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第二十七章

元霄節剛過,學校就開了學。大學的最后一個學期,找工作了畢業生生活的關鍵詞,隨著邊同學一個個簽約的消息傳來,那種大學畢業前夕特有的躁氣氛也白熱化了。

鄭微們宿舍里第一個簽下就業協議的是何綠芽,選擇了回到家鄉所在縣份的一個機械職業技校做老師,這樣一來,就終于可以跟畢業分配回原籍的男朋友團圓了,對于這個決定,其他幾個舍友私下也不無惋惜,績不錯,再等下去未必找不到更好的單位,尤其是黎維娟,口口聲聲埋怨傻,大家都削尖了腦袋往大城市里,偏偏要回到那個窮鄉僻野去,不過正如阮阮說的,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各人有各人的人生,未來孰喜孰悲,誰有能預言。卓對找工作一事倒不熱衷,家里自會為安排妥當,用的話說,找不到工作就干脆找個人嫁了;朱小北一心一意考研,說,社會太復雜,像這樣雪白的人,能拖一天進那個大染缸就是一天;黎維娟倒是經常為了找工作的事跑得風風火火地,有一次鄭微看見明擺著宿舍的電話不用,偏偏跑到樓下的IP電話亭聯系工作的事,不無好笑地對阮阮說:至于嗎,防賊似的。阮阮置之一笑。彼時黎維娟在學校已經有個研二的男友,大概在今后的選擇上兩人意見存在分歧,毫不猶豫地慧劍斬。分手的時候倒也傷心了幾天,朱小北說,何必呢,有什麼兩人一起熬過去不就沒事了?悲戚,說出的話卻大義凜然:大學生活寂寞苦悶,陪著走過一段就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分道揚鑣是最好的選擇,反正他們也不過是順應了大四分手而已。

鄭微問得最多的就是阮阮今后的去向,其實阮阮績那麼好,不繼續深造是有些可惜的,然而志不在此,是個無大志的人,并不想為什麼學者和強人,讀書到這里,覺得已經夠了,那就到此為止,只希以后的生活能夠簡單快樂一些。告訴鄭微,跟世永私下約定,兩人都不回原籍,世永在S市的實習單位對他的表現相當滿意,有意在畢業后正式簽下他,這麼一來,阮阮就必定會在S市找工作,從此跟世永一起在S市定居。阮阮說,他們這也是不得已,趙世永的家里過于強勢,只有遠離他們,天高皇帝遠,才能得個安寧。

鄭微不無傷心,說:“阮阮,我真想跟你在同一個城市工作,有什麼事,都能第一時間找到你,然后我們還想以前那樣一起逛街、吃飯。”

阮阮笑,“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跟世永在一起,就像你舍不得你的阿正。何況G市和S市相鄰,現在通訊和通都這麼便利,我們想見對方,不是隨時都可以的事嗎?”

“可是你確定趙世永能夠順利簽在S市,我是說,他家里會不會早有安排,他又是那樣一個乖乖牌。”鄭微對阮阮的事依舊有些憂慮。

阮阮遲疑了一下,還是堅定地說:“他答應過我的,我相信他。”

就這樣,在后來的日子里,阮阮以的無可挑剔績和綜合素質順利簽下了S市一個建筑設計院。鄭微和阿正也一起在開學后不久參加了中建的初試,雖然中建依舊對他們說等待通知,但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堅信自己和阿正都能夠順利經過復式,然后一路過關斬將,功拿下中建。

說起來也奇怪,畢業班的課程越來越,陳孝正卻似乎越來越忙,他不再像以往那樣跟鄭微天天混在一起,很多時候,友的鄭微也搞不清,他究竟在忙些什麼,偶爾兩人一起吃頓飯,他也是行匆匆,心不在焉,鄭微知道問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得自行將他的癥狀歸類為:畢業生間歇綜合癥。想,只要過了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的。

話雖如此,有時想跟他說說話,一時間又找不到人,是急子,終于難免在見到他的時候大發脾氣。陳孝正似乎也有些疚,安之余,鄭重答應過幾天正好趕上兩人都沒課,要好好陪想去哪里都可以。

鄭微提出要去園,理由是在G市四年,還從來沒有去過園。陳孝正笑小孩子脾氣,但仍然愿意陪一同前往。四月的南國城市,花開似錦,兩人下公車走了一段,陳孝正見額上似有細細地汗珠,便提出去到前面給買瓶水,鄭微變戲法地從自己上的背包里掏出兩個裝得滿滿的礦泉水瓶,得意洋洋地說,“看,我早料到會有用到它的時候。

