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由伺候在養心殿的太監總管徐公公領擷芳院，與數十位婕妤同住，跟隨在他后頭，我的頭有些昏沉，暗想因是昨日了風寒，導致今日提不起一點神來。百花凋零唯枝殘，風勁云淡融雪，天地一，瑣窗淡淡，淺羅潤。廂門外徘徊著幾位年紀稍輕的小姑娘，格外清澈水靈，一雙炯然的眼珠隨著我的影而。

“各位小主，這位是新來的雪婕妤。”徐公公只是草草將我的份介紹，后領著我走向東廂最后一間廂房。

一推開門就嗅到一濃濃的灰塵之味，格外刺鼻。徐公公用手揮了揮在眼前飄散的暗塵，“小主您就在這先委屈幾日，待皇上召您侍寢后，晉封為嬪指日可待。”

我因灰塵的撲鼻，輕咳幾聲，再從手腕上摘下一枚翡翠玉鐲，遞給徐公公，“以后還要仰仗公公您。”原本一直推不肯授的他一聽我此言，便笑咪咪的收下，塞進了懷中，“一會奴才派個手腳麻利的奴才前來伺候著。”

我微笑著送走徐公公后，便輕坐于方木小凳上，單手撐著額頭靠在桌上小憩，真的很累。全仿佛快要散架般，很想躺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覺，卻又無法安然睡去，腦海中涌的皆是這幾日所發生的事。

祈星的利用，云珠的死，太后的告戒，以及先帝那不為人知的謀，還有……我對韓冥的愧疚。因為，從昨日答應他背我走完那條路之時，就已開始利用他。利用他與太后的關系，利用他與皇上的，所以我向他坦承了我的份，只為讓他信任我。并不擔心他會將我的份公諸于世，因為他沒有理由。或許……更多的還是那份對他的信任吧。

宛然一嘆，頭疼的更加厲害，我想……我真是病了，突然，只覺右肩被人重重一拍，駭得我原本混濁不嵌的頭腦立刻變清晰，戒備的盯著眼前兩位笑的格外純真無邪的孩。如此天真的笑，在我上早已不復在，算算日子，再過三個月就滿雙十年華，算是個老人了吧。

“你就是他們口中的雪婕妤啊！”聲音清脆，宛若黃鶯出谷，清晰悅耳，讓我心頭暢快。眉若遠山，星眸熠熠，國天香，只是上多了幾分稚。

“你們是？”我有氣無力的問道，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再與一樣力充沛。

“我是蘇婕妤，是楊婕妤。”方才說話的姑娘又開口了，突然握住我垂放在桌案上的手，“我聽聞昨日你的一曲舞九天乃驚天妙舞，奴才們傳的可神乎了，連我都好奇什麼樣的人竟能將一向以舞為傲的靜夫人給了下去，今日一見……”的聲音由最初的興期待轉為失，剩下的話遁在中。

卻見楊婕妤輕輕扯過蘇婕妤，朝我一笑，“我相信，能撼滿殿，艷驚四座的雪婕妤定有不凡之，而容貌所謂其次。”優雅的嗓音，宛若百靈低鳴，暖耀四方，“況且當今圣上并不是個貪圖的君主，反之，他喜歡有才華、智慧、更能懂他心的人。”

“你如何得知？”有些許訝異說的話，本不像出自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之口，如若蒙得圣寵，想必能很安然自于后宮之中吧。

“聽奴才們說多了，自然也就知曉一二。”單手過耳邊散落的流蘇，自然，清麗俗，“況且，靜夫人不正是一個例子嗎？皇上的舞才、詩才、慧才。”

一聽這樣說起，我便驚愕而，口悶的不過氣來，“靜夫人……如何蒙得圣寵？”

“這我知道。”蘇婕妤立刻聲而，“曾是一位船主的千金，也不知犯了何事，被當時還是漢王的皇上給抓進大牢。而的父親子本就不好，一聽兒被抓進大牢，一病不起，終是病死榻前。而在牢中聽聞父親的死訊立刻慟然大哭，日夜唱武帝司馬炎妃左棻所作之詞，

