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紀事》第7章

丁乙乙的“時空漫步”節目問答時間——

聽眾1218號:乙乙,我上了一位有婦之夫,我覺得很罪惡。我該怎麼辦?

主持人丁乙乙:你自己都覺得罪惡了,就說明你已經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聽眾1218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真心的他,只他這個人,與名利都無關。難道有錯嗎?

主持人丁乙乙:“”本從來無過錯,錯的只是“追求”的那些人。請問,你的那個人,他是一個長得很丑的無權無勢的窮蛋嗎?

聽眾1218號(啜泣著):乙乙,沒有他我會死去的,我現在非常沒有安全。你能理解嗎?我需要你的建議!

主持人丁乙乙:我理解的,別人的東西用起來總是不如自己的踏實,借來的尚如此,何況是來的。建議啊,你既然沒了他就要死,又沒安全,那如果你有足夠的本事,就把這男人徹底變你的吧。不過呢,能為了你把妻子拋棄的男人,很難說再過幾年會不會為了別的人拋棄你,一回生二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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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周然仍然有事。

曉維請公婆去了一家年輕人喜歡的概念飯店吃了頓飯,又請他們去劇院看了一場印度歌舞。因為周爸雖然早年教歷史,卻對新鮮事很有興趣;而周媽鐘一切傳統的藝形式。

吃飯時周爸說:“老婆子,你說小然是不是故意躲我們?”

曉維說:“爸,他最近真的很忙。”

周媽嘆息:“男人都這樣,拿著忙作借口,連家都不要了。”

周爸趕說:“吃飯吃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沒想到天氣預報不準,明明預告沒有雨,卻在演出散場后下起了雨,將一群群觀眾困住。

他們等了十分鐘,雨沒有要停的意思。曉維不想讓二老站著等太久,冒著雨跑到停車場去取車。

其實就是淋了頭發,但回到家就有了冒癥狀,又打噴嚏又鼻涕。

在婆婆的催促下洗了熱水澡,喝了公公替煮的紅糖姜湯水,又在婆婆的監督下早早地上了床。

時間已經過了十點半,周然仍沒回家。曉維一個人,冒,并且有要發燒的跡象,所以公婆決定今晚繼續住在這里。

曉維又看了一會兒書,困意漸漸涌上。

客廳里有很小的電視的聲音,還有周爸周媽極小的說話聲。兩位老人教課出,即使小聲說話,聲音的穿力也很強。

周媽說:“這麼晚了,不會有事吧?打個電話問問?”

周爸說:“陪客戶也是工作,你別打擾他了。你去看看曉維冒好點沒有吧?”

周媽說:“估計早睡著了,別把吵醒了。”

曉維打消了出去向公婆道晚安的念頭,省得他們又嘮叨。在被子里給周然打了個電話,已經很久很久沒這麼晚給他打電話了,以至于周然接電話時似乎愣了一下。

曉維低聲音說:“你能早點回來嗎?你不回來,爸媽也一直不睡。”

“我四十分鐘以就回去了。”周然說,“你的聲音怎麼了?”

“哦,路上小心,喝酒別開車。”曉維說完就掛了電話。

下床找出周然的一套干凈睡掛到浴室的架子上。倒不是要討周然的好,只是不想讓周然回來找睡時吵醒了自己。

曉維躺在床上時想,若換作以前,寧可周然一夜都不歸,省得半夜開門會驚嚇到。但是如今公婆在這里,可不希氣到老人家,而且周然自己也會有分寸。

周然是從何時起開始夜不歸宿的呢?其實早些年的時候,他即使陪客戶到凌晨三點,累得睜不開眼,醉得說不清話,也一定會回家的。

又是從何時起開始不再等待周然回家了呢?早些年,無論多想睡覺,也一定會地等到周然回來再去睡的。會等著給周然放洗澡水,給周然做夜宵。經常熬夜的習慣也是那時候養的。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想想看,那時候就跟做戲似的,而且做得那麼真。曉維嘆口氣,翻了個,睡過去了。

曉維上半夜總睡不沉,所以周然回家時,當外面響起開門聲時,就醒了。

公婆果然一直等到周然回來。聽公公說:“天天這麼晚,得了?”

周然的聲線低,他的回答曉維聽不輕。

婆婆又說:“要工作就不要家了?工作不是為了家嗎?”

依然幾乎聽不到周然的聲音。隨后公公說:“大半夜的,明天再說吧。別把曉維吵醒了。”

周然推門進屋,沒開燈。他直接去了浴室,腳步聲和關門聲都很輕。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酒味道。他晚上喝的一定是烈酒,曉維一邊從氣味中判斷著,一邊覺得自己很無聊。

周然一直沒開燈。當他拉開被子在邊躺下時,曉維呼吸得很平很穩,裝作睡得很沉的樣子。

“媽說你冒了。好點了嗎?”周然突然問。

曉維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裝睡。是背向周然躺著的,不說話。

“這兩天晚上你一直陪著爸和媽,辛苦你了。”

曉維繼續閉著眼裝沒聽見。周然卻突然把手過來,的額頭。曉維突然手拍掉他的手。

“我去請爸媽早點回家吧。他們本來也沒有什麼事。”

“不辛苦。我陪著兩位老人很開心。”曉維冷冷地說。很刻意地把“爸媽”這詞兒換“兩位老人’,說這話時,的心微微了一下,仿佛要把自己很心的東西捐出去。

“周末我可能要去外地一趟。如果他們繼續留在這兒,還需要你多陪陪他們。”

“好。”

“謝謝你。”

“不客氣。睡吧,很晚了。”曉維用被子蒙住頭,以示不想繼續說下去。

隔日是周五,晚上,周然終于在七點就回家了。

這天晚上周媽在家做的拿手菜,都是些工藝復雜的菜。據說老人家從下午兩點就開始準備了。周爸則在一邊打下手。

雖然廚房不小,但了三個人也會顯得十分狹窄,于是曉維被趕出來了,只能及時地端盤子拿筷子以表達自己并沒有犯懶的機。

直到后來周媽做松鼠魚,曉維才得以以觀學習為名上前幫忙。

菜上齊了,周然也回來了。曉維特意去開了一瓶好酒。

只是周然一向吃飯,每樣菜只吃兩口,而曉維胃口小,面對這一桌子菜,縱然再想賞臉,也吃得太有限,令婆婆好生失

說來很奇怪。曉維與公婆三人相時很輕松很愉快,他們可以討論同一個話題,可以看同一個節目。但加上一個周然,氣氛卻微妙了起來,周然與周爸討論話題時意見總是不攏,與周媽一起看節目時又缺乏共鳴。

