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很道地的淮揚菜館，原來藏在老式洋房里，招牌都沒一個，花園里隨便擺著幾張紅木桌椅，走進去一派老上海三十年代風，樓梯轉角雕花，隨便攤在外面放菜單的長幾都是正宗的西洋古董家，曼曼直了眼，手不由自主抱住自己的包包，這樣的飯店，夠不夠錢吃啊？哀怨地看了邊的男人一眼，要是等下不夠錢，難道還要留下來地洗碗？都是自找的，人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麼不得寵，也是從小錦玉食長大的，沒事逞什麼能啊，這下死定了。

一陣風，眼前只看見一團白白的，像山一樣過來。曼曼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只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周啊！好久不見你，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到我這里來，想吃什麼？快到包廂里坐。”耳朵被震得嗡嗡響，定神仔細看，原來是一個白白胖胖的老伯伯，穿著唐裝，臉紅彤彤的，一邊大笑一邊拍著周的肩膀。有點擔心，周看上去雖然不是瘦弱型的，但是這樣熱如火的見面禮儀，又是一個山一樣壯壯的老伯伯，行不行啊？

算了，還是讓救娘娘，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周董，這位是你的朋友啊？”

“咦？周還帶了一個小姑娘來，長得真可，哈哈哈。”豪爽的笑聲，老伯伯的注意力立刻轉向，“我是周的老朋友啦，他可是頭一次帶著生到我這里哦。”

克制住想捂住耳朵的，曼曼對他咧開笑，“老伯伯好，我顧曼曼，你我曼曼就好了。”

“好，不用伯伯，他們都喊我老趙，”面前的老伯笑起來好像圣誕公公，看著曼曼一臉歡喜，“曼曼第一次來我這里，等下煮面給你吃。”

“過分，每次你煮都擺架子，現在看到小姑娘就愿意親自下廚了。”周拖著進包房，穿著黑高腰制服的小姐端上餐，全套中式的小碗小碟，薄薄的白瓷閃著玉一樣的，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一定很貴吧——心里嗚咽，上還要客氣，“周董，要吃什麼你點吧。”

“我周好了。”他舉壺替倒茶，“剛才老趙說了，要給你煮面，所以今天我也沾你的，有面吃了。”

“好啊！”回答得心花怒放，錯怪周董了，原來人家很諒的小荷包，吃面應該不會超出的承范圍吧。

“你在塞羅那待過嗎？”

“是啊，大學畢業后，我申請了西班牙的設計學院，在塞羅那讀了兩年設計。”捧起杯子，茶葉清香一陣陣傳來，不再擔心自己會被吃到破產，曼曼開始心大好。

“塞羅那啊，圣家堂，古埃爾公園，米拉公寓，是很，為什麼要去那里？高迪是你的偶像？”他也舉起細瓷杯，十指修長白皙，稱著玉的杯沿，秀絕倫，看得曼曼有點呆。

“高迪的作品都很，可是那些都是屬于西班牙的，你能想象古埃爾公寓出現在中國任何一個城市或者鄉村的樣子嗎？每個民族的建筑都有自己特別的，那種是歷史和文化的髓，是無法取代的，所以我的偶像不是高迪啦，是一個中國人，我會迷上設計，就是因為看了他設計的中式園林。”說到自己的最，曼曼眼睛發亮，口若懸河。

“這樣啊——國設計中式園林的大師不多啊。”周略略沉，突然一陣香味傳來，小姐端著烏木的托盤，走進包房，托盤上擱著兩只白瓷中碗，輕輕放到桌上。碗里清湯細面，點綴著一小把碧綠菜葉，看上去沒什麼特別，但是異香撲鼻，讓人不由自主食指大。

“吃吧。”周拿起筷子。

挑起面條放到里，剛剛嚼了一下，曼曼就睜大了眼睛，這面條細爽口，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各種鮮的味道在里面融為一，味絕倫，好吃得讓想流眼淚。再也顧不上說話，曼曼一鼓作氣地吃下去，連湯都喝了個干凈。

吃完抬頭，只覺自己鼻尖上都蒙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卻發現對面的娘娘啊，只是舉著筷子，一口都沒過，直直地看著，眼里都是笑意。

大概是從來沒見過像這樣的魯的吃相吧？愧到無地自容，曼曼捧著碗，失聲了。

8

餐桌上印著水墨荷花的麻紗桌布，一直垂到桌腳，微風斜斜吹敞亮的客廳，帶著花園里薔薇的香氣，雖然薔薇可以四季開花，可是在這初夏的傍晚，香氣馥郁，滿墻爬遍，得濃郁驚人。靠近落地窗的白藤椅上，周和寧染一人一座，寧染已經持續講了半個小時有余，但是嘆氣啊，不知道面前這位親的堂弟，聽進去多。