骨至親，化為他人，永長辭兮。

慘愴愁悲，夢想魂歸，見所思兮。

驚寤號眺，心不自聊，泣漣涌兮。

此曲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守牢的侍衛們都不忍之，皇上更是被的曲子所，當下釋放，并收為妾。“

“等等……我怎麼聽說是靠一曲狐旋舞而獲得皇上的垂青？”我立刻想起數月前淡云同我說過的話，心中甚是不解。

楊婕妤倩兮一笑，揚起角，“我還聽說，靜夫人是因很像皇上摯的子才蒙如此恩寵呢！誰真誰假早已說不清，反正靜夫人在后宮就像一個傳奇。”

“對呢，況且現在已有兩個多月的孕，往后……若是產下皇子說不定還會被封為太子，真的很羨慕……”只聽得蘇婕妤喋喋不休的聲音徘徊在我耳邊，我本聽不清在說些什麼，只覺口干舌燥，目迷離，思緒混濁，四肢無力。最終我的意識漸漸沉黑暗。

我在病榻上一連躺了兩日，期間蘇婕妤與楊婕妤來探過我多次，被徐公公指派來伺候我的心婉一直對我悉心照料，醫為我開的藥方也是一日三次準時煎好送到我面邊。病才稍加好轉，就聽有奴才傳話，說是靜夫人今夜設宴百鶯宮，款待眾位婕妤。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的在廂房梳妝打扮，只為給靜夫人一個好印象，說不準就能將送到皇上面前侍寢，一步登天。

“小主，您就別去了，奴才去給靜夫人稟報一聲。”心婉有些擔憂的凝視我。

“不可。”我由榻上起，穿起繡鞋走至水盆邊，輕用適溫的清水潑拭我的臉。

為我遞來方巾，讓我拭臉上的水漬，還是不放心的說，“可您若在宴上失態……”

我笑著將殘珠拭干，“不去赴宴才是真正的失態。”走至青木妝臺前坐下，凝視鏡中那張憔悴無一的臉，喟嘆一聲，若我沒猜錯，靜夫人此次設宴的目的很可能是沖我而來。若我沒去，還不怒火攻心，認定我心高氣傲，故意借口推不去，那我的境就更加危險。

當日申時，我與數十位婕妤至百鶯宮拜見靜夫人，打賞了我們每人一枚玉蝴蝶，小巧致，手沁涼。晶瑩通徹，是上等好玉，出手果然闊綽。

“各位婕妤生的一副仙姿玉，又乖巧惹本宮歡心，相信皇上一定會喜歡的。”掃可所有人一眼，最后將目落在我臉上，別有深意的說道，“雪婕妤于兩日前在養心殿一舞，本宮還真是記憶猶新，至今仍回味無窮。”

聽語中帶刺，目含異，我只是恭謙的回了一句。“夫人謬贊。”

但見一笑，將目收回，轉投向眾人，“只要眾位婕妤忠于本宮，蒙圣寵皇恩只是早晚，但是，若有人心懷邪念，想顛覆后宮，本宮絕不輕恕。”悠然又將目轉投到我上。

我仿若沒瞧見警告的目，隨著眾婕妤齊聲道，“奴才們誓死效忠靜夫人。”

斂起凌厲的目，巧笑盈盈，“好了，隨本宮去福壽閣聽戲吧。”

淡霧彌空，北風呼號，我座在靜夫人右下首第四位，隔了有一小段距離，坐我邊的是楊婕妤，的目一直瑣戲臺上的戲子們正表演著民間廣為流傳的《牡丹亭》。

牡丹亭全本我時也曾讀過，講述杜麗娘和柳夢梅一段離魂相之事，為此我曾抹下不知多淚，我尤其喜歡書中那句“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至今仍深有。

當我們聽到高xdx之即，卻聽聞皇后娘娘來了，我們皆起而行禮，只見目深凝靜夫人而朝款款而去，如一只高傲的孔雀，邊凈是偽善之笑，這就是后宮的生存之道吧，不論你有多厭惡站在你面前的人，你都不能表出，只能用笑容掩飾。