曉維說:“要不,我們打麻將吧。”及時地想起婆婆很打麻將。

“家里有麻將牌?”周然看了曉維一眼。他知道曉維是不喜歡玩麻將的,很久以前,每當過春節時他的媽媽拖著曉維玩麻將玩到半夜,曉維睡覺前會苦連天。而且,他們從不在家里招待朋友,本沒機會玩麻將。

“在網上看見一套牛角的很漂亮,就買回來了。”

“算了算了,小然整天在外面陪人玩這個也玩煩了,曉維你也不是特別喜歡玩吧。”周媽很及時地說。

“家人一起玩覺不一樣,玩吧。”周然把桌子上的擺飾挪到另一邊去。

在周爸提議下,他們押了注。很久以來都缺乏共同語言的周然林曉維,在輸牌這一點上卻非常有默契。他們不不著痕跡地讓老人們贏得很漂亮,樂得周媽直說:“曉維,明兒帶你去買服。”

“不用啦,我哪缺服啊,媽。”

“曉維,明天陪我去買彩票,五百萬咱們不要,五十萬就夠。”周爸樂呵呵地說。

中間周然接過一個電話。他看了一眼,起臺了,很久沒回來。

周媽排著一溜好牌等得著急,直念叨:“誰這麼討厭,大晚上的也不讓人安生。”

周然回來的時候面無表。周爸問:“工作不順利?”

“沒事。我們繼續吧。該誰出牌了?”

周爸周媽和曉維都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周然“哦”了一聲,扔出一顆牌。而他的手機又響了。

這一回他直接關機。

他們一玩就又玩到十點半。周爸說:“周然連著兩天都回來得晚,連累得曉維也沒睡好。讓他們早點休息吧。”

周媽說:“是啊,幸好你提醒。對了小然,明天你不用工作了吧?我跟你爸還有曉維,我們要去靈安寺進香。你也會去吧?我們一家人一起。”

周然猶疑了一下:“我明天要去X市一趟。我們一個校友的孩子滿月,大家一起聚一聚。”

“這年頭,小孩子滿月都要折騰這麼大靜,讓同學飛個一兩千公里,你們還都愿意捧場?”

“最近他手里有個大項目,被請到的人都有機會分一杯羹,大家當然都愿意去。”

“你出遠門應該早點說啊。”周媽有些失地說。

“周然對我講過,我忘記告訴你們了。”曉維替周然解圍。剛剛想起來,周然昨晚兒睡覺前,似乎的確說了這麼一句話,沒太在意。

“我爭取明天晚上航班回來。周日我會留在家里,明天讓曉維陪你們吧。”

“你不帶曉維一起去?”

周然看向曉維:“你想去嗎?”

曉維朝婆婆笑一笑:“我才不去。他們那些人聚在一起很沒趣的。”

“算了,我跟你爸也沒什麼事,你不用趕時間,把自己弄那麼累。曉維不介意就好。”周媽說。

“我不介意,工作要。”曉維說。

曉維與周然一前一后進了臥房。他倆謙讓了一番,最終曉維以自己想慢點洗不愿趕時間為由說服了周然先去洗澡。

周然只用了五分鐘就出來了,而曉維進了主臥浴室便很小人地落了鎖。在里面洗泡泡浴,磨蹭了非常非常久的時間才出去。滿心以為周然已經睡了。

可是周然卻倚著床頭,開著臺燈,翻著一本放在床頭的時尚雜志。周然的東西從來各就各位,只有才會隨手放東西。

曉維有些尷尬地立于原地,覺得躺回沙發上太矯了,畢竟這兩天他倆都躺在一張床上,更別說以前的無數天。但是要就這樣在周然邊躺下,也覺得十分不自在,就好像在服似的。在公婆面前給他維持面子是一回事,私下里是另一回事。

周然抬眼看了看:“明天你們上山去進香,把車停在山下吧。那條路開車很危險。”

因為以前他們每次去那里,都是周然開車。曉維雖然也有五年駕齡了,但車技一直一般般。

“我會很仔細地開。媽心臟不好,讓走那麼多臺階更不安全。”

周然低頭沉默了片刻:“明天我會早點回來。”

“你把事辦完了再回吧。唐元那邊怎麼可能當天就放你回來?”

“你怎麼知道是唐元?”

“除了他,別人也沒那麼大的架子能在這種時候請得你。”曉維說。唐元是周然的師兄,據說與周然有著生死與共的革命誼,如今在X市混得非常牛。以前曉維與周然去X市時,曾經過他熱隆重的款待。

“嗯。”周然心中有些困。曉維很關注他的私事,他也很講,沒想到一猜即中。

“唐元的太太在生兒的時候出了點意外,不是把子宮切掉了嗎?唐元又再婚了?”曉維隨口問。

周然這下子不說話了,停了半晌后,看著坐在梳妝臺前早涂完了護品卻仍然坐在那里照鏡子的曉維,答非所問:“你還不睡?”

“頭發沒干。”曉維從桌上拿起梳子梳基本上已經干了的頭發,用力不對,把打著卷兒的頭發糾結一團,在鏡子中看到周然似乎在看,越發地沒耐,用力梳下去,梳子上掛了一堆斷發。

“我來吧。你再這麼弄,發型就破壞了。”當曉維專注于毀壞自己的頭發時,周然悄然無聲地走到后,居然沒發現。他接過梳子,替把那一團頭發慢慢地解開,不太練,但很有耐心。

周然把梳子還給曉維,曉維騰地站起來:“謝謝,我要睡了。”

掉浴袍,穿著最保守的一件細棉布睡,迅速地鉆進被子里,面朝外躺下。

過了一會兒,周然也在后躺下。在黑暗中,他曉維的睡后背上,那里有微微的一點。因為曉維上的水還沒全干就換上睡了。

周然從的睡下擺把手進去,替隔開微的睡,把手掌平放在的后背上。

曉維一,當周然溫熱的手的背和腋窩時,突然抓住他的手,制止他的進一步作。曉維裹了被子:“周然,我很困。明天我要早起,你也得早起。”

周然把手回來:“晚安。”