陳孝正接過遞來的水,詫異地笑,“你就背著兩大瓶水走了那麼老遠的路?不沉嗎?難怪你汗流這樣。”

是個懶人,過去出門時帶把遮傘都嫌沉,現在這樣的確不像的風格。聞言眉飛舞地說,“這你就不懂了吧,一瓶水好歹要一塊錢吧,我這麼一來,不就節約了至兩塊錢嗎?錢就是這樣一分一分地積攢下來的,我現在連逛街都不去了,得把錢留到五一去婺源的時候再用,到那時大玩特玩一,才過癮呢。”

話是這麼說,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咋舌,傻傻地笑,“說實話,真有點沉。”

陳孝正二話不說把的包背在了自己肩上,他喝了一口水,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園的門票二十塊一張,頗讓鄭微心疼了一陣,不過園里那些可的大小立刻讓覺得值回票價,一會喂喂猴子,一會逗逗小鳥,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連帶陳孝正也跟著一路笑個不停。

經過水族館的時候,他們本想進去,被門口的值班人員攔住才知道這里是要另收門票的,鄭微死死地盯住宣傳海報上的可的海豚和海報,流連著不肯離去,不過想起每人十五元的票價,還是狠下了心拉著陳孝正離開,里還安自己,“這有什麼好看的,這有什麼好看的。”

使勁向前走了幾步,才發現拉著的阿正紋地站在原地,他松開,自己走到買票的窗口給買了張門票,塞到手里,笑著說,“你一個人進去看看吧,我家附近臨海,這些我都不喜歡,我在門口等你就是了。”

搖頭,“不行,我一個人進去有什麼意思,你快把票退了,要進我們一塊進,要不就都不進。”

拗起來的時候,要說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兩個固執的年輕人為了這張門票在海族館的門口爭執了好一會,最后是賣票的老阿姨見他們兩個年輕人怪讓人心疼的,今天又不是周末,四周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就做主讓他們別聲張,兩個人一塊進去吧。

鄭微恨不得沖上去用力地親那胖胖的阿姨一口,最后還是諂地恭維了一句,“阿姨你心真好,難管那麼年輕漂亮。”逗得那阿姨笑逐開,連忙揮手讓他們趕快進去。

一天下來,兩人玩得心滿意足,回去的時候坐在公車上,鄭微累了,就靠在阿正的肩膀上,開心地嘆息,“好久沒有玩得那麼盡興了。”良久,聽到邊的人輕輕嗯了一聲。

有什麼覺能夠比疲倦之后依偎在人的肩頭更加好?鄭微的心里在彈奏歡快的樂章,滿足而安詳地倚在他的肩上昏昏睡。半夢半醒的時候,察覺到他的頭發,然后輕輕地撲閃如蝴蝶的長睫,沉浸在溫馨和甜之中的鄭微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似,是了,四年多前,十七歲的也是在這樣搖搖晃晃的公車上,覺到心儀的男孩落在眼睛上的輕輕一吻,那個時候的小飛龍,心中的竊喜如小鳥一樣振翅飛,以為沒有人比更加幸運,以為自己什麼都會心想事,然而,接下來等待的卻是那個人不告而別的遠渡重洋,還有長長的離別。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在最快樂的時候最害怕地想到離別,忽然抱著阿正的胳膊,喃喃地說,“阿正,你別離開。”

他似乎嚇了一跳,反應如此吃驚,“微微,你剛才說什麼?”

對自己突如其來的神經質到不好意思,“沒說什麼,就忽然害怕你會不見了。阿正,你答應我,別讓我再等你,我怕我沒有足夠的勇氣一直等在原地,更怕我們走著走著,就再也找不到對方了。”

他沒有回答。

那天晚上,宿舍里熄了燈,鄭微躺在床上才忽然聽見黎維娟喊了聲“哎呀”,說,“鄭微,我忘了說,今天早上你剛出門,就有一個男的打電話來找你,我說你不在,他就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我說好像是跟男朋友出去了吧,他‘哦’了一聲,就沒再說什麼了,也沒留下名字。你知道是誰找你嗎?”

