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是這樣，如夢一場，但就算是一場夢，也想把它做完。

1

沈智看到鄧家寧之后的第一個念頭是，他是不是看到了唐毅？如果看到了，鄧家寧會干什麼？

但是鄧家寧向走過來時的第一句問的卻是安安，低著頭，眼睛看著兒，都沒有跟沈智對過目。

"醫生怎麼說？安安好點了沒有？"他一邊說著，一邊想從沈智手中接過兒，安安掙扎了一下，沈智就沒有放手，并且心中稍松了一口氣。

看來他沒有看到唐毅。

并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經過鄧家寧昨天晚上的所作所為之后，沈智現在如同一只驚弓之鳥，總覺得他會突然做出一些讓無法接的事來——即使令他到刺激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已經沒事了，還是我抱著吧，你怎麼會在這兒？"

"剛才電話斷了，我就打給媽了，說你帶著孩子去了醫院，我聽說媽也扭傷了，就想先過去看看，剛走到這兒。"

"是嗎，不放心我。"沈智幾乎又要冷笑出來了。

"走吧，先去看看媽。"鄧家寧執意接過兒，又出另一只手摟了摟沈智的肩膀，路上有與年齡相仿的人獨自走過，看到這景就出羨慕的表來，沈智卻覺得肩膀上像是被什麼重猛了一下，本能地一側，說不出的難。

妻子的反應鄧家寧恍若未覺，還邊走邊問，"坐出租回來的？醫院門口很難車吧。"

沈智無意多生枝節，只"嗯"了一聲，上樓走最后幾級臺階的時候家里門已經開了，母親拖著一只腳站在門口，一手扶著墻，看到兒婿一起回來出一個略帶欣的表來，又急著看外孫。

"怎麼樣？"

沈智看得心疼，上前扶了母親一下，又說，"吊過鹽水了，醫生說是急扁桃炎，回來路上睡了一覺，現在沒什麼事了，你的腳好點沒？"

"沒事就好。"沈智母親松口氣，"就扭了一下，我自己冷敷過了，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鄧家寧抱著孩子過來說話，"媽，辛苦你了，我去買菜，晚上我來燒吧，這兩天我都請過假了，一下班就過來燒飯，你休息休息。"

沈智母親出滿意的表，點點頭讓婿去了，沈智不語，先把兒放下，然后了外。

安安吃了點東西，又開始眼睛，沈智把兒放到床上，回頭看到母親立在后。

"媽，你別走來走去了，沙發上坐著吧。"

"小智，你跟家寧最近好點沒有？我看他張你們母倆的，知道孩子病了就趕回來，你也別老犟著了，夫妻夫妻，一輩子誰沒個犯錯的時候，有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有些事能過就讓它過去吧，你們好好過日子，我這個老的心里才放得下啊。"

沈智看著母親張張，有心想把一切委屈都說給自己的媽媽聽，但母親說話的時候一臉久違的微笑，話到邊沒了聲音，轉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兒，一口悶氣仿佛是一塊大石摞在口，久久都吐不出來。

沈母的眼跟著兒一起落到外孫上，繼續說，"你看看安安，有爹媽一起疼才好日子，比你有福氣，你爸他……"雖然過去這麼多年了，但想起早逝的丈夫沈母便不自地傷心，說到這兒又手揩了揩眼角。

沈智嘆了口氣，"媽，你別這樣。"

安安在床上翻了個，沈智走過去讓睡好，手一到兒忽然想起什麼，抓住握的小拳頭看了一眼，又皺眉開始翻找。

鄧家寧正巧推門進來，先對坐在客廳里的沈母了一聲媽，又在臥室門口張了一下沈智和兒。

"找什麼？"

"哦，沒什麼。"沈智沒回，背對著他答了一句。

晚上沈信進門就聞到菜香，他在門口一邊換鞋一邊就上了。

"今天誰下廚啊？燒得這麼香。"

鄧家寧圍著圍從廚房轉出來，看到小舅子就答了一句，"快好了啊，桌上坐吧，馬上就能吃了。"

沈信一愣，鄧家寧聽他應了一聲姐夫之后又鉆進廚房去了，他轉頭看到家里其他人都在，母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沈智正往桌上擺餐，安安坐在客廳當中的兒塑料地板上玩呢，看到他就試圖撲過來，咿咿呀呀地發出聲音來。

沈信抱起安安走到沈智旁邊，悄悄問，"怎麼今天是姐夫在燒？"

"吃飯吧。"沈智把弟弟按在椅子上。

飯菜上桌，沈智的母親滿意地看著一桌圍著自己的小輩，腳上也不覺得痛了，邊吃邊給鄧家寧挾菜，還夸他，"這清蒸鱸魚做得不錯。"

沈信在一邊逗安安自己"舅舅"，桌上氣氛和樂融融，只有沈智，一直小心翼翼地拉長袖子按住自己的雙腕，偶爾與丈夫目相對，看到鄧家寧對出的微笑，無法自制地覺得冷。

吃完以后沈智母親讓兒子洗碗，沈信最不喜歡的家務活就是洗碗，立刻苦了臉，沈智就站起來，"我來吧。"

