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嫁人記(剩啟示錄)》第五章 比結婚難

結婚有什麼了不起?盲婚也可以,組織決定也可以,過去的人遠遠比我們有勇氣,而且勇于承擔后果。

不一樣,比較難,想要承擔后果,別人還不一定樂意奉陪。

一晚上翻來覆去沒結果,第二天早晨錢多多索去運,借著揮汗如雨忘記心中的煩惱事。

冬天,又是周日早晨,健會所的泳池里沒什麼人。一頭扎下去,來回游了五六圈才停下,抬頭聽到有人喚。

“就知道你在這里,都不等我。”

是依依,穿著挖腰設計的新款泳,走過來的時候雪白的一團

“你遲到嘛。”這個地方們經常來,錢多多一早約的

泳池邊坐著教練,原本懶洋洋地靠著,看到依依走進來,子就直了。錢多多看得好笑,“快下來吧。”

依依用腳尖試了試水溫,一哆嗦,“真冷,不該聽你的,去做瑜伽多好。”

“游兩圈不就好了?太后,真是麻煩。”錢多多手去拽。

晨泳讓人神抖擻。錢多多水好,轉眼又是五六個來回,依依所謂的運都是擺擺花架子,下了水就是悠哉游哉地蛙泳。

一邊游一邊想跟錢多多說說話來著,抬頭發現不對勁,嘩一下就看著錢多多從邊經過,掀起一陣水花,來不及招呼就過去了。

正浮在水上奇怪著,看著錢多多一口氣游到盡頭返回,而過的時候依依又想講話,沒想到嘩一下又向另一個方向游去了。

最后一回經過的時候,錢多多被依依在泳池當中一把抓住,“多多,你是不是了什麼刺激?干嗎話都不說鉚起勁來游?”

錢多多踩著水停下來,甩甩臉上的水,擰了擰鼻子才說話:“依依,恐怕我這回相親,也要砸。”

“嗯?不是說靠譜嗎?”

“人家以前有友。”

“廢話!葉明申都是三十多歲的男人了,沒有過友你不害怕?”

“不是。”錢多多煩躁,“昨天有人錯認我是他前友。”

“錯認?”依依不踩水了,拉著往池邊去,嘩的一聲出水的時候,錢多多眼角掃到教練的子又直了。

唉!明明不該笑的時候,錢多多居然笑了,可見葉明申給帶來的打擊明顯還不夠大。

出了健會所,們倆到附近吃冰激凌。這是錢多多的壞習慣——每次大運量之后就直奔冰激凌店,被依依笑過多次了,才撲騰了那麼幾下就往肚子里填高熱量的東西,那之前不是白搭?

“你問過他了?”不急著吃,依依坐下來繼續剛才的話題。

“問過了,他親口承認的。”

“這男人真的假的?這種事也一口承認!他怎麼說?”

“裝淑的時候是有點兒像,其他……就不提了吧。”錢多多學著葉明申的樣子開口,惹得依依大笑。

“你們約會幾次了?聽上去不錯了啊。”

“啊?”錢多多瞪眼睛,“這不錯?”

“沒瞎說啊!一個男人能這麼跟你開玩笑,說明把你當自己人好不好?”

“開什麼玩笑?我要找的是能夠共度一生的男人,不是整天對著我回憶過去崢嶸歲月的癡男。萬一他哪天想不開,半夜醒來抱著我大聲呼喚前友的名字,我還不得骨悚然?”

依依哈哈笑,“既然他肯承認,說得又輕描淡寫,那就證明本沒往心里去。長得像怎麼了?湊巧吧。”

“有那麼湊巧的嗎?再說他老朋友一眼就認錯,離老遠就對著我別人的名字。萬一以后遇著他前友,兩個人對面一站,跟照鏡子一樣,那多恐怖。”

“你也想得太遠了,哪那麼容易遇上前友?你遇到過自己的前男友沒有?”

“沒有。”錢多多講老實話。說來也奇怪,新加坡總監也就算了,大家不是一國的。之前那兩位可都是住在同城的,初的家甚至就在現在任職的公司附近,可分手之后是一次都沒有遇見過,巧遇都沒有。

“對了。”錢多多合掌。

“怎麼了?”

“我最近倒是老遇到一個人,而且看到他就沒好事。你說是不是流年不利?”

怎麼話題跑那麼遠?明顯覺到錢多多放在葉明申上的煩惱毫無長,依依從善如流跟著問:“誰啊?”

