得笑了笑，陶然又道：“記住，全力進攻，決不后退！”手按了門鈴，然后迅速轉走開。

小雨一人等待，張得心里直跳。門終于開了，會揚出來，大吃一驚：“小雨？”

小雨進屋，轉著脖子四看，故作開朗沒話找話。“不錯啊這房子，多錢？”

“公司的房子，租給我的，家也是。……你吃飯了嗎？”

“沒有。”

“走。先去吃飯。”

一優雅餐廳的僻靜角落，音樂低，會揚、小雨相對而坐，舉起酒杯一下。

小雨說：“祝你們幸福！”喝下一口酒。的雙眸已熠熠放亮，亮得如汪著兩泉水，也許就是汪著水，淚水，但始終不讓它們落下。

會揚聽如此說，沒喝酒，放下杯子，“小雨，對不起。”

小雨擺手：“是我對不起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總是不在。”又舉起杯子，“來！”

會揚勸道：“可以了，小雨。”

小雨固執地舉著杯子：“來，祝我幸福！”

會揚只好舉起杯子與之了一下：“祝你幸福……”

兩人同時喝下一大口酒，放下杯子，四目相對。小雨的眼睛更亮了，亮得盈盈滴，但就是不滴。臉上，是始終的令人心痛的微笑。

會揚垂下了自己眼睛。

這頓飯二人吃了兩個小時，回來后，小雨一進門就去拿堆在客廳角落的的行李。會揚不聲不響幫拿。到門口，走在前面的小雨忽然站住：

“會揚，你還我是嗎？”

“我說過了。”

“再說一遍。”

“……是的。”

小雨點點頭：“那，我們現在還是夫妻是嗎？”會揚不明白為何要說這個，但點了點頭。小雨又說：“那，今天晚上我要是不走，住在這里，應當說是合法合合理，是嗎？”

會揚怔住，看小雨。小雨眼睛亮亮地看他。極靜。猛地，會揚一把把小雨摟在了懷里。千般萬般繾綣。……

5.“祝你們白頭到老！”

清晨，會揚還在睡，小雨已穿好服走出了臥室，這時聽到電話響了，接著聽到會揚抓起了床頭柜上的電話，睡意濃濃地“喂”了一聲。

聽出了是誰后，會揚了起來：“靈芝你這個鬼丫頭，這麼早來電話，我正睡著哪。”

靈芝說：“忘了今天是周末了，劇組從來沒有周末周日這個概念，對不起了啊。……”聲音是快樂嗔的，臉上卻是完全相反的神。“喂，上班的覺怎麼樣，新公司好不好？”

會揚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等你回北京來看看就知道了。……喂，還有什麼指示嗎？”他顯然完全沒有想起小雨及夜里發生的事。

靈芝猶豫了一下：“昨天譚小雨給我打電話問你的地址，去找你了嗎？”

會揚一下子清醒過來，猛得翻坐起，邊、屋里已沒有了小雨的蹤影，他口道：“小雨——”

那邊靈芝由電話里聽到了這聲“小雨”，慢慢收起了電話。

靈芝拍完戲隨劇組返回北京，下車后沒跟劇組去駐地，而是直接向劉會揚所在的新公司找去。

那是一幢有著藍玻璃幕墻的大廈，靈芝第一眼就被眼前這大廈鎮住了。輕輕推開大門進去，里面到是冠整潔的白領男，張，安靜，有序。靈芝小小心心地向里走，攔住一個男士。

“請問劉會揚先生在哪里？”語氣、用詞隨著環境變得文雅起來。

男士是南方口音，廣東香港那邊的：“事先跟他有約嗎？”

靈芝努力不聲地點了下頭，學著男士的用詞習慣：“有，有約。”

男士看一眼，似乎不怎麼相信。

靈芝嫣然一笑。

于是男士說：“三層右首第一個門。”

門關著，門上金銅牌子上的三個黑字是：經理室。靈芝敲門。先是輕輕敲，沒人；后來重重敲，還是沒人。倒把旁邊屋的門敲開了，一人開門，探頭：“劉總去清新花園了。”

“什麼花園？”

“清新！”

……這是一個正在興建的小區，小區前有一個售樓，上面有幾個大字：清新花園售樓。還沒到上班時間，職員們都到了，一水兒的青年文化男。隔著明的門玻璃，可看到他們正在里面開會。全是站著的，在他們對面站著的，是劉會揚。會揚正在講話，穿著靈芝為他買的那套西裝。

“功銷售的前提，首先就是對樓盤各方面況的了如指掌。各種格局，戶型，面積，朝向，使用率，業管理費，建筑質量，施工進度，以及周邊環境、通、學校、醫院、商場等等等等的況，……”

靈芝上臺階，到大門前，由于職員們擋住了視線，使一時看不到前方的劉會揚。輕輕將大門推開一道，為耳的聲音立即傳出。

“還要知在心的，是客戶住后的日常瑣事：房屋水怎麼辦？這堵墻可不可以打掉？以后會不會增加小區公路線？小孩兒上學走哪條路最近？……”

靈芝踮腳，同時在人里向前方搜尋，終于看到了劉會揚，但此劉會揚已然不是彼劉會揚。……

靈芝的眼前模糊了。

劉會揚自信、沉著的聲音在屋回響。

“作為售樓人員，只有能夠坦然應對客戶的各種提問，才能在每一個細微之使客戶增加購買的信心。……”

靈芝的淚水奔涌而下。這是造就的劉會揚，造就了他重新把他推了上去，同時等于把他從自己邊推了開來，使他在的眼里又如天上的月亮，可而不可即！

靈芝轉離去……

這天，譚小雨按照事先約定的，來到了劉會揚的居所，談有關離婚事宜。氣氛尷尬，干。

小雨笑笑：“從來沒有離過婚，不知道該怎麼做。”

會揚也笑笑：“我也沒有離過。我想，得帶上份證吧。”

小雨點頭：“這是肯定的，戶口本也得帶吧？”

會揚點頭：“得帶。我在哪個電影里看過，還得帶上結婚證。……”

“離婚帶結婚證干嗎？”

“得先證明你是結過婚的才能談離婚吧？”

“噢對。結婚證在我那里，等我去把它找出來。”

“要不要給街道辦事打個電話咨詢一下？”

“也好。省得我們白跑。都這麼忙。”

“也不知道他們的電話……”

“查114。”

“對，查114。”拿電話就要撥。

“不用急，今天休息，人家不上班。”

“也是，啊？”

于是又都沒有話了。幸而這時，門鈴響了。兩人都如釋重負，會揚跳起來小跑著去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快遞公司的人，手里抱一捧百合花。“你好。是劉會揚先生嗎？……我是小紅馬快遞。這是送您的花，請您簽字。”這時譚小雨也跟了過來，接過了那人手里的花。花上著一個小留言牌，小雨看上面的字。先是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神劇變。待快遞公司的人走后，小雨無言地把花遞給會揚，會揚看留言牌，靈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會揚哥、小雨姐：祝你們百年和好，白頭到老！你們的：靈芝。”

遠方不知誰家的音響開著，放的是陜北民歌《藍花花》，歌聲遼遠，空靈：青線線的那個藍線線，藍個英英的采，生下一個藍花花，實實的死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