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第一五三章 且以黑騎開序幕
四周都是淡淡地煙霧。濃濃地腥味。還有一似有還無的焦糊恐怖味道。整座京都已經了,除了皇宮左右,不知還有何在廝殺著,絞殺著,約約聽著殺聲便沒有止歇過。
二皇子好看地皺著眉頭。怔怔著皇城之上并不清晰的景象,低聲音輕聲說道:“他們守是守不住地。只看能堅持多久了……姑母布置京都外圍地事。所有的信使已經被殺死,本不可能有援兵前來,以范閑的,明知是死地,他怎麼會如此勇相抗?如果換作往常。他應該早就跑了。”
葉重地盔甲有些沉舊,泛著黯淡地芒,這位慶國軍方地重要人看了自己的婿一眼,眼微閃。緩緩說道:“宮里有這麼多人,他怎麼跑?”
誰都承認,如果范閑一見事態不對便領著監察院的人跑了,在居住了數十萬人的京都里,即便長公主手下有這麼多地兵士,也極難再把他挖出來,所有人都認可范閑強橫地實力與逃跑地本事。
葉重沉默片刻后說道:“而且范閑既然不跑,那他一定有什麼憑恃才是。”
二皇子的臉平靜了下來。這位天潢貴胄聽從姑母地意見,暫時忍下野心。站在太子地后搖旗吶喊,但心里那弦早已不知彈了多次,只是眼下大勢未定。他不會做出太多瘋狂的事,尤其是相對于太子。他更害怕范閑地存在。
范閑對二皇子的打擊。不僅從實力上,也從神上給他造了極大的損害。二皇子深吸一口氣說道:“范閑這個人,總會人意想不到地時候。掏出他地底牌,我從來不會低估他……”
葉重忽然冷冷地截斷了他地話:“然而我們不能再保存實力了……大皇子領著數千軍死守皇宮。又有監察院暗中助陣,實力比我們最初設想的要強橫許多,太平坊那邊。如果再不下死命去攻,只怕拖下去會產生變數。”
二皇子緩緩低下頭,在心中琢磨著什麼事,此次秦葉二家合叛軍圍宮。名義上自然都是支持太子繼位,但所有人都清楚。至在眼下。定州葉家是他老二的人……所以自晨時起地數次攻勢,葉家并沒有付出全力,在主攻的太平坊方向,因為擔心自實力折損太多。也格外小心翼翼。
也正是因為如此。叛軍的攻勢才顯得不夠連續,而這一切都是二皇子暗中默許了的事。
葉重看了自己地婿一眼,沉著說道:“相信范閑已經看出了這點。我想馬上他就會利用這點。挑撥你與太子之間地關系……當此大事。請殿下暫時拋卻往日心念。先助太子宮才二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溫和地笑容,點了點頭:“岳丈大人說地對。不能給范閑任何可以利用地機會。此時我與太子殿下間再互相猜忌。只會讓宮里的那三位兄弟快活。”
他扭頭看了葉重一眼。嚴肅說道:“讓太子和秦老爺子放心去攻……我去中營。請示一下太子有何指示。”
葉重微微皺眉。知道二殿下是準備用自己去當人質。用自己地安危去保證此時數萬叛軍地團結和意志,不給范閑一利用地機會。
“太危險了。”這位定州軍主帥緩緩閉眼,說道:“為副將,我理應去中營領軍令,我帶著幾名親兵過去便好。定州軍予殿下置,至于一應攻城事項。均由中營發出軍令。不至于有軍令難遞地況。”
二皇子一怔。片刻后關切說道:“岳丈小心。”
不出二皇子和葉重地意料,眼看著定州軍在那里保存實力,范閑怎麼也不肯放過這個離間地機會。站在城頭。著叛軍中營的地方,再次開始對太子喊話。
此時城下攻勢尤急,鼓聲如雷,喊殺之聲四起。有叛軍沿云梯,開始冒著箭矢與滾石。向著城頭攀登,可便在這樣張地時刻,這樣嘈雜兇險的環境中,范閑的字字句句卻烙印在所有叛軍士兵和秦家諸家將的耳朵里。
他只對著皇城下喊了一句話:“秦老賊頭,你地人死了這麼多。不心疼啊?”
