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時，過去后，才會發現深刻在記憶中。

多年后，某個燈下的晚上，驀然想起，會靜靜微笑。

那些人，已在時的河流中乘舟遠去，消失了蹤跡。心中，卻流淌著越了時河的溫暖，永不消逝。

永遠的回憶

小波的出事，讓我突然之間沉靜下來，以往的叛逆和桀驁全都消褪，我變得異常乖，每天的生活兩點一線，學校和家。

我開始把心思全部收攏到學習上，因為我知道這是小波最希我做的事，他每次看到我績好，都會很高興。我現在幫不上他任何忙，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從曉菲出事到張駿出事，我一直在混日子，不要說我討厭的英語，就是我喜歡的數理化，我也落了不課。

我先利用幾天的時間，把數理化的課本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將所有知識點理了一遍，把書上的例題研究徹，然后，開始翻關荷手頭的參考書，專揀關荷用紅筆勾勒出的難題看，越刁鉆的越喜歡，因為心思被刁難住的時候，就會一心全在題目上，從各個角度去考慮如何把題目做出來。

關荷不聲地看著我把難題一道道解決，我每解決一道，就拋棄，毫不保留演算論證方法，卻把我的草稿紙拿去保存。

我每天都非常認真，不看小說，不走神，總是在做習題。關荷很是驚異，不明白我為什麼突然轉了子。

～～～～～～～～～～

上課的時間做題，課間活的時候，我就準備文藝匯演，做小品的義務觀眾，看宋晨、李杉排練小品。小品的腳本是宋晨寫的，可臺詞最后的型卻是我們大家集的智慧結晶。

在排練過程中，大家一遍遍反復修改，有時候是忘詞了，演的人說一氣，反倒效果驚人，大家一致高：“保留、保留！”

我和關荷左挑右選后，選定了鄧麗君的《又見炊煙》，既符合我沒有天賦的嗓音，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字眼，教導主任的忌諱。他們練完小品休息時，我和關荷就練歌。

宋晨對我特不客氣，我唱歌的時候，他經常發出驚恐的大，表示被嚇到，幾次三番和關荷說：“我特有沖把關進廁所，誰支持我？”

關荷笑著說：“我比較支持把你關進去。”

在大家的笑聲中，我有很恍惚的覺，我似乎和每一個這個年齡的生沒有兩樣。讀書、學習、與同學和睦相，玩玩鬧鬧。可笑聲過后，我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可以不知憂愁地追逐打鬧，而我卻會看著窗外想，小波現在在哪里？什麼時候回來？

等連我都把宋晨的小品臺詞背誦下來時，文藝匯演終于到了。

一切都好像和我剛上初一時一樣，每個班的俊男們，借歌舞互比高低，林嵐依舊用兩支舞蹈為二班領盡風，幾乎可以肯定二班能得獎。可是，一切又和我剛上初一時不一樣，云珠沒有參加，也沒有曉菲的影，張駿應付警察已經應付得心力憔悴，更不可能玩這個。

年年歲歲，文藝匯演都相似，歲歲年年，人卻已不同。

除了二班的節目，一班的節目也有看頭，不過，不教導主任的喜歡，因為主題不夠“健康積極向上”，而我們班的節目則是最另類的。

以前不是沒有班級表演小品，可我們班的小品，因為有宋晨這個詩人的策劃，以及一堆人編造臺詞，所以極其搞怪。

宋晨把我們班所有人的名字鑲嵌進臺詞，編故事展現出來，當然，這個惡搞，我們都貢獻了智慧。宋晨又非常有后現代的無厘頭和解構主義風格（雖然當時，我們本不知道什麼后現代、無厘頭、解構主義），劇中的人形象十分猥瑣，而且豪不搭邊，比如有反戴雷鋒帽子的胡漢三、穿著紅棉襖的**、頭發油亮得能跌死蒼蠅的劉德華、著大紅蝙蝠衫的郭富城……

表演的當晚，扮演胡漢三的魏老三再次不爭氣地病倒了，他們無奈下，目對準我和關荷，因為我們兩個日日做觀眾，不變態的臺詞就出自我們的貢獻，這個時候，不可能再找到更適合的演員，關荷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神立即說：“我不行，羅琦琦沒問題。”