“許飛啊。”

又聽到這個名字,依依立刻來神了。“你們不是一個公司的嗎?天天看得到吧。”

“不是公司里,我說平時呢!昨天我和葉明申去看電影,那麼大的地方,居然也能遇著他。”

“真的嗎?他跟誰去看電影?”

“一個人。”

“一個人啊……”依依拖長聲音,遙想起當年芒萬丈的小帥哥,眼睛水汪汪,“好可憐。”

“那種男人有什麼值得可憐的?”錢多多說話的時候聲音惡狠狠的。

“呃……”難得看到錢多多這麼激,難道升職不那麼傷心?印象里多多不是這樣的人啊。

不了解,依依接不上話了。

聲音惡狠狠的錢多多卻接著嘆氣,然后撐著頭一臉疲憊,“依依,最近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該找機會離開UVL?”

“為什麼?你都在那兒工作那麼久了,三十沒到就做到高級經理哎,連史夫都夸你厲害。”

“三十沒到的高級經理有什麼用?現在我頭上還有二十七歲的市場部總監呢。”再也驕傲不起來了,錢多多一臉沮喪。

“男有別嘛!辭職是大事,你是認真的?”從來沒有工作過,對這樣的話題沒什麼經驗,依依說話的時候明顯底氣不足。

有別?說得好,說到點子上去了。錢多多無力地嘆口氣,“依依,我是真的累了,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樣子?你的樣子一向很好,這麼多年了還要討我夸。多多你不是吧!”依依笑嘻嘻。

“我是認真的。”錢多多加重語氣,“公司里現在是多事之秋,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提早自找出路。”

“好吧,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只要你不覺得可惜就行。”

沒說幾句依依電話響,接起來“喂”了一聲,然后聲音下來,“嗯,我在外面。什麼?多多呀……”

錢多多在對面做型,“史夫?”

依依握著電話點頭。

“他回來了?”早上還聽依依說他在深圳呢。

依依又點頭,表有點兒抱歉。

“那你快回去吧。”錢多多立刻做誠懇狀,揮手。

那位史夫先生生意做得大,集團在申請上市,分公司遍布各地,員工沒個一千也有七八百,所以最不著邊的地方就是自己家。回來一次不容易,錢多多可不能做惡人,阻擋人家夫妻的鵲橋仙。

“司機過來還要一會兒,不著急。”依依合上電話。

“還不著急?這回多久沒見了?等什麼司機啊,你還不飛撲回去打扮得的,讓你那位眼前一亮,然后虎撲食?”

虎撲食?”依依笑死了,“算了吧,老夫老妻了!現在就算我在他面前正面全,他都能一笑而過。”

“啊?那你沒有危機?”

“喂,維持婚姻的不只是好不好?還有很多呢。”

“也是,一輩子那麼長,整天對著這一個人多膩煩啊!周末夫妻就好了,大家留點兒生存空間。”

“多多,你對婚姻想法太多了,上回要合作伙伴,這會兒要周末夫妻。暈不暈?”

“跟合作伙伴事先說清楚相形式,兩者不矛盾。”錢多多下定論的時候口吻專業。

“太前衛了吧?哪個男人得了?”

“葉明申也這麼想,否則我跟他約會一次又一次?”說到葉明申,錢多多再次煩惱,撐住頭苦思,“不是為了這一點兒,我至于這麼煩嗎?”

依依坐在對面看得皺眉頭。錢多多在上一向沒心沒肺,早看習慣了,沒想到臨到頭對婚姻也一樣,典型的公事公辦。

“多多,你是不是不喜歡葉明申?”

“喜歡?我們才約會三次,哪里談得上喜不喜歡?不過我不討厭他就是了,還能接。”

就行?”依依睜大眼。

“古代還有盲婚的呢,婚后培養不也一樣?我爸爸媽媽的婚事還是組織上決定的,不是一樣一輩子?”錢多多道理十足。

電話又響,司機已經在外面等。依依沒法多待,匆匆起離去,走之前摟住錢多多講最后一句話:“多多,還是不一樣的,以后你就知道啦。”

落下后癥了,現在依依拉門前,都要仔細確認一下究竟是不是自己家車的車牌。

司機當然是下車來替開門的,看到自家太太站在街沿歪著頭有些遲疑的樣子,多覺得有點兒好笑。

路上人多,后頭的自行車、助車一大堆,倉促地繞過車繼續往前。堵住車道總是不好,依依擺手讓他快上車,自己手去拉門。

手指剛到把手,門就被從里推開了,嚇了一跳,定神才看清是自己的丈夫。他一手推在門上,一手按在耳朵邊,正在嗯嗯地聽電話。

最近心神不寧,又看到他回來,所以坐進去之后,忍不住靠著他的肩膀撒:“怎麼這麼好,突然想到來接我。”

