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葉齊眉早起，志東還在睡，房里線暗淡，在他邊坐起，久久看著他的側臉。

這男人睡著的時候表放松，一只手放在枕下，床上枕頭兩高兩低，他偏喜歡高的那個，跟習慣正相反，側臉陷在松的枕頭里，只出直的鼻梁與眉，也不怕悶死。

這輩子欣賞過睡姿的男人只有兩個，只有真的很一個人，才會傻乎乎地抓住每一秒鐘盯著他不放，看他睡也是好的，看他呼吸也是好的，看他睫細微也是好的。

不是第一次，了解這種覺。

誰不想留住這一刻，安然相守，歲月靜好。

可惜十有八九到最后，漠然冷淡，甚至反目仇，或者熬過一切，白頭到老反而回到開頭，徹底相依相伴了，但唯恐那是因為這世上已沒有其他選擇的結果，想想更覺得無味。

老一輩就是這麼過來的，爸爸是橋梁工程師，小時候一年都見不到幾面，母親十幾年一個人辛苦，也極抱怨，現在有多人可以這樣忍？

或者不是不能忍，只是這世界變得五十，太多而已。

不想，坐了一會又俯下去，輕輕抬高他的手臂，子一，整個人躲進他懷里。

迷糊驚醒，志東了手臂，聲音模糊，“冷嗎？”

臉埋在他的前搖頭，人人都當是披鎧甲的葉王，獨主義，沒想過依靠男人，不期待別人來改變自己的生活。但深秋早晨能夠鉆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這種幸福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才可以，就連真正的王都求不得。

就為了這個，謝志東，但也就是為了這個，對未來充滿惶恐。

殷如說相結婚，相信，但是結果如何？在的時候異常憎分明，接納所，漠視其他，生命中灰地帶都很。男人卻不同，竟可以同時接納許多個，不用再追究為什麼了，或者大家本就是兩種生。

傷其類，亡齒寒，這個秋天的早晨，葉齊眉在志東懷里弱地自我承認，自己在人前一切所謂的強大，不過是用來掩飾恐慌和膽小，相比邊任何一個子，現在終于認清，自己原來是最怯懦的那一個。

不想承認自己一直在等，但一周后終于有了殷如的消息，反復做了準備的神經還是瞬間繃。

“齊眉，有時間嗎？一起晚餐？”電話那頭殷如聲音冷靜，沒有上一次宣布懷孕時的笑意。

“好，下班后嗎？”

“可以，我在餐廳等你。”電話結束得干脆，但葉齊眉開車到餐廳的時候，短短幾步進門的路卻走得異常緩慢。

殷如依舊是利落短發，早已到了，這時正坐在桌邊，低頭翻菜單。

“嗨。”葉齊眉小聲招呼。

殷如抬頭，笑了一下，然后拍拍邊的位置。

印度餐廳，音樂旖旎纏綿，矮桌擱在榻上，巨大的靠墊散落各，桌上方垂下亞洲風的吊燈，燈幽暗，只打在桌中心淡淡一圈。

客人很多，但環境仍然蔽，每一桌都仿佛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還好嗎？”側頭問，葉齊眉手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輕聲謝謝。

“哪方面？”殷如雖然國際化，但眼睛卻是傳統的中國式，細長條，線條秀麗，這時近距離看過來，矛盾的。

還沒回答，已經接著說下去，“如果是工作，非常好，項目進行得順利，各方都滿意。”

“嗯，那就好。”葉齊眉點頭。

卻沒有停下，語速稍快，“如果是生活，我很失敗，丈夫婚前就有定的夫人，我居然多年來一無所知，現在整日被此事糾纏，所有力氣都已經用在控制自己不買一張機票立刻逃到世界盡頭上，慘過被判死刑。”

這麼直白，雖然三言兩語，可是描述得赤且淋淋，聽過無數當事人的字字淚，這一次葉齊眉卻震大過任何前例，一手按在殷如的手背上，不自覺用力下去。

很鎮定，殷如輕輕回手，手包就在桌上，一手打開，拿出一個信封，“你看一下，回國那天，凌晨到家，屋子里是有人的，張姐和阿弟，唯獨沒有我丈夫。這信封在桌上，寫的是我的名字。”突然笑起來，好像自己說了一個有趣的笑話，”