在我反對無效的況下，宋晨將一頂軍綠的雷鋒帽倒扣在我頭上，李杉把一件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中山裝套在我上，其他人拽我換子的換子，穿鞋的穿鞋，原本要惡心魏老三的著打扮全到了我上，老三雖然瘦弱，可個子很高，有一米八，我才一米六三，我把管卷了兩圈，才不至于拖到地上。

大家看完我的裝扮，都笑得差點趴到地上去，宋晨把拐杖遞給我，“很好，就這麼上臺吧！”

我哀怨地盯著關荷，關荷卻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拿起眉筆，在我上畫了兩撇八字胡。

他們全都邊笑邊鼓掌，十分滿意關荷的飛來一筆。

李杉笑著說：“這個樣子，關荷無論如何不肯干的，羅琦琦你就從了吧！”

我不從能怎麼樣？

我心里開始默默復習臺詞，為了這個小品，大家都花費了很多心，既然做了，就不能因為我讓大家的心浪費。

不就是自我埋汰、自我惡心嗎？我從上初一起就沒形象了，沒問題！

小品一開演，大禮堂里就笑翻了天，我們的班長李杉大人，平常多剛健的男生呀，如今變作娘娘腔的**，穿著紅襖子，扭著水桶腰走蓮花步，這娛樂效果也不是蓋的！

等我佝僂著腰，拄著拐杖，反戴著綠雷鋒帽，穿著補丁中山裝，巍巍地走到臺上，對著大家揮手說：“鄉親們！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臺下笑，評委臺上的評委們也笑得前仰后和。

等我和大家貧完，音樂一換，變了郭富城的《對你不完》，在充滿的樂曲中，宋晨梳著油水的郭富城小分頭，穿著蝙蝠衫、白子，猛地跳到舞臺上，大張開雙手，先擺了一個極其夸張、極其深、極其酷、也極其惡心的姿勢，臺下已經有人笑到座位底下去了。

然后他開始對著所有老師學生，又扭屁又唱歌：“中藏著一把火，這種日子不好過……”

調子是郭富城的《對你不完》，可歌詞已被我們竄改了對題海作業的恨不完了。

可憐的“四大天王”就這麼被他給惡心到家了，臺下的人一邊被惡心著，一邊笑著。

我們幾個也忍不住抿著角笑。已經看過無數遍，可一直沒有服裝燈的效果，而且我發現，宋晨他們都是人來瘋，到了臺上的表演效果遠勝于臺下。

從古代人，到現代明星，八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出現在同一個故事中，宋晨把無厘頭風格發揮到了極致，一個惡搞接一個惡搞，臺下的笑聲一直沒停過。

正當大家笑得最開心時，激昂的男中音突然響徹大禮堂。

“現在開始做第七套廣播，原地踏步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停！展運，預備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調子太悉了，每個人每天都要做，大家聽傻了，以為是禮堂音響出了故障，打擾了演出。

卻看我們邊慌地跑，邊大聲嚷嚷：“教導主任來了，教導主任來了，趕快！趕快！”

我們服的服，扔帽子的扔帽子，完全就是一群正在搗蛋的學生，要被教導主任逮到的反應，等我們歪七扭八地武裝好自己，裝模作樣地開始做廣播時，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灰鴨舌帽子，背微駝，卻喜歡躬著背，背著手一大步一大步走路的人走上舞臺。正是整個初中部無人不識、無人不悉的教導主任的標志樣子。

臺下又開始哄笑，教導主任坐在評委席上，也一邊推眼鏡，一邊大笑，當時審查節目的時候，為了節約時間，只看節目的三分之一，這最后一幕的惡搞，他可一點不知道。

在廣播的聲音中，我們揮手和大家道別，依次走下臺，“教導主任”走最后一個，走了幾步，卻又突然跳回去，對著下面訓斥：“笑！笑啥子嘛？不要笑！嚴肅！嚴肅！”

四川口音的普通話，把教導主任的口頭禪“嚴肅”二字學了個十足像，大家徹底笑翻，他立即追上我們，跑進了幕后。

講堂里仍在笑，我們在幕后也笑，扮演教導主任的四川籍同學吳宇嘻嘻笑著說：“不知道教導主任會怎麼收拾我們？”

大家都笑，還有一個多月就畢業了，我們都有些不在乎的張狂。

李杉對我和關荷說：“再有三個節目就是你們的節目了，你們趕去準備，好好表演。”

