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微有些愧疚，想，一定是把阿正的正事給耽誤了，因為他把送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就連宿舍樓下的大鐵門都已經鎖住了。鄭微不得不隔著門醒了剛剛睡下的舍管阿姨。阿姨披著服皺眉來開門，看見是，便說了聲，“咦，你不是402小鄭微嗎？”

鄭微嘻嘻一笑，“謝謝阿姨。”人已經一溜煙地跑上了樓。走到二樓轉角的時候，看到他還站在原地，隔著那麼遠，也不好說什麼，唯有看著他傻傻地笑，他揮了揮手，示意去吧，自己也掉頭離開。

宿舍里已經熄了大燈，除了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經各就各位，看見興沖沖地回來，阮阮才說，“嚇了我一跳，剛才還在擔心你失蹤了。”

朱小北則氣呼呼地說，“老實代，去哪鬼混了？你一個正主兒溜了，把我們一群人扔在那里是怎麼回事？”

“就是。”黎維娟拖長了聲音，“你走的時候，許公子難過的樣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們七八舌說的話鄭微一概充耳不聞，靜靜站在宿舍的穿鏡前，借著何綠芽床上臺燈的微，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悉的眉眼，究竟是哪里不一樣，是滟瀲盈的眼睛，還是艷滴的……出手，將無名指輕輕點在鏡中人的上，想，是真的醉了。

那天晚上，是跟阮阮在一起睡的，兩人竊竊私語至半夜，誰也不覺得困。

后來跟陳孝正還有過很多次這樣天幕下私的甜，在最初的籃球架下、校園的小樹林里，茅以升塑像園中都曾留下他們熱時的影。陳孝正不喜歡像何綠芽們和大多數的校園那樣，閑時逛公園，或在學校附近的小夜市打發一晚上的時間，即使邊多了一個鄭微，他宿舍、教室、圖書館三點一線的生活依舊規律而嚴謹，他說他厭惡一切虛度的生活方式。

鄭微雖然跟得，而陳孝正面對的大多數時候臉上的表也是淡淡的。只是在那些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夜角落里，他上的溫度總燙得鄭微不住地懷疑，這個將擁在懷里的人，真的就是那個疏離驕傲的年？然而可以讓忘記了自己的人，除了他，又還能有誰？

鄭微喜歡看他了眼鏡時的樣子，他近視的程度并不深，鏡片之下是一雙深邃漂亮的眼睛，即使在激的時候，他總能讓臉淡淡的，可眼睛不會說謊，那跳著的躁和迷的火苗必定會出賣他，那些燃燒的瞬間曾經見過，只有見過，是的，只有。

他第一次將抖的手探進上下擺的時候，強悍的玉面小飛龍臉紅得如同了的蘋果，可心里不忘懊惱著，為什麼今天沒有穿上最漂亮的小蕾。當他帶著層薄繭的手覆在如花瓣般初綻的脯上，口的小白鴿在激中就要振翅飛。真初識滋味，多麼的令人迷醉，然而他每次明明都激得不可自持，可在關鍵的那一刻，卻總是強迫自己停了下來。

其實鄭微也害怕著，然而更不解。有一次在他懷里沮喪地呢喃，“是因為我太小了嗎，所以你不喜歡？”他愣了愣，想了好一會才理解話里的意思，于是毫無風度地笑了，“好像是小了點，不過我也沒見過大的，所以覺得還好……只是，笨蛋，我不可以那樣，現在還不可以。”他在說后面那一句話的時候眼神是哀傷的，只是當時的鄭微還不能夠理解，這樣驕傲的一個人，這般一閃而過的哀傷又是為何？

鄭微卻是個快樂的人，所以總是更愿意記取那些幸福而甜的片斷，記住他笑的時候的樣子，忘掉哀傷。那時的快樂又太多太濃，就連依依不舍至晚歸的兩人面對宿舍門前閉的的鐵門，不敢一次又一次醒舍管阿姨，不得不鋌而走險翻墻而的片斷都是好的。G大生宿舍的圍墻本來就只防君子不防小人，鄭微從小野慣了，翻墻上樹本是的長項，只需陳孝正輕輕一托，便可靈活地攀至墻頭。他總是不斷地叮囑小心點小心點，偏喜歡半坐在墻頭還朝他笑著作鬼臉，然后才揮揮手跳落到圍墻。那段時間，的手簡直為G大校園中晚歸一族的偶像，有時自己功翻越之余，還不忘順道拉同道中人的姐妹一把。那個拿著星形氣球在老在樓下等候的男生，他的朋友是鄭微樓下的一個胖妞，在他們再三央求之下，心的小飛龍不顧陳孝正的反對，有過一次帶著胖妞爬墻的經歷，據事后對陳孝正抱怨，手臂至酸麻了一個星期，陳孝正一邊幫活筋骨，一邊不留地說自討苦吃。