拆開來里面有照片和信，只看了一眼就推開，不知道別人如何安伴，但一向覺得實際解決問題好過執著于本無法彌補的傷害，“如果是重婚，可以要求賠償。”

沒有回答，其中一張照片被拿起來，殷如看得仔細，漸漸眼睛垂下去。

手蓋上去，“不要再看了。”

手背一燙，好像被沸油濺到，一開始無知無覺，然后才痛徹心肺，嚨哽住，可無論如何都要說些什麼，葉齊眉吸氣想開口，幾乎是同時，餐廳門口傳來喧嘩聲，穿得好像一千零一夜得服務生聲音急促，“先生，先生，里面都已經滿了，還有很多人在等位，您現在不能進去。”

“讓開，我找人。”男人很嚴厲的聲音。

這種表找人？服務生開始流汗，又有同伴過來，一起攔在門口。

憤怒了，那男人開始吼起來，“殷如，我看到你的車了，我知道你在里面，別躲了，你給我出來！”

兩個人都猛抬頭，殷如反應快，立刻干眼淚，“我現在不想見他，我們走。”

來不及了，廉云一旦鎖定目標就立刻沖向他們，其他客人從詫異到激，紛紛注目過來。

手腕被一把抓住，殷如低，“放開我。”

“我不放，你干嗎不接我電話，回國不回家，你發了什麼瘋玩失蹤？知不知道我差點報警！”

啊？難道廉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出乎意料之外，葉齊眉再次愣在這兩個人旁邊。

被抓得死，殷如掙不，改為扭頭閉眼，用沉默表示抗議。

眼角終于掃到坐在一邊仰頭看他們的葉齊眉，廉云眉頭深鎖，“怎麼又是你！”

什麼口氣？當瘟疫過境啊？葉齊眉沒好氣了，聲音冷下來，“廉先生，我勸你最好放手。”

“憑什麼？是我老婆。”

切，農民企業家的口吻暴無疑，葉齊眉指指桌上，剛想提醒，殷如已經開口，“廉云，你抓得住那麼多嗎？”

終于注意到桌上的凌的照片，原本氣勢洶洶的廉云突然啞了，殷如又掙，這次終于掙，但自由了一秒鐘就給他猛力拖回懷里，廉云聲音嘶啞，“小如，你聽我解釋，事和你想的不一樣。”

“我凡事只看結果，對解釋不興趣。”

“不行，你一定要聽。”

“廉云，你那是重婚！”

“那不是重婚！”

公眾場合，那兩個人聲音倒是極力低了，可是語氣越來越頻臨炸邊緣，解決家務事的時間到了，葉齊眉半個子還在榻上，一手趕快把自己撐起來，正躊躇著起離開之前要不要打聲招呼，但是他們夫妻倆居然這個時候開始心有靈犀，同時盯著開口，“別走。”

啊？這種時刻要何用？葉齊眉呆。

都是反應極快的人，殷如立刻解釋，“齊眉，我需要你在旁邊。”

哦，第三方作證對吧？了解。不過怎麼覺得，表面冷靜的殷如不過是因為怕得厲害才開這口的。

廉云也在說，“你聽著，然后告訴這到底算不算重婚。”

好吧，既然這是大家的一致要求——

餐廳是呆不下去了，所有客人都把這里當作臨時搭臺的景劇舞臺，看得津津有味，葉齊眉提議，“如果真的要說，換個地方行嗎？”

結果去了一個極安靜的會所，廉云是常客，上下都認識，車一停好就有人上來招呼，包廂，歐式的沙發寬大奢華，單人位，葉齊眉坐下的時候卻只占了小小的一個角落。

都不是小孩子了，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冷靜，剛才的火場面一去不復返，殷如臉上只剩下疲憊。

“說吧。”

廉云言又止，葉齊眉立刻舉手，“如果不方便，我現在就走。”