"我來我來。"沒想到鄧家寧的作比更快，說著就端著碗往廚房去了，還拍了拍的肩膀。

母親笑瞇瞇地看著自己，沈智只覺得那欣的目刺目到極點，低頭開始收拾桌上剩下的盤碗，低聲說了句，"那我把菜放到冰箱里去。"

廚房很小，沈智端著碗進去的時候鄧家寧已經站在水槽前開始洗碗了，水"嘩嘩"地注鍋里，洗潔溢出白泡沫，沈智打開冰箱，冷氣撲面而來。

"沈智，謝謝你。"后響起鄧家寧的聲音。

沈智僵了一下，回頭看到鄧家寧正看著，"昨晚的事，你沒告訴媽吧，謝謝，我會補償你的，給我一個機會。"

沈智不語，鄧家寧低頭洗碗，雙手陷在白的泡沫中，水聲繼續，冰箱仍舊開著，嗡嗡地輕震，帶來一陣一陣的涼風，廚房門外穿來安安咯咯的笑聲，還有自己母親與弟弟逗弄孩子發出來的聲音，那種所有疼孩子的年人會發出來的，模糊的，沒有意義的，但卻節奏明快、高低錯落的聲音。

沈智開始恍惚，眼前又有些錯起來，但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這一切雜的聲響中回答了他。

"我知道了，回家再說吧。"

回家的路上，鄧家寧抱著孩子，沈智沉默地走在旁邊，沈母住老式小區，路燈昏暗，一盞一盞間隔很長，鄧家寧突然開口。

"那條子……"

安安正在爸爸懷里安靜地玩手指，看到媽媽抬起臉來就出一個笑臉，手張開要抱。

鄧家寧哄著兒不放手，沈智看著三個人在地上被拉長并融在一起的影子，心中一直在翻滾的悶像是被一只大手按了下去，用力地按了下去，按到一個角落里，再不讓它翹起。

人，這就是命吧。

暗暗一嘆，平靜地開口對他說，"我會退掉的，我也不是真想買那麼貴的一條子，要不是今天帶安安去醫院，我已經退了。"

"你要是真喜歡就留下吧，我買給你。"鄧家寧回，又騰出一只手來，摟住了妻子的肩膀。

的反應比意識來得快，沈智再次不由自主地側了側子，但丈夫的手握得那麼，這一下完全是無用功。

"不用，我會退掉的。"肯定地回答他。

"今天下雨，車不好吧。"鄧家寧慢慢地說。

沈智躊躇了一下，不知是否該說實話，但是一抬頭看到自己丈夫的臉，路燈影中模糊一片，忽然再次想起昨晚的一切，話到邊又不由自主地收了回來，模棱兩可地答了一句。

"是啊，不好。"

鄧家寧沒再追問，只是繼續攬著往前走，沈智暗松了口氣，只是不知道，如果這個時候抬起頭來看一眼自己的丈夫的表的話，會發現他的眼神是多麼復雜，郁得令人覺得可怕。

2

沈信非常不喜歡他的新客戶。

他所在的廣告公司最近接了一個大項目，為一家國外的時尚公司拍攝一輯電視廣告，對方要求很高，給的價格當然也好，公司就把所有最有實力的技骨干都了出來，前期一切架構都搞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對方突然來了一個首席設計師，直指他們所作的風格與新一季的設計理念不符。

風格倒也不算什麼大事，只要要求明確，什麼都可以改，但這位設計師的要求實在太多變了，今天覺得上海街頭很好，明天就想要紐約第五大道，就連廣告模特都換了好幾撥，好不容易出了初片，又突然來了靈，要把一切都推翻。

眾人嘩然，這樣一來，前幾個月就算白忙活了，合同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一半，如果無法按時完，其中損失誰來負擔？

沈信是負責后期制作的組長，會議結束之后還在一屋子面面相覷的組員們面前奔出去了，設計師小姐王梓琳，開一輛紅TT，就停在他們公司大門口，不知有多張揚，坐在車里對他說。

"是嗎？可是據客戶要求解決這些問題是你們的責任，不是嗎？"

沈信著脾氣講道理，"對，我們是負責后期效果的，但是所有工作都需要固定的時間量才能完，況且前期架構都是你們公司認同的，我們只是按照客戶要求來作，這樣中途提出這麼大的變化，是否能夠考慮一下我們的工作量問題？"

王梓琳不以為意，"既然現在風格由我來定，那麼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至于工作量問題，我畫一千張草圖，最后也可能只挑選最滿意的一張，現在又不是要你們出創意，只是按照我的要求修改。容我再提醒你一遍，滿足客戶的要求是你們的工作。"說完竟揚長而去，只留給沈信一個車屁。

旁邊有人拍他，是另一個項目組的同事，"別氣了，人家大小姐，說什麼是什麼吧。"

"什麼把原先分散的總和起來，這里面要花多大的代價明不明白？要改也行，可我看這樣，今天一個主意，明天又來一個，改完了一會兒又說不要，我們難不跟在屁后面瞎忙活？"