這一晚曉維并沒有睡好。在夢中又回到曾經工作過的一塵不染的實驗室,實驗室里只有一個人。當用心地整理著實驗結束后的材時,卻總是聽到有細弱的啼哭聲。曉維被那哭聲攪得極為不安,四下里尋找,從日落時分找到天黑,終于在丟實驗廢棄的垃圾筒里找到了哭泣聲的來源。被丟棄的那堆實驗原料中,赫然蜷曲著一個小小的嬰兒。曉維發著抖將他抱起來,那孩子已經奄奄一息。

曉維在近乎窒息的張中醒過來,想哭,卻哭不出來,想喊,又不想吵醒了周然。

數著周然的呼吸努力地再度睡過去,恍恍惚惚又陷了夢境。

這一回夢見自己回到小時候,穿著新子與新鞋子,與父母一起到野外郊游。那里綠草茵茵,遍地野花,小小的曉維興高采烈地追逐著蝴蝶,后來發現自己迷路了。

無垠的曠野,空無人煙,曉維喊到嗓子沙啞,也沒人來找蜷在一棵大樹下挨了一整夜,太升起時,終于看見自己的父母從遠走來。小小的曉維興地撲上前,而他們卻面無表地與而過,不知何時手中已經牽了另外的小孩子,然后,的父母分別朝向兩個方向走去。

曉維喊,但喊不出聲來,要去追人們,但的腳仿佛被釘在了地上。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母領著陌生的孩子遠離,將獨自一人留在曠野里。當天地間又只剩了一個人時,曉維終于能夠哭出聲來。

不知道在夢里哭了多久,當從夢境中逃離時,被周然抱在懷里,周然拍著的后背,搖著的肩:“曉維,你醒醒,你又做噩夢了。”

曉維怔怔地看著他,仿佛看一個陌生人。

“別害怕,只是個夢而已。”周然像哄小孩子一樣哄著手想替拭去眼淚。

曉維突然掙開他,翻下床。

“我去洗臉。”頭也不回地進了洗手間。

曉維早晨一睜眼,太升得老高,竟然九點了。昨晚明明把鬧鐘定在七點,完全沒聽見。

草草地洗漱了一下,換上服出了房門。房間里,周爸正在拖地,周媽則在清理冰箱。

曉維赧然地說句“爸媽早”,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因為與老人約好八點就出發,而睡過頭了。還沒來得及道歉,周媽已經從廚房里探出來:“曉維,你?你想吃蛋薄餅還是想吃炸饅頭片?”

“媽,我吃兩片面包,喝一盒牛就可以了。爸,我來吧。”曉維試著接手公公的拖地工作。

“不用,你吃早飯去。這麼點兒活,我正好當鍛煉。”周爸捍衛著自己勞的權利,把曉維直往外推。

“我本來定了鬧鐘的,結果我沒聽見。”曉維紅著臉解釋。

“哦,那個呀。小然說你昨晚沒睡好,想讓你多睡會兒,所以他把鬧鐘鈴音關了。寺里下午去也一樣啊。你看起來神不好,吃完早飯再去躺一會兒吧。”周媽說。

“周然已經走了?”

“是呀,他六點半就出門了。”

曉維與公婆一行三人在中午時分到達靈安寺。靈安寺依山傍水,在蒼松翠柏掩映下,顯得十分肅穆。

雖然周媽不是佛教徒,但向來敬仰全天下的大神小神,對每一尊神都拜得很虔誠。曉維小心地扶著婆婆,也隨著一路拜下來,恭恭敬敬,毫不敢造次。

倒是那位退休后悉心閱讀佛學書籍的周爸,以堅定的無神論者自居,拒不拜佛。

送子觀音像前,周媽跪得格外久。

曉維知道老人的心結,每回進香時,見婆婆在送子觀音像前無聲地蠕心中都有難言的滋味。而此時,因為心中有鬼,那覺更是五味雜陳。

周媽敬的高香有嬰兒胳膊那麼。周爸挖苦了幾句,稱若把進香錢捐給山下勞工更積德。周媽當著曉維與佛像的面捶了周爸,指著門口說:“出去等著!省得因為有你在這兒不恭不敬,讓佛祖屏蔽了我跟曉維的心愿。”

曉維還在回味著婆婆用的“屏蔽”這個時尚詞兒,已經被周媽按著跪在團上了。

曉維與婆婆找到周爸時,不肯拜佛的周爸正在神地聽法師講經,周媽怎麼給他暗示,他也不肯。周媽只得拉著曉維到僻靜地兒坐著等周爸自覺地歸隊。

“曉維,我有個朋友的朋友是中醫,對婦科調理很有研究。你下次回家的時候,去那兒看看吧。”

“媽,其實我……”

“你別誤解我的意思啊,孩子啊其實是個聽天由命的事,我跟你爸都不強求。但是你從兩回那以后,子一直弱,神也不好,我看書上網查了查,應該跟你太張有關系。這樣長久拖下去,對你自己不是好事。你別不信中醫,很多西醫解釋不清又解決不了的事,中醫都有辦法的。”

“好,謝謝媽。”曉維點頭。

關于孩子這件事,心中有愧疚。都是因為的不小心而失去了前兩個孩子,也導致了神一度抑郁,以及與周然關系的漸漸冷卻。對此老人沒有過半句的怨言,甚至沒在面前表現出半分可以刺激到緒。

后來孩子沒有再來過,曉維與周然的關系越發地疏冷,對孩子的想法也早已由期待變作了無所謂。是生理問題也好,心理問題也好,本不介意了。

仗著老人對護與諒,曉維后來在孩子這個問題上,實在沒做多大的努力。

“曉維,你跟小然……最近……”周媽有些難以啟齒地說,“是不是得不太好?”

“沒,沒有啊。”林曉維回答的有點氣虛。

“曉維,我喜歡你這種子,從第一回見你就喜歡。”

“我知道,媽。”曉維心中七上八下,等著婆婆繼續說下去。

“可是任何事都有兩面,你這樣的子固然是溫和,但有些時候……什麼話都藏著不說,一個人在心里憋屈著,容易得病,對兩個人的關系也沒什麼好。你說是不是?”