“誰呀?”鄭微一臉迷茫地看著蚊帳的頂端,“該不是老張吧?”老張畢業大半年了,還是會不時打電話來擾一下小鄭微。

黎維娟笑了,“哪能呀,老張那破聲音我還能聽不出來,今天打電話來的那人,說話多有禮貌呀,我敢說我沒接過他的電話,快跟姐姐說說,是不是又有了什麼好的資源,要有的話,別忘了姐姐現在單,可千萬水不流外人田啊。”

鄭微疑地說:“問題是我也不記得我認識這麼個人呀,算了,真有事的話還會再打來的。”想了想,依舊沒有頭緒,便把這事拋到了腦后。

同樣的時間,男生宿舍里,陳孝正也沒睡,他在自己的桌子上,給那座小屋模型完了最后一道工序,他看著它,這是他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做出來的心之作,可是,現在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小屋可以庇護他的,讓他們免風吹雨打。

他忽然想起了曾毓那天跟他說的話,指著學校正在工的多大樓,說,“看見了嗎,那些帶著安全帽的人,除了民工,還有一些人跟你我一樣,大學幾年,學建筑出,這個社會就是那麼現實,不管你多有才華,沒有關系和背景,你一樣得在工地上熬,當然,也許有一天你會熬出頭,但是這一天會是什麼時候呢,也許一兩年,也許三五年,也許更長……誰知道?所以,阿正,你要想清楚,不是所有的路走錯了都能重來。“

現實就是這樣殘忍的東西,它總在你不能察覺的時候,一點一點摧毀你的信仰,摧毀你以為自己可以給出的承諾。什麼是長大?當一個孩子知道鉆石比漂亮的玻璃球更珍貴的時候,他就長大了,他比任何小孩都要更早地明白了這個道理。

孩,是那樣的天真無邪,那些充滿小小趣的一切事,不知愁為何是勇往直前的玉面小飛龍,的男人,應該給最廣闊的那片天。而他呢,他只有一片殘破的屋檐。當然,只要他愿意,他相信會一直守在他邊,不離不棄,然而當的甜消散之后,在生活的消磨中,會不會因他而變一個現實而憔悴的婦人?他打了寒戰,如果有這一天,他會恨他自己――他更怕那一天來臨時,他會恨

媽媽的話句句殘忍,然而是對的,他的選擇從來就是在自己和鄭微之間。他看著自己的手緩緩將小屋一塊塊拆得支離破碎――其實選擇早已在他心中。

五一前的火車站提前十天售票,臥鋪票并不好買,鄭微在人的火車站排了一下午的隊,一無所獲。最后還算機靈,想起了已為社會人士的老張,老張這家伙一向八面玲瓏,三道九流的人都認得不,鄭微一個電話打過去,他滿應承下來,不到兩天,還真給弄來了一中一下兩張G市到南昌的臥票。只要到了南昌,那就是小飛龍的地盤,該怎麼樣轉車去婺源,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鄭微手里著剛從老張手里弄來的火車票,樂顛顛地跑回宿舍,一邊推開門,還一邊哼著:“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喲,這麼早就把月旅行的車票弄到手了?”朱小北一看到那個眉眼睛都在笑的模樣,忍不住打趣。

“那當然,我不但票弄到手了,就連七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我要帶著他進婺源,上廬山,讓他見識見識我們江西的大好河山,當然,還有順便拜訪一下我爸我媽,也就是他未來的岳父岳母。”鄭微一點也不怕地回應。

阮阮也笑,“都說你們江西人一會讀書,二會養豬,是該讓陳孝正見識一下。”

鄭微心好,大度得很,揮揮手表示不屑跟們計較,一屁坐到電話旁的凳子上,“我得先打個電話給阿正,告訴他票已經到手了。”

電話剛撥了一半,宿舍門被人一把推開,鄭微不悅地看過去,黎維娟一臉是汗地沖了進來。

“發哪門子瘋呀,快畢業了,連帶不走的大門也要摧毀是不是?”朱小北說。

黎維娟卻一付火燒屁的模樣,“我懶得跟你們磨牙,鄭微,出大事了,我聽說了一個恐怖的消息……”

“嗤,你哪天沒有勁暴的八卦傳聞呀?”聽了四年,鄭微對黎維娟的“江湖傳聞”已經失去了興趣,繼續撥的電話。

黎維娟一手按在電話上,“我說你呀,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我剛才在學生會得到的可靠消息,全校僅有的兩個公派留學名額你們家陳孝正就占了其中之一,聽說去的是國,簽證都下來了,他可真有出息,這麼大的事瞞得風,你這傻瓜還蒙在鼓里吧?”