"瞎忙活也得忙活，人家是說了算的。"

沈信不信，"才幾歲？什麼說了算，我看就是一個來玩的。"

同事是個快四十的中年男人，聽完哼哼了兩聲，"我有朋友在那家公司里做的，人家說了，這位小姐來頭不小，家里占著董事會的席位呢。"

沈信聽完一言不發，掉頭就回公司里去了。

不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出來擺譜嗎？有本事不要靠父母，什麼玩意兒。

沈信在后期制作這方面技非常好，技好的人都有些傲氣，之后他就很有些看不起王梓琳，事還是做的，但對就有些理不理的，王梓琳又不傻，怎麼會覺不出來？從小被寵大的，習慣了被別人捧著，現在居然冒出來一個不待見自己的，心里頓時有些不舒服，跟唐毅提了兩句，唐毅就說。

"這兄弟牛氣的啊，有空認識認識。"

說得王梓琳笑著用手掐他，"你故意氣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唐毅正畫草圖呢，被掐得沒法做事，只好扔了筆問，"要訴苦是不是，我洗耳恭聽，先從他什麼開始吧。"

王梓琳哼了一聲，"沒記住，懶得記，誰跟你訴苦了，這點小事，我搞得定，反正做不到我的要求就別想我說過，就這麼著。"

王梓琳百般挑剔，到了片子最終定案之前，老板終于坐不住了，單獨找沈信談了一次，聊的就是這個項目，臨了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

"小沈啊，你技上是不錯，不過有時候也要注意與客戶的關系，我們到底是提供服務，客戶滿意才有好的口碑，你說是不是？"

沈信這兩個月來做得是火冒三丈，這時一聽就火了，"這樣吧，如果客戶真的不滿意我，那就換人，我可以放棄這個項目。"

老板懷了，"換什麼？現在不都做得差不多了，對方沒說不滿意，也快到最后付的時候了，換了別人獎金給誰？你虧不虧啊？下回王小姐過來了，你記得說話的時候委婉點，多笑臉，來，角，眼睛，哎，就這樣。"

沈信的老板是個典型的笑臉胖子，平時跟沈信的關系也還行，在他面前這麼一眉弄眼，沈信原先的氣立時瀉了下去，再也板臉不起來，老板接著又說，"這幾個月都熬過來了，人家大公司，第一次跟我們合作，我們也正好用這個機會打打知名度，要是做得好，明年的單子就有保證了，記得啊，搞好關系，給人家留下好印象。"

沈信氣得笑，"這麼看得起我？要不要賣藝又賣？"

老板瞇著眼睛嘿嘿笑了兩聲，"賣笑就可以了，賣的事，留到下次接更的客人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等當天晚上再次見到王梓琳的時候，沈信仍是微笑不起來，剛熬了三五個通宵，沒有臉部僵已經是他的本事了。

王梓琳并不是故意這麼晚跑到沈信公司來的。

下午的時候剛在討論會上跟沈信針鋒相對了一回，提出的種種要求羅列一長串，就連這邊帶去的幾個人都出些不可思議的表來，但堅持自己的觀點。

沈信一開始沉默地坐在會議桌邊，后來突然把手中的電腦轉向，"王小姐，這是你所要求的這些效果所需要的制作時間，本另計，請你看一下，貴公司的預算雖然很高，但是這樣大手筆地浪費，是否值得？"

王梓琳盯著他，"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與最后拿出來的是無法令我滿意的結果相比，我寧愿在前頭多花力和時間，怎麼？是不是你們沒有能力做到這些要求？"

沈信看了一眼，只說了一句，"OK，我明白了。"然后再也沒出聲。

王梓琳卻覺得他一定在肚子里罵了自己無數遍，但既然在會議桌上說得沈信啞口無言，這就是占了上風了，自覺心滿意足，離開時在車上都是笑笑的。

也許是太得意了，到了夜里王梓琳才想起來，自己把一疊圖紙忘在了沈信的公司里了，那是所畫的最新春季系列的草圖，如果被人盜用，后果嚴重。

開車到廣告公司，坐電梯上樓時發現廣告公司里的燈還亮著，慶幸地推門進去，發現只有沈信一個人在。

"你來干什麼？"

"有沒有看到我的草圖，在一個綠的文件袋里，開會的時候我放在桌上的。"沒打算跟沈信客氣，直截了當地問。

沈信指指桌上，"這個？"

"對，就是這個。"王梓琳舒了一口氣，立刻把文件袋拿了過來，還仔細查看了一下里面的東西。

"放心，我對你畫的東西沒興趣。"

"那就好。"王梓琳原本想謝的，聽完這句又收回去了，就當自己謝過了。

沈信一直低頭忙碌，既沒有要與寒暄的意思，也不開口逐客，王梓琳看了一眼屏幕，他在修改的就是下午所說的那些東西。

"不是不樂意嗎？這麼著做。"

沈信頭也不抬，"這是我的工作，要做就做到最好。"

"這話是我說的吧。"

"有些人做事不是靠說出來的。"

"喂，你什麼意思。"