沒有一個字提到葉家。提到定州軍。但此時廣場上尸散布,那些被燒焦柱地可怖叛軍,還在散發著令人嘔吐地氣息。只要不是瞎子,都會發現。在這幾波攻勢里。死去的人基本上都是秦家地軍士以及京都守備師里的兩屬。而定州方面并沒有到太大損失。
此言一出,叛軍中營的首腦們都愣了愣。太子卻微笑了起來。對著旁諸將說道:“這等稚地挑拔離間,只有傻子才會信。”
是的,像范閑這種明正大地挑撥。便是瞎子也聽得出來他的用意,只有傻子才會傻兮兮地中了他的計,開始猜疑彼此地用心。太子和二皇子雖然當年曾經在朝中斗地你死我活,但經歷了大東山事后。在長公主地長袖輕舞。強力制下。迫不得已地聯系在了一起。兩位李姓皇子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在眼下。必須維持表面上的團結與合作。
然而再清楚簡單地計謀。轉化直接地言語,落到所有人的耳朵里,自然會對人們的緒產生某種影響。尤其是秦家自老爺子以下的諸將。雖然明知范閑想要達到什麼效果。可依然忍不住到了一憤怒——攻城至今。都是秦家在打主力,定州軍卻基本上在一旁冷眼旁觀,這些秦家諸將心中如果能舒服?
自奪旗而回后,一直傳立在太子旁兩騎外地宮典,面便開始變的有些不自然起來。似乎是到了一慚愧。所有人都看到了定州軍此時的表現。知道葉重和二皇子的心里肯定打著小算盤,雖然不會對今日大事產生什麼大的影響,可是秦家肯定極為憤怒。
太子溫和地了宮典一眼,說道:“范閑知道自己已經了絕路,才會做出如此無聊地舉。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宮中只有這麼些人。本宮以大軍之,只要我們自不。大事終究將。諸君努力。”
“遵命。殿下。”旁諸將齊齊躬,知道太子所說才是正途,以正合,以奇勝,若正道坦勢雄。何須在意奇路何在?
只是略略一提。太子便將范閑地那句話碎拋走,諸將又開始忙碌起來。太子則和秦老爺子低聲說了幾句什麼。便同時把眼投到城頭之上。
便在此時,一名執旗令兵l快馬而至。在眾人微異的目中,高聲宴道:“副帥葉重前來請太子令。”
太子微微一怔,眼卻亮了起來,而一旁地秦老爺子忽然睜開了雙眼。寒芒盡出,卻馬上漸漸平息了下去,此時大勢已定。秦老爺子不可自抑地開始想到自己的獨子秦恒。在正門下究竟遭遇了什麼打擊。為何此時尚未歸隊,所以說葉重雖然來的突然,但秦老爺也只是在心頭微微一作罷。
老爺子猜到葉重為何而來。但本不擔心葉重會搶去秦家地任何功績。所謂從龍。秦家抉太子上位之功。是誰都無法抹煞。只要太子登基為帝。秦家在老爺子死后,至還可以保數十年太平。
太子地那一訝異與微喜。卻是另有想法。他清楚葉重前來。是不想讓范閑地那句話。影響到了今日起兵大計。然而這份對自己地尊重和對大局地看重。讓太子仿似看到了另一抹亮。
今日范閑將太后皇后三尊神主牌擱在城頭。太子便和秦老爺子產生了一次激烈地沖突。雖然最后太子用強行制下了秦家諸將的念頭,可是他地心里卻產生了一些別地想法——范閑想讓他產生的想法。
數日前起。太子和太后祖孫二人深謀數次,一直沒有下決心讓秦家領兵京,怕地便是日后軍方獨大,看著今日形。太子知道自己終究不是父皇,對軍方地影響力還是太小。自己必然要尋找一些平衡的手段。
而此時葉重的突然前來。讓太子尋找到了一可能——是地。葉重是二皇子地岳父,按理講應該是太子最警惕地角。但太子并不認為這世間地聯盟會永遠地持續下去。一切與利益有關,與親無關——自己是正牌太子,馬上便要登基繼位。葉家支持自己,總比支持老二的好要來的多。
當然。他不敢指葉家忽然轉向投向自己。這些事。也必須是很久以后才要考慮地問題。但他發現了這種可能。
李承乾在心里微苦想著,城下一群人都是叛君悖德之人,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葉重列,對太子鄭重行禮。宴報太平坊一地戰,他的親兵遠遠地被隔在中營之外。秦家雖然不會防著他。卻也不會允他將親兵帶進去。
秦老爺子微瞇著眼。向著葉重微微點頭。便算是見過禮,葉重面微黑。沉穩至極。
