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第一百一十章 心中言

大概了解了一下時辰,言冰云關好了窗子,坐回了椅上,從懷中掏出一個營繡的十分漂亮的荷包,從里面掏出幾粒瓜子送到里,細細磕著,顯得十分無聊,只有當目落在荷包上時,才會變得溫與多起來,這荷包是沈大小姐繡的。

小言公子這幾天格外悠閑,不需要再總領院務,又不需要像一職員那樣敏到病態監察朝,除了日行的四事務外,他并沒有太多事做。

——燕京與滄州中間的那片荒野上,上杉虎吃了燕小乙的一個大虧后,便平靜了下來,北齊人雖然遞國書斥責,可是誤傷調查還在進行中,上京城沒有異,東夷城那邊也極為安靜。

要管的事就是這些,而且陛下出京之前,四已經放出了足夠多的假消息,務必保證兩方勢力的安靜,言冰云相信憑借監察院的能力,北齊皇室和四顧劍就算知道皇上出巡的消息,也沒有辦法在極短的時間反應過來。而且他是不得不悠閑,因為就算沒有這些差使,可是啟年小組的京都一樞還在言冰云的控制下,依理講,像陛下出巡這種大事,他應該提前通知范閑……而很讓人想不明白的是,陳院長一朝歸京,便將他這個想法了下來,很決絕了下來。

這正是范閑在澹州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言冰云此時還不知道范提司已經和駕會合。心中還在茫然著。

同時張著。

京都看似平靜,軍京都守備加上那位渾著黑暗恐怖氣息陳院長。沒有可能會發生什麼大事。如果要發生大事,應該是遠離京都的陛下邊……

言冰云苦笑著站在窗口。看著樓下天河大道,不遠皇宮。他的位并不高。但是他角很復雜。他是監察院實際上的三號人。是范閑親信。但他父親卻還有另一個份。最關鍵是。他是當日陛下親召宮年輕人之一,一夜長談之后。又擁有了另一個份。

難怪陳院長一朝回京,便住了自己。想必院長大人對自己也有些看法。

至于為什麼陳院長不讓自己通知范閑,言冰云憑借自己得天獨厚來自三方消息。約猜到了一真相。卻開始驚恐于這個真相——難道陳院長就算死了陛下邊會出大事?所以才想順水推舟。讓范閑離駕越遠越好!

可是院長對陛下如此忠誠,再如何疼范閑。又怎麼可能把范閑的安危看比陛下的生死還重?

丁當丁當銅鈴響了,京都各大衙門里最特殊歸家信號響起,監察院那座方方正正的樓里走出無數行匆匆員。他們不是去忙著播灑壞水。只是急著回家。特務也是公務,監察院里也都是公務員。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

言冰云沒什麼好收拾,逕直出了樓子。坐上了自家馬車。急匆匆回到子爵府中,沒有去和沈家妹子談談說說,直接找上了父親的書房。開口問道:“秦家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言若海看了兒子一眼。搖了搖頭。說道:“你在院里管著四,肴山沖那邊有沒有什麼靜?”

肴山位置特殊。恰恰掐在東山路進口,此在慶國東北。與東夷距離不遠,但由于澹州與東夷之間無人敢穿越的原始林,所以兩間的通主要是憑借海上。或者是繞過肴山。

本來東山路里沒有什麼太大可以威脅到駕力量。但是肴山卻剛好橫亙在由東山路回京的路上,最關鍵問題在于……言家父子都清楚。在那個山沖里一直訓練著秦家老爺子的親兵,年關時曾經在京都郊外狙殺范閑隊伍。便是秦家瞞著朝廷從肴山調過來。

“肴山沖那邊一直安靜,自從那件事之后。院里一直用極大的神盯著那邊,如果一旦有異。瞞不過我們。”言冰云稍微放松了一些。坐了下來。

言若海微笑著說道:“我們知道的事,便是院長大人知道事,便是陛下知道事。陛下既然敢帶著兩千軍去大東山祭天。如果不是沒將肴山沖里那點兒人放在眼里,便是相信秦老爺子忠誠。”

“忠誠?”言冰云嘆了一口氣,“暗中狙殺朝廷重臣。也算得上是忠?”

“忠誠分很多層次,上次的事或許陛下已經懷疑老爺子忠心,可事實上,臣子與陛下本總是有差別的。”

言若海頓了頓后認真問道:“我已退職本不應再問,可是還是好奇,定州那邊有沒有什麼問題?”

