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騫澤的那一瞬，向遠駭然地在桌下扯住了邊的他，除了起初遞水那短暫的接，已經許久沒有到他的手，此刻抓在手里，如冰涼的蛇，知道，那濡的都是汗。

然而終究沒有辦法阻止，那雙手如蛇般從指尖。

“是我，爸，是我拿的。對不起。”

“你？”葉秉林很費力才笑了出來，臉一般的赤紅，“你說是你拿的？”質問的人仿佛更無所適從，那是他的兒子，他最信賴的兒子。

葉騫澤低下了頭，語氣卻平靜，“爸，其實二叔有些話說得對，江源這幾年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是省，好幾家生產同類產品的小廠發展得都比我們強，他們憑的是什麼，不是質量，也不是信譽，是門路，門路是需要錢來鋪的，只是我沒想到會讓您那麼傷心，尤其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都是我的錯，爸，對不起。”

“你胡說，章是我拿的。”葉靈騰地站了起來。

葉騫澤按捺著焦慮，低聲音道，“阿靈，你什麼都不懂，這個時候胡鬧什麼？”

“你說是你拿的，我也可以說是我拿的。”

“你們這是干什麼？”葉太太痛哭失聲。

葉秉文的臉更加鶩，“就算是我的錯，五十萬我填就是，弄得天塌下來似的，犯得著嗎？”

“秉文，你說兩句吧。”他的一個堂姐妹出聲勸阻。

沒有人注意到，葉秉林的臉是什麼時候從紅褪了鐵青，然后是灰白。他定定看著眼前這一幕，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然后整個人泥塑一般，徑直從椅子上往地面栽去。

向遠眼明手快手去扶，失去意識的人本就沉重如石，何況是材高大，中年發福的葉秉林，饒是力氣不小，竭力撐住那個落地的時，整個人那力的牽引連帶著往地面栽，幸而葉昀飛上來幫了一把手，墊在葉秉林下的向遠才不至于摔得太過狼狽。

葉秉文和葉騫澤叔侄倆也立刻反應了過來。

“爸。”

“大哥。”

幾雙手總算扶住了雙眼閉的人，葉太太捂住臉，發出一聲似哭非哭的嗚咽，葉靈像是嚇了一跳，愣愣地，三個堂姑姑驚一片。

“爸，爸……你怎麼了，打電話，快打電話急救車啊。”葉騫澤蹲坐在父親邊，又悔又急，聲音都嘶啞了。

“哦。”葉昀夢初醒，跌跌撞撞地去拿電話。

向遠用一只手按在葉騫澤的肩頭，“我在打，我在打……不會有事的……”

的手仿佛帶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讓此時失措如迷途羔羊般的葉騫澤找到了片刻的眅依，他與葉秉文一同小心翼翼地將葉秉林的平放，然后便始終握住父親毫無知覺的手，良久，他在一片混中微微側過頭，靜靜將臉枕在的手背上。

向遠覺到了手背的濡。此時已撥通了急救電話，報過了地址，又趕讓葉昀和楊阿姨到路口引導急救車，盡可能不耽誤時間，葉太太也在小姑的攙扶下戰抖地守在丈夫邊，覺得自己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輕輕地了手，卻察覺到枕住手那人的疼痛。

年后的和他總是這樣捉著迷藏，當努力朝他靠攏，他飄忽不定，而明哲保地退了一步，他卻惶惶然放不了手。

好在救護車來得很及時，除了葉靈和一個堂姑留在家中照顧幾近崩潰的葉太太，其余的人都跟到了醫院。經過一番急救，醫生斷定葉秉林是輕微腦出導致的急中風，幸而搶救及時，而且尚算幸運，出未導致腦梗塞，這才撿回了一條命，但是肢力障礙是免不了的，也就是說即使離危險，要恢復到生活能夠完全自理，也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而且像他的這種狀況，復發中風率很好，醫生的建議是好好護理，今后再不可刺激勞累。

葉秉林的助理和司機都聞訊趕了過來，住院手續辦得相當順利，葉秉文陪著葉騫澤兄弟倆守候在急救室外很長時間，急救室紅燈熄滅之后，他卻拍拍子站了起來。

“我――我看我還是先回去，這個時候他醒過來看見我，大概不是一個好主意。騫澤，不好意思，辛苦你了。”他輕拍葉騫澤的肩膀，拿著兩杯熱茶走過來的向遠看到葉騫澤眼里克制的厭惡。

葉秉文從邊向遠視若無睹地走過，不知想起了什麼，又回過頭，欠在耳邊低語，“心里高興吧，這不就是你苦苦等待的機會嗎？”

“托你的福。”

向遠坐到葉騫澤和葉昀的中間，將手里的熱茶分別遞給他們兩人。葉昀一聲不吭地接過，用雙手捂住一次塑料杯的杯，急不可待地汲取那熱氣騰騰的溫暖。

葉騫澤說了句：“謝謝你，向遠。”

向遠側著頭看他，熱茶的煙霧讓近在咫尺的那個人看起來如隔云端。“謝我干什麼，茶是李助理買的，他讓我跟你說，他先回去理一些事，你爸這一病，你們都有得忙了。”

葉騫澤置若罔聞，“真的，向遠，多虧有你在。不知道為什麼，你總是出現在我最狼狽的時候。”他自嘲地笑笑。

“是嗎？”向遠重重靠在椅背上，“你說這是我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至有你這個朋友，是我修來的福分。不知道為什麼，你來了，我的心安定了很多，這次我爸爸如果能夠順利度過這一關，你說算不算所羅門的寶瓶實現了我第二個愿。”