關荷和我立即去換服，關荷邊換服，邊笑著對我說：“這是我覺得最有意思的一次文藝匯演。”

我微笑著沒說話。排練的時候，覺得無所謂，可當站在臺上，和大家一起讓所有人時而歡笑、時而哭泣的時候，很多覺完全不一樣了。李杉、宋晨、魏老三，王豪……他們都不再只是一個個沒有溫度的名字。

我很激關荷把我帶的圈子，讓我第一次有了一種做集榮譽的覺。

我和關荷穿好子，班主任吳老師找來的化妝師替我們畫好淡妝，關荷打量著我，微笑著說：“很好看，同學們一定會大吃一驚。”

我并不相信的恭維，禮貌的笑了笑，可剔的完全猜到我的想法，認真地說：“我不是哄你，琦琦，你的五不是最出眾的，可至在平均水平之上，而且你的氣質很特別，真的很特別，你應該對自己有自信。”

我仍然不相信，不過，我努力地做出相信了的樣子。

我們手牽著手走上舞臺，對著舞臺下鞠躬微笑，主持人介紹完我們，關荷對我笑了笑，從我手中拿過話筒，對臺下說：“從初一到現在，我已經記不清我在這個大禮堂拉奏過多次二胡，每一次都很特別，但，這一次肯定是最特別的，因為我即將畢業，也因為邊站著我的好朋友羅琦琦。我們費了很多心思才選定這首《又見炊煙》，教導主任還差點沒讓過，我一再和主任說‘你’是生、不是男生，主任才勉強讓通過。”

大家都笑，關荷也笑著說：“所以待會，你們只許鼓正掌，不許鼓倒掌，請為我們，也請為你們留下一段麗的回憶。”

同學們熱烈的鼓掌，非常給關荷面子。

關荷把話筒遞回給我，坐到了預先放好的椅子上，開始拉奏，李杉站在關荷后敲三角鐵。

看著底下黑的人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到張駿也坐在下面，我竟然有些張，作為參加過多次演講辯論比賽的人，我以為自己早已克服張這種緒。

“又見炊煙……”我的音破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不苦笑著吐了下舌頭。

文藝匯演的時候，初一、初二的學生都比較老實，初三的學生卻仗著資格老，又馬上要畢業，學校管不了我們，常常臺上一出狀況，就開始吹口哨、鼓倒掌，這一次，因為有關荷事先的請求，大部分人都很給面子，可魔王匯集的七班卻哄笑起來。

想到張駿，我竟然不爭氣地心開始跳，他是不是也在嘲笑我？

關荷張地看著我，示意我若準備好了，可以給暗示，重新開始拉曲子，可我越來越張，張得就像初一時上臺代表新生講話，聲音啞在嗓子里，完全唱不出來。

七班鼓倒掌、打口哨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不人也開始鬧騰，我雖然心里翻江倒海的，可臉皮很厚，表面上十分鎮靜，關荷卻從來沒經歷過這麼丟人的事，臉漲得通紅，窘得好像馬上就要扔下二胡，逃下臺去。

突然，七班的座位中，張駿站了起來，大吼了一嗓子，“吵什麼吵？不愿意聽就滾出去！”

七班的魔王們猛地一下就停止了吵鬧聲，他們連教導主任都不怕，卻很怕張駿。

禮堂里變得十分安靜，我說不清楚心里是什麼滋味，剛才糾結于張駿看著我出丑，這會卻又糾結于他幫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朝關荷點頭，示意開始拉二胡，關荷剛開始拉錯了幾個音，慢慢地就正常起來，我也重新唱，聲音不大，咬字還是很清晰：

“又見炊煙升起

暮罩大地

想問陣陣炊煙

你要去哪里

夕有詩

黃昏有畫意

詩畫意雖然麗

我心中只有你

又見炊煙升起

勾起我回憶

愿你變作彩霞

飛到我夢里

夕有詩

黃昏有畫意

詩畫意雖然麗

我心中只有你

……”

這歌中的“你”是孩子嗎？教導主任又不是沒聽過鄧麗君，他肯定不會相信，但在這首經典老歌前，他也曾年青過，所以，他愿意含蓄地放我們一馬。

一曲完畢，在大家的鼓掌聲中，我和關荷相視而笑，輸贏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們一起渡過的時凝聚在這一刻，凝聚在這一首歌，將來，無論何時何地，當我們聽到這首歌時，都會想起對方，想起我們曾年的歲月。

