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好曼曼，我靜就行。”靜豪爽地對打了個招呼。

“你好。”曼曼小小聲，眼角看到立在一邊的周，臉上微微笑，也不知對著誰在笑。

白黑的阿姨匆匆跑來開門，看到周就是一口上海話，“爺儂總算回來了，醫生說了撒？”

“沒什麼，吃點藥就行。”

“有靜小姐陪你去總歸好一點，哎呀，任爺也來了，這個小姐是哪位啊，第一次看到。”

“姨，這是曼曼，新進公司的設計師。”面對絮絮叨叨的老阿姨，周態度甚好，“已經晚了，讓小李先送你回去吧。”

司機小李也從側旁走過來，是個剃著神平頭的年輕人，看到曼曼，只是一愣，這不就是上次周董讓他開著車跟了半條路的小姑娘嗎？

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人，曼曼看得有些目不暇接，小李和姨很快離去，剩下的人進了屋子，舉目四，偌大的客廳正中放了一組墨綠的絨大沙發，看上去寬闊無邊，沒坐下就可以想象有多舒服，一整面長條玻璃拉門正對花園，麻紗的窗簾自上垂下，水墨的荷花，隨著微風好像有微香，一側小幾上鋪著同樣花的桌布，小幾邊是雪白的藤椅，幾個人坐下，隨意聊了一會，靜率先開口，“潯哥哥，我好久都沒見你了，好不容易來一次上海，周這個家伙居然玩生病，悶死人！聽說這里有個club有很棒的爵士樂團，不管他了，要不帶著你的朋友，我們一起去聽jazz，通宵如何？”

“通宵？”曼曼忙搖頭，“不行啦，我跟我爸媽說過，看完周董就回家的。”

任潯聞言，對靜道，“下次吧，我要送曼曼回家，這麼晚了，一個小姑娘，怎麼能讓一個人回去？”

“啊？潯哥哥偏心，我就不是姑娘家？”靜一噘，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沒關系沒關系，”曼曼就差沒有舉手起立，“我可以自己車回家，任老師你不用送我啦。”

沉默許久的周突然開口，“阿潯，等下我送曼曼回家，你陪著小靜吧，免得為了這事念足我一輩子。”

任潯遲疑，“你不是發燒？行不行啊。”

還沒等周開口，一邊的靜已經過來拉人，“放心啦，剛才醫生都說他沒事了，大不了小李回來跑一次。”

“曼曼——”還想說什麼，一句話只開了個頭，可憐的任潯已經被版活力超人拖出屋外，隨即是靜中氣十足的byebye聲遠遠飄來。

偌大的客廳頓時安靜下來，突然意識到只剩自己和周兩個人獨，曼曼有些不自然起來，期期艾艾地開口，“嗯——周董，其實我自己回家沒關系的，我可以打電話出租車過來。”

“我了。”他的回答沒頭沒腦，曼曼一時呆住，不知如何作答。

“我要煮面吃，你要不要吃？”

“呃——”黑線條，這是天外飛仙的臺詞嗎？面前的男人已經站起來，往側手的廚房走去，看著他彎腰打開冰箱，從里面拿出蛋和面條來，又把鍋子放上爐口，竟真的開始煮面。啪的點火聲驚醒曼曼，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一路跟著他進了廚房，暈黃的燈下，周的側臉線條和，可能還有些發燒的關系，雙頰微微一抹紅，低頭專注地看著鍋里的水，做夢都想不到能看到這一幕，娘娘怎麼可能出現在廚房里？可是心里突然覺酸甜，雙手慢慢捧住臉頰，怎麼辦？他這個樣子好漂亮，讓沒辦法移開眼睛，這次不是驚艷得要流鼻，只是心里暖暖的，好像被人用絨包裹著的暖水袋輕輕按，舒服得不想彈。

面條被丟進水里，周抬眼看過來，“曼曼，是不是等水開了就可以吃？”

妙的幻覺突然被打斷，曼曼差點撲地，“你是不是第一次煮面啊？面怎麼可以放進冷水里去，要糊掉的！”

他回過來，一臉無辜，“是嗎？有這種事。”

咬著牙上去搶救面條，心里唉唉嘆，有些人，就是讓你不得不說個服字。從來沒煮過面的人，居然能把架勢擺得這麼好！“去外面等著。”重新燒水煮面，曼曼一手拿筷子，一手指客廳。

“不要。”廚房寬闊，木質餐桌旁邊散放著幾把高背椅，周隨意坐下，看著曼曼的背影，剛才吃了藥，突然覺得有些困，匆忙被回北京，許多盤錯節的事需要理，家里氣氛很差，只覺得山雨來風滿樓，其實他最是討厭政治這一套，紅門里面，盡是爾虞我詐，今天高高在位俯視眾生，明天誰知道會跌在哪個爛泥坑里翻不了？多年的兄弟，恩義氣，都是浮油一般，熱氣騰騰的時候香得肺，一旦涼了，都來不及地撇個干凈，看得多了，只覺得厭惡，無盡想念曼曼清澈如水的笑容，所以事一辦完，就連夜飛回上海，可能忙得過了，在飛機上就有點發燒，沒去找，不想讓看到自己憔悴的樣子，沒想到居然跟著任潯跑來了。乍眼見到，只覺得心里一喜，可是站在任潯邊，怎麼看怎麼刺眼，現在好了，小小的子，背對著他，忙忙碌碌的，覺溫馨，眼前的畫面好像已經看了無數遍，心里平靜喜悅，只想一直這麼看下去。