向遠看到葉昀有些費解的表，笑了起來，“騫澤，葉叔叔一定能夠好起來的，他沒事，那是因為他吉人自有天相，而不是因為我。別輕易揮霍你的愿，它是會有用完那一天的，不過，這一次不算。”

葉騫澤會心點頭，“你說得對。”

一直沒有出聲的葉昀忽然進來一句話，“向遠姐，你給我們各人一杯茶，你的呢，你喝什麼？”

“呃，我跟李助理說不用的，你們喝吧，我不口。”

“李助理不知道你不喝茶，我去給你買水。”

“不用了，哪有那麼講究，葉昀，你坐下吧，你爸快從急救室出來了。”

“我馬上就回來，你等一會。”葉昀抿著認真地說。他長得快要高過哥哥了，可年執拗的脾氣卻一點都沒變。

“這孩子。”向遠搖了搖頭，看著急救室大門的方向，燈滅了，里面卻一時還沒有靜。

不知道為什麼，葉昀在的時候，他并不怎麼作聲，但向遠和葉騫澤尚能對談如流，然而當他走開，只剩了他們兩人，忽然間氣氛就沉寂了下來。他們多久沒有單獨這麼近地坐在一起了？上一次，遠得好像是在另一個時空。葉昀是覆在他們的一層無形的，撕掉了這一層，他們才聞到這歷久的友霉變的味道。

“向遠，你在永凱，還好嗎？”沉默的每一秒鐘都顯得漫長，他終于找到了一個萬無一失的話頭。

向遠卻答非所問，“看來你還是不準備告訴我，你要護著誰？”

騫澤訝然，然后輕輕蹙起眉尖，“沒有的事。”

“哈。”向遠著眼睛笑了一聲，“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說服你爸爸，但在我看來你撒的謊很拙劣。章是你拿的，簡直就是個笑話。如果我猜得不錯，也不是葉靈吧，還有阿昀，更不可能……”

“別猜了！”空的走廊，微微揚起的語調便有了迂的尾音，他隨即又放低聲音，仿若哀懇，“別猜了，向遠。我比不上你聰明，瞞不過你，但是如果可以說，我怎麼會不告訴你？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有我的苦衷，你就當什麼都看不見，就此放過吧。”

向遠點頭，“我是不該多管閑事。可你覺得你這個時候去堵槍眼是有意義的嗎，你扛得了多久？”

他低垂著眼不語，再看著向遠的時候已是一臉的坦然，“向遠，我跟你不一樣，你可以凡是先想有沒有意義，我不可以。”

“理由。”向遠從牙里吐出兩個字。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他說話的語氣依舊淡淡的，就像他的人，向遠記起那灑在四野無人的月，微微的一點亮，徒勞的，卻是善良而悲憫的。

“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拿過了他手里一直沒有喝過的茶，放在兩人中間的扶手上，“如果你只有這杯水，那麼你就自己喝了吧，如果你有一桶，才不妨分給你認為最重要的人，當然，如果你有一整條江河，大可以惠濟蒼生。但是騫澤，你有辦法兼顧到邊所有的人嗎？我們大多數人都只有這一杯水而已，就算比一杯多一點，你一滴不喝，又能解多人的？你阿姨……你爸爸，葉靈，甚至你那個叔叔，他們喝完了自己的，再分到你的那一點，最后該死的還得死。”

葉騫澤把那杯茶徐徐傾倒在地板上，“你要我在我著的人面前守著這杯水獨善其，我做不到，不如一起死。”

向遠看著頃刻流瀉一空的杯，“原來我不懂。”

葉秉林的病床被醫護人員推了出來，葉昀買水回來后，葉騫澤讓他們回去休息，自己獨自守著未醒的父親。

司機已經在門外等候，葉昀看著向遠一直拿住他新買的水沒有開啟，不由得問了一句，“怎麼，向遠姐，你不想喝？”

向遠問他，“如果你只有這瓶水你會怎麼辦。”

葉昀被問得不著頭腦，“什麼怎麼辦，我當然是給你。”

他看見向遠翻了個白眼，笑道，“怎麼，新的心理測試？我以為只有我們班上的生喜歡玩。”

“誰會跟你這死心眼的孩子玩？”

三天后，葉秉林自昏迷中蘇醒，一周后方神志清明，但手腳依舊不能彈。向遠下班后去探，他很艱難地才用視線尋找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出了一句話：“向遠，回來幫我。”

向遠回永凱請辭，沈居安說，“有意思，我一周前升你的職，你一周后給我辭呈，也算開了個先例。算了，做不同事，說不定還可以做對手。”

向遠激他沒有為難，至于他的玩笑話，也是一笑了之，永凱是房地產起家的大公司，江源卻是做建材的生產企業，風牛馬不相及。

葉家就是一灘渾水，向遠看出來了，可欠著葉秉林的，當初說過，只要他需要，一句話，就會回來。這個遲早要還，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樣快。并不欣賞救世主，所以勸騫澤凡事量力而為，把自己保存好，才有資格兼顧他人，可世事總捉弄人，像這樣清楚地獨善其，偏偏一再地救火，那麼，說不愿意傷害任何人的他，是否真的能夠如愿？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