“嗯嗯。”曉維試著蒙混過去。

“小然也是這樣的個,哪怕心里一百種想法,上卻不肯說一句。你倆這一點,實在是像啊。”

聽到周然的名字,曉維沉默下來。

“曉維,小然那個孩子,他是個好孩子。你別看他跟我們這麼生分……可是這些年來,他上不說,但實在是時時都想著你爸和我,很多事都做在背地里,不用我們領,也不讓我們知道,這個我們心里很明白的。”

曉維低著頭擺弄腕上的手鏈,婆婆又講:“他缺點不,不會說心的話,不愿順著誰的心思去做事,總是冷冷淡淡。可他也一直是個負責任又很長的人,遇事從不推三推四,也從來做不來喜新厭舊的事的。小時候他跟小伙伴一起闖了禍,經常一個人擔,他用過的東西無論多舊了,都不讓我們扔。”

“是啊,很長。”曉維低低地重復了一下。

的聲音太小,以至于周媽沒聽清,疑地等著再重復一遍。

曉維笑笑:“媽,我跟周然……沒什麼,就是吵了幾句。”

周媽曉維放上桌面的手:“夫妻嘛,哪有不吵架的,什麼事,說開就好了。我跟你爸當初,有幾年也天天都在鬧,鬧到日子沒法過,如果不是因為有小然,早就分了。你看,我們不也走到今天了嗎?現在回頭想想,當初那些破事兒都算什麼呀。人生難得老來伴,你爸這個人……”

“我又怎麼了?你又跟曉維編排我什麼了?”周爸突然一臉笑嘻嘻地出現了,“你們倆真會躲,手機也不接,我找了老半天。”

周媽把手機拿出來:“喲,這兒沒信號。”

這話題就這麼打住了,回程時再沒被提起。

晚上,周爸與周媽關了門嘀咕:“老婆子,你怎麼看出來你兒子跟兒媳婦最近有問題的?我覺著他倆比咱們上回來的時候得還要好一些呢。”

“就是這樣才有問題呀。他倆哪是會當眾恩給人看的那種孩子?這兩三天,曉維時時刻刻都在替小然說話,小然呢對曉維的關心也太明顯了點。就因為這樣,我才覺得不對勁吶。”

遙遠的X市,五星級酒店的豪華餐廳里,著名企業家唐元正在為兒子舉辦滿月宴。

唐元是比周然早好幾屆的師兄,當年離大學畢業只差幾天,因為某些事沒拿到畢業證。結果倒霉事兒卻給了他拼搏的力,十年下來,他已然擁有了呼風喚雨的能力,誰見他都得客氣三分。

周然當年曾拼著得罪校方的風險力過他,又在他艱苦的創業之初,以學生份義務幫他做了很多工,很順理章地被他視為知己。當初若不是周然畢業后堅持陪羅倩回家鄉,唐元本來早給周然留了位子。

唐元向他的各位朋友以及生意伙伴隆重地介紹他的二房,以及二房為他生下的兒子:“各位兄弟朋友,改日我若有個三長兩短,念在我們昔日的分上,請替我關照一下這娘兒倆。”

現在有人笑有人噓。

二房與庶子面一會兒便退下,余下這群人吃吃喝喝,敘敘舊,談談生意。

雖然只有五桌,但服務員陣容龐大。誰這頓豪華的滿月宴,這邊人均訂餐的標準就能超過正常一桌餐的平均水準呢。

后來唐老板把手一揮,服務員全退了出來,集留在員工休息室里隨時待命。領班一走,們開始嘮嗑。

“包二養私生子,還搞得這麼高調。這個世界真讓人絕。”

“二?那的好相貌好氣質,分明是知識啊。”

“知識就不當二啦?唐大亨的事跡你沒聽說過?他老婆跟他是青梅竹馬,二十一歲就嫁了他,現在孩子都上小學了。”

“我想起來了。他跟他妻子的故事,在那某某雜志上登過,相親相不離不棄的典范呀。靠,這世界確實讓人絕。”

休息室的另一角,另幾名更年輕的服務員也在小聲聊同一個話題。

“唐元很有風度啊,怪不得X大校花都愿意做小。愿意頂著力給心人一個名分,真是有有義。”

“神經病啊你,別污辱‘有有義’這個好的詞兒行不?他對得起他的糟糠妻嗎?還有他那位妾室,有學歷有貌,何愁沒有好出路,怎麼就愿意這麼作踐自己?”

“怎麼對不起他老婆了?他都已經不了,還是沒跟離婚,仁盡義至了。有什麼錯有什麼錯?這男人長得面又有錢,換哪個的也擋不住啊。”

“你自己愿意你自己去,你來代表全。我可是要踏踏實實跟我家老陸過日子的,從沒打算過要做被人斜著眼看的小三兒。”

“別假清高了。這社會笑貧不笑娼,只要你有錢有地位,誰敢斜眼看你,只有你斜眼看人家的份。再說了,聽說名校本科畢業要找個月收三千的工作都得有買彩票中獎的好運氣。有份工作又怎樣?一周六天,一天九小時是常事,資本家本不把你當人看。可是做二呢,一個月說也有四五千,又不用天天上工。給誰干活不是干啊,一樣都得低聲下氣的,一樣是伺候人。二那也是按勞取酬呀。”

“如果那男的沒結婚,隨便去當二的。可是人家是有婦之夫,有婦之夫什麼意思你知不知道?還按勞取酬?道德呢?道德擺在哪兒?照你這麼說,印假鈔的,做假藥的,販毒品的,都付出勞了,都在按勞取酬!”

“吵什麼吵?外面都能聽見了!都閉!不許在工作場合非議客人!”領班突然推門進來,一聲令下,屋里頓時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領班出去,姑娘們又低聲地說起話來。

“噯,今天唐總送的那顆藍鉆可真漂亮,能讓我戴一天,我愿用半年的壽來換。”

“如果是你若戴在手上,人家會以為是人造水晶。”

“切,沒見過世面的。對了,你看見坐第一桌副陪位的那位年輕客人了嗎?是不是很帥?看起來跟唐老大關系很好的,但是唐老大請客時好像很難見到他。”

“那位周先生?他不是本地人。嗯,是很帥。”

“如果他說要養你,你拒絕得了?”

“滾,你言小說看多了吧。”

“誰不想干了站出來!”領班又一臉怒意地出現了。

唐元這邊的宴請散席后,周然與唐元坐在一起繼續喝酒閑聊。

“覺得你二嫂怎麼樣?”唐元帶著一點醉意問。

周然笑了一下,沒說話。

“笑什麼?你直到現在都沒跟我說句恭喜。”

周然又笑了一會兒,突然問:“大嫂最近還好嗎?”