言冰云搖了搖頭:“年初斬了六百名胡人首級,本來應該此時回京報功。但明顯葉重也是擔心宮里疑他,所以將隊伍留在了定州,不敢在陛下不在時候歸京。”

他輕輕握了握袖中的拳頭,言又止。

言若海好奇看了兒子一眼,說道:“你往常不是這般模樣,有話便說吧。”

言冰云一臉冰霜的臉上浮著一著的狐疑:“我不知道陛下的安全能不能得到確認。”

“有什麼危險?”言若海皺著眉頭說道:“我大慶朝七路兵,你所懷疑的三路本不可能靠近大東山,全在院里的注視之下。”

“燕小乙呢?”言冰云冷冷盯著父親的雙眼,似乎想從他的眼睛里看出別的東西來。

言若海很自然轉過頭去,避開兒子的目,說道:“燕大都督又怎麼了?”

“滄州大捷有問題!”言冰云低聲音說道:“我說過這次滄州大捷有問題!四查軍功的探已經回報,那些首級雖然經過偽裝,但有些問題……”

“你是四頭目,接的我的班。應該知道,殺民冒功……雖然是大罪,但向來沒有辦法完全杜絕,尤其是這種邊將。需要朝廷額外賞賜來平衡邊寒之的凄苦。”言若海冷漠說道:“再說就算燕小乙謊報軍功,和大東山之上的陛下有什麼關系?不要忘了,北齊國書已經到了,難不北齊人會和燕大都督一起演戲?”

******

“我怕的就是這點。”言冰云冷冷說道:“如果只是殺民冒功,倒也罷了,如果這事兒和北齊有關聯,我只怕事就沒有這麼簡單。”

言若海緩緩站了起來,盯著兒子雙眼,一字一句說道:“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莫非你以為院長和提司大人讓你暫攝院務,你就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你就能看穿世間一切的詭詐?就算燕大都督和北齊人在演戲。可又有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言冰云看著父親,中燃起一陣怒火,憤怒說道:“征北軍死了五千人!這是大捷?斬首八千。只怕一大半是假的!那五千人究竟死了沒有?如果沒死,這消聲匿跡的五千人又去了哪里?”

他一指桌面,指著那并不存在的慶國邊域圖,憤怒說道:“父親,征北營雖在滄州與燕京之間。但若畫一條直線,離大東山不過五百里!若這本應死了的五千人,忽然出現在大東山腳下。怎麼辦?”

言若海皺著眉頭,沉默半晌后忽然冷聲說道:“愚蠢!從滄州到東山路雖近,卻要繞道崤山,不知要經過多州郡,距離也在千里以上,你以為五千人能夠這樣悄無聲息深?”

“如果不繞呢?”言冰云當著父親寸步不讓,將這些天盤桓在心中的驚全盤說出:“如果東夷城開了國門,讓那五千死人借道諸侯國……怎麼辦?”

連著兩個怎麼辦,卻沒有讓言若海張起來。他著兒子冷笑說道:“蠢貨!就算那五千人真是如你所言化作死士,就算四顧劍像你一樣愚蠢到大敞國門,對我慶軍毫不忌憚……可你想過沒有,從東夷城到大東山中間要過澹州,而澹州之北的那些高山陡崖,本沒有人能爬的過去!”

這是事實,是圖與人眼和人力都已經證明過事實,澹州之北的那些原始林和山峰,本不是凡人能夠攀越而過,更何況是五千人的部隊。

以前沒有人能翻過去,不見得以后永遠沒有人能翻過去。”言冰云想到那理環境,氣勢稍弱,可依然不敢罷休,直接說道:“再說,誰知道那些叢山里有沒有什麼道。”

道?你以為是澹泊書局出的小說?”言若海冷笑一聲,準備走出書房。

看著父親本毫不在意的神態,言冰云終于忍不住了,一掌拍到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大火說道:“我不知道我擔心的是不是小說,我只知道監察院現在做都是笑話……不管這些會不會發生,可是既然已經有了疑點,我依院里的章程向上報去,為什麼院長大人會把這件事了下來!”

言若海聞得此言,子一震,緩緩轉過來,用一種很復雜的眼神看著自己兒子。

言冰云以為父親終于被自己說服,心中生起一陣寬

不料言若海一拂袖子,出了書房,召來自己的親信護衛,冷漠說道:“子不適,讓他留在府中休息,一步都不讓他出門。”

幾名護衛沉聲領命。

言冰云一怔之后,心里滲起一寒冷之意,盯著父親的背影,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和父親之間的那句對話,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一日他問自己的父親:“如果……我是說如果,讓你在宮里與院里選擇,你會怎麼選擇?”