16

白的面條在沸騰的水中翻滾升騰，好像散開的白長瓣花，想找瓷碗盛出來，一回頭，看到坐在桌邊的周，困倦眠的樣子，眼神已是蒙蒙的，曼曼不由瞇眼笑，“周董，這個面條你還吃不吃？”

“我周。”他突然回神，站起，手打開上方櫥柜，取出碗筷來。

兩個人坐回桌邊，一人捧著一碗面條，晚餐還沒解決過，到了這個時候，曼曼也實在了，這碗面條當然和老趙的佳作不能相提并論，但是自己親手煮的，面前的景又實在秀可餐，仍舊吃得津津有味。一抬頭，突然發現周和上次一樣，舉著筷子，一口沒，只是看著，不好意思地停下對面條的進攻，曼曼小小聲，“不好吃嗎？”

“不是，”他微微一笑，挑起面條，“第一次吃到曼曼煮的面，一定要好好品嘗。”

臉紅了，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麼這麼容易害，曼曼找話題，“為什麼不讓姨留下來照顧你？晚上想吃東西還要自己煮。”

“姨只是白天在這里，晚上我都是一個人待著。”

“說上海話啊，你聽得懂？”

“我媽媽是上海人，姨也是家里的老傭人，說的話從小就聽了。”

“啊——原來這樣。”

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一碗面很快吃完，曼曼自覺收拾碗筷，站在水槽邊，低頭洗碗，“有沒有看過生日快樂？”

“嗯？”這句話沒頭沒腦，周揚起眉。

“茶的生日快樂，很人啊，哭得我眼睛都腫了。”

“是電影嗎？里面有什麼？”不想彈，周仍舊坐在椅子上。

“有超級大帥哥古天樂，”雖然滿手泡沫，說到帥哥，曼曼還是有點手舞足蹈，“最后一次分別前，他在廚房一邊洗碗一邊唱歌。”

“唱得很好聽？”

“不是，走音的。”

“那你還這樣。”

“唉，你沒看過，不懂啦。”曼曼出對牛彈琴的表，然后自顧自哼歌，“有多，可以重來，有多人，可以等待，當已經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搖頭晃腦，煞是陶醉。

不知為什麼，一直很的一舉一，這時卻很想打斷，“我沒看過，不過你應該學得很象吧，也走音。”

立刻打住，大眼睛不出所料地瞪過來，突然對著他后墻上的掛鐘低，“呀——這麼晚了！”

抹干手，曼曼走回客廳找自己的包包，“我要回家了。”

他也站起來，“等下。”說完徑自走上樓，撇下曼曼一個人待在客廳里。

“我可以自己車啦——”提高聲音，卻見他又從樓上走了下來，對著微微笑，“轉過去，曼曼。”

“干嗎？”聽話地轉過，只覺得脖頸一涼，低頭再看，竟然是一塊剔的玉石，“我在北京琉璃廠看到的，你一定喜歡。”

“蘿卜——”，愣愣地托起玉石，手冰涼，從沒見過這樣趣致的造型，鮮紅滴的小蘿卜，上頭綴著翠綠的纓子，雕工細巧，活靈活現，最難得的是，竟然有玉石天生這樣絕配的，就算什麼都不懂，也知道手里握著的東西有多麼珍貴，“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啦。”

紅線的兩端握在周的手里，他就站在的后，微燙的呼吸拂在的脖子上，聲音低低的，“這是禮，謝謝你陪我吃飯，所以一定要收，別。”

他的聲音好像魔咒，竟然讓曼曼真的彈不得，脖頸僵，只覺得他的手指滾燙，細心地幫打著結，指腹微到皮，好像一個個小火苗，從表面一直燒進五臟六肺，渾燙得只想跳進冰水里去。低著頭，竟看到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地抖，天哪！曼曼，他不安好心，清醒清醒，快逃快逃，這樣下去，喜歡上娘娘怎麼辦？要是喜歡上他，一定會死得很難看，心里還有殘存的意志力大喊大，可是渾不控制，打個結而已，最多一分鐘，可憐的曼曼，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紀，終于聽到周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了，我們走吧。”

滾燙的呼吸和手指全都遠離，好像渾力氣都被走，曼曼艱難開口，聲音抖抖的，“我，我真的不能要啦。”

他已經當先往外走去，聞言轉回，眉頭微微皺，“這不是你喜歡的食嗎？難道我買錯了？”

“呃——”他說的是文言文？怎麼難以理解？“誰說我喜歡吃蘿卜？”

“哪只小兔子不喜歡吃蘿卜，走了。”他說的理所當然，轟地一聲，這次滿臉通紅，是因為一把無名大火，力氣又重新回來了，曼曼拔跟上，“你給我說清楚，誰是兔子？你說誰是兔子啊！！！”