好的。前些日子就帶著彤彤去國定居了。”

周然靜默了片刻:“大嫂這些年跟著你也不容易。彤彤已經七歲了,能理解這件事嗎?”

唐元重重地拍了拍周然的肩:“兄弟,當初我們說,出來玩的男人,最丟人的事,就是玩著玩著換了老婆,這話我一直記得。只要愿意,永遠是唐太太,該屬于彤彤的,一樣也不會。”他周然,“你這是在挖苦嘲笑我,別以為我喝多了就聽不出來。”

“我只是好奇,你這種逢場作戲的高手,居然也會這麼認真。”

“周然啊周然,我跟你不一樣。你一路走過來,升學,就業,一帆風順,沒遇上任何挫折。而我呢,這些年爬滾打,什麼倒霉事都攤上過。現在回頭一看,錢也有了,尊重也有了,但我丟掉的那些東西呢,比方說,青春和,找也找不回來了。像我這種人,能心一回,那是可遇不可求。你知道這是種什麼覺?就像重新活了一遍一樣。”

周然唐元手中的杯子:“祝你新生愉快。”

他倆出了酒店門口,唐元搭著周然的肩:“你先去忙你的。晚上我在新開的那家摘月樓訂了一桌,你上珊珊?”

“我跟早就沒什麼關系了,你別安排。我今天乘傍晚的飛機回去,我爸媽來了。”

“走吧走吧,不攔著你當孝子。肖珊珊是過去式了?恐怕這姑娘不是這麼想的,人家為你守如玉著呢,我那兒追的小伙子前赴后繼,本不正眼看一眼。”

周然沉默,不想跟他繼續這個話題。

“你這也算始終棄了啊,以后笑話我。”唐元咧著笑,“說起來,珊珊那姑娘真是不錯,伶俐又不氣,很有悟,做事認真,我正打算升的職。犯什麼錯了?”

“沒什麼錯,就是太認真了。”周然平淡地說,引來唐元大笑。

“我昨兒見著羅倩了,也來了。你知道?”周然上車前,唐元突然問。

周然搖頭,朝唐元擺擺手,告辭離開。

周然去醫院看了他當年的導師,那老人已經在醫院住了幾個月了,生命已經倒計時,而他剛得知消息。

老人神還不好,詢問了周然工作的一些況,有些慨:“沒想到你就干了這一行了。我一直以為,你的個也好,特長也好,是最適合做研究。現在,你覺得做生意比做學問更快樂嗎?”

“我一直在適應。”

“你后悔過當初的選擇嗎?”導師輕不可聞地嘆氣。

“沒有。我做事從來都不后悔。”

“那就好,那就好。”

周然與導師聊了很久,從醫院出來時已近黃昏。

他招來出租車去機場。路上,他的助理打來電話,是他的那個私人號碼:“周總,不打擾您吧?您另一部手機好像關著機。”

“沒事。你說吧。”

“那家公司愿意再降三個百分點,希我們立即給回復。”

“讓他們等著。下周再說。”

“周總,其他原材料價格也在上漲。這樣拖著,我們自己的損失也不小。”

“這筆單子損失是肯定的。索讓他們長點記,省得下回還磨磨嘰嘰浪費時間。”

“我明白了。還有,肖小姐,就是您的那位師妹,今天一直試著聯系您。”

“不要管。”

“是。”

周然在機場候機室把關機一整天的手機打開。手機上顯示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還叮叮咚咚地發來一堆短信,皆出自同一個人。

周然的手指在撥通鍵上停留了一秒,恰在這時,那個號碼又響了起來。他等了足足五秒,終于接起了那個電話。

電話那端卻是一個陌生的子聲音:“周先生?”

“是我。”

“肖珊珊小姐今天上午胃出被送到醫院急救。您如果方便的話,能來看看嗎?”

“我知道了。謝謝你。”

周然在候機室又坐了一會兒,當機場廣播通知他要乘坐的航班正在辦理登機手續時,他給林曉維去了個電話,告訴這里有一點事,需要晚一些回去。

“好的,你忙吧。爸媽那邊我會跟他們說。”曉維緒沒什麼起伏地說。

“你們今天進香還順利嗎?”

順利的。”

“多謝你陪著爸媽。”

“別客氣。”

機場距醫院有很遠的路。周然在車上打電話訂了鮮花,請他們在最短的時間送到醫院。

出租車司機聽他訂了花,熱心地說:“那家花店太宰人了。我們順路經過很多花店,又便宜又新鮮,您親自帶進去多好。”

周然朝他笑笑,說聲“謝謝”,并沒采納。

“哦,年輕人,搞浪漫哇。”司機大叔意會。

這回周然連笑都不笑了。

周然從手機導航上找到的那家全國連鎖花店雖然收費高,但效率也好。當周然到了病房時,花早已提前他一步送達了。

那一大捧黃郁金香正在肖珊珊的懷中。倚著床頭,手中掛著點滴。大片的耀眼的黃,映得容貌姣好未施脂的臉越發地蒼白。

三年前,周然曾經為了一個大項目頻繁地往返于他所在的城市與X市。某些必要的場合,他開始帶上肖珊珊,他在X大的一位學妹。那時還是大三學生。

所有與周然頗深的朋友,在見到肖珊珊時,眼中都有一份了然。這個氣質干凈容秀麗的孩子,竟與當年的羅倩有著五六分的相似。

此時,這位疑似羅倩的替代品,神有一些萎靡,直直地看向門口。半分鐘前周然從那里慢慢地進來,然后就雙手抄在袋里,定定地站在那兒,安靜地等著先開口,沒有再走近的意思。

病房里沒有其他人。肖珊珊低頭看了一會兒花,又看向周然:“黃郁金香,花語是‘無’。你想向我傳達的這個意思嗎?”

“是嗎?我對花語沒研究,只猜想你可能喜歡黃。”

“為什麼不選黃玫瑰呢?雖然黃的花,大多數花語都不好,但‘歉意的’,至能讓我好一點。”

“可以。我會讓花店天天送黃玫瑰過來,直到你出院。”

肖珊珊輕輕地笑了一下,看起來倒更像要哭。把花放到病床旁的矮桌上:“謝謝你的花。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應該也是最后一次吧。你不坐一會兒嗎?”