"沒有，我什麼意思都沒有。"

王梓琳還想說，忽然覺得好笑，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

這個沈信，讓想起一個人啊。

剛認識唐毅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邊不不愿，一邊埋頭繼續做著，一份方案做兩套，客戶要求的做一套，自己想做的另做一套，拿出來給別人看結果，堅決不放棄他自己的意見，趕工的時候，無論多晚都能在公司里看到他，而且，同樣地對不客氣。

想到過去，王梓琳微笑地走了一小會兒神。

居然笑了？沈信以為自己是幻聽了，抬起頭來發現微笑的臉，竟然是真的。

瘋了，這個人，絕對有病。

這晚之后王梓琳對沈信的態度就慢慢地好了起來。雖然這世上只有一個唐毅，但能夠與所喜歡的人有相似之，這沈信也算難得。

沈信雖然莫名其妙，但人家一個孩子都率先對他出笑臉了，他自然也不好再板臉下去，更何況他也沒這個時間，態度好轉的王梓琳還是王梓琳，要求一點都沒。

到了最終審定的那一天，視聽室里燈全暗，所有人屏息靜氣，一點聲音都沒有，結束之后也沒人說話，一片靜寂中，突然響起清脆的鼓掌聲，是王梓琳站了起來，雙目發亮。

"好極了，這就是我想要的。"

說完這句，客戶公司另幾個與一起來的人立刻也松了口氣，紛紛表示贊同，"太好了，就這麼定了吧。"

沈信的組員幾乎要歡呼了，只有沈信，確認了一句。

"王小姐，這一次你是真的滿意了？不需要再改？"

王梓琳側過臉看他，"沈信，效果的確好，我很滿意，不過我對你本人可沒有改觀的意思，這時候你都沒個笑臉，還是跟塊石頭一樣，又臭又。"

這是夸還是貶哪？沈信聽得笑起來。

"說得好，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什麼？很滿意還是又臭又？"片子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王梓琳心大好，回都是笑著回的。

沈信這段時間對這位大小姐的印象也有所改觀，雖然挑剔，但基本上都是為了公事，至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蠻橫刁鉆，公私不分，現在公事一了，在眼前笑得如此眉眼彎彎，他立在面前，忽然間就覺得可，不自多看了兩眼。

項目順利完，晚上所有人一起到KTV慶祝，辛苦了那麼久，一旦放松，一群人都high了，唱歌的劃拳的行酒令的，一伙人哄著沈信唱歌，沈信五音不全，一首歌唱得慘不忍睹，一回頭看到王梓琳笑得東倒西歪，兩只手都按在肚子上，他好氣又好笑，索抓起另一支話筒塞到手里。

"笑，有本事你也來。"

王梓琳也不推辭，接過來就唱，旁邊更是哄聲一片。

唱完之后兩人一同坐了回去，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同時笑了，頗有些一笑泯恩仇的味道，沈信正要說話，王梓琳卻突然的一低頭，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聲音驚訝，"這是誰的？"

"我的。"沈信答，又反問，"怎麼了？"

王梓琳握著鑰匙，那金屬的吊墜從手中落下來，晃在兩個人當中，非常著名的LOGO，但做得很特別，半融化的效果，有趣致。

"我說這個吊墜呢，你哪兒來的？"

沈信看了一眼，笑了，"是不是很特別？我姐給我的。"

其實就是安安生病那天，沈信在沈智的包旁邊看到的，是他最喜歡的汽車品牌，他一見到就不釋手，問沈智從哪兒弄來的，沈智表有些奇怪，還問他哪兒找到的，他就說，"你包邊上啊，不是你的？"

"是，不，不是。"沈智搖頭，"是朋友給安安玩兒的，還給我吧。"

"安安玩這個？太浪費了吧，給我吧，姐，我喜歡。"就這麼問沈智要來了。

"你姐姐？沈信，你們家的名字是怎麼起的？仁義禮智信？"王梓琳眼睛盯著吊墜，問了一句。

沈信"嘿"一聲笑出來了，"五個？太多了，沒有仁義禮，就我跟我姐，沈智。"

王梓琳的眼睛仍在那個吊墜上，沈信見看得神，不由問了句，"喜歡？"

沒有回答，只是斜了斜子，從擱在沙發邊的外套中出另一把鑰匙來，一同放到桌上。

沈信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原來你有個一樣的，這麼巧。"

王梓琳一笑，"是啊，這麼巧。"

這鑰匙扣，原本就是玩笑時設計的，一共做了兩個，一個在這兒，另一個親手系在唐毅的車匙下。

是啊，這麼巧。這麼巧它在你手里，這麼巧你的姐姐沈智，這麼巧被我見到了。

有意思，這個世界真是小。

3

周末下午，沈智是與田舒一起過的。

鄧家寧加班，副局長打算開了一個環抱審批的綠通道，周末的時候應邀幾個項目負責人的邀請到上海周邊做一個調研，說是調研，其實也就是吃喝玩樂接招待去的。

鄧家寧并不想去，但長說了，這是表忠心的時候到了，去不去在你自己。環保局的老局長將近退休，李副局長近來風頭很勁，鄧家寧想想，拒絕絕對是不明智的，遂不得不同意了，臨走的時候跟沈智說了，周六是回不來了，周日也是看況。