但是被扶正,他皺著眉頭說話:“別鬧,我在接一個很重要的電話。”

夫比大十多歲,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三十有五,又因為天生有點兒老相,所以那時候還以為這個男人起碼四十了。

他原本在陸一家大廠做管理,后來辭職下海,又趕上海南圈地的風,因為格謹慎,及時收手,居然全而退,還積累了第一筆原始資金,后來就走得比較順當,算是白手起家的第一代房產商中很功的人

認識依依的時候還在讀高中。很古老的橋段——大雨天,他趕一個招標會,司機被催得有點兒急,過水塘的時候污水濺得遠。正騎著自行車,閃避的時候跌在地上,服都扯破了。

那時候還很小,紅鮮艷,小破了,卻一點兒都不在意,就撅著角破掉的地方。

那天的招標會他后來臨時派了助理去,自己親自把送到家。那棚戶區麻麻,雨水中萬戶屋檐低垂,水滴如注。

推著自行車一瘸一拐地往里走,回還跟他招招手,消失的時候好像是被吞了進去。

他跑過去又把拉出來,從此再也沒有放開過。

但是婚后第一年,意外流產了,這些年來又不見再有。他年歲漸老,自己的父母不知多想看到第三代出生,漸漸生了怨氣,竟連這媳婦都不愿見了。

他夾在當中兩頭難做。生意也煩,這個行業有周期,他上一次退得有驚無險,最近這兩年卻漸漸有力不從心的覺,跟財務部主管們開會的時間比跟在一起的時間還多,悉項目經理的訴苦更勝于的撒

而最近,他更是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容易煩。有時候半夜回家,突然不想上去,轉頭又讓司機開走,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七年之

擱下電話看到坐得很端正,看到他側臉過來好像嚇了一跳,但還很努力地笑了一下,角勾勾的,眼神卻有點兒躲閃。

不住有點兒愧疚,他出手拍拍的手背,“對不起,最近陪你太了,要不要買些什麼?錢夠用嗎?”

其實心里在想別的事,這反應不過是因為突然被他打斷思緒,微有些驚嚇而已。

十幾歲時他看自己的時候眼癡迷,喜歡什麼,從來不用自己買,流一點兒就會有人送到鼻尖下。

從來沒有奢過那種時會永遠。求仁得仁!要的已經得到了,凡事都有代價,有得有失而已,要是事事都遂的心愿,那還不得早死。

不過這麼多年了,沒有,沒有有恩。知道他最近煩心,聽到他安立刻回神。這次展一笑,笑得很是開心,“那我們今天一起吃晚飯吧!然后逛逛,你全程埋單,還帶提包。”

“我還要打幾個電話,晚上跟這兒的工地負責人開會……”他皺眉遲疑了一下,然后看看表,“這樣吧,我們先去吃飯,然后讓王升陪你去逛一下,一小時夠不夠?”

王升是他的隨助理,這時就坐在副駕駛座上,聽到之后回頭了聲“太太”,一副隨時待命的樣子。

吃飯的時候,看著對面的男人不斷地跟人通話,依依低頭撥了撥小盅里的致湯水,忽然覺得無味得很。

那麼好的東西,怎麼會覺得無味?是吃太多了吧,下次還不如喝粥。

當天晚上,依依失眠了。

晚餐之后按照原定計劃去逛街,走在后的是王升,一路態度謙恭,試的時候負責提包,埋單的時候負責刷卡。

王升長得不錯,一西服筆拿起任何一樣東西他都點頭稱是,沒等從試間出來就已經讓小姐開單完畢,效率驚人。

小姐們人人面。有一個年紀小,實在沒憋住說出了口:“你老公對你真好噢!長得又帥。”說話的時候,眼里亮晶晶,就差沒有當著的面對遠立在收銀臺前的王升一把口水。

聽完哭笑不得,又懶得解釋,到后來興趣索然,索回家。

王升盡職盡責地將送到家門口,張阿姨跑過來開門,看到一臉倦,接過東西也不敢多問什麼。

回房先把購袋放進帽間,臥室里帶著這個嵌式的帽間,多年前第一次走進來的時候,為它的巨大空曠目瞪口呆,致隔架在面前仿佛鋪天蓋地。自己的丈夫在后笑著補充:“買吧,堆滿它。”