周然仍然站在離的病床很遠的地方。肖珊珊用沒掛水的那只手指了指床邊的那把椅子。

周然上前幾步,將那把椅子向后拖一拖,坐下,距離肖珊珊仍然一米多遠。他上的表意味不明:“從昨天中午開始絕食,喝酒,喝濃咖啡,所以今天上午被如愿地送過來了。這種折騰方式應該很罪,為什麼不干脆吞幾片藥?”

“自殺很懦弱,自殺未遂很丟臉。很久以前你告訴過我的。”肖珊珊看著他的眼睛,眼神很不安,聲音很虛弱,“我知道這會讓你看輕我,可是我只想要見你一面。”

“一哭二鬧三上吊,每種方式對我都沒用。你應該知道。”

“可是你畢竟來了。”

周然的眼底平靜無波:“我來,是想跟你最后一次說清楚。珊珊,當初我們就講好了,誰也不欠誰,好聚好散。我以為你是說話算數的姑娘。”

“你不欠我,可我欠了你很多。”肖珊珊咬了咬,長長的睫已經沾了幾點水珠,看起來楚楚可憐,“就算你厭倦了我,至也該當面跟我說清楚,當面跟我說再見。只是幾千里之外的一個簡單的電話通知,然后就再也不肯見我,這又算什麼?”

“結果不都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人都注重形式。”肖珊珊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滴,不讓它們下。

周然仿佛沒看見的眼淚:“好,那我們當面說清楚。當初你要跟著我時,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麻煩,而且我不可能與我妻子離婚,這對你來說,是一個沒有結果的事。我們還約定過,無論誰要離開,無論什麼理由,另一方都不要阻攔。這些,當時你都認同的。那你現在出爾反爾糾纏不休,又是為了什麼?”

“我需要一個理由。”肖珊珊哽咽了一聲。

周然不說話。

“我從沒想過要你娶我,也并不想糾纏你讓你煩。即使我知道,你只把我當作替,你的初,或者你的妻子,我也心甘愿。”肖珊珊的臉龐過兩道清淚,“只要你肯見我,怎樣都可以。哪怕一年只能見你一次面,一次只有兩小時,就足夠了。但是不要把我完全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

“找個男朋友吧,然后你就會忘了我。”

肖珊珊繼續抹淚:“這話你已經說了三年多了。你第一次這樣講時,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一定會不要我,我也一直在努力地找。可是我找了這麼久,也曾經試著去了解,可是卻再也找不到一個人,能夠像當初的你那樣,完全沒有私心地對我好。你又要我如何去接?”

“二十四歲的人,不該用的眼來看世界。珊珊,你覺得我這樣的就算好人?”周然站起來,把桌上的面紙遞給,“一個有妻子的人,在外面與其他人不清不楚,這個人怎麼可能是一個好人?既然他從來沒打算與妻子離婚,即使他對你再好,他也終究對你也是自私的。可是,如果有一個人,他愿意為了你而拋棄發妻,那這個人更不是好人,因為你不能保證你一定會是最后一個。所以,珊珊,如果你要的是別的,怎樣都無所謂。但如果你要的是真,就不該在已婚男人上浪費時間。因為那要比在熊市炒賺錢的機率更低。”

肖珊珊捂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周然把一張卡放在的手邊:“上次的支票你又寄了回來,我已經收到了。”

“我不要你的錢!我不想你用銀貨兩訖來定義我跟你的關系!我與你在一起,從來不是為了你的錢!”抓住周然的手。

“拿著吧,珊珊。我沒想過要花錢買你的青春,我只希能給你一點依靠。你一個人太久了,而錢比男人要可靠很多。”

“周然,”肖珊珊可憐兮兮地抓著他的手,“如果你真的想給我留下一點東西的話,就留給我一個孩子吧。你可以當作它不存在,而我也永遠不會去麻煩你。我會用盡全部的力氣去它,請你……”

周然把肖珊珊的手指一撥開,慢慢地向后退了兩步。肖珊珊看了看他的表,沒勇氣再繼續說下去。

片刻后,他斟酌著每一個字,低聲說:“珊珊,如果我將來有一個兒,如果我辛苦把養大,一心期待有更好的未來,而卻要替一個有婦之夫生孩子,我想我會失頂,我會后悔當初生下了。”周然頓了頓,“如果你父親還活著,我想他會與我有同樣的想法。”

聽到“父親”這個字眼,肖珊珊失控地大哭起來。

周然不勸阻,等哭得差不多了,把銀行卡和紙巾重新塞回的手中:“我要趕晚上十點的飛機,必須要走了。珊珊,你自己保重吧。”

“我不要你的錢!”

周然退到門口,輕輕嘆了口氣:“珊珊,你怎麼就不明白,既然我已經下定決心將你完全劃出我的生活了,那筆錢,你收或者不收,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為何不善待一下自己?”

他帶上門出去了。

周然在電梯里見到一位面容和善的阿姨正提著行囊,的背包上掛著一個很可的飾,寫著XX護理的字樣。

發現自己被注視,阿姨憨厚地朝他笑笑:“先生,您有家人或朋友需要護理嗎?”從口袋里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周然。

周然將那名片研究了一遍。姓名、電話、照片、收費標準,在那張小卡片上一應俱全。

電梯到達一樓,乘客紛紛離開,周然問那阿姨:“您今晚就可以上班嗎?”

阿姨一愣:“可以。我的病人雖然明天出院,但今天晚上就提前回家了。”

周然取出筆和紙,寫下肖珊珊的病房號,然后從錢包里取出一千塊給:“這位病人,需要住院五天。在住院期間,麻煩你了。”

那位阿姨一臉的不知所措:“才五天,哪用這麼多錢啊?”

“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這五天請找家花店每天送一打黃玫瑰到病房。”

“黃玫瑰?不要紅的嗎?……沒問題。”工作機會來得太快的阿姨,仍然沒回過神來。

周然在醫院門口招來出租車。

“機場”。他上了車,頭都沒抬地說。

他給林曉維又撥了個電話:“凌晨兩點抵達,要三點才能回家。你勸爸媽早些睡。門不要反鎖,免得又吵醒你們。”

“知道了。有人去接你嗎?”

“我自己開車,我的車在機場。”

“其實你不用這麼趕,明天回來也一樣。”

“事都辦完了,留在這里也沒什麼事。”

“這邊下雨了。你開車注意安全。”

“好。”

“爸媽還沒睡,你要跟他們講幾句話嗎?”

“不用了。”

周然拿著手機發著呆。電話那頭寂然無聲很久了,但他怪異的覺仍揮之不去。

他這回遇上的出租車司機仍然很健談,當車在紅燈前停了很久時,他笑著問周然:“先生剛結婚吧?”