沈智并沒有把鄧家寧的話太放在心上，早已習慣了丈夫不在的周末，別看環保局聽上去是個清水衙門，其實這其中要求著他們的人多著呢，哪個大的建筑項目不需要環保局批？還有些環境監督項目，就連環境輻超標都歸他們管，鄧家寧出事之前，天天都有飯局，后來消沉了一段時間，最近又忙起來。

沈智寧愿他忙著，結婚不到三年，已經覺得沒有丈夫在的日子更自在，跟田舒談到這個問題，田舒表示驚訝。

"可我總想著我老公能多些時間跟我在一起，最近他很忙，整天都不在，我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你不是嗎？"

李兆文回國投資了一家新的公司，涉及的范圍很廣，件還好，人力資源這一塊就比較麻煩，之前還聽他說在挖行業頂尖的人才，但是很難，最近他更是經常后半夜才到家，早晨又離開了，夫妻兩個連說上話的時間都很。

沈智笑著搖頭，"你們結婚多久了？"

田舒本不用算，口而出，"兩年零三個月十五天。"

沈智有點容，"看來你真的很他。"

田舒甜甜一笑，"能跟他結婚是我的幸運，你呢？別打岔。"

沈智攤手，"我跟鄧家寧也結婚快兩年了，現在我們就是家里的兩件固定家，一件爸爸，一件媽媽。"

田舒失笑，"不該一件老公，一件老婆嗎？"

兩人坐在正大兒翻斗樂邊上，安安跟小朋友一起在的彩泡泡池里玩得不亦樂乎，邊上一圈有座椅，都是家長圍著，沈智喝了一口外賣咖啡，看著兒慨，"婚姻這個東西，就跟紙糊的房子似的，時間長了什麼都得散，到后來就是靠孩子黏著，要不是因為孩子，你以為是什麼讓我們維持下去的？"

田舒聽完不語，臉慢慢就變了，沈智立刻發現自己說錯話，抱歉地，"我說我自己呢，你別想歪了，你們況和我不一樣，我這是相親結婚，父母之命，妁之言，你們可是一見鐘來的。再說你們結婚才兩年，多玩幾年才要孩子的人多著呢。"

田舒勉強笑笑，"沒事，我也在努力呢，對了，給你看看我老公。"說著把手機打開了，舉到沈智面前。

沈智仔細看了一眼，嘆了，"田舒，你說你怎麼能這樣？"

"怎麼了？"田舒收回手機看了一眼，不知哪里出了問題。

"你嫁的男人有錢也就算了，居然長得也不錯，這還有天理沒有？不行了，一會兒你請客吃冰激凌，好好彌補一下我傷的心靈。"

田舒樂得瞇了眼，"行啊。"

"要最黏的那種，碎一片片能原樣粘起來。"沈智補了一句，說得田舒笑出聲來，笑完嘆了一句。

"沈智，我好久沒見你這樣了，你知不知道，我剛見著你的時候，差點認不出你，我還記得你以前和唐毅在一起的時候，每天都是笑笑的，哪像現在這樣。"

沈智沉默了一秒鐘，田舒自知說錯了，正想補救，沈智已經擺了擺手，"都什麼時候的事了，不說這個了，我們走吧，找冰激凌店去。"說完站起來往翻斗樂里走，安安的名字，并且向出手去。

抱起安安的時候沈智抬頭看了一眼田舒，看到抱歉的眼神，心里忍不住想，到底是好朋友，說錯話也要兩個人一人一次，總算扯平。

沈智帶著田舒去了安福路，坐在車上田舒還奇怪，"不是去吃冰激凌嗎？"

沈智抱著小孩笑，"不是說聽我的？跟我走，沒錯的。"

兩人去了一家很小的超市，就在安福路路口，冰柜放在門口的角落里，上面用黑板寫著今日口味，超市小得兩個人同時立在貨架間就得側而過，沈智冰激凌的時候田舒在旁邊扶著安安的推車，還奇怪。

"不就是吃個冰激凌嘛，跑那麼遠，這里有什麼特別的？"

"吃了你就知道啦。"沈智端著紙杯子回過頭來笑。

等到兩個人在超市門外的小桌邊坐下吃下第一口之后，田舒才知道為什麼，芒果冰激凌濃郁的味道在舌頭上跳舞，勺子還含在里，整張臉都因為這好味道了起來，眼睛瞇一條。

"好吃吧。"沈智給安安小塑料勺子。

"好吃啊，你怎麼找到這個好地方的？"

"。"沈智微笑。

其實這是和唐毅的，這家小店存在十多年了，冰激凌全是當天制作，當天售完，在讀大學的時候最喜歡，那時候兩個人都沒錢，唐毅還在建筑設計所實習，發了工資就帶來，坐在天的小桌邊，買兩個單球，但從來不吃，只看著一個人吃。

就把勺子舉到他面前去，"你也吃啊。"