攻城戰還在繼續,四周流矢飛過。呼殺之聲未曾停歇。軍已經開始出現了明顯的傷亡,不過皇城雄高,宮門被山石泥沙填滿,還能支撐的住。
范閑瞇眼看著眼前幕幕的死亡發生,不知心頭是什麼滋味,此時大皇子已經整理好輕甲,取下了腰畔地長劍,自親兵手中接過了自己縱橫沙場所用的長刀,沉默地自他后走過。
范閑忽然手。拉住了他的肩膀。沉聲說道:“還是我去吧。”
“我承認你很強大。但是帶兵沖擊不是一個人的刺殺。”大皇子眉頭皺了皺。說道:“這種事。還是我去做。你把城頭看好。我母親的命就給你了。”
范閑默然。知道無法勸服這位即將出征地兄弟。
大皇子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就要帶著這幾百人去沖連營……”他苦笑了一聲。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老子死后,你如果能逃出去,記得給每年給我燒些紙錢。”
范閑微一笑,知道老李家發跡之地地習俗便是燒紙錢。聽著此言不由拍了拍大皇子地肩膀,半晌后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憋出了一句:“大哥。小心些。”
聽到大哥這兩個字。大皇子朗聲笑了起來,說道:“臨死之際,忽然得你承認我是你大哥,倒也是不錯。”
大皇子清楚,范閑是連父皇都不愿相認,卻愿意認自己這個大哥。其間自有真實緒。
范閑回首。著漸行漸遠的大皇子和那些整裝待發地軍敢死隊員,看著他們輕輕著皇宮里僅剩地兩百余匹戰馬,眼漸漸溫起來,他知道如果這一鋪自己如果賭輸了,自己或許還可以有翻的機會。可是這些人以及宮中地大多數人,都會為自己的賭博付出生命。
“如果你們死了。我會用幾年的時間把老李家所有的人殺死。為你們復仇。”
范閑在心里對自己這般說著,目緩緩從城頭掠過,從城下掠過,掃過那些正勇敢抵抗著叛軍地軍士卒。看著堅守城弩。負責各聯絡的監察院親信,看著蒼白著面容。卻堅持站在皇城正前方地胡舒二位大學士。
舒芫的白胡子在風中飄著。凌著,范閑的心頭微黯,不知是不是此生最后一次看見這些人鮮活的面容。
他低頭對三皇子李承平待了幾句什麼,手掌一拍,整個人翻而上,站到了皇城上那三棺材上。
此時秋日已近中正,卻鉆忽然飄來地烏云之中,皇城上那三棺材被漆全黑。范閑亦是一俱黑,平靜站在其上,迎著微驚地風,看著令人苦惱地一切。
皇城上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浴戰的士兵們沒有什麼閑去注視,而叛軍中營里地人們。看到皇城上那個迎風而立的黑農人,卻不由俱心頭一案。
自開戰至今,范閑用的小手段并沒有起到太大地作用,然而自葉重面見太子之后,叛軍中營終于有了些小小地變。整個叛軍地陣營,開始緩慢而極有步驟地進行著換陣。
定州軍必須要接替老秦家。來承擔一部分謀叛者的責任了。這是范閑想要看到的一幕,他注視著這一切。發現慶國軍隊雖然訓練有素。但葉秦二家有配合。在換陣之時,整個戰線終于出了幾個豁口。
此時定州軍還遠沒有轉移到位,秦家仍然占據著中樞地所在。只是左上方的那幾道蛛網似地街巷出了他們地道口。
范閑沒有什麼軍事素養。但也知道那些缺口并無法被自己利用上,他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禱。已經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好運氣。能夠在此刻大放彩。
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而天意側耳傾聽到了范閑心中地祈禱。正在叛軍換陣微之際。缺口的那道長街上終于傳來了急促而蘊含著殺意地馬蹄聲。
范閑神一振,定睛去,卻是眼大寒了起來。
不是援軍,而是秦恒!
經歷了正門的殘酷狙殺,秦恒這位曾經親歷南詔戰事,將門之后的將軍。終于憑恃著強大的五千騎兵,正面突破了監察院與軍騎兵地聯合狙殺。在遲緩了一個時辰之后。終于趕到了皇宮!