“嗯?”周然不知他從哪兒得出的結論。

“晚班飛機多熬人啊,只有新婚夫妻才會這麼難舍難分,出差在外恨不能立即回家喲。”

“哦,是啊。”周然不想多解釋。他明白剛才那陣怪異從何來而來了,因為林曉維在電話里說了很多的話,多到他不適應,以至于他也說了很多話。

以前他們只要兩句就搞定:“我明天X點到家。”“知道了。”或者索是他下飛機后才通話:“我回來了。”“嗯。”

也許剛才他給林曉維打電話時,父母正在旁邊聽著吧。周然作了這樣的結論。

離機場還有很遠一段路。周然一條條地翻看著手機短信。

一百多條,有未接來電通知、電子報、廣告、客戶的問候、朋友發的黃段子,形形……唯獨沒有林曉維的。

周然刪掉所有短信,順便刪掉了之前幾天肖珊珊的通話記錄。

其實早在早在曉維向他提出離婚前,周然已經中斷了他與肖珊珊的關系。只是這個一直很淡然很懂事的姑娘,在分手這件事上,不如他所想的那麼干脆利落。

最近忙得焦頭爛額的周然自然不愿為這種小事分心,所以他冷理,淡理,一直拖到今天。

周然在機場外面遇上一位背著孩子看不出年齡的婦,攔著他的路哀求:“這位哥,孩子已經一天沒吃飯了,能給我們娘倆點錢去買個餅嗎?十塊……五塊就行。”

周然后退一步,以免有詐。但他也懶得糾纏,在那婦又開口時,遞過去一張百元鈔票。

“您真是個好人,好人一生平安,一生平安。”那婦語無倫次地深深鞠了幾個躬。

周然直到飛機起飛時,還想著那憔悴婦激涕零的表

好人?一百塊錢就能就一個好人的話,那好人也太容易做了。其實剛才他給出租車司機錢不用他找零時,也收到了一句“好人一路平安”的祝福。

周然苦笑。他之所以對“好人”這個字眼兒如此敏,也許因為他今天去看了生命已進倒計時的賀教授。周然至今仍然記得,賀老給他們上第一堂課時說:“同學們,首先要做好人,其次才做好學問。”甚至剛才他告別時,老人仍在他后念:“周然,記得老師的話,‘先做人,后做事’,這話永遠不會過時。”

周然倚著靠背,著眉心,想想自己這些年在生意場上的表現,總結一下無非就是結逢迎強大者,打擊欺凌弱小者,然后從瓜分而得的好里拿出量一點投資善事,賺好名聲。花最的力氣用合合理的手段取得最高的分數,一直是他擅長的,無論學生時代,還是踏社會。

他在學校里一直是所有老師眼中最好的學生之一,所以到了社會上,他也同樣知道如何用最的力氣取得最高的分數。

他口碑一直不壞,但好人這名號,他自知之有愧。

他不是好兒子,與父母的關系疏遠了多年,若不是有曉維從中調和著,本來會更糟。

他不是好丈夫,任何一個與妻子走到如此陌路的男人,都不可能是好丈夫。

他不是好朋友,他與唐元的妻子李藍曾是同班同學,他與唐元有多年的,與李藍的也有多久。而今天他千里迢迢來祝福的丈夫與另一個結晶,他在席上已經覺得對不起李藍與他多年的友

他也不是好人,剛才他離開時,病房里傳出肖珊珊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沒對那姑娘,也沒騙過,可畢竟在他失意非常低落的時候,給過他很多的籍。他曾以的保護者姿態出現,但現在,他顯然已為傷最深的那個人了。

按周然對肖珊珊的認識,這件事應該到此為止了,不會繼續糾纏。

他自認雖然經常失敗,卻幾乎沒看錯過人,無論朋友還是敵人。或許只除了羅倩那個例外。

最怕麻煩的他愿意跟肖珊珊糾纏好幾年,也許就因為他認定這姑娘不難甩。

如此說來,他跟“好人”的距離,差了實在不止一點半點。

周然著有些疼痛的額頭,心想自我剖析反省實在不是件愉快的事。他一向是善待自己的,跟別人糾結可以,但很跟自己糾結。都怪他今天遇上的都是不太順心的事,讓他有點犯堵。

周然在飛機的低鳴聲中想起早已為過去的某一年。

那時候,他進事業最關鍵的時期,他與林曉維的關系也降到了冰點。他夜不歸宿,不聞不問。那時他很不愿回家,那時林曉維也很不愿意見到他。

起初周然只是逢場作戲地玩。所謂的玩,在周然心中,其實也是工作的一種。玩的程度取決于他往的圈子是黑是白還是灰,也取決于他的規則與自制力。如果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合,會偶爾玩過火。

第一回玩過火,周然懊惱又愧。面對似乎不知的曉維,他試著用善待來作補償。

他在接下來的一周里盡可能早地回家,他計劃帶曉維出去散心。林曉維并不領回應他的是比他更晚回家,拒絕他的一切提議,拒絕與他的流。

周然現在想想很慨。可那時候就是這樣造化弄人,他倆在岔路口上一次次肩而過。比如一兩周前曉維努力向他示好時他心里煩無視;待他轉頭想接的好意時卻已經將好意收回。

玩過火這件事其實很像吸煙,沒吸煙前都知道那東西是無益的,一旦吸上就無所謂了;第一口總是難的,后來就漸漸習慣了。

所以面對曉維的漠然,周然也不再覺得這件事會讓他理虧了。他漸漸地將這視為理所當然,視為游戲規則的一種。他需要做到的,只是讓這種游戲在他自己的規則能得到控制。

那時候,唐元給他引薦了一個新項目。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每周都飛一趟X市。

遠離家園的地方顧及,玩起來比較放得開。那天生意談得很功,晚上在夜總會慶功時,來了幾個漂亮姑娘作陪。領班介紹,這是本市高校的學生。

有人拉了其中一個塞到他邊:“瞧瞧這一位長得像誰?”

那姑娘就是肖珊珊,長得與當年的羅倩有著五分相似,笑起來怯怯的,把細肩背連穿得學生氣十足。

他們散場后,周然順理章地帶了肖珊珊出去,遲疑了一下,沒有拒絕。

周然沒帶去飯店,而是請邊吃冰淇淋邊聊天。

“你做這行多久了?”