"這是孩子的東西，我不吃。"他笑著別過頭去。

但是一直舉著，一直舉著，他就沒辦法了，就著那只小小的勺子咬一口，然后做出后悔的表來，惹得哈哈笑。

"沈智？"田舒了一聲。

沈智回神，挖了一大勺放進里，用冰冷的味道讓自己清醒。

這些年來，沈智常有幻覺，不明白自己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新婚的時候常在午夜醒來，突然看到邊躺著的丈夫，每每忘記這是所嫁的男人，幾近驚呼，后來有了安安況變得稍好，但之后鄧家寧的出軌又讓回到最初的狀態，那種不安定的，不知所措的，與一個人在一起，卻瘋狂地想念著另一個人的狀態。

過去了，沈智，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咽下口中的冰涼，在心里慢慢地對自己說。

小路上人不多，各種國家的人悠閑地散漫而過，小超市邊上就是一個住宅社區，正門的噴泉不停歇地噴涌著，小區里有車開出來，就在們跟前的街沿邊停下了，超市里的老板一定是認識這輛車的，沒等主人下車就從里面迎了出來，手里提著一袋子各食品，看來是人家定好的。

這人開的車十分搶眼，沈智與田舒就坐在街沿上，車窗落下時看得清楚，兩個人同時楞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表都是。

怎麼是？

王梓琳也看到這兩張悉的面孔了，眉頭一，然后對們一笑，開門下車，走過來微笑著面對們倆，"這麼巧？"

對著兩個人說話，但眼睛看的卻是沈智，沈智只好對點頭，答了句，"你好。"

王梓琳低頭看推車里的安安，"好可啊，你的孩子？"

"這是我兒，安安。"沈智奇怪王梓琳的自來，與，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兩個陌生人而已，但仍是回答了的問題，像是一種本能，不愿兩人面對時出現長時間的冷場與沉默。

安安正在吃冰激凌，自己拿著小勺子，非常認真地對付杯子里的東西，樣子可到極點，王梓琳看著看著就笑了，還蹲下去用手里的車匙逗了逗，安安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出小手就去抓。

沈智的目也停留在那把車匙上，心中一，王梓琳已經抬頭看過來，笑的看著，"你看，很喜歡我的這個吊墜呢。"

"是很特別。"沈智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我自己設計著玩的，只有兩個，一個在我這兒，還有一個我送人了。"王梓琳收回鑰匙站起來，"得走了，對了，我家就在這兒，有空來玩。"

紅的車很快消失，田舒看了一眼沈智的臉，略有些擔心。

"沈智，沒事吧？……"

"沒事，哎，你的冰激凌還吃不吃？都化了。"沈智回頭笑，心里卻得一團糟。

唐毅啊唐毅，這樣的東西，你怎麼能隨手送？

4

沈智從弟弟那里要回了那個鑰匙扣，然后撥了電話給唐毅。

接到電話的時候，唐毅正與王梓琳一起吃飯，晚餐，王梓琳定的餐廳，吃西餐。

唐毅并不太喜歡這些繁瑣的東西，以他的生活習慣，一葷一素已經足夠，都說由儉奢易，由奢儉難，他在國外也算待了一段時間，但仍是一看到一排刀叉鋪開就沒胃口，怎麼都改不掉。

更何況他忙，電話一個一個地撥進來，王梓琳見他不吃，索起一小塊送到到他面前，"來吧，張。"

他一笑，把電話按了靜音，接過叉子說了句，"我自己來。"

沈智撥出的電話，沒有人接。

看了看手機，號碼是黃晨給的，電話里還調侃了幾句，說那天同學聚會裝得那麼不在乎，干嗎還回頭問要電話？

沈智苦笑，如果可能，寧愿自己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唐毅了，可老天不放過，有什麼辦法？

但是唐毅沒有接的電話，沈智想了想，斟字酌句地發了一個消息給他。

唐毅，我是沈智，請與我聯系，謝謝。

寫完了看了又看，唯恐哪個地方會令人誤解，終于發出去又覺得不妥，總之一個人煩惱了許久。

唐毅電話來的時候，沈智正在電腦前忙碌，借著做枯燥的報表讓自己平靜，手機就擱在筆記本邊上，隔幾秒就被拿起來看一眼，強迫癥那樣。

但是真當那個號碼在屏幕上亮起來的時候，沈智卻突然停下一切作，數秒都沒有反應。

"電話不接嗎？"沈母從兒后走過，奇怪地問了一句。

沈智在自己母親家，媽媽崴了腳，鄧家寧也不在，索住在娘家，方便照顧老小。

"是朋友打來的，媽，我出去聽。"沈智應了一聲，拿起電話往臺上走。

沈母奇怪地看著自己的兒，聽個電話還要去臺，誰打來的？

"沈智。"電話那頭傳來唐毅的聲音，背景安靜到極點。

"恩，是我。"開口，心臟跳得沒有一點規則，覺難過到極點，卻還要讓自己的聲音維持正常。

那頭頓了一下才繼續，"有事嗎？"