鄭微愣了愣,撲哧一聲就笑了,“我說你呀,那些小道消息越來越沒譜了啊,我前天才跟他一起吃的飯,他還跟我說起去婺源的事呢。黎大師,你來啊,拿這個忽悠人可有點過火了。”

黎維娟這回真急了,指著鄭微的鼻子就說,“說你傻你還真傻,這事能開玩笑嗎,別說院里,這消息就是系里的學生會都傳遍了,你信不信,別到時沒地方哭去。”

“你胡說!”鄭微也賭氣地站了起來,“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事,我當然信他。我是他朋友,他的事我還能不知道?”

“你……算了算了,是我多事,好心被你當驢肝肺。你要不信,就去當面找他對質。”黎維娟頓足。

“去就去。”鄭微是想到什麼就立刻付諸行的人,話音剛落人已跑到門口。“等我問清楚了他,看你們還怎麼嚼舌!”

關門的聲音又重又急,震得阮阮和朱小北面面相覷,阮阮忽然說了聲,“糟糕。”朱小北立刻會意,當下瞪大眼睛,“媽呀,該不會出事吧。”兩人二話沒說就跟著跑了出去。

下了樓,朱小北拉住阮阮,“你說我們要不要往那些湖邊、水庫什麼的地方去找呀,該不會一時想不開……”

阮阮立刻打斷的話,“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你往我們院里的自習室方向去,我到陳孝正宿舍附近看看,你記住,看看就好,沒事我們就回來。”

“知道知道。”朱小北應著,兩人分頭行

阮阮沒猜錯,鄭微是往陳孝正宿舍的方向去的,走一陣,跑一陣,上樓的時候迎面遇上了同班的男生,招呼也不打就直奔他住的地方。

推門進去的時候,他站立在自己的床前,背對著,仿佛在收拾東西,他的腳下是一個大大的皮箱。

他是聽到急速奔跑后的息聲才回過頭來的。“微微?”他起初有一驚訝,很快面平緩如常,“你怎麼來了?”

“我忽然想來看看你。”單手,試圖讓自己的呼吸平緩,“阿正,你該不會是這麼早就收拾去婺源的行李了吧?”

他轉過頭去繼續整理東西,走到他邊,笑著說,“你知道嗎,剛才我從黎維娟那聽說了一個笑話,居然說你就要出國了,而且又是國,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

陳孝正靜了靜,忽然扔下手中的東西,回頭抓住的手,“微微,你先跟我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一言不發地任他拉著自己下了樓,來到男生宿舍附近的籃球場,午休時間,籃球場空的,只有他們和風聲。

他站定,松開的手,深呼吸,“微微,對不起。”

“為什麼要對不起,你是不是又做壞事了?”像往常那樣看著他笑得一臉燦爛。

有一剎那,陳孝正覺得自己的心都了,他以為自己沒有辦法把剩下的話繼續說下去,原來他畢竟自己想像中堅定,“們說的都是真的。我以為我可以陪你去婺源,沒想到簽證下來得那麼快。”

們?你指黎維娟說的那些話嗎?阿正,愚人節已經過了二十天多年,你還玩這個?”拖著他的手,依舊地微笑。而他只是低著頭,一直低著頭,忽然害怕看到此刻的笑容。

終于,松開了他的手,帶著點茫然,如同囈語一般地說,“那麼說,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我想了很久,但總是找不到一個辦法,能讓你不那麼傷心。”

“我不傷心。你瞞著我,直到再也瞞不過去才承認,這樣我就不會傷心?陳孝正,這是什麼邏輯?”不爭氣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睛里打轉。

不能哭,絕對不能哭,如果淚水掉下來,那就等于承認了悲傷已定局,不要這樣的定局,所以看著天,不知道眼淚能否逆流?

“我說過,我的人生是一棟只能建造一次的大樓,所以我錯不起,微微,哪怕一厘米也不行。”

是誰說的,薄的男人生涼薄殘酷?

“所以你現在才幡然醒悟,及時糾正你那一厘米的誤差?公派留學,我喜歡的人果然是最有出息的一個。只是我不明白,你的前途跟我必定是不能共存的嗎?即使你一早向我坦白,我未必會阻撓你。是不是因為,你的藍圖里從來就沒有我?”

他不說話,于是吃力地推搡著他,“解釋,你可以解釋,我要你的解釋……”的聲竭力嘶到頭來卻變哀求,“阿正,給我個解釋,說什麼都行,就說你是不得已,或者說你是為了我好,說什麼我都接。”

他握住放在自己前的手,“微微,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人首先要自己。我沒有辦法一無所有的你。”

“所以你要回你自己?”