那時的心花怒放,覺到了天堂,撲進他懷里的時候好像一只鳥。但是現在,所有的隔架早已被放滿,那些讓每個人雙眼發亮、夢寐以求的東西,有很多甚至還掛著蒼白的吊牌,零零落落,半掩在原封未的包裝袋中,像許多許多后臺里日日裝扮妥當卻從無機會墨登場的過氣戲子,冷冷地嘲笑著的凄涼。

還唱什麼戲?錦夜行,深谷曇花,無人欣賞,再華麗的戲服又有什麼意思?也冷笑,手里還提著巨大的金袋,把它隨意丟在地上,轉頭就離開。

散開頭發進浴室沖澡,水花噴淋下來的時候,依依仿佛聽見房里的電話鈴聲,響了一陣又停了。

懶得理,繼續,白膩的泡沫隨著浴棉在上四散暈開。手機音樂又響了,仍舊無于衷,在水柱下閉著眼睛慢慢仰起頭,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在水柱下久久沒有彈。

淋淋地踏出淋浴房,的時候那鈴聲又起。正站在鏡前涂抹潤,依依這回終于看到鏡中自己的臉上出一點兒驚訝之

了解自己的丈夫,牛振聲個穩妥。如果他料定在家,兩個電話沒有撥通,下一個一定會撥給張阿姨,然后確定究竟在做什麼,何至于一個接一個,比熱的時候還忙碌。但是這麼晚了,打電話給的除了他又還能是誰?出了什麼事這麼著急?

圍著浴巾走到床邊,騰出一只手到手袋里電話,音樂連綿不斷,被催得也有點兒急。一到手機,便接通放到耳邊,“怎麼了?我剛才在洗澡。”

“依依,是我。”那頭聲音很低,耳非常悉。豈止是悉,簡直刻骨銘心。電話變得燙手,手一抖,竟然沒能拿穩,差點兒手而出。

回神鎮定了一下,再開口聲音就冷淡很多,“怎麼是你?什麼事?”

“依依,我在老地方等你,你來嗎?”是他。他一向不多話,惜字如金,短短幾個字說得緩慢,聽在耳里反而覺得艱冗長。

“對不起,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頭背景里了無人聲,他仿佛在一個空曠巨大的地方,約有唧唧蟲鳴,反而顯得電話里更加安靜,就連約的呼吸聲都被放大很多倍。

老地方?算了吧,時過境遷,這世上哪有一個地方是永遠不變的?

他不說話,也沒再開口。僵持了幾秒鐘,手指一,斷然將通話切斷了。

切斷之后,將手機扔到床上,想了想,又彎腰拿起來,用力按滅電源。

臥室里太安靜了,坐到床上之后,打開電視,讓人聲涌出來。

電視里在演千篇一律的皂劇,主角剛被拋棄,站在大街上放聲哭泣。

本無于衷,睜著眼睛出神,過去許多許多的零碎片段紛繁錯落。想自己是安逸日子過得太久了,所以最近才會胡思想,又被莫明其妙的事所困擾。

早就放棄的男人,早已結束的……結婚那天不是都想好了嗎?這一生塵埃落定,安逸富足。已經選擇了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對好。

哪個人求的不是這些?只是有些人虛擲漫長青春,為了追求某些虛幻覺,跌倒無數次后才想明白這個道理。幸運的,想明白之后得償所愿;不幸的,終生被自己耽誤。

不過是從一開始就堅定目標,又順利完了它,毫沒有浪費時間,所以是人人羨慕的好命,誰不在背地里眼紅

這些話在心里重復。

床頭燈是復古造型的,邊緣金流蘇叮當。的燈,眼所及的一切致舒適,每天錦玉食……是從那個狗窩一般的地方掙扎出來的孩子,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想好之后,跟自己說,笑一笑,但卻笑不出來。有點兒看不起自己,最后賭氣關了一切躺下來,拉上被子,又把手肘擱在眼睛上,強迫自己睡。

牛振聲回來得很晚,晚上和幾個建筑公司的老板還有工地負責人頭,說到后來,各方都有點兒激。風向變了,資金鏈越來越,拿地的時候誰不是躊躇滿志?一年的時間晃眼而過,當時的風無限,人人競相投資的項目現在卻變肋一塊,甚至連肋都不如,誰都避之不及。

下車的時候,司機也看出他神很差,開門的時候說了句“牛總你太辛苦了”,他笑笑沒回答。

已經是凌晨兩點,宅子里聲息全無。開門的時候滿室寂寥,覺很奇怪。這屋子是結婚前他親自挑選買下的,過去只覺得寬闊舒暢,最近卻越來越覺空寂寞。有時候獨自歸家,明明知道屋里有人睡著,但就是覺毫無人氣。