"是這樣，我想把那個鑰匙扣還給你。"沈智在心里給自己打氣：來，沈智，你是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朋友說話，說的是再微不足道不過的一件小事，語氣正常，呼吸，微笑，不，微笑都不用，隨便一點就好了。

"鑰匙扣？"他又頓了一下，想說不用了，但說出來的卻是"好，你在哪兒？我過來取。"

"不，不用。"過來？到媽媽家？沈智幾乎要搖手了，"你在哪兒？我出來給你吧，找個折中的地方就行。"

唐毅回到餐桌邊，王梓琳看著他一笑。

"有重要的事？"

他仍握著手機，點頭，"是，有點事。"

"那買單吧，我也吃飽了。"仍是笑意盈盈，招手服務生。

王梓琳難得這樣善解人意，唐毅看著在燈下的笑臉，有些異樣復雜的覺，而自己手機仍握在掌心中，圓潤的邊角滾燙地烙在皮上，催促著他，讓他不自覺地站起來。

唐毅先把王梓琳送回家，一路上王梓琳興致都很高，笑著與他聊天，唐毅卻很沉默，轉到小區前的路口時突然問了一句，"唐毅，你知不知道這家超市的冰激凌很好吃？"

他一愣，側頭去看那家仍舊燈火通明的小超市，答了一句，"是嗎？你知道我不吃甜食。"

王梓琳就笑了，"我去吃過了，真好吃，要不是知道你不吃甜食，我還以為你就是為了它才會把房子選在這兒的呢。"

車轉小區，小超市消失在視線中，唐毅在大樓口踩住剎車，沒有回答的問題，只說了一句。

"上去吧，早點睡。"

王梓琳推門，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笑地，"就不，我偏要等你回來，"

沈智往地鐵口走，都已經八九點了，地鐵里還是熙熙攘攘，人擁，出來的匆忙，走到車站才發現自己著脖子，連圍巾都沒有帶，在地鐵里還不覺得，出來時冷風一吹，寒氣都往脖子里鉆，通冰涼。

唐毅已經到了，仍是那輛黑的車子，安靜靠在路邊，他正站在車外煙，看到的只是一個側影，白的煙霧朦朧了他的臉。

沈智立在街沿上，忽然不想再往前走一步，想回頭，想跑回溫暖的地下去，知道自己不應該再見唐毅了，就連那天所發生的事，都應該像留在記憶中所有的有關于他們兩個回憶那樣，被干凈用力地抹去，抹桌子那樣，什麼痕跡都不留。

回憶都不可以有，更何況是另一次見面。

嗅到危險的味道，唐毅是危險的，這樣的見面是危險的。

但是來不及了，唐毅已經看到了，他沒有說話，只是掐滅了手中的煙，然后大步走過來，一把將拉住。

等待沈智的時候，唐毅想了很多。

他在想看到之后自己應該做怎樣的反應，第一句話該對說什麼，接過東西之后又該如何告別，一切都該像普通朋友那樣，微笑，寒暄，隨意地見一面，然后分開。

可是他看到，穿著黑的外套，出白的脖子，細長手指攏在一起，遠遠地看著他，帶著些無措的表，像是下一秒就要逃開。

想好的一切突然被忘記了，他走過去，握住的手，甚至連掙扎都沒有，就被他拉到了車上。

車門合起，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在車外，他在車廂中看了許久，眼里跳無數難以抑的東西，然后沒有一點征兆地，出手來，擁抱了。

沈智沒有出聲，像是著了魔，這懷抱，這久違的懷抱讓弱，覺得自己已經被掏空了所有，這空空如也的，再沒有什麼可以讓支持下去，而他回來了，在這個時候，從萬里之外回到的邊，擁抱，沉默地用盡力氣，這力量讓窒息，寧愿自己是死了，因為這樣的窒息死去，心甘愿。

5

唐毅發車子，沈智一直都沒有說話，車廂里有他悉的味道，混雜著很淡的煙味，這些年來閉上眼睛就仿佛能聞到的味道。

沈智閉上眼，盡量緩慢地呼吸，呼吸這闊別已久的味道，黑暗中出現記憶中回去過無數次的亭子間，老式居民區，石庫門里的煙火味，狹窄的，陡峭的樓梯，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但那是與他的家，是與他共同的回憶，從黑暗的屋子里走過去，走過鋪著繡過十字繡的床罩的小床，走過滿地凌的圖紙，走過給他買的第一件大，走過他給買的第一雙高跟鞋，眼前有亮，他一個人立在窄小的臺上，默默地著煙，回頭看到時出一個略帶的表，像是要忘記所看到的一切。

為什麼要忘記，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那段日子，那段有他的日子，那段曾經幸福過的日子。

車在吵嚷的小街停下，路邊小小的飯店里座無虛席，老板拿著菜單過來，看清他們倆的臉突然驚喜，上菜上得飛快，惹得旁邊人一陣抗議。

老板恍若未聞，只狠狠拍了拍唐毅的肩膀，還對著沈智呵呵笑，沈智略有些不好意思，輕輕他，"老板，你好。"

他更是開心，"你們吃你們吃，吃完再說。"