當然也不是沒有眼淚。生日的那個晚上過后不久，開再次約鄭微一起吃飯，鄭微想起那晚自己的貿然離去，對開也始終心存歉意。兩人對座，鄭微努力地尋找愉快的話題，一直沒有功，最后才發現，他們的默契的歡快也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開說，“微微，我希你不要生氣，那天晚上……那是我的最后一搏。”

鄭微不住搖頭，“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開苦笑，“別把我想得太偉大，你找到了你的人，我沒有辦法在一旁看著你們笑。”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們以后都不再是朋友了嗎？”鄭微這麼一說，眼睛就了，他們曾是那樣好的朋友，連吃飯都可以共用一個碗。

“當然還是朋友，但是大概我們以后不會再這樣單獨面對面地吃飯聊天了，就當我心狹窄，至現在看到你們，我心里不好。”

鄭微一聽眼淚就掉了下來，以前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得到一樣東西，就意味著另一樣東西必定要失去？還記得開手把手下棋的樣子，然而這個人，也許再也不會是的好朋友了。

開見哭泣也有些難，只得苦笑，“明明我才是比較慘的那一個，是我剛沒了喜歡的孩，為什麼好像你哭得比我還慘？”

鄭微一邊吸鼻子一邊嗚咽，“開，你就閉關一段時間，等你想通了，我們再一起下棋好不好。”

他怕再哭，只得點頭，“會有這一天的。”

事實上，他們再也沒有了繼續面對面對弈的一天，很多人，一旦錯過了，就是陌路。

鄭微很久之后都不能明白，是不是因為比較貪心，所以在意識到要失去開的這一刻，那麼地疼痛，每一滴眼淚都是從心里流出來的，為什麼得到的同時必須舍棄友――也許，在開眼里，他對從來就不是友。也就是從這一次起，鄭微開始明白了有些東西是必須割舍的，大聲地哭泣，痛快地流淚，然而不允許自己后悔，因為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選擇了陳孝正，就選擇了他給的苦和甜。在一起的日子里，總是在等他，等他放學，等他上課，等他自習，等他約會，永遠比他早到，然后數著樹上的葉子，數著自己的手指等著那個遲到的人。他有時會來晚幾分鐘，有時是半個小時，最惡劣的一次，說好了周末8點半去逛圖書市場，他10點半才出現，他明明是個守約的人，對老師、對同學、對朋友，他從不遲到半秒鐘，唯獨在面前，他喪失了時間觀念。也許他太篤定，一定會在那里等他，所以他放心地忙自己的事，不疾不徐趕赴的約會，他總是忙完了自己的事才會想到，因為總在那里。

當然也為這件事鬧過別扭，明明是最沒有耐心的一個人，等的時間長了，難免大發脾氣，也爭吵過無數回。他吵不過，所以發飆的時候他總是漠然，占了上風，可哭泣的那個卻總是自己。爭吵過后就是冷戰，大多數的時候，轉過就開始后悔――其實等待也并不是那麼難熬的一件事，說。于是，只需他一個電話，又忘了所有的不快，笑著投他的懷抱，好了傷疤能夠徹底地忘了疼，何嘗不是一種福分。

有時他也會說，對不起，下次我會早一點。可以下次依舊在等。

有一次在他樓下等得實在不耐，便忍無可忍得沖上了他宿舍，竟然看見他萬事俱備的模樣，卻環抱著書，坐在床沿發呆。那是第一次看見發呆的陳孝正，像個茫然失措的孩子，他本是那樣堅定而清晰地朝著一個方向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一個人，幾曾何時也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表。

不要想不要想，他每次雖然都遲到，但從不失約，只要最終能等到他，過程如何都無所謂了。

陳孝正有一次對說，“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等。”

鄭微笑嘻嘻地，“我也想過遲到幾次，讓你嘗嘗等我的滋味，可我害怕如果是我遲到的話，你不會在那里等我。所以我還是早到一會吧，你不也整天說我游手好閑的。”

說完，陳孝正低頭專注地看的《土木工程概論》作業，看不清他的表。

很久之后，他說，“鄭微，你寫作業真馬虎，這個鋼筋的配比率錯得真離譜。”

心不在焉地一眼掃過去，“是嗎，可能是我算錯了。”

他大為不滿，“你知不知道小小的差錯有可能讓一棟大樓倒塌，你這樣馬虎草率，能做一個土木工程師嗎？”

“我不是讓你幫我檢查檢查嘛？用得著那麼大肝火？”嘟囔。

陳孝正看了很久，最后嘆了口氣，“大概是我太小題大做了，不過鄭微，我跟你不一樣，我的人生是一棟只能建造一次的樓房，我必須讓它確無比，不能有一厘米差池――所以，我太張，害怕行差步錯。”

坐在他的膝蓋上，撒地勾住他的脖子，“我不就是你一厘米的那個差錯？阿正，老師不也說，任何一棟建筑都允許存在合理范圍的誤差，我這一厘米不足以讓你的大樓崩塌。”

他放下作業本，回抱住。他害怕他上了他這一厘米的誤差，把整棟大樓都拋在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