還是有孩子的好!如果有三兩個孩子在這里奔來跑去,那一定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這個念頭一升起來就異常強烈,他上樓的時候腳步很快,推開臥室門以后一室黑暗,床上無聲無息,料到依依早已睡著了。他獨自進浴室沖澡,服的時候在鏡子里仔細看了一眼自己的

男人四十,他常年奔波忙碌,不知多久沒有好好看過自己了。原來真的老了,腰里松垮垮的,一點兒線條都沒有。

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轉臉走進淋浴房,用很快的速度沖了一個戰斗澡,然后上床。

自己的妻子睡在床的正當中,好像早已習慣了這地方全是一個人的。背對著自己,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他躺下以后從后面用力抱住,然后將翻過來。在黑暗中輕輕“咦”了一聲,好像有點兒驚訝,但非常順從,一點兒都沒有抵抗地打開了自己。

他突然發現閉著眼睛的,一點兒快樂的樣子都沒有,連裝都不想裝。

他心里一冷。從第一次見到起,永遠是那個微微撅扯著零落角的小孩,而也總是仰自己,小鳥依人,盡心盡力扮演好自己的角

但現在,下這個閉雙眼的人卻如此陌生。這就是他的妻子嗎?為什麼他不認識了?

一口氣泄了,他突然沒了興致,翻又躺了回去。

“怎麼了?”睜開眼睛看他,問的聲音非常低。

“沒什麼,可能是太累了。”眼睛生得,看著他的時候湛然剔。雖然臥室里幽暗無,但他已經習慣了,再黑也能清楚地看到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這是他的妻子啊!他小心翼翼等候那麼多年,等長大,又等心甘愿地嫁給自己。過去他再怎麼疲憊,只要一看到就覺得心滿意足。這是怎麼了?居然會覺得陌生。

愧疚起來,他出手把勾到自己前,低頭說了聲“對不起”。

怎麼回答?邊躺著自己的丈夫,他剛才想跟,他們很有時間在一起,這是這個月的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但是他半途而止,不功。

依依他的臉,牛振聲顯老,本來眉心就皺皺的,最近更是深深的兩道紋。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并沒有什麼幽怨的意思,只覺得這世上真是無有一人不堪憐。

跟依依告別之后的錢多多,獨自坐進車里就開始了嘆息。剛才不過是在依依面前強撐笑臉,有沒有覺當然是不一樣的。怎麼會不知道?

又不是沒談過,又不是不知道兩者之間的區別。

不一樣,要天時地利人和。原來你也在這里——是難如登天的事

現在要的不是,是婚姻。

原以為結婚沒什麼難的,盲婚也可以,組織決定也可以。要想結婚,世上多的是癡男怨,克服自己那一關,只要生理、心理能夠接,隨時都可以結婚。

沒想到那麼麻煩,還以為找了個志同道合的,卻鬧出前友翻版的烏龍事。

倒不是怕他舊難忘,只怕他本是為了舊難忘,假裝跟志同道合。

一路開一路想,錢多多想到頭疼。

來去都是無解,錢多多想到最后還是放棄。

算了吧!時間寶貴,經不起這樣玩你猜我猜的游戲。

是一路赴湯蹈火奔著結婚去的,如果一時不察,了別人的替代品,那下半輩子還怎麼跟自己的自尊心過下去?

再可惜也沒辦法,已經決定了。深深吸口氣,拿出電話撥號碼,那頭接起來很快,背景里人聲起伏,還有約的打招呼聲。

“你在忙?”接下來想要說的話不怎麼聽,想了想,錢多多還是先確定下對方所的環境與氣氛。

“今天有一堂在職研究生的課,剛結束。沒事,你說吧。”他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春風含笑,聽得錢多多越發難開口。

怎麼開口?說什麼?就說我們算了吧,因為我不想做替代品?或者更簡單的,說我覺得煩了,干脆不婚?

但是眼前一下就跳出媽媽橫眉立目的臉,還有爸爸嘆氣道出的開場白:“多多啊,你要知道天地萬都是有生存法則的。”

是啊!都是有法則的。法則就是錢多多的年齡到了,不結婚就是異類。倒是不怕自己被人當做異類,公司里單主管多的是,問題是的爸爸媽媽怕啊。

遲疑了,原本非常直接的一句話在邊徘徊了很久,最后吐出來竟然完全變了味,“我,我最近很忙,可能接下來幾周都不能見你了。”

他回答前稍微停頓了半秒,時間很短,幾乎察覺不到,再開口聲音仍舊和緩,語氣溫,“是嗎?那你小心,別太累了。我們再聯系。”

掛斷電話之后,葉明申獨自在原地立了一會兒。校園里人多,兩個剛下課的生正從旁邊經過,都是在職的研究生,二十五六歲。看到他駐足了一會兒,又互相笑嘻嘻地推了幾下,然后才走上來招呼:“葉老師,下班了吧?晚上有什麼安排?”