“可能說出來你永遠不會理解,我習慣貧賤,但沒有辦法讓我喜歡的孩忍貧賤。”

“你就認定了跟我在一起必定貧賤?為什麼你連問都沒有問過我,也許我愿意跟你吃苦。”

“但是我不愿意!”他的語調第一次有了強烈的緒起伏。

話已至此,鄭微,但凡你有一點骨氣,你便應當拂袖而去,保不住,至保住尊嚴。

但是這一刻的鄭微對自己說,如果我挽不回我的,尊嚴能讓我不那麼傷悲?

所以最后的一刻,終于收拾了的眼淚和憤怒,“阿正,你等我,我回去跟我爸爸媽媽說,然后我考托,去跟你在一起,最不濟,我還可以等。”

他看著,說,“不不,你別等,因為我不一定會等。”

阮阮終于走過來的時候,陳孝正已轉離去,拉著鄭微的手,“微微呀,我們走。”

四月的天,清明后的時節,天邊來了烏云,天就迅速地就暗了下來,風卷起沙塵,輕易地迷了眼。

鄭微掙開阮阮的手,“你看,起風了,我怎麼一點都沒覺得冷?”

這是選擇的道路,選擇的男人,所以也是選擇了一個人站在這樣的風里,冷,也不能吱聲。

阮阮手擋住風沙,“天太黑了,我可以假裝看不見你哭。”

鄭微搖頭,“我不哭,阮阮,我愿賭服輸。”

大學四年,鄭微習慣了別人的眼神,但是還是第一次讓自己去適應那些嘲笑中帶點同的眼神,眾人矚目的一對,郎才貌的佳偶,末了,不外乎曲終人散的結局。

照吃照睡,偶爾也被朱小北并不好笑的冷笑話逗得開懷大笑。有什麼辦法,在場上告別他的第二天,一覺醒來,覺得天都塌了,可是推開窗,大雨過后的天多麼晴朗,窗前走過的人們忙碌而表各異,或許是悲,或許是喜。這個地球不會因為一個人徹底的傷了心而改變它的自然規律,在夢里無到不相信再有天,次日太一樣升起,生活依舊繼續。

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一個人在被子里給媽媽打電話,電話一接通,那邊就傳來了低至無聲的悲泣。林伯伯的本來就不好,緒上的激烈起伏和事業上的打擊讓他死在了了一個星期前的一天。他死的時候仍然是他妻子的丈夫,一個有婦之夫。縱然他生前給了鄭微媽媽多承諾,鐵了心地離婚,然而當他死后,連進靈堂看他一眼也為奢。死亡讓林靜的媽媽孫阿姨在這場持久戰中取得了勝利,終于完的捍衛了的婚姻,再也沒有人能奪走的丈夫。

鄭微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結束了和媽媽的通話。幾天之后,收拾行裝,揣著兩張火車票,前往一個人的婺源。火車開的時候,不敢仰天空,如果他在云端此刻俯視,會不會低頭尋找那個他曾經允諾過要跟一同到達的地方?

李莊村口的大槐樹,就像夢中一般枝繁葉茂,老態龍鐘,它不知站在這里多年,見證了悲喜,見慣了離合,那種看世態的沉默和木納莫名地了鄭微的傷。

向遠――鄭微在村里用十五塊前請來的當地向導,盡職盡責地陪在邊。這個有著狐貍一般笑起來瞇一條線的孩告訴,村口的老槐樹多代以來,都是這一代生活過的男的見證,他們在樹下相會,在樹下祈愿,或許也在樹下別離……就在昨天,還有個城里人,按照亡者的愿,把他父親的骨灰灑在了大槐樹腳。

鄭微想起了那個故事,出軌的男人死前把房子和產留給了妻兒,卻把最的一片樹葉贈給了他人。的分量,也不過是一枚落葉和死后的塵灰。

請向遠幫了個忙,在老槐樹的樹腳掘了個不深不淺的坑。向遠欣然應允,答應掘坑的代價是二十塊人民幣,不過說,如果鄭微給五十塊,愿意代好好守護這個坑里的東西。

鄭微覺得這是筆劃算的買賣,于是在老槐樹下,終于一點一點地埋葬了的《安徒生通話》和木頭小龍。站在山巔的時候,俯視山下的老槐樹,聽見向遠遙遙對著山那邊喊,“我要發財!”

也把兩手聚攏在前,用盡所有的力氣喊到:“國,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把我的男人還給我……”

遠山回音:“發財……發財……還給我……還給我……”

跟向遠一起沒心沒肺地笑得前俯后仰,然后,在這個夢想到達的地方,在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面前,二十二歲的鄭微終于淚流滿面。

(上部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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