當時言若海用一種好笑的眼看著他,嘆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會選擇院里……如果老院長大人對我沒有這個信心,又怎麼會對你說這麼多話?”

……

……

言冰云往門口走了一步,便被家中武藝高強的護衛攔了下來。他也并不做多余的掙扎,只是嘆息了一聲,對父親問了一句:“您要去哪里?”

言若海回著自己的兒子笑了笑。說道:“你既然病了,我自然要去院里替你請假。”

言冰云沒有再說什麼了,他忠于陛下忠于朝廷,他已經做出了自己應該做事。他畢竟是監察院的員,父親的兒子,不可能再做更多的事

******

“葉家確實太安靜,葉重確實太乖巧,獻俘……這麼好借機京機會,他就這麼放了過去。”

坐在椅之上的陳萍萍搖著頭說道:“當然,他也是怕宮里忌他,提前出了問題……只是二皇子心里一定在犯嘀咕,心想太子馬上就要被廢了,如果太子這時候瞎來。二皇子有葉家之撐,一定可以獨力定鼎,他只怕是求著盼著他的岳父早歸來。”

“現在是誰都想手。誰都沒有能力和勇氣第一個手。”老人微笑著推著椅從那塊黑布邊過來,說道:“使自己滅亡,必使自己瘋狂……長公主足夠瘋狂。”

言若海笑了起來,明白陳院長的意思,說道:“可您在京中。即便有想法,也要等著那邊的消息。”

陳萍萍微笑著說道:“我們偉大的皇帝陛下……一定會給長公主一個驚喜,至于要等的消息。可能永遠都等不到了。”

“可是燕小乙的五千兵怎麼辦?”言若海皺了眉頭:“我一直不明白這點,就算拼了老命存了這五千兵了國境……可他怎麼運到大東山腳下去?”

“燕小乙這次滄州之捷的手腳做的極好,想不到還是被言冰云看出了馬腳。”陳萍萍贊賞說道:“這個孩子真是不錯。”

言若海苦笑道:“青日里故作冰霜一片,真到大事臨頭,還是有所不安。”

“他不是你我,不知道陛下安排。”陳萍萍嘆息了一聲,“所以對你我有所懷疑,也是正常的。”

“事后……怎麼向宮里代?”

“陛下本來就不愿意打草驚蛇,院里當然不能對燕小乙的作提前作出反應……”陳萍萍咳了兩聲。心里想著,有沒有事后才是需要考慮問題。

言若海走后,這位椅上的老跛子又習慣推著椅回到了窗邊,隔著那層黑布看著外面,他角微翹,心想從東夷城的諸侯國直穿群山,掠澹州而至大東山倒確實有條道,自己知道,陛下也知道,只是看模樣,現在長公主那邊也知道了。

就算五千人去了,也只是將整座山峰包圍,頂多能夠做到控制祭天一行人的消息傳送,整個事件中,唯一關鍵,只怕還是在那個山峰之上。

陳萍萍用干枯的右手撓了撓花白頭發,暗想自己倒是算了一點,范閑這小家伙此時跑到了峰頂,只希他能夠命大一些,不要在那場驚天的突發事件中,無辜送了小命。

陛下給長公主,給葉流云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那長公主難道就不準備給陛下準備一些驚喜?

陳萍萍歪著腦袋,有些無力斜倚在椅上,著生命味道從自己的緩緩流失,卻因為腦中展現出來的畫面而激起來,似乎又找到了一些當年為之興為之激為之神往的元素。

心神的激,讓他咳了起來,咳的雖是痛快無比,卻讓間一陣陣撕痛,他下意識里按響了書案上的暗鈴,卻發現開門進來的并不是費介。

他此時才想到,費介已經遵照自己的意思離開了慶國這片是非之,此時應該已經到了泉州,準備那個老毒向往已久海外生活。

“有些咳嗽,找些藥吃。”陳萍萍微笑著進門來的下屬,和藹說道,能夠多活兩年,自然要多活兩年。

那名下屬寵若驚,領命而去。

******

如同山峰上那位皇帝陛下猜測的那樣,長公主李云睿只要沒有理死亡,在京都總能找到藏著的力量,此時被幽在皇室別院之中,外面由監察院的人負責監控,而生活卻依然保持著極為奢華的水準。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逃離京都數月的信謀士袁宏道,此時竟出現在了別院之中,坐在長公主的面前,不知道長公主是怎樣辦到的。

“陛下想的什麼,其實瞎子都看的出來……只是本宮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在哪里。”

李云睿的容貌依然麗,眸子依然嫵,但是真正細心人可以看出這位子的心神有了些微的變化,多的底下,是一抹刻在心深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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