沈智與唐毅面對面開始吃，他照樣吃得很，看吃的時候還問。

"一直不吃飯？"

"怎麼會？"沈智笑了，笑的時候用手遮了遮眼。

"那麼瘦。"他下結論，把挾到碗里去。

沈智把那塊放到里，慢慢咀嚼，咽下去之后才說了一句，"沒有你燒的好吃。"

他就微笑，"很久沒有燒過了，不知道退步沒有。"

老板回到廚房拉過自己的老婆，快樂地指著外頭。

"看看，是那兩個孩子。"

這夫妻老婆店開了許多年了，味道好到漂洋過海的有名氣，平時再大牌的客人進來老板和老板娘也不當一回事，門口多好的車子給拖走都不提醒一聲，今天卻一同驚喜。

老板娘哎喲一聲，"真的呀，還是他們倆，多年了，還在一起呢。"

他們一直記得這對小，孩子吃甜的，男孩子看著吃，每次來就點那幾個菜，來得多了就了，那年過年實在缺人手，唐毅還在店里幫過忙，只燒小鍋，手腳利索，最拿手一道百葉結紅燒，比老上海師傅做得還地道。孩子也一起來，一直在旁邊等，笑嘻嘻的，樣子不知有多乖。

他們就逗，"放假哦，也不出去玩。"

"我也想打工，老板，有沒有事給我做？"

"那你會不會燒菜？"

沈智苦著臉搖頭。

老板就把刀拿過來，"看看刀工，不行切配也可以。"

沈智看著那把白閃閃的大菜刀咽了口口水，忽然靈一閃，"洗碗，我會洗碗。"說完開始卷袖子，"我洗碗最干凈了，不信洗給你看。"

"老板。"唐毅走過來，不贊同地看了老板一眼，然后拉著沈智就走，還掙扎，"別拉我啊，我跟老板說打工的事呢。"

"得了，這兒的碗不夠你砸的。"唐毅一句話結束這場小談判，惹得老板在后頭哈哈大笑。

"還在一起，不容易啊，出去一圈，回來了還記得我們，我看一定是結婚了。"老板下結論。

"是啊，說不定孩子都有了。當年我就覺得這孩子一定會有出息的，你看看他現在，哎對了，門口那車是他的？你他們看著點，別讓人拖了。"

"放心，我已經跟外頭賣香煙的打過招呼了。"

老板娘又多看了坐在一起的唐毅與沈智兩眼，最后出慨的表來，"多好啊，十多年了吧，難得難得。"

"我都跟你三十多年了，你怎麼不說難得，看看這兒，我這才難得有郎哪。"老板不樂意了，一把摟住老婆的腰，一邊說一邊把臉湊到老婆眼前。

"啐。"雖然伙計們都不在旁邊，但老板娘仍是紅了臉，一掌把老公拍開，"你個老不的，來這套。"

沈智與唐毅的這頓飯吃了很久，最后在老板與老板娘的笑容中離開了這家小餐館，路上依舊熱鬧，高樓間有風，他把自己的黑的圍巾給了。圍巾太大了，的下都陷了進去，只出半張臉來，還有一雙默默的黑的眼。

他們并肩走了一會兒，再悉不過的街道，夜里的樹影被踩在腳下，路很長，但并不覺得累，因為知道再走一點就可以回家了。

即使只是一個夢，也想把它做完。

他們在弄堂門口停下腳步，老舊的石庫門房子竟然還在，墻外豎著腳手架，門上用石灰刷著很大的拆字，沈智把手在口袋里，仰頭看了那個字許久。

"要拆了。"

他點頭，"會有新的樓，三棟，三十六層，能看到外灘。"

"這你也知道。"

"設計是我負責的。"

側頭看他，看到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影中廓益發深刻的那張臉。

"所以，想和你來看一眼。"他看著，慢慢地把話說完。

沈智笑了，眼睛疼得像是要裂開來，怕眨眼會讓眼淚流下來，所以只能盡可能地睜大著。

"是嗎，謝謝，可我已經忘了這兒的樣子了。"

他沉默了，手無意識地握，外口袋微微地凸起，突然開口。

"小智，如果……"

"我得走了。"沈智突兀地將他的話打斷，"真的得走了，兒還在家里等我，"說完轉就往來時路走，兩步之后又停下，回頭從口袋里拿出那個鑰匙扣來。

"這個，還給你，收好它。"

他無意識地接過來，金屬的鑰匙扣，邊緣地咯在他的指中，咯得他渾一震。

"等一下。"他住。

沈智回頭，他看著，言又止，最后說出來的卻是，"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車就行。"沈智拒絕，手已經出去了，黃的出租車幾乎是同時停在面前，如有神助那般。

車開出許久沈智才回頭看了一眼，他仍站在原地，就連姿勢都沒有變過，暈黃路燈下，雜背景中沉默的一抹黑。

"小姐，前面走高架還是地面，小姐？"出租車司機在前頭發話，但是許久都沒得到回答，一回頭看到坐在后座的客的側臉，著車后的某個方向，滿臉淚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