“不用，葉律師你留下。”

這男人第一次這麼客氣，真是意想不到，估計的確有用得到的地方，葉齊眉終于坐正子，洗耳恭聽。

“我家祖籍河南。”他開始第一句話。

兩個人不說話，葉齊眉到底不是切之痛，聽著還有時間默念，知道，功的農民企業家嘛。

“家里從商早，在當地也算有頭有臉，我們那里傳統，男人邊很早就得有個人，晚了別人覺得奇怪。”

看了他一眼，葉齊眉繼續默念，這不傳統，封建，不要混為一談。

“陳麗，就是照片上那個——是我家遠親，十幾歲就來我家了，一直陪著我媽。”說到照片他就句子斷續，殷如一抿，眉眼冷淡得很。

“我結婚前，結婚前——”

“一直跟在一起，是嗎？”殷如替他接下去，聲音好像含著霜。

“小如！”廉云急了，傾向前去抓，“那是婚前，而且我常年在外面經商，本很著家，我父母都是老式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你家里所有人一向不歡迎我，不用再提了。”

“我們結婚兩年，今年年初他們是把陳麗送到上海我這里來，我又不好不安頓，畢竟是遠親，在這里也無依無靠。”

“我告訴你他們為什麼把送過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接過我這樣的廉家媳婦，他們怕你斷后！”

“我沒有和發生關系，你相信我，我只是偶爾去照看一下，沒什麼文化，差不多一輩子都是待在我家的，我沒辦法不管。”

這男人當自己是一代國父孫中山？還是當自己是后來居上的蔣介石？就算是孫國父和蔣中正，到最后也是明確結束了原來的婚姻關系，和家鄉的配偶分得徹底干凈，才娶到新人，他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面面俱到，真是可笑。

“廉先生。”聽不下去了，葉齊眉終于站起來話，“我可以說兩句嗎？”

“我還沒說完！”

“讓齊眉說。”殷如開口，比什麼都有效，廉云立刻沒聲了。

“之前有沒有和陳小姐辦過結婚手續？”就事論事，葉齊眉說得干脆。

“沒有。”上回答，眼睛看得卻是另一個方向，廉云全繃，好像隨時都在預備殷如拔就走，他好一把把抓住。

“私人的協議呢？我是指有第三方見證的那種。”

“也沒有。”

“到上海后你們共同居住過嗎？”

“沒有！我說了只是偶爾去照看一下。”覺像是罪犯審，他聲音大起來，橫眉立目。

“好吧。”不想說自己兩次巧看到的景，葉齊眉直覺他并沒有撒謊，轉頭看殷如，點頭，“如果他說的都是事實，那麼這不是重婚。”

沒想到會這麼說，廉云松了一大口氣，“小如，你聽到了嗎？”

“但是，”又轉回頭來，葉齊眉眉一揚，“廉先生，雖然你不認為自己重婚，可顯然陳麗小姐包括你的家人，都已經自確認了的份，你的另一個妻子。”

“不是我妻子！”吼起來了，廉云怒目而視。

“好吧，我表達有誤，中國男人的傳統不是一夫多妻，而是一妻多妾，你心目中妻子的地位，還沒有給陳小姐留下。”

“你到底想說什麼？”廉云個爽直，雖然也有商人的狡猾，但這時緒混，對的流暢言辭完全接不良，他直覺反應就是先抓住殷如。

電話鈴響，是葉齊眉的手機，不急著接，先看殷如，后者也過來，已經被快要發瘋的男人圈住，可還是沒什麼作，神凄涼。

心一痛，但還是把話說完，“你決定了嗎？我可以接委托。”

“閉，你給我閉！”懷里抱著妻子，廉云回怒吼。

電話鈴中斷，然后又響，持續不斷，葉齊眉放到耳邊，“喂？”

“寶寶，你在干嗎？為什麼這麼久都不接電話？”

看了面前的廉云一眼，葉齊眉聲音冷靜，“志東，我在和廉先生太太說話，廉先生剛我閉，語氣相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