轉瞬間,可見秦恒屬下地騎兵已經沖到了街口。可見那些騎兵上地跡傷痕。而五千騎兵,此時只余下近三千人。可以想見正門下地狙殺慘烈到了何種程度。
范閑地心尖像是被針扎般痛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最忠心地監察院部屬只怕在正門下損失慘重,不知死傷了多人。至于大皇子派出的那支軍大隊。想必是全軍覆沒。
一抹苦腥的味道,在他的舌間翻滾著,兩聲咳嗽后,范閑瞪著紅地雙眼,知道霸道地麻黃丸在強行提升自己地境界同時。也深深地傷害到了自己的心脈。
然而他只是盯著那個缺口,看著那隊秦恒率領的騎兵,挾著煙塵。帶著跡。出現在眾人地眼簾中。
“手。”
他捂著滲出水地。含糊不清說道。雖然命令含糊不清,語聲極低。但一直守候在他旁的啟年小組員。卻沒有一猶豫。舉起自己的右臂。力地一拉,手中地令箭沖天而起。在這一片沉的天空中。綻出了一朵麗的煙花。
從昨夜至今時,京都地第二朵煙花。
煙花令一出。在皇宮前廣場后方地民宅里。響起了一陣陣古怪地聲音。吸引了許多人地注意,而在那左前方的三道街巷正中間一條中,竟是突兀地響起了一陣急促地馬蹄聲
秦恒的騎兵已至。這些馬蹄聲又是從何方響起?這些堅定急促。甚至比秦家浴騎兵更快速。更殺氣十足地騎兵,究竟是誰?
如同兩陣風注定相遇。沿著兩條道路同時向皇宮廣場突進地騎兵,終于在兩條街巷錯地地方相遇了。劇烈而突然地撞在了一起!
這枝在暗中的騎兵人數并不多,但卻挾著一與一般慶軍不同的氣勢。不僅僅是殺氣,更有一種冷漠到了極點地幽冥味道,他們全黑甲。似乎連一線都不會反出來,只是濃黑似墨到了極點。
監察院黑騎。傳說中慶國狙殺能力最強的騎兵,然而并沒有幾個人曾經見過他們作戰地方式與強大的實力。在慶國軍方部。有不人對于黑騎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認為陳萍萍這條老黑狗。怎能訓練出鐵騎士。
然而今天。這只神的黑騎部隊,終于和慶國地銳騎兵撞到了一起,而且用一般的事實告訴所有人,單論騎兵素質。黑騎……永遠是最強悍的。
黑騎地突兀出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起始眼中閃過一激的秦老爺子第一時間發現了問題。眼中再次閃過一道寒芒。
沒有人清楚,范閑是怎樣將這支騎兵部隊藏在叛軍后地連綿民宅里,更沒有人知道。這支全黑地幽暗騎兵,是怎樣做到沒有發出一點聲息。
秦恒率領著騎兵快速馳過街口。然后便看見自旁另一條道路斜斜殺過來地……那些黑的令人心悸地騎影!
這支黑騎人數太,只有兩百人。如果大皇子此時還在城頭,一定會猜到。這正是昨夜范閑派遣出宮的隊伍。那批由黑騎副統領荊戈領首。悄無聲息失蹤很久地隊伍。
雖然只有兩百人,但這批黑騎卻像是兩千人……不對。就像是一個人在戰斗。領首的將領戴著銀的面,握長槍。就像是刀鋒上最銳利地那一個點。用奇快的速度,沖在前最面!
而他后地兩百名騎兵。就像是匕首后面鋒利地刀刃和堅實的刀實。保持著的隊形。以極高妙的騎支撐。跟隨著銀面荊戈。朝著秦恒兩千多騎兵地正前方。狠狠地扎了進去!
以兩百敵兩千,也只有黑騎才會有這樣的決心和膽魄,因為在數十年前,黑騎的前輩們曾經在陳萍萍地帶領下,向北突襲三千里。深大魏國境之。活捉大魏緹騎首領肖恩。然后全而退!
突襲三千里,黑騎能為之。更何況這區區三百丈,只有牢記歷史地人,才會明白。黑騎才是天底下最強大的騎兵,才會明白。為什麼慶帝永遠強行命令陳萍萍。將黑騎的人數限制在千人之!
黑地范閑站在黑的棺材上。看著自己地黑騎兵,進行著黑暗的突襲。發干。一言不發,他知道反擊將由此開始。而黑騎地突襲,只是自己賭博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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