“周，你到底是出個聲音好不好，這麼多事還等著你拿主意呢。”放下手里厚厚的一摞文件，寧染手在周面前晃，“別告訴我你睜著眼睛睡著了。”

“怎麼會？”把眼從窗外收回來，薔薇花讓他想起曼曼紅彤彤的小臉，有趣啊，真是有趣。周微微笑，自從認識了，突然發現生活充滿樂趣，邊的人個個明過人，復雜過頭，唯有，一眼就能看個通，活潑潑的，趣致可，像一彎清澈見底的小溪，就算是想起，也讓他心愉快，角帶笑，“剛才講的前兩個項目，沒什麼必要再繼續了，他們既然不同意我們的條件，就換別家好了，薔薇園的設計部份，還是任潯負責，設計部不是有新人嗎？也讓多表現表現。”

原來他都有聽，寧染松口氣，“設計部的新人？你是說顧曼曼？”

“還有別人嗎？”

“有啊，最近人手缺得厲害，所以已經招進來兩三個新人，不過顧曼曼資歷最好，從西班牙留學回來，參加過的國際知名的設計小組，還拿過新人獎，我有點猜不為什麼要來我們公司。”

“你沒有問過嗎？”

“說喜歡中式園林，國外沒發展，這算什麼理由？很見啊，嗯——你說會不會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眼前又浮現曼曼圓溜溜的大眼睛，周著下沉思，“會嗎？”

一個月后，曼曼坐在電腦前，埋頭苦干。

設計部是全公司最有格的地方，位于大樓的26層，半圓形辦公室，無隔斷，整面玻璃幕墻，抬頭可以看到無垠天空，俯視就是燈火繁華人流如織的上海街景，座位放，所有員工隨便走，地毯很舒服，阿姨時刻勤打掃，有時候腳下不留神，會不小心踩到躺在地上找靈的某位大師。這麼酷的地方，讓第一天上班的曼曼先是目瞪口呆，進而心花怒放。

同事人不多，個個有特，負責設計部的是冰山丹尼斯，丹麥人，最擅長的是在deadline之前把手下設計師該完的部分從他們腦子里榨出來，平時說話語素緩慢，但是某些時候會化暴君，就差沒有拿著皮鞭在你后揮得啪啪作響。不過時間一長，就發現他是刀子豆腐心，講得很可怕，到頭來往往會幫著你一起趕工，讓被催的人都不好意思。助理小蓉是典型的哭鬼，三天兩頭含著眼淚找資料，鞠躬盡瘁的模樣讓人不忍心麻煩，雖然作有點慢，不過實在是心細如，拿出來的資料全都詳盡有序，條目分明，只可惜催就會被淚汪汪的兔子眼睛嚇到，所以每次等得都有些頭痛。設計師陸陸據說出名門，蘇州來的姐姐，每天開著minicooper報到，走過邊就有香風一陣，渾名牌，但是干起來很拼命，據說有三天三夜睡在設計部的輝煌歷史，另一個設計師喬安，法國人，生浪漫，在他眼里每個人都是天仙絕，每天寶貝，甜心一路遍，不過沒有靈的時候偶爾會抓狂，失去紳士風度，抱頭倒地，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曼曼嚇呆，久而久之自然習慣了，只要時時注意腳下就可以。

和一起被錄用的還有另一個人，華明，越南裔國人，二十六歲左右，清秀高挑，第一次見面，穿著藍直條襯，帶寶藍袖扣，著很有品位，說一口流利的中文，斯文有禮，做事有條不紊，一看就知道出不錯，因為是同期新人，所以和曼曼比較親近，偶爾中午還能一起吃個午餐，聊聊工作。

工作環境上佳，同事相愉快，曼曼應該每天興高采烈才對，可是爸爸媽媽敏地發現，了二十多年的寶貝兒，最近居然常常嘆氣，好奇啊——到底是什麼讓曼曼如此煩惱？

兩件事，嘆氣！曼曼把手指從鍵盤上撤下，捧著杯子喝口水，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見到自己來這里的終極目標——心中的偶像任潯。據說他只在有中式園林設計項目的時候才出現，平時是不會來公司的，害得每天期待，日日失。

第二樁，又嘆氣，當然是為了那個被倒霉撞上變時刻的貴妃娘娘啦。嗚嗚，不知是哪里對了周董的胃口，他居然隔三差五想起這位不起眼的小設計師，電召陪吃陪喝陪聊天，所謂聊天，其實都是一個人撐場面，娘娘很開口，就算偶爾開口，也是語調哀怨，害得次次心，苦著臉地跑去給他做司機。不想啦，每次看到他，就會胡言語，大失水準，做出很多讓自己都不可思議的反應，再這麼下去，他的狀況不可能變好，倒要神經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