關荷站起來，走到我邊。我們手牽著手，朝臺下鞠躬，起時，兩人的目都看向了七班的方向。以后，不管任何時刻，只要我們想起彼此，想起我們的青春歲月，我們就會想起有個年跳出來，救了我們。

當文藝匯演的結果揭曉時，所有人都既覺得吃驚，又覺得合理。

我和關荷的歌沒有得獎，這大概是關荷第一次表演失手。我們班的小品奪得了二等獎，宋晨代表大家去領獎。別人領獎時，都是鞠個躬就下，他卻搶過主持人的話筒，嘻笑著對臺下說：“要謝我們嚴肅認真卻又不失心的教導主任，教導主任，我們初三四班的同學都你！”

禮堂里又笑一團，因為教導主任最討厭流行音樂中的“你我”、“我你”，很討厭我們說“”，常常訓斥我們，什麼都不懂，卻天天頭上“”，宋晨竟然哪壺不開提哪壺，估計教導主任開始后悔把獎給我們了。

宋晨也怕他后悔，一說完，就抱著獎杯往臺下跑，惹得整個大禮堂又是哄笑。

那是我記憶中最充滿笑聲的一屆文藝匯演，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包括嚴肅的教導主任都在笑。

我們幾個也一直都在笑，等頒獎禮結束，已經晚上十點多，可大家都不想回家，嚷嚷著要宋晨請客。宋晨作為有稿費收的人，在我們中算是大款，大家常常榨他。

宋晨大手一揮，“沒問題，我們去吃麻辣燙。”

大家轟然好，一群人彼此簇擁著，隨著人流往外走，仍不忘互相埋汰，以貶低對方、抬高自己為要，大家笑的笑，罵的罵，打的打，鬧一團。

我們一群人為人中最亮眼的風景。

走到校門口，已經要左轉彎，我突然瞥到街道對面，路燈的影站著一個悉的影，立即甩關荷的手，跑向馬路對面。

小波手在兜里，微笑地看著我。

我本沒有多想，只有激，一下就撲到他前，抱住了他，“你怎麼不我？”

校門口傳來口哨聲，我惱火地回去，“吹個鬼！”又趕著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事擺平了嗎？”

他微笑著說：“下午回來的。”

我太高興了，唧唧呱呱地說：“是不是還來得及參加高考？不過，耽誤了好多時間，不如明年吧，多復習一年，考個更好的學校。”

關荷、宋晨、李杉……他們一幫人都走了過來，遠遠地站在一邊，宋晨：“羅琦琦，你去不去吃麻辣燙？”

小波說：“你和他們去玩吧，我改天再來找你。”

我遲疑著，沒說話，關荷，“琦琦。”

小波推我，“趕去吧，他們都在等你。”

我只得向關荷、宋晨他們走過去，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著走向夜市，討論著哪家的麻辣燙比較好吃。

我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到小波背轉了子，手在兜里，低著頭走路。

路燈下，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我突然停住了腳步，對關荷說：“實在對不起，我今天晚上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吃麻辣燙了，我還有點事。”

宋晨他們都大：“太無恥了，出爾反爾。”

李杉溫和地說：“大家一起吧，不然就缺你一個人，馬上就要中考了，聚會是聚一次一次。”

關荷也勸：“琦琦，你今天晚上可立了大功的，我們慶功，怎麼能沒有你？”

我沒理會其他人，只對關荷抱歉一笑，就轉跑著去追小波，等快趕上他時，猛地一下跳到他邊，手從他的臂彎里穿過，挽住他胳膊，“請我去吃羊串。”

小波微笑地凝視著我，“你不去吃麻辣燙了嗎？”

“我喜歡吃羊串。”

后來，我一直想，也許就在那天晚上，小波發現了，雖然我們朝夕相了快六年，我們以為我們是一家，可其實我和他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看著我和同學們在一起，歡快地斗、打鬧，為自己微不足道的才華和功而自以為是地驕傲、快樂，我們展現的是最正常的中學生的青春和朝氣，所以，他明明是來找我的，卻沒有我，任由我從他面前經過，走向一個和他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