“聽聞妹妹邀請眾位婕妤在福壽閣聽戲，本宮也來湊湊熱鬧，妹妹不會不歡迎吧？”的聲音雖很輕，卻藏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怎麼會呢。”退居一步，移至副首位前，邀請皇后坐下，“皇后娘娘請上坐。”

待皇后座正，也悠然而座，眼中閃過昭然的厭惡之，隨即很快斂起。

才聽了幾句就側首問靜夫人，“牡丹亭？妹妹怎麼喜歡此等戲曲。”

“游園驚夢，緣定三生。此戲人至深。”說此話之時，臉上出迷人的淺笑，藏著憂傷。我很驚訝，竟有如此。

“可牡丹亭終究是書，撤了吧。”皇后一聲令下，將唱的正盡興的戲班子打斷，后沉思片刻，才開口道，“換馬巍坡。”

靜夫人眸中閃過不悅之，卻還是未說話，一語不發的盯著已經得令換戲的戲子們，正聲并茂的表演著楊貴妃即將在馬巍坡上吊而死的戲份。

“妹妹你瞧，這楊玉環曾經也是三千寵于一的貴妃，可的下場終究還是落得如此凄涼。曾經的浮華皆如過眼煙云，可悲啊！”皇后的聲音很大，似乎想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明白人一聽就能發覺話中對靜夫人的。

“但與唐玄宗的也為千古絕唱不是嗎？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平靜的娓娓道來，但是語調中卻著無比自豪。

我雙手握，關節泛白，靜夫人與祈佑的，似乎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是嗎？他們之間的，已如楊貴妃與唐玄宗之間那般堅貞不移嗎？我已經開始懷疑祈佑對于靜夫人，真的只因似我嗎？

皇后不再說話，我下首的楊婕妤卻嘆了一聲，我奇怪的凝著，小聲低問，“為何而嘆？”

微微蹙眉，用比我還低的聲音道，“曲眉頰，清聲而便，秀外而惠中。飄輕裾，白黛黑者，列屋而閑居，妒寵而負侍，爭妍而取憐。”僅用了韓愈的短短兩句話，就將此后宮的景刻畫的繪聲繪，實在難得。

我問道，“為何有此慨？”

凄然一笑，“一宮門深似海。”說罷便垂首，似乎陷自己悲傷的往事中，“我本不愿進宮，但是父親母親是要將我推這寂寞深宮，我對他們有恨，但他們終究是我的父母。”

“也不知為何，自從看了雪婕妤在養心殿一舞，現在看再好的戲都索然無味。”當我還在靜靜聆聽楊婕妤說著自己悲傷的往事時，皇后的聲音卻從側前方傳來，我順音而，“不知本宮可有幸再賞你一舞？”

立刻由椅子上起，福而跪，“奴才子不適，怕是不便再舞。”

靜夫人倒是一笑，眸也凝向我，“皇后娘娘怕是再無眼福賞舞了，雪婕妤的舞姿只為皇上而起。”

皇后神一黯，“是本宮不夠分量？”略帶警告之音隨著冷風傳我耳中，暗想今夜若是不舞的話，定然不會罷休，但是以我現在的子來看，要再跳舞九天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靜夫人祥裝輕嘆惋惜，“皇后娘娘還不知道嗎？皇上親口指明今夜由雪婕妤侍寢。”

我與皇后皆微愕，怎麼我沒有得到這個消息？是靜夫人故意在皇后面前造此事，還是早就打定主意今夜要壞我侍寢之事？

“難怪架子如此大，想爬上枝頭當凰嗎？”皇后倏然而起，冷凜的目直向我，“雪婕妤，本宮就把話擺在這兒了，只要有本宮在，你就不要妄想上龍床。”

直到福壽閣所有人都散去，我依舊跪在地上，任北風無的拍打在我上，卷起暗塵。溫靜若，你這一招確實高明，將我與皇后糾扯在一起，你卻安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