“兩周。但今天是第一回出來。”

“學校若是知道你做這個,會給你分。”

“我在賺學費。我欠學校的錢。”

“你父母知道會生氣傷心。”

“我沒媽媽,我爸病了。”

那天吃完冰淇淋,周然送回學校,很意外地發現這是他的學妹。他把錢包里的現金分給一大半。

肖珊珊說:“你如果愿意送我回夜總會的話,我還能再賺點小費。”

周然說:“既然你收了我的錢,今晚就該服從我的安排。回宿舍去睡覺。”

兩周后的一個晚上,他又見到那姑娘,在豪華飯店里。那姑娘練地端著盤子在他們的雅間里進進出出,并且認出了他。

下班后在路燈下等著周然,告訴他自己沒再去夜總會工作。謝他的告誡,因為后來有兩名同學涉一場案子,被學校開除了。

當周然有機會第三次見到肖珊珊時,已經是暑假。穿著商家的廣告服,在一個國際展會上發傳單,用中文英文與日文為客人耐心地介紹產品。做得很賣力,聲音已經有一些啞。

周然承認,他在那一瞬間也許產生了某種時倒流的錯覺。所以他問肖珊珊愿不愿賺一筆外快,他邀請肖珊珊作他的臨時翻譯,陪他去一趟日本,談一筆生意。

他的機也許很單純。他為這姑娘勤勞執著的賺錢神所,他愿意幫

他的機也許不單純。當年的羅倩,也曾經這樣爭分奪秒地打工,把賺錢當作世間最好的娛樂。

肖珊珊陪他去了日本,順利完任務。他們在國外待了一周,一直相安無事。但是回國后,肖珊珊借著酒意撲進他懷里,周然拒絕,但他沒把理智堅持到底。

事后他帶著那姑娘去買藥,那姑娘與他鎮定告別。就像當初他與曉維一樣,他們打算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這姑娘的表現正合周然的意。但是他的良心偏偏在那時變得太好。當他知道肖珊珊的父親病惡化時,他幫助了他們父倆。又在肖父病逝后,幫料理了后事,也給了無依的一些依靠。

再后來,他與肖珊珊就有了那樣的約定。

那個項目徹底談后,周然來X市的機會不再那麼多。他從不專程前來,肖珊珊也并不纏他。不怎麼要他的錢,不提他的妻子和家人,要的東西實在不多。

周然不介意逢場作戲,可是他并不主張與一個人保持這樣長久的曖昧關系。只是面對這樣的肖珊珊,他甚至找不到的理由,就這樣一天算一天。

最后周然毅然決定離開肖珊珊,卻是因為唐元刺激到了他。那天唐元在一次酒席結束后說:“怪了。那個珊珊,打眼一看長得像羅倩,但相下來,那副子倒十分像曉維。”

唐元說的是醉話,卻炸了周然一頭冷汗。那天傍晚,他在肖珊珊的小公寓里,看著穿著式樣保守的睡在每個房間走來走去;收拾房間,但越收拾越一邊翻著小說一邊把電視臺換來換去;給他削蘋果,刀法很差;為他按肩膀,力氣很小……的的確確是,每一種行為,都令他有悉的覺,仿佛是曾經屬于過他卻又被他落在某個角落再也找不到的東西。

周然知道自己判斷錯誤了。他一直把他與肖珊珊的相,權當作對當年與羅倩分手的心理補償與治療,而他也心安理得地接

可是當他猛然發現,他能從肖珊珊這里找到的安心與,卻是當初他與林曉維剛結婚時他倆的相狀態,他只覺得荒唐頂,他意識到自己也許做了極愚蠢的一件事。

這種心態微妙又復雜,令數理化高材生周然沒有勇氣去解答。

但是那天,本打算在肖珊珊那里過夜的周然以第二天要回公司為借口,連夜乘了航班趕回家,就如同今天一樣。

保姆睡眼蒙眬地為他開了門,一邊掩飾著吃驚,一邊用食指豎在邊小聲:“周太也很晚才回來,回來后一直在哭,剛剛才睡。”

怎麼了?”

和朋友去看殘疾人演出了。”

周然輕手輕腳回到他和曉維的臥室。曉維睡覺怕,所以他只開了落地燈。

林曉維睡在床的一邊,微微皺著鼻子,睡得不算穩。

形單薄,只占了大床的一角。但是床的另一側,堆滿了的一堆書和服,還有幾個布偶和靠墊,本沒給他留可以躺下的空間。

周然去浴室打開排氣扇,了兩支煙,后來他取了一床毯,在臥室的躺椅上坐了一會兒。他手腳很輕,但并非一點聲響也沒有。曉維一向睡得不沉,可是完全沒有靜。

周然不知何時在躺椅上睡過去了。第二天醒來時,他之前蓋的那條毯子已經被他卷到下,他的上蓋了另一條被子,是曉維昨夜蓋的那一條。

床上的書、服和布偶都已經收拾干凈了,仿佛昨夜床上本沒睡人。

沙發旁邊的茶幾上有一張字條:“我們高中同學聚會,要在外過一夜。我后天回家。”

于是周然知道,他們再一次在岔路口各走各路。

而林曉維的確沒給他什麼可以試著重新修復關系的機會。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漫不經心地拒絕他,冷淡地回應他。

有一天的態度終于變得十分奇怪而友好,然后說:周然,我們離婚吧。

“先生,您需要紅茶還是咖啡?”

一個的聲音自周然頭頂上響起,令他一時想不起自己剛才到底在做夢還是在回憶。

不待他回答,另一個人的聲音已代他回答:“給這位先生紅茶。”

“咖啡。”周然睜開眼。

“我記得你以前不喝咖啡的。”坐在周然鄰座的士一笑。

“習慣可以改的。”他接過咖啡,朝空中小姐笑一笑,“謝謝。”

“很巧啊。”士說。

坐在周然臨座的,正是唐元所說也來到了X市的羅倩士。飛機起飛時,周然的鄰座還沒有人。他在方才恍恍惚惚的半夢半醒中,不只一次地想起了羅倩的名字。所以當他還閉著眼便聽到羅倩的聲音時,他的確一時回不過神來。

“周然,你那是什麼表?你見到我有那麼不高興嗎?”

“你見到我也不會太高興吧?”周然將手中的熱咖啡一口喝掉大半。

“誰說的。他鄉遇故知,乃人生一大樂事。我高興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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