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琪緩步走到舞臺下，并沒有登臺，只是拉了嗓子學了一聲貓，又一聲，再一聲。后面有人應道：“來了來了。”有一個子急急地轉了出來，不細看，怎麼也料想不到這是李寒，大明星，王導的戲都看不太上。平日里也都是冷冰冰的，今天竟然濃妝艷抹、風地過來開窗，倚著窗子往下，“我說是哪家的貓呢？真不知道臊。”

“好姐姐，你快來開門吧。”金子琪在舞臺下央求。

“我偏不要開的，你再幾聲來聽。”

“不要的，偏偏不要給你聽。”

“不給聽，是要給哪個男人聽吧！”舞臺右側，這時候又出來一個聲音，該是沈璐玥了。這里舞臺雖小，卻是五臟俱全的。這時候追上來，看清了果然是沈璐玥，只是一素袍，人實在費解。這是一個什麼戲啊？不慌，且看下去。

來了外敵，李寒倒是馬上與金子琪站在一個陣線了，“沈師太，你不好好敲你的木魚，倒來管我們宜春院的事了？”

沈師太雖然是吃素的，卻也老辣，“我怕你們這群貓，吃了我的木魚！”

金子琪莞爾一笑，“你是怕我這只老貓，叼了你的禿驢吧！”

王導與菜哥同時發出東北人爽朗的笑聲，他們天天拍戲，覺得無聊頂，而這三個弱子，總能在一兩分鐘人捧腹大笑。金子琪這邊，有個不文的規定，每每演戲，總要演到觀眾忍俊不，拍掌大笑即止。今天甚快，于是三個人去后臺卸妝后，就坐了過去。金子琪小人得志一般地揚揚自得，向王導等人介紹一直垂手立在一邊的服務員。剛才一直暗，只知道清秀，現在漸漸浮現出來，金子琪說：“倩倩，快來見過王導和菜哥。”倩倩于是過來打招呼，王導只是看了一眼，并沒有太大興趣。他仍舊是認真地看了一眼李寒，對金子琪說：“我是怕菜涼了，寒的胃不好，才賣了一個面子給你們，故意的。”

“王導就是會疼人。”

“關鍵真的是怕菜涼了啊。”

金子琪借勢趕了一句進去，“菜涼了倒是可以熱一熱的，心要是冷了呢？”

說了這一句，三姐妹都放下了筷子，齊齊地看著王導，有點兒宮的架勢，不過都是老油條了，誰能嚇唬誰呢。菜哥夾了一口菜，是東北大燉，咂了一下，搖頭道：“菜是好菜，可惜我這個南方人，到底還是吃不慣東北菜的。”

王導更直接一些，“他不是我的菜。”

這個他，說的是仲祺，給了金子琪這幢樓的那個男人。他被王導簽下五年合約，大火之后，卻被雪藏了。也許是因為他的孤傲冷漠，得罪了導演，也許是因為別的原因吧。總之，他亦是只能用拍戲來自生平，現在戲也拍不了了。他自己好像是無所謂的，們卻很心疼。

王導不管三姐妹，只顧著吃菜，既然是家鄉菜，并且這般盛的，也不用客氣了。這幾個人臉不好，那也管不了了。現在是們看他臉的時候，他再寶貝們、心疼們，這時候該要拉下臉，還是要拉下臉的。這以退為進。

一直喝酒的李寒這時候發話了，“王導，你下個戲，我答應來演，就一個條件，仲祺必須是男一號。”

王導搖頭，“寒啊，我找你拍戲多回了，與你合作是我夢寐以求的，但是我更大的夢想雖然也關于你，卻不是關于他。”王導不愧是王導，話就頓在這里，只顧著吃飯了。

過了一會兒，李寒也拿起了筷子，“王導，多吃點兒，一會兒我們好好討論一下新戲啊。”

“寒！”金子琪低低地喚了一聲，李寒卻當做沒有聽到，又給王導夾了一塊小燉豆腐。

飯畢，李寒跟著王導走了，金子琪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或者是覺得虧心的。雖然知道李寒會保護好自己，卻仍舊憂心。李寒自己卻自得其樂地說：“都是宜春院的姐妹，只不過被點了外賣嘛。”像是為某個銀樓開張剪彩去了，興高采烈的。金子琪都不敢送客到門口去，只是呆坐在劇院。等沈璐玥回來，已經掉了一行淚了，不過沒等沈璐玥開口，就攔住了，“沒有什麼好安我的，這件事也算了了，幫我打個電話給張教授，讓他過來一趟，就說我生病了。”

沈璐玥并沒有多問，金子琪這樣說，就這樣照做了。今天晚上，已經送一個姐妹羊虎口，現在又要送一個。然而是怎麼也沒想到，最后落張教授虎口的，是自己。當然，并不懼怕，換作能自己選，也恨不得是自己。

張教授一陣風似的來了。他推開紅樓木門的時候，金子琪已經差不多半醉了，的酒量好得很，不至于醉倒，今夜自己卻放縱了。沈璐玥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坐在一邊，看樣子也喝了不。

都醉這樣了，還找他來，張教授看著小舞臺，他覺得今晚有戲了。

金子琪說：“張教授，晚上你沒什麼事的話，帶我出去兜一圈吧。”

“好……啊。”張教授一邊應允下來，一邊看著沈璐玥，沈璐玥抬了一只手，“你們去吧，我一個人坐在這里靜一靜。”倩倩此時已經開始收拾碗筷了。

金子琪隨張教授出去了。張教授半扶著，“那金小姐，哦，不，子琪打算去哪里轉轉呢？”

“隨便吧，就想看看上海的夜景。”

說隨便，張教授執行起來，就是認真地隨便，嚴肅地隨便，一不茍地隨便。他一面載著金子琪上了延安西路高架，一面說道：“只可惜那亞洲第一彎拆除了，不然去那里看夜景，是最好的。”

金子琪靠在車窗上，有氣無力的，并不接話。

張教授也不敢多問，看樣子是不開心的。他有相當高的說話藝，但是也深知言多必失，不如不說，萬無一失。

于是兩個人都是靜靜的，好像睡著了一般，只讓這車子狂奔在這繁華卻又有些蒼茫的大上海夜中。

遇到紅燈，張教授沒來得及搶過去，只得停下來，不嘆了一口氣，準確說，是半口氣，因為他馬上想起來金子琪坐在側。在他的哲學里，一個男人，是不允許在一個人面前流出半點兒消極緒的，只是金子琪何等聰明，借此來問他：“你們男人都這樣好勝嗎？這樣停一停，也都不愿意的嗎？”

張教授并不很奇怪一向不食人間煙火的金子琪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說：“停下來，可能就沒有機會在這樣的夜里與你共賞這魔都夜景了。”

“你這樣一說，好像拼死拼活，都是為了人一般。我可承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