上在職研究生課程的老教授們基本上都長得很友善,一片和諧背景中年輕斯文的葉明申就更顯得鶴立群,學生對他有好他一直是很習慣的。往常他一向反應迅速,跟武林高手一樣,應付這種問題能四兩撥千斤。

但是今天他聽完之后居然反應遲鈍,過了幾秒鐘才抬頭,又仔細看了們兩眼,回答的時候沒有慣常的微笑,一聽就是應付,“晚上?晚上我還有課。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目送他離開之后,那兩個生還呆在原地,其中一個過了半晌終于開口,撇著,一臉不滿,“長得帥了不起啊?”

錢多多沒有千里眼,當然看不到電話那頭的況。

結束與葉明申的通話之后,不自覺地松了口氣,至爭取到了幾周的思考時間,所以后來開車的時候就很順,一路專注路況,油門踩得很有勁。

到家以后上樓按鈴,沒人開門。想起爸爸媽媽今天喝喜酒去了,手到包里掏鑰匙,掏了半天都沒有,突然一跺腳,錢多多懊惱。

一早就去健,換了包,鑰匙一定是留在另一個包里了。

流年不利啊!自從某人出現在生活當中之后,就沒發生過好事。是不是該去拜拜,去去霉氣?

看看時間還早,今天這檔喜酒是媽媽老同事的兒結婚,最不習慣那種場合,坐在父母邊,桌上的老一輩上來就是老三問。

“這就是多多吧?一轉眼長這麼大了,今年幾歲啦?結婚沒有?”

擱前幾年,媽媽還能笑呵呵地跟他們一問一答,最近這兩年,聽到這樣的問題,老媽隔空就能對著用眼睛飛刀子,到后來錢多多就學乖了,這樣的場合能不去就不去。

下樓,回到車上以后,錢多多掏出手機想找個人出來一起吃飯。通訊錄麻麻排滿,一個一個名字翻過去,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撥出去的號碼。

握著手機沉默一分鐘,錢多多突然發脾氣,用力把手機扔在了副駕駛座上。

鈴聲伴著撞發出的悶響一起響起來。瞪了它一眼又撿回來,錢多多看了一眼屏幕就皺眉頭了。

屏幕很亮,上面跳著顯示的是公司來電——總監直線。

不急著接,先看車上的時間——周末下午四點。這男人怎麼突然想到打電話給

鈴響五六聲之后跳斷,然后又響,還是同一個號碼。

錢多多咬咬牙,一指按下去就接了。

“喂?”

“錢經理,我是Kerry。”

許飛的聲音,他報他的英文名。的口氣卻仍舊公式化,“嗯。總監有什麼事嗎?”

“我在公司,正在看你們組上來的計劃書,有幾個問題想問你,電話里就可以。現在方便嗎?”

他的語氣很公事,錢多多回答的時候自然認真起來,“什麼問題?”

那邊有翻頁的聲音,“你這份計劃書涵蓋的是哪幾個國家?全東南亞?”

他說的是手頭最新的一個項目。計劃書是據這幾個國家最新的市場調查剛做出來的,帶著自己的小組忙了好幾周了。

“菲律賓、泰國、越南,還有新加坡,沒有印度。”

“好,我剛才核對了一下泰國政府發布的最新進口產品指標,你原材料中所標示的H5033在東南亞其他國家可以接,但是在泰國看起來不行。”

錢多多倒吸氣,這份計劃書周一就要由在高層面前作演示。泰國部分的數據給簡妮負責,上周讓核對了最近三年的標準參數,沒想到最后出這種致命的問題。

“最新標準是什麼時候出臺的?昨天嗎?”東南亞一些國家的標準最近一日一新,到很頭疼。

“上個月,而且這個止是強制的。你沒有要求組員核對最新的標準嗎?”

當然有!沖地想立刻撥電話給簡妮質問,但是錢多多清楚地知道這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立刻作出回應,“我明白了。總監,你還在公司?”

“是的,怎麼了?”

“我立刻過來,資料在我公司電腦里都有,等我二十分鐘。”

那頭安靜了一下,然后許飛的聲音再次響起,“今天是周日,你不用特意加班。”

這句話是諷刺嗎?你不是正在周日加班研究我的計劃書?錢多多抓著方向盤低頭認錯。

“對不起,問題出在我這里,請給我補救的機會。”錢多多一手拿電話,另一手握方向盤,油門踩得很用力。

掛上電話以后,又撥給簡妮,電話那頭聲單調重復:“您撥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撥了數次都是這樣,錢多多怒火狂飆,扔下電話宣布放棄,一路加速往公司去。

雖然格直爽,但是對工作一向很仔細。這個錯的起因很明顯在簡妮上,但是作為項目負責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推卸責任。

一路思考對策,進公司地下車庫后,已經冷靜下來。等電梯的時候看到自己有些挫敗的表習慣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側,迫使自己神一點兒。

的確是的錯,以前做任何報告都會在上前仔細核對,但最近心事重重,竟然出現這麼嚴重的錯誤。如果許飛待會兒大發雷霆或冷嘲熱諷,都無話可說。

市場部里空無一人,總監辦公室的門和百葉窗都合著。錢多多跑進去之后并不急著找他,先奔到自己電腦前把資料調出來重新整理了一下。

一切就緒之后才走過去敲門,沒有意料之中的回應,門直接從里面打開。許飛一手還在門把手上,隔著一尺的距離招呼:“錢經理,你來了。”

他態度很好,臉上甚至還微笑著,和想象中的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錢多多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愣了一下,回神就有些跟不上狀況,“呃。你好,總監。”

“你來得很快。”

BOSS和,錢多多再怎麼心急火燎也還是順著答了一句:“是,休息日嘛。”

然后才快步走到他桌前,找了個地方放下自己的電腦,又回看了他一眼,“總監,我把資料都帶來了,可以開始修改了嗎?”

“可以,你等一下。”許飛轉走到辦公桌前,找出那份計劃書。錢多多低頭就看到許多的鉛筆痕跡——文字、數字、線條、圖案,什麼都有。

第一次看到這麼仔細的批注,錢多多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神,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準備應戰。

這個男人在工作上的確能力超群,而且有著跟年齡不符的勤力,否則也不可能萬里挑一地被選中為管理培訓生,接著又一路過關斬將,為最年輕的傳奇總監。

在工作上相一月有余,錢多多對這點已經看得很清楚,因此一旦在工作狀態下面對他,早已養了即時全神貫注的好習慣。

一邊改一邊征詢他的意見,許飛措辭很中肯,錢多多點頭表示贊同,在計劃書里當場修改。

一旦投工作就忘記時間,再抬頭,錢多多驚呼:“七點了?”

許飛也抬頭看鐘,“錢經理有約會?”

突然想起昨天他看到和葉明申在一起的那個眼,錢多多敏,“昨天在環藝……”

許飛笑,他長相有些娃娃臉,笑起來眼角彎彎的,更是燦爛。“你約會嘛,不跟我打招呼很正常。對了,以后別我總監了,我第一天開始就要求大家我Kerry,只有你總是忘記。”

這是什麼意思?示好?免戰牌?對他的態度到詫異,錢多多混了。

原本以為他會伺機報復,給穿穿小鞋什麼的,過來的時候滿心的戒備和不安,沒想到他態度友善,對于的錯失并無責怪。這樣的舉堪比自備車馬雪中送炭,最后還在家門前幫忙掃雪。太讓人了,反而沒反應。

不是錢多多小氣不能容忍突然空降的年輕上司,實在是他們兩個再見面時景太勁了。雖然自詡現代人,好歹也算之流,但面對一個曾經跟醉酒之后的自己互相纏繞著法式吻的男上司,不舍得甩手辭職,又不能整天當他明,實在很難索到一套完的相模式。不過錢多多一向吃不吃,他態度親和,又剛剛幫了一個大忙,實在不好再擺之前的臭臉。

放緩態度回答:“那你也別再我錢經理了,聽上去很奇怪。”

“那你什麼?”

我Dora好了,Sam他們都是這麼我的。”

他又笑,“Dora?聽上去像兒冒險小主角的名字。”

計劃書修改完畢,大功告,錢多多心好轉,這時不由自主輕松下來,“那你跟我的Team一起我老大,我也不介意。”

“OK!”他做出一副嚴肅表,“那你讓Sam先這麼我,了公司文化以后我一定照辦。”

Sam是這兒的洋老總,長得跟圣誕老人差不多。錢多多忍不住幻想他里冒出“老大”這兩個字的樣子,憋不住笑了出來。

“好。計劃書很不錯,周一等著看你表演,到時候我坐在下面第一個鼓掌。放心吧!”不說笑了,許飛結束話題。

打印機送紙聲迅速,想到周一例會時就要用到,錢多多抓時間拿著剛打好的計劃書又去了趟影印間復印裝訂,回來的時候滿手文件夾。

雖然是周日,但是一路走過還是看到很多同事進出公司,海外部更是忙碌,就著時差開視頻會議,偌大的會議室里坐滿了人。

會議室玻璃幕墻沒有拉下遮簾,錢多多抱著文件夾路過的時候,正好被坐在正手位置的海外部主管看到,老遠對笑了笑,出同舟共濟的神

錢多多有點兒尷尬,像是小時候占了原本不屬于自己的夸獎,想解釋都不知從何說起。

一切結束之后,錢多多去敲總監室的門跟他告辭:“總監,哦,Kerry,那我先走了。”

許飛正坐在桌前低頭忙碌,聽到聲音抬起頭笑笑,也不挽留,“好,路上小心。”

那表太自然了,的腦子里仿佛聽見叮的一聲,豁然開朗。一個月來被那個酒后親吻困擾的錢多多,終于松了口氣。

大家都是年人,忘了吧忘了吧!人家年齡比小,又長了一張全民偶像的臉,說來說去,也不吃虧啊。

一旦松懈下來,防備就散了,又近距離被這樣的芒籠罩,自認對他的個人魅力有免疫能力的錢多多也被照得瞇眼一秒鐘。

罵自己沒用,錢多多轉想走,但腳步邁不出去,遲疑幾秒還是走了回去。

好吧,錢多多雖然不是什麼圣人君子,但是人家今天這麼幫忙,態度又好,雖說大家是一條船上的,出丑他面子上也不好看,但做人要知恩圖報,別人都做到這個份上了,總不能再那麼睚眥必報下去,倒顯得小氣。

“Kerry,今天謝謝你。”

他放下手里的東西看過來,笑笑回答:“不用。”

“你還在忙什麼?”看一眼表,隨口一問。

“我想看一下這幾年新型飲料市場反饋的數據,這些是去年的,丸和正江昨天剛整理完。”

市場反饋?有點兒疑。走得近了,看到報表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然后不住就有些想嘆氣的覺。

想起上個月也曾經無意看到他在反復翻閱這一類的資料,原來市場部總監的工作并不輕松,更何況他還是半路空降下來的。現在在進行的這些項目就夠他傷腦筋的了,這男人哪里來的無窮力,這些可以稱得上毫無意義的東西他都會不停地花時間?

低頭掃過那份數據,錢多多眉頭一擰。

這個項目是曾經參與過的,所以一眼掃過就很悉。反饋的數據當年是由親自負責整理的,再到統計部負責歸檔保管,至保留三年。怎麼到他手里居然只是一些原始數據,列表都沒有一份,他這麼看,要看到哪年哪月去?

要不要告訴他?已經張開了,突然想起前任總監所說的話,心中突地驚了一下。

算了,沒必要去這渾水。

許飛空降國,擺明了就是來探路的先鋒軍,他能不能站穩腳跟,與他的直屬上司今后的江山穩固關系切。亞洲區總裁這樣一個缺,原來的勢力怎會就這樣輕易放手?

多事之秋,每個部門總監都有自己的打算。“不怕做錯事,只怕站錯隊”——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這樣的時候,最好還是一切保持緘默的好。

想好了,再次打算撤退,角度已經開始往外偏,腳尖跟著。他翻文件,窸窸窣窣的聲音。此時窗外已經夜籠罩,是站著的,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看到他頭發濃,頭上很漂亮的一個旋,眉也是,烏黑筆直。

還看?還不走?

心里在說話,張開要告辭。

周末沒有人,辦公室真安靜。他還低著頭,看得很仔細,眉頭微微皺起來,手里拿著一支鉛筆,燈很亮,他睫影投在眼窩下,也在微微

手指落在報表上,雪白的A4紙,麻麻的數字。指甲修剪得很簡單,也沒有任何裝飾,之外的邊緣短短的,雪白圓潤的一彎弧線。

“錯了,這個數據錯了。”耳邊聽到自己的聲音,跟原來設想的完全不一樣。手指還落在那個數字上,錢多多瞪著它,好像在瞪一只不聽話的貓。

而他抬起頭對笑,因為仍是坐著的,睫影投在眼